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王熙鳳回到榮國府裏,因為相好了馮紫英為其選好的宅院,這邊就需要開始著手準備了。


    先去王夫人那裏報了到,又一並去老祖宗那裏稟明了情況。


    自然免不了要抹一陣眼淚,好在王熙鳳也說相距不遠,她也是要經常回來見老祖宗和太太的,而且巧姐兒也還在榮國府裏,年齡也有八九歲了,但是她這個當媽的也舍不得。


    賈母和王夫人也知道賈璉年底就要回來,而且已經私下裏娶了一門妻室,昨年裏賈赦和邢氏便稟明了賈母,連賈政和王氏也都知曉,隻是都瞞著王熙鳳罷了。


    現在王熙鳳很知趣地要搬出去,這樣也省得大家尷尬,免得年底賈璉帶著妻妾回來,以王熙鳳心高氣傲的性子,哪裏會容得下賈璉這種公然示威的架勢,免不了又要鬧得沸反盈天。


    現在王熙鳳主動要離開,倒是讓賈母和王氏都鬆了一口氣,畢竟賈璉才是榮國府的嫡長子,王熙鳳既然和離了,那就算不得賈家人了,臨時住個一年半載當然沒什麽,像薛姨媽不也經常過來小住一段時間麽?但賈璉回來,王熙鳳這種尷尬身份,就隻能回避了。


    “鳳姐兒,你這宅子選的是何處,哪一家的宅子?”賈母還是很關心王熙鳳,雖然不是賈家人,但畢竟這麽多年,王熙鳳也是最能討得她的喜歡,從內心來說也有些舍不得,但是再舍不得,現在也隻能放手。


    “在保大坊惠民藥房背後,取燈胡同口子上,和中城兵馬司緊挨著。”王熙鳳也收了淚,拿起汗巾子擦拭了一把,這才道:“聽說原來是太仆寺的一個官兒,致仕了,要回山西老家,已經回老家兩三年了,這宅子就放在那裏,因為價格不合適,便一直沒有賣出去,人家也不缺這點兒銀子,……”


    保大坊距離金城坊這邊有些遠了,這也是馮紫英當初考慮的。


    如果王熙鳳要等到三四個月胎位穩了,也顯懷時才南下臨清去生產,那麽還得在這邊兒住兩個月,如果住得近了,這三姑六婆免不了要過來看看,沒準兒就要看出端倪來。


    這隔得遠一些,女人們出門沒那麽方便,若是坐馬車都要一兩個時辰,她們也就懶得多跑了,兩個月時間一晃而過,然後就趕緊南下。


    “保大坊那邊宅子可不便宜,幾進院子?”賈母也非對行情一無所知。


    論位置和價格,這繞著皇城一圈兒的坊市宅院是最貴的,首推西麵的積慶坊、安富坊,東邊兒的保大坊、南熏坊,再是北邊的日忠坊和昭回靖恭坊,日忠坊都還隻能是南邊挨著什刹海那一塊,靠著積水潭那邊兒就太偏遠了一些,然後就是南邊的大小時雍坊。


    雖然每個坊市內部都會因為地段、位置價格有所不同,但是比起榮寧街所在的金城坊,保大坊位置的確更優越。


    “三進院子,還有幾個跨院和一個後花園,……”王熙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淡一些,“可不敢府裏邊比,……”


    賈母和王氏都笑了起來,“鳳姐兒,你帶出去才多少人,不過十來個人吧?林之孝兩口子還是很感恩記情的,讓小紅都跟著你去了,這樣也好,免得你身邊隻有平兒一個機靈人能用,小紅不比平兒差多少,你好好調教調教,日後定能幫你分擔許多事情。”


    “是啊,十來個人,一個三進院子,還有幾個跨院,也忒大了一些。”王夫人也忍不住咂嘴,心裏卻湧起一分隱憂。


    自己這個侄女兒看樣子也還是沒改在府裏邊那股子奢華做派,這樣大一個院子,還是在保大坊,不得要兩三萬兩銀子?


    縱然她有些私房家當,但是這一出去便再無人替她遮風擋雨,十多號人都得要靠她生活了,這不是一年兩年,而是一輩子,若是不省著點兒,不是兩三年就得折騰光?怕是還得要提醒她一下,莫要沒有計劃。


    “是大了一些,但是急切間也尋不到合適的,加之人家也心誠肯賣,我也就咬咬牙把它盤了下來。”王熙鳳神色自若,“大一些有大一些的好,我素來喜歡清靜,平兒和小紅跟了我,我也不能虧待她們,還有王信、旺兒他們也都是拖家帶口的,正好住得寬鬆一些,也省得平素經常擠在一起,免不了有些磕磕絆絆的,我現在出去了,也沒有那麽多精神再來替他們調解,各自安好就好,……”


    聽得王熙鳳話語裏隱隱還有些指射,賈母和王氏都能明白。


    現在李紈和探春執掌內院事兒,舉步維艱,已經隱隱有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架勢。


    賈母雖然不是很清楚,但也知曉現在府裏難處,對於鴛鴦來稟明的事兒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屋裏的老物件兒也一樣一樣少了下去,隻圖眼下能過得去。


    倒是王氏心裏有些不安穩,寫了信給江西的丈夫,隻是丈夫卻一直還未曾回信。


    “鳳姐兒,你這幾年也辛苦了,這榮國府裏現在也隻有你大嫂子和探丫頭來勉強湊合管一管,我也和你姑姑說了,早些把牛家女兒娶過來,聽說是一個精明人,也好早些持家,你大嫂子一個寡婦,探丫頭也是遲早要出嫁的,她們管家,也的確不是個事兒。”


    賈母歎了一口氣,也是覺得心力交瘁,日子越來越難過,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可眼下的場麵實在太煎熬了,自己也隻圖自己眼睛一閉就不管這些破事兒了,隻是自己身子骨卻是如此健朗,便是想閉眼睛也閉不下去啊。


    王熙鳳吃了一驚,看了一眼自己姑母:“和牛家的事兒定了?”


    “定了。”王夫人點點頭,“我已經和你姑父去了信,估計很快就能回信了,先前你姑父還沒走時,也傾向於就在幾個人選裏挑一個,我也和寶玉說了,他也沒什麽意見,那一日也和鏗哥兒提過,鏗哥兒也沒有直接反對,當時說了幾個人選,感覺鏗哥兒更傾向於廉忠親王的那個二女兒,但我們都商計過,廉忠親王那個二女兒是在家裏最不受待見的,她那個扶正的嫡母對其堂姐這幾個兒女都不甚喜歡,……”


    王熙鳳趕緊問道:“這個情況問過宮中娘娘沒有?”


    “也問過了,娘娘也說長公主嫡女和廉忠親王的女兒都可以,所以我們便定下了牛家女兒,……”


    王熙鳳覺得有些蹊蹺,若是馮紫英認可廉忠親王的女兒,論理牛繼勳的女兒也不差,都是皇室子弟,廉忠親王那個女兒還不太受寵,牛繼勳這個女兒卻是長公主嫡出,視若掌上明珠,該是更合適才對,怎麽馮紫英卻看不上?


    “那老祖宗和姑母已經定了時間?”王熙鳳有意再阻撓一下,好歹她和賈家也還有些情分,寶玉雖然不成器,但是也是看著長大起來的,平素也很尊敬她。


    “定了,前幾日你身子不好,我們就沒和你說了,兩邊已經交換了文定六禮,……”王夫人點點頭。


    王熙鳳也隻能歎一口氣了,交換了文定禮物,那就是定了親了,隻等成親過門了,這個時候要悔婚,那就是和薛寶琴被悔婚一樣了,薛家無權無勢,自然隻能打落牙齒和著血往肚裏吞,這牛家和長公主這邊,賈家可不敢。


    “那定了什麽時間過門兒?”王熙鳳再問。


    “九月初八。”王夫人矜持地點點頭:“牛家那邊也很滿意,也是知曉寶玉的人才的,長公主還專門招寶玉見過,很是喜歡,所以陪嫁自然不會少,……”


    見素來不問家中財務的姑母居然也說起了陪嫁不會少,王熙鳳心中也是暗歎,看來榮國府這實在是熬不過去了,連姑母居然都在覬覦兒媳婦嫁過來的嫁妝能帶來多少收益,補一補榮國府的虧空了。


    “九月初八?”王熙鳳點點頭,“是個好日子,那家裏怕是要著手準備了,……”


    “嗯,聽長公主那邊說,九月十九皇上要去鐵網山打圍,說是皇上最後一次打圍了,現在皇上身子骨不太好,今年打圍之後,以後怕就不會再去了,……”王夫人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長公主有意讓寶玉夫婦也跟著她一塊兒去鐵網山陪皇上打圍,也好在皇上麵前露露麵,混個臉熟,日後也好有個照應,有了娘娘和長公主這兩層關係,沒準兒寶玉日後也能有個造化,……”


    鐵網山打圍是皇家慣例,基本上兩年一次,這也是展示張氏子弟勇武的一個狩獵娛樂方式,基本上皇室宗親都要去,而隨駕的除了內閣和六部值守大臣,其他六部要員重臣也都會參加這樣一個活動,算是皇帝和臣子們放鬆以及密切關係的一種手段。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有傳言說這也是皇帝考察皇子們的表現的一種方式,像當今聖上就是在元熙三十九年鐵網山打圍之後被確定為太子儲君,三年後太上皇內禪退位,當今皇上就正式繼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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