馮紫英吃了一驚,“珍大哥都不知道?”


    “父親不知道。”賈蓉搖搖頭,“祖父在信中也沒有說其他,隻說讓侄兒留下來,另外也讓侄兒多來向大爺請教。”


    馮紫英啞然失笑,“向我請教,看樣子你祖父對我甚是看重期許啊,我倒是有些愧不敢當了。”


    “其實秦氏也說留下來,侄兒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賈蓉語氣裏有一些說不出的異樣,“侄兒也知道秦氏身份特殊,從未想過要和她成為夫妻,不過是祖父安排,看這樣子,一旦日後有什麽,秦氏的身份也是一個麻煩,不知道大爺覺得侄兒該當如何?”


    這個問題倒是把馮紫英問住了,想了一想之後還是搖搖頭:“這個我就無法回答了,要看你和秦氏二人自己想法,若是你真的覺得她不適合做你媳婦,那等到局勢明朗之後,和離便是,若是覺得不會影響什麽,她本人也樂意做你寧國府媳婦,也不妨……”


    賈蓉連連搖頭:“連璉二叔對二嬸子都是那般,最後還不是和離了?侄兒不過是想要娶一個安穩的妻室,不想為秦氏這樣的日後一輩子風波無限,隻是這等時候若是要說和離,卻又有些說不出口,祖父那邊也沒有一個說法。”


    “那你打算如何處置?”馮紫英也料到賈蓉肯定不願意娶這樣一個麻煩太多的妻室,當初是迫不得已,現在若是有機會,自然想要脫身。


    “侄兒就是沒有想好,想請大爺給侄兒出個主意。”賈蓉一臉懇求模樣。


    “我看秦氏也是一個通情達理之人,也能理解你的苦處。”馮紫英沉吟著道:“但現在確實不是處理此事的好時機,可若是局麵變化,要麽就要擔負趨炎附勢之名,甚至可能引來一些不可測因素,要麽就可能受到牽連,但我以為就算是有些牽連,也無關大局,朝廷還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追究個什麽,畢竟秦氏這麽多年的情況,朝廷應該是了如指掌的。”


    賈蓉怏怏地點點頭,他也明白馮紫英所言在理。


    “不過若是秦氏提出來和離,那又另當別論。”馮紫英心思一動,“我看秦氏也是一個頗講情義之人,先前便說這麽些年在你們府上耽誤了你,你和珍大哥也沒計較什麽,她內心還是很感激的,現在如果她提出來的話,到是個合適時機。”


    “哦?她真這麽說?”賈蓉臉上露出深思之色,似乎是被馮紫英所言所打動。


    越想越覺得這是個機會,賈蓉和秦氏本來就沒什麽感情,甚至這麽些年來還擔負著各種壓力和恐懼,從內心深處來說早就希望擺脫這個枷鎖,哪怕秦氏生得天香國色,他卻是半點興趣皆無,甚至看到起都有一種骨子裏的忌憚,所以能有機會和平解決此事,自然是求之不得。


    “嗯,但蓉哥兒,我不希望你因為此事和秦氏而結怨,若是她能體會到你的難處,主動提出和離那是最好,若是她不願,最好等到日後局勢清楚之後再來從長計議吧。”馮紫英作了決斷。


    從寧國府出來,馮紫英就在思考。


    賈敬讓賈珍去了江南,卻把賈蓉留在了京師,從表麵上看是兩頭下注,但馮紫英卻不這麽看。


    賈珍去了江南有何意義?這麽多年的放浪荒唐,賈珍身體早就廢了,不可能再有子嗣,看看寧國府裏的情形就知道,尤氏比賈珍年輕十幾歲,嫁進府裏這麽多年也沒有任何動靜,更別說寧國府裏賈珍身邊還有不少侍妾丫頭,都沒有動靜。


    而賈蓉還年輕,沒子嗣也是因為秦氏的緣故,也就是說賈敬恐怕也是不太看好義忠親王這邊成事的可能性的,若非如此他就該把賈珍留在京師,而讓賈蓉南逃金陵才對。


    賈敬的想法應該十分明晰,那就是哪怕他和賈珍真的因此而遭遇厄運,但賈蓉通過馮家向朝廷的輸誠也能讓寧國府賈家這一脈得以保全,而如果他們獲勝,以賈敬在義忠親王一係中的地位,賈蓉自然就不是問題了。


    馮紫英估計在那封賈敬給賈蓉的密信中也提及了賈蓉和秦可卿的婚事,應該暗示了讓賈蓉想辦法與秦可卿劃清界限,但賈敬大概也沒有想到,秦可卿居然從其母英妃那裏獲得了提醒,讓其不要與其父走太近。


    下意識地搖搖頭,馮紫英覺得這局麵倒是越發混亂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許各自陣營中都有更看好對方的,這就是天家內部爭鬥的一種奇葩現象,大家各自下注,但是卻又都存著某些狡兔三窟的心思,把手腳做得更幹淨更隱秘最為重要。


    回到家中,瑞祥卻來報有兩位客人已經等候很久了。


    馮紫英有些意外,像一般客人來訪都是提前送帖子約好時間,或者真的登門拜訪遇到主人不在就會留下帖子再約時間,這種直接等候的,要麽就是確有急事,要麽就是特別親近的。


    一問,居然是賀虎臣和楊肇基,這讓馮紫英更加意外。


    這二人怎麽會突然來自己府上?自己和他們交代過,如果沒有特別緊急的事情,可以選擇書信來往,如果是登門拜訪就要慎重了,畢竟馮紫英清楚龍禁尉肯定是在自己家安排有人的。


    雖然自己並不擔心龍禁尉的關注,但是當初這二人重入京營並獲得提拔重用卻是自己花了一些心思的,他不想暴露這一層淵源。


    “在哪裏?”馮紫英皺著眉頭問道。


    “回爺,他們是先送了帖子,小的鬥膽將二位大人安排在了雲川伯府那邊。”瑞祥立即回答道。


    馮紫英滿意地點了點頭。


    神武將軍府中是肯定有龍禁尉密探的,但是呼倫侯府和雲川伯府則未必。


    畢竟自己給外界的印象都是在神武將軍府這邊的書房見客,所以龍禁尉密探要盯也隻會盯著神武將軍府這邊的書房,而呼倫侯府和雲川伯府雖然名義上是與神武將軍府分開的,但是內部都是有通道連通的,而無需從大門上繞出來。


    瑞祥和寶祥都已經被自己調教出來,哪些客人不能安排到書房這邊,馮紫英早就和二人有過交待,像賀虎臣和楊肇基就名列其中。


    呼倫侯府那邊因為隨著沈宜修生了孩子之後,除了從大同和臨清來了一些族人外,也從外邊買了和招募了一些仆役,人員有所增加,規模要大一些,反倒是雲川伯府這邊,除了寶釵寶琴姐妹帶過來的人外,就沒有多少增添,算是最穩妥的。


    而以薛家的皇商身份,龍禁尉也看不上了,當然不會把心思放在這種沒落家族身上。


    在雲川伯府這邊的小花廳裏馮紫英見到了從側門進來的賀虎臣和楊肇基二人。


    “虎臣,太初,你們二位怎麽想著突然登門了?”馮紫英招呼二人入座,這才問道。


    “大人,本不該如此登門的,但是事情緊急,我二人也拿不定主意,所以才專門登門來。”賀虎臣和楊肇基交換了一下眼色,還是由賀虎臣來說。


    “哦?什麽事情這麽緊急,慢慢說。”馮紫英點點頭,見二人神色嚴肅,估計也是遇上了拿不準的事情。


    這二人都是沒什麽來頭也沒什麽人脈的,要說背景或者靠山也就是自己了,好不容易拜托了三屯營一戰的陰影借機重返京營在神機營裏搏了個出身,正該是好生拚搏磨礪一番,以求上進的時候,難道神機營這邊還能出什麽幺蛾子?


    錢國忠不是剛上任麽?難道就要有什麽大動作不成?


    “回大人,昨日忠惠王爺召集三大營諸將議事,提出要在五軍營和神機營之間進行調整,抽調神機營幾部到五軍營充實組建新五軍營。”賀虎臣臉色有些怔忡不定:“我和太初兩部都被抽中,三日內就要去五軍營。”


    剛在神機營內站穩腳跟,新任神機營主帥對二人都還算比較信任,二人都盼著能在神機營裏好生經營一番,求個前程,誰曾想卻要突兀地調到五軍營去。


    五軍營現在已經成為了空殼子了,前任大將陳繼先將軍中精銳幾乎全數帶走去了淮揚鎮,現在的五軍營隻有幾千老弱混飯吃的,而且他們倆都打聽過了,忠惠王是個不知兵的,在京中的名聲就是飛鷹走狗,喜歡享樂的,這突兀地弄到京營當節度使還兼任五軍營大將,這不是兒戲麽?


    “哦?”馮紫英來了興趣,“忠惠王爺這麽辦,難道錢國忠沒有異議麽?”


    “錢大人當然堅決反對,他們二人就在堂上爭吵起來,而仇大人則在一旁不作聲,吵了一上午,沒有一個結果,錢大人明確表示沒有他的親令,任何人不得帶兵出營,他要和兵部交涉。”賀虎臣臉帶苦澀,“可忠惠王爺的軍令已經下到了我們二人營中,我和太初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楊肇基也是連連點頭,“大人,我們兄弟倆現在是兩頭坐蠟,錢大人對我們兄弟二人頗為信重,但忠惠王爺那邊,我們也得罪不起啊,他可是節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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