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真是珍大嫂子的妹妹?”馮紫英還有些難以置信。


    這尤二姐怎麽會是這樣一個形象?


    棕發碧眼,高鼻深目,外加白皙過分的肌膚,外加這比尤三姐還要高一點的個頭,除了這張嘴還是漢族女子傳統的櫻桃小口外,真的就找不出多少漢族女孩的跡象了。


    這尤三姐一樣如此,但是又和尤二姐有些不同,她的頭發眉目模樣都基本上是漢族女孩,除了眼眶和鼻梁依然略深略高外,也就這張嘴就顯得有些唇豐嘴大了,性格上也格外爽朗大方。


    倒是那尤二姐說起話來都是如小貓叫一般,自己目光望過去,她便嚇了一跳一般趕緊收回目光,連帶著身子都縮了起來,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隻是塊頭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這兩姊妹還真的形成了鮮明對比,從模樣和性格上都又有很大差異。


    “馮公子,千真萬確,半點不假!我家大姐兒十多年前就嫁到了賈家,當時老爺還在京中太仆寺為官,後來老爺回了甘州,老身前夫亡故,帶著她們姐妹艱難度日,後來老爺見我們娘兒仨可憐,便把老身娶了做續弦,隻是這好日子也沒過幾年,老爺便故去了,……”


    那尤老娘倒是很會說話,假模假樣的抹了抹眼睛,馮紫英卻見其連眼圈都沒紅一下。


    “老爺臨走之前也說,若是在這邊過不下去了,便去投靠那賈家,大姐兒也是個孝順的,雖說我隻見過一麵,但是也是對老身格外尊重,……”


    馮紫英忍不住想笑,對你格外尊重,你一個和她既無血緣關係有無養育之恩的續弦,連麵都隻見過一麵,如何賴尊宗孝順?


    當然當下這等宗法規矩之下,隻要是正式妻室,這尤氏還真不好把這位尤老娘扔到一邊兒不管,隻是像尤二尤三這樣的女子要踏足寧國府那等汙濁之地,隻怕就真的要身陷泥潭難以自拔了。


    “……,二姐兒原來許了張家,那是老爺在京中的故交,隻是這麽些年來也不知道境況如何,所以此次也是想要到京裏投靠大姐兒,順帶也要為二姐兒的婚事謀個出路,……”


    馮紫英慢慢回憶起來了,這尤二姐好像還真的是原來訂過婚的,好像是一個皇莊莊頭的兒子,具體啥名字他記不清楚了,但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人似的。


    至於說如何退婚悔婚他就不記得了,但一個皇莊莊頭的兒子娶一個武官的女兒,估計是尤氏的前夫那時候也比較落魄才是。


    “原來如此。”馮紫英也懶得多問,隻是點了點頭:“賈家和我們馮家也算是世交吧,珍大哥我倒是經常見著,也在一起吃過幾次酒,珍大哥幾位叔伯兄弟和我關係倒是熟絡,馮家賈家逢年過節也經常走動,隻是未曾想到還有這般緣分,……”


    “老身正在說這京師城裏我們也從未去過,也沒有半個熟人,沒想到卻能高攀上馮公子,日後若是進了京城,免不了還要叨擾公子了,……”


    尤老娘也是見縫插針,順著杆子就來,尤三姐倒是有些臉紅,跺著腳道:“娘!”


    “娘這話有錯麽?咱們小門小戶的,這一去京城,你姐姐雖說在賈家當主母,但是哪等人家家大業大規矩大,府裏人也多,我等去了,你姐姐也未必能照拂得過來,好歹馮公子也是熟人,有這樣一番交情,日後也能有個照應不是?”尤老娘滿臉諂笑,望著馮紫英:“馮公子,你說是不是?”


    馮紫英自然不可能打臉,隻能點頭道:“大娘說得是,兩位妹妹進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珍大嫂子也未必忙得過來,若是有什麽難處和需要,隻管和我說便是。”


    聽得馮紫英這般表了態承了諾,尤老娘這才得意的向自己小女兒使了個眼色,看得尤三姐也是氣悶,卻又不好發作。


    一番寒暄之後,馮紫英也才回屋,而這娘兒仨也才回屋。


    那尤老娘一回到屋裏,便拉著小女兒問東問西,聽完尤三姐說了原委之後,也就埋怨起來:“三姐兒,你也老大不小了,成日裏瘋瘋癲癲的穿著男兒衣裝東遊西晃,難道你還能這般一輩子?此番進了京城,我便要讓你姐姐好生替你尋個人家,二姐兒嫁了人,那邊輪到你,咱們家小門小戶,那就不能再找小門小戶,定要尋個合適人家,便是給人做妾也勝過那等成日吃鹹菜的緊巴巴日子,……”


    尤三姐自然聽出了老娘的意思,一下子就惱了,臉漲得通紅:“娘,我和馮大哥隻是萍水之交,根本沒有你說得那些意思,你要在這般胡言亂語,……”


    “哼,哪個男人不好那一口?書裏邊不是都說食色,性也,先前為娘還有些擔心你們姐妹倆這模樣未必就能讓有些男人入眼,但我看這馮公子倒是對你們姐妹倆這般模樣頗為心動,我看那馮公子看你姐姐的目光都是直勾勾的,三姐兒你若是換了女兒裝,想必馮公子也是喜歡的,……”


    “娘!”尤二姐和尤三姐見自己母親越說越露骨,都忍不住臉泛紅霞,嗔聲製止。


    “就我們娘兒仨,又有啥不能說的?你們倆遲早也要許配給人,娘當然要替你們找個好人家享福,娘以後也能巴著享福,三姐兒,你說這馮公子爹是榆林鎮總兵,這總兵和大姑爺比,哪個官大,哪個油水多?”


    尤老娘在甘州城裏什麽沒見過,寡婦門前是非多,她兩度當寡婦,這甘州城裏無論是尤家還是其他人,想要打她主意占她便宜的人,這十多年來難道還少了?


    還不都被給她給應付了過去,才把一雙女兒拉扯大,所以對這等人情世故也是格外敏感。


    “娘,這女兒也不太懂,隻是大姐夫在京中做官,隻怕也不會差才對。”尤三姐也對這些並不了解,“不過馮大哥好像是考起了進士,還是庶吉士,聽說前程遠大,日後怕是要當閣老的。”


    “閣老?!”尤老娘被嚇了一大跳,“那不是比皇上隻差一級了,這般本事?”


    琢磨了一番之後,尤老娘這才有些神秘地道:“我看那馮公子看你們姐妹倆的眼神和其他男人沒什麽兩樣,尤其是看二姐兒時,更是幾乎要噴出火來了,三姐兒,你說讓你和二姐兒給這位馮公子當妾如何?你不是說他們馮家不是一脈單傳麽?二姐兒雖說還是黃花大閨女,但**翹,屁股大,一看就是個能生養的,沒準兒就能替他們馮家生個一男半女,他們馮家隻怕就得要把二姐兒給供起來了,……”


    “娘!你說些什麽啊!”尤二姐終於還是忍不住了,白皙的臉脹得通紅,一雙碧眼也是忽閃不定,手足無措的跺了跺腳。


    “說些什麽?說些讓你日後能在夫家站穩腳跟的道理!”尤老娘氣哼哼地道:“男人都好那一口,你長得再漂亮也頂屁用,多睡你幾回,你就是七仙女下凡,他也就那樣了,但你隻要能替他生個兒子,那這一輩子也就有依靠了,若是兒子以後能得個一官半職有出息了,那你下半輩子就算是真正出頭了,你娘就是沒能替你爹還有尤家生下一個兒子,所以在哪裏都不受待見,……”


    “娘,你怕是想多了,二姐是許配給了張家的,雖說那張家現在好像不得意,但是馮公子是讀書人,如何會去強搶民婦為妾?”尤三姐臉若冰霜,被自己母親的話氣得牙癢癢,但是卻又無法發作。


    “這倒是一個問題,不過若是馮公子真的喜歡二姐兒,那也不是沒有辦法,以馮家的本事,隻怕要讓那張家解除婚約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尤老娘語氣很狂。


    “哼,娘,二姐嫁給那張家當正妻不好麽?非得要給人做小?”尤三姐簡直覺得自己母親不可理喻,怎麽就這麽一晚上,自己目前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怎麽就認準了這馮大哥了呢?


    “三姐兒,你知道個啥?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真要等你嫁了人,加了個窮鬼人家,你才知道這日子是多麽難過。”尤老娘毫不客氣懟自己女兒:“你娘這麽些年精打細算,成日裏和尤家那些個叔伯兄弟們鬥智鬥勇,不就是為了多爭取一些銀子好讓你們姊妹過得舒坦一些麽?尤家條件算是不錯的了,若是換了窮一點兒的家庭,我看你連飯都吃不起,衣服也穿不起的時候,你怎麽辦?”


    “再說了,我也沒說二姐兒一定要嫁給馮公子為妾,這去了京城,有的是時間和機會來了解,那張家若是一個殷實人家,那二姐兒未嚐不能嫁過去,不過二姐兒這般模樣,隻怕尋常人家也未必消受得了,……”


    尤老娘的這番話倒是真的讓尤氏姐妹有些心煩,便是甘州城裏許多人也不太接受她們姊妹的模樣,更別說京師城裏了。


    動輒胡女番女的蔑稱也是讓尤氏姐妹都倍感困擾,特別是尤二姐,平素更是隻能呆在家中,出門就得要包頭遮麵,免得引來更多的詫異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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