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女兒這副模樣,蔣氏也是一激靈,莫不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兒?


    女兒去跟著王熙鳳,夫妻倆也是討論過許久。


    蔣氏其實是不希望女兒出去的,他們都是賈家家生子,幾代人都跟著賈家,現在林紅玉一出去,幾乎就是脫離賈家了。


    固然自己兩口子在賈家還有些身份,女兒那邊若是不順還可以回來,但是肯定就沒那麽多好機會了。


    隻是也是想到現在賈家這邊情況日益糟糕,也談不上什麽機會,女兒留在賈家,眼見得年齡大了,恐怕也就隻能在府裏選個小子配了。


    以紅玉的人才,夫妻二人都覺得有些不甘,若是被那個不中用的小子說動了府裏老爺太太們,隨便指一個不堪的角色,那更是害了紅玉一輩子。


    正因為如此,林之孝夫婦才一咬牙同意林紅玉跟著王熙鳳去了,就是看跟著出去之後能不能有更好的機會。


    未曾想王熙鳳才搬出去多久,怎麽女兒卻是這般怔忡不定的模樣了?


    “紅玉,究竟出了什麽事兒?你這副模樣,讓為娘心裏怎麽這麽不得勁兒,莫不是二奶奶那邊有什麽不對勁兒?”蔣氏牽住女兒的手,目光如炬,盯著林紅玉,“告訴娘。”


    “娘,哪有什麽嘛,沒什麽,……”林紅玉還在糾結,嘴裏勉強應了一句,因為還有幾天就差不多要南下了,這一去恐怕就是一年都回來不了,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哼,你是為娘身上掉下來的肉,我還能不知曉?”蔣氏毫不客氣地道:“若是沒有什麽事兒,你是斷不會有這般情形的!還在我麵前撒謊?非要讓我把你爹叫回來審問你不成?”


    “娘,哪有什麽嘛?女兒去二奶奶那邊還是不是您和爹答應了的?女兒本來也沒打定主意,不是爹娘說跟著二奶奶有前途,榮國府這邊兒情況不佳,所以才要另外尋個窩兒麽?”林紅玉強辯。


    “話是那麽說,但你這情形就不對勁兒,上一次回來我就在琢磨你哪裏出了問題,但你回來打一頭就走了,娘那邊事情又多,就沒來得及多問,今日你自己看看你的情形,……”


    蔣氏的眼睛如錐子一般在紅玉身上一寸一寸搜尋著,似乎要找出什麽來,陡然間一把將林紅玉手抓住拉到近前,沒等紅玉驚叫出聲來,劈手就是在林紅玉頸項下一摸索,抓住一根紅繩,往上一拽,一個玉墜兒露了出來。


    林紅玉大吃一驚,猛地掙紮想要奪回那玉墜兒,但是卻哪裏來得及?


    蔣氏已經牢牢將玉墜兒捏在手裏,一隻手按住掙紮的女兒,一邊仔細打量這玉墜兒。


    這玉墜兒顯然和一般姑娘們掛著的玉墜兒樣式不太一樣,男戴觀音女戴佛,這玉墜兒模樣不像是佛像,也不是觀音像,就是一個古色古香的葫蘆形玉墜,雕工精細,但是古意盎然,一看就是有些年成了的貨色。


    蔣氏是知曉自己女兒是斷不會去做那些雞鳴狗盜的下做事兒的,不可能是偷來或者撿來的,而且她也是有些見識的,一看這物件就是古董,價值不菲,三五百兩銀子根本拿不下來,弄不好就要上千兩。


    不是偷來撿來的,就算是王熙鳳再喜歡紅玉,也不可能賞她這麽貴重的東西,所以來源就隻有一個了。


    抬起女兒的下頜,蔣氏仔細觀察,雖然沒有修麵,但眉毛頂端已經有些亂了,再加上女兒頸項間傳出來的體香混合著香脂氣息也和往日不太一樣了,蔣氏心中一顫,沉聲道:“紅玉,你身子破了?”


    林紅玉全身一抖,其實她早就知道自己身子破了的事兒是瞞不過老娘的,她也沒打算瞞,隻是一直沒想好以一種什麽方式來告訴爹娘,這驟然間被老娘說破,自然也是羞臊之餘還有些驚慌,半個月前還是黃花閨女,這半個月之後就成了婦人,在母親麵前如何交待?


    見女兒臉色紅一陣白一陣,蔣氏心中也是一陣慘然,不知道王熙鳳是找了哪來的野男人或者那個下人小子破了自己女兒的身子,丈夫和自己當初的設想豈不是害了女兒?


    “可是二奶奶做的好事?”蔣氏咬牙切齒,雖然也知道自己夫婦無力對王熙鳳做些什麽,但是麵對女兒受辱吃虧,若是當爹娘的連狠話都不敢說兩句,那也太下作了。


    “娘,不關二奶奶的事兒……”林紅玉話剛一出口,蔣氏便厲聲打斷女兒的話頭:“放屁!不關她的事兒,難道是你自己有了相好的了?你在府裏邊一直跟著寶二爺,後來就跟了二奶奶,接觸的男人有幾個?你都離開寶二爺那麽久了,難道還能是寶二爺不成?不是她王熙鳳造的孽,還能是誰?你告訴娘,究竟是哪個壞種壞了你身子,娘和你爹要去找她王熙鳳說個清楚,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破了身子!”


    林紅玉見老娘情緒激動,聲音也大了許多,嚇得趕緊哀求:“娘,小聲些,莫要叫外人聽見了,女兒還如何見人?”


    “你還知道要見人?你這身子不明不白被男人破了,日後如何許配人家?”蔣氏氣苦,恨不能幾個大耳刮子抽醒還懵懵懂懂的女兒,“咱們這些人家,你一個女兒家,身無長物,最珍貴的就是女兒身,現在成了殘花敗柳,誰還看得起你?許了人家,人家不見紅,沒準兒第二天就能把你給休了,……”


    “娘,不是你想的那樣。”林紅玉知道自己母親想歪了,隻是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向老娘解釋,“女兒,女兒並沒有吃誰的虧,嗯,女兒身子給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什麽?心甘情願的?紅玉,你吃了迷魂藥麽?”蔣氏嚇了一大跳,“你瘋了?”


    “不是,娘,……,哎,女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和您說,總之女兒沒有吃虧,女兒也是自願的,……”林紅玉心中如亂蓬蓬的雜草一般,雜亂無序,不知道該從哪裏說才好。


    “哦?”蔣氏突然想到手中握著的玉墜兒,心中微微一動。


    這玉墜兒是古玩,價格不菲,肯定就是那個野男人給女兒的定情物或者說信物,能夠一出手上千兩的古玩做信物,如此大方的男人恐怕找不出幾個來,莫非那王熙鳳身後的野男人真的來頭很大?


    林之孝兩口子隻知道王熙鳳和馮紫英關係很深,甚至女兒還有些懷疑王熙鳳和馮紫英有私情,王熙鳳在京營將士贖人這筆營生上掙了一大筆銀子就有賴於馮紫英的支持,但他們委實沒想過或者根本不相信王熙鳳會和馮紫英有私情。


    畢竟馮紫英和賈璉一直稱兄道弟,而且賈璉也是馮紫英一手扶持才能去揚州當海通銀莊揚州號的大掌櫃,而且王熙鳳比馮紫英要大好幾歲,連巧姐兒都生下了。


    以馮紫英的人才,要納妾,京師城裏好人家女兒任取任予,更何況他還娶了寶姑娘琴姑娘,馬上還要納二姑娘為妾,這還沒有算明年還要迎娶林姑娘,怎麽可能和王熙鳳扯上關係?


    “紅玉,娘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難道娘還能害你不成?當初讓你去跟著二奶奶,也是指望你能有一個好歸宿,但這才半月你卻連身子都破了,問你,你卻這樣吞吞吐吐,讓為娘都快要急死了。”蔣氏定了定神,放緩語氣,“你告訴娘,這個破了你身子的男人可是二奶奶背後的男人?”


    這種一問一答,隻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的問題,就要比讓林紅玉和盤托出的問題容易讓人接受許多,林紅玉略作猶豫,還是羞紅了臉,點了點頭。


    蔣氏心中一沉,但是卻麵色不變,又道:“這玉墜兒可是他給你的作為信物的?”


    “是。”林紅玉低聲道。


    “這個男人可是和二奶奶有私情?”蔣氏心中顫抖,這是最關鍵的,“可是馮大爺?”


    雖然早就聽自己女兒說過懷疑馮紫英和王熙鳳有私情,但是林之孝夫婦也隻是聽著,卻都不太相信,覺得女兒還是經驗少了,聽著風就是雨,懷疑歸懷疑,但是要說可能性還真沒多少。


    扳著指頭數一數,馮紫英要多不擇食才會去打王熙鳳的主意?


    你說馮紫英想偷平兒都還說得過去,畢竟平兒還還沒被賈璉破過身子,可王熙鳳的女兒巧姐兒都七八歲了,再說妖嬈風流,但年齡擺在那裏,又是個殘花敗柳,馮大爺如何會肯下手?


    可真正輪到自己女兒身上時,蔣氏卻又巴不得就是馮大爺了。


    此時她心裏砰砰猛跳,若真是馮大爺那就太好了,給了玉墜兒,說明馮大爺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不是那等提起褲子就不認賬的,可就怕不是馮大爺。


    林紅玉臉一紅,猶豫半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蔣氏身子頓時一軟,手中捏著已經出汗的玉墜兒也就鬆了,心中大石落地,一屁股坐回炕上,忍不住念叨了一句:“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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