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想聯翩,恍如隔世,馮紫英又在無數前世幻夢中摟著麗人沉沉睡去。


    這一覺一直睡到天將放明,才被身畔玉人的嬌呼聲驚醒過來。


    “相公醒了?”似乎是因為自己驚擾了丈夫而有些歉疚,卻見寶琴已經支棱起身子,大半香肩裸露,隻有錦被遮住那粉頸下那對盈盈可握,略顯散亂的臻首烏發,盤曲橫疏在雪白的臉頰頸肩,這一刻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冶豔風情。


    這本不該出現在素來清簡素淡的寶琴身上,但是玉瓜初破初嚐雲雨之後的那種混雜了羞澀清新和柔媚膩人的新婦氣息在這一刻全數綻放出來,讓閱盡群芳的馮紫英都不禁怦然心動,恨不能立即在將對方摟入懷中。


    “唔,今兒個都多睡了一會兒,破了規矩啊。”馮紫英若有深意的眨了眨眼睛。


    寶琴大羞,心中卻也有些得意和喜悅,相公癡戀自己當然是好事,雖然女子以色侍人非長久之計,但是若是有這份優勢卻不會好好利用,那更是蠢婦,成功的女人是要將美貌和智慧完美融合起來,這才是寶琴所期盼的。


    “那相公索性就放鬆一下,給自己放個假,莫要過分苛待自己。”寶琴重新躺下來,將臉頰靠在馮紫英肩頭。


    “不自律的人便難以成功,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這可是古人先賢的教誨啊。”馮紫英調笑道:“可又有說,一張一弛,文武之道,究竟孰是孰非,妹妹以教我?”


    寶琴撲閃俏眸,“這並不對立,前者是從長遠計,後者則是短暫的調劑,若是以後者來作為借口推翻前者,那隻能說此人根本就沒有做到前者的那份心氣和毅力,妾身以為相公絕非那等人。”


    “妹妹對我如此有信心啊。”馮紫英大笑起來,手滑入錦衾中在寶琴苗條結實的腿臀腰背上摩挲,陡然間腦海裏居然冒出一句周邦彥的少年遊,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刀破雪橙,這似乎頗有寓意,不是昨晚自己一夜雨驟風狂的最好寫照麽?


    雪腮漸紅,美眸情濃,朱唇輕咬,看得馮紫英劍拔弩張,但他也知道昨晚已經有些過於放肆了,再這樣下去,寶琴絕對承受不住,所以也隻能咬舌定神,默念清心咒,讓自己穩住心神。


    “齡官,豆官!”


    “爺,奶奶,奴婢們在。”窸窣腳步聲在外房響起,錦簾一掀,兩個頭都不敢抬的丫頭進來站著,“還不去準備熱水替你家奶奶好生擦拭清洗?”


    “回爺,熱水已經備好了,奴婢馬上端進來。”那話語聲都是顫顫巍巍,多了幾分羞澀驚嚇,少了幾分往日的清脆。


    不得不說寶琴的恢複能力比寶釵強許多,下午間馮紫英便看到寶琴已經能強忍著不適坐在書案前寫信開始安排金陵、蘇州那邊的薛家店鋪從湖廣、兩廣購入米麥開始囤糧了。


    而京師城這邊薛家二房卻沒有多少跟腳,還是要和薛家長房合作,也有意識的開始補倉。


    其實這個情況馮紫英也提醒了張景秋和柴恪。


    雖然目前漕運沿線諸倉都還算豐實,但是大周對糧食的需求十分敏感,尤其是京師城,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便會引發人心動蕩,但儲藏太多每年的損耗有太大,所以這如何把握好一個度也是難事,每年在各地的倉儲上也是頗費心思。


    但馮紫英覺得如果西南戰局真的遷延,那麽缺糧的風險就會驟然放大,甚至本身可能並沒有那麽大,但是這種心理狀態影響會促使民眾都下意識的購糧搶買儲存起來,這又會加大缺糧程度,進而反過來激發起更大的恐慌,最終導致無糧可賣,進而攀升至天價,所以未雨綢繆也是必須的。


    新婚三日之後回門,這也是自古以來就有的規矩,馮紫英也不例外。


    回門還是去小時雍坊的李閣老胡同,薛家長房、二房都在那邊等候,所以馬車一行抵達李閣老胡同時,那薛宅外邊兒早已是人聲鼎沸,比過年時候還熱鬧。


    小馮修撰之名在京師可真的不是吹的,在士林中還還好一些,但是在尋常民眾中就真的有點兒神乎其神了。


    不通詩文卻還是二甲進士,館選庶吉士,恩榮宴上的小風波也曾經在士林中流傳,擊破馮紫英不精詩賦的傳言,但馮紫英本人卻始終偽托是路邊偶得他人所作不肯承認,這更讓他的特立獨行多了幾分瀟灑氣度,最後還因為戰功和獻策開海直入翰林院。


    這些也就罷了,但今年蒙古兵南侵在遷安城下慘敗不但被邸報傳出,更已經被《今日新聞》報道過了,而這些戰敗的蒙古兵反過來卻一下子把京營八萬大軍給擊潰,俘虜六萬人,最後還得要擊敗了蒙古人的小馮修撰單槍匹馬獨闖敵營去談判才把這六萬俘虜贖回來,這是何等英雄氣概?


    坊間都在穿若非小馮修撰威名遠播震懾住了蒙古貴酋,這六萬京營士卒弄不好就要效仿那長平之戰一般被殺人不眨眼的蒙古人給全數坑殺了。


    要知道這六萬京營士卒的家眷親屬算下來一二十萬,他們大多都是這京師城裏人啊,這一下子小馮修撰之名真的就成了萬家生佛了。


    更有甚者,已經有一些茶樓酒肆的說書人編撰好了小馮修撰獨創敵營舌戰群雄贖將士和遷安城下小馮修撰鏖戰蒙古兵的兩則話本,開始在茶樓酒肆裏說了起來。


    正因為如此,在蒙古人退去之後,京師城內外小馮修撰之名簡直達到了一個巔峰,真有點兒我不在京城,京城卻流傳著我的故事那份感覺。


    “來了,來了,……”


    “姑娘們回門了!”


    “讓我們看看小馮修撰,前兩天我們沒遇上,……”


    “嗬,這薛家二位姑娘還真的是好機緣,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定能傳為佳話啊,……”


    “那不是怎麽的?聽說小馮修撰娶二位姑娘,連皇上都專門禦賜了禮物道賀,而且是兩份,兩個姑娘都有,嘖嘖,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


    馮紫英也沒想到這一趟回門外邊百姓竟然會比結親時多幾倍,當初結親時因為並沒有刻意宣傳,所以也就隻有街坊鄰居知曉,而三日過去,皇上禦賜禮物,二女共侍一夫,這些故事早已經在這三日裏不脛而走。


    這京師城年邊上本來就是最熱鬧的,來往商旅不少,傳播速度更快,加上馮家對客人也有限製,許多人便是提著豬頭也找不到廟門,所以這等有心無意之下,一下子就發酵起來了。


    坐在轎中的寶釵寶琴二女透過轎窗窗簾向外望去,看著街邊簇擁的人們,嘈雜的話語聲伴隨著陣陣唏噓感慨傳入耳中,內心也是既緊張得意,又驕傲滿足,甚至連身上的不適都一下子減輕了不少。


    薛家自在李閣老胡同購置宅邸之後,也曾邀請過周圍鄰居,但是在金陵還算是有些名望的薛家放在京師城裏就無足掛齒了,基本上遭到了無視冷遇。


    像薛府左邊的那個院落就是元熙年間曾經擔任過戶部右侍郎的胡家,現在仍然有一個子侄在禮部擔任員外郎,右邊的林府名聲更大,林家老爺在廣元年間擔任過多年浙江布政使,後來回京之後還擔任過禮部右侍郎兼掌翰林院事,現在林家長子還是鴻臚寺卿。


    薛家在這李閣老胡同裏相比隻能算是末流,這裏府邸的老住戶們幾乎家家都有官身,如非薛府現在所在這家因為老爺去世,兒子卻不學好敗光了家產,隻能另擇棲身之處,怎麽也不肯把這樣一出宅邸賣給一個皇商。


    即便如此,薛家買下此宅時還是遭到了周圍鄰居的敵視,甚至還有人覺得像一介皇商沒有資格住在這李閣老胡同裏,要求薛家專賣這個宅邸。


    但是當薛家雙姝要嫁給小馮修撰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周圍的鄰居態度立即大變,不但那胡家主動來拜訪示好,便是那林家也的嫡孫也專門上門拜會,要知道其父也是九卿之一的鴻臚寺卿。


    薛蟠和薛蝌早早就在門上候著,馮紫英翻身下馬,自然有人牽馬從角門而入,而兩頂小轎也從角門而入,回門女兒和出嫁時從中門而出不一樣了,隻能走角門。


    門外的圍觀閑人在馮紫英下馬揮手示意時情緒到了最高,都紛紛呐喊祝賀表示,馮紫英也連連抱拳作揖表示感謝,一直到兩頂小轎消失在角門外,人們依然久久不願散去,還是薛蝌機敏,拿出幾串銅錢來分別撒給這些人們表示感謝之後,這些人才意猶未盡的慢慢散去。


    寶釵和寶琴到了中院方才下轎,那邊薛姨媽和薛崔氏早已經在階下,看著步履蹣跚的女兒下轎,都忍不住淚如雨下,一聲“我的兒”便摟住哭泣起來,寶釵和寶琴也是情不自禁,摟著母親哽咽不已。


    倒是薛蟠薛蝌沒那麽多傷感,反倒是覺得這一回回門是大漲了薛家的名望,要不了多久,這京師城裏便能流傳小馮修撰回門薛家的故事,被人們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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