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伯,小侄以為……”馮紫英還想“掙紮”一下,試探一下王子騰的決心。


    但王子騰顯然沒有給他這份僥幸,“世侄,此事不必再議了,就這麽定了,一切由愚伯來負責操辦,你回去之後稟報你母親,我相信你母親也應該明白其中道理和意義。”


    見王子騰如此堅決,馮紫英知道此事不能再爭下去,否則王子騰就要翻臉了,現在也不宜讓王子騰覺察出自己一些心思,他隻能裝作無奈的點點頭:“那小侄便一切聽憑世伯的安排了,如此勞煩世伯,委實讓小侄心裏不安啊。”


    “嗬嗬,你我宜屬一家,何分彼此?”王子騰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狡譎,看得馮紫英也有些脊背冒汗。


    和這些老陰比打交道真的是不省心,稍不留意就要中他們的圈套,不過馮紫英也隻是覺得煩心,他們目前還難以給自己帶來實質性的威脅。


    尤其是當自己考中舉人之後,自己實際上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他們想把自己或者想把馮家拉上船,嗯,不讓馮家下船,那還得要看他們有幾分本事了。


    何況在船上也未必就是壞事。


    有些時候你下了船,便再也無法掌握船上的情況,而當需要船上的一些東西或者就需要這艘船的一部分甚至就是整艘船的時候,你在船上才更能發揮作用。


    再說了,萬一這艘船還真的在未來的大風大浪中僥幸過關沒有沉呢?


    這種現在馮紫英看起來幾率似乎不大,但是卻並非沒有,這種事情本身就存在有許多不確定的變數。


    “那小侄就不多說了,但憑世伯安排。”既然打定主意,馮紫英也就不廢話了,很幹脆的就表明了態度,“隻是在客人上,還請世伯多斟酌了。”


    王子騰深深的看了馮紫英一眼,而馮紫英這一次卻沒有回避,很沉靜的與對方對視,王子騰點點頭:“賢侄放心,愚伯明白怎麽做。”


    “嗯,屆時小侄也想請一些朋友,也就一並了,世伯覺得如何?”馮紫英輕描淡寫的道。


    “當然沒問題,愚伯就多安排兩桌便是。”王子騰不在意的道。


    這件事情敲定,王子騰心中放下大半,心情也好了許多。


    先前還有些擔心馮紫英會堅決抵製,沒想到這麽輕鬆就讓對方就範,王子騰心境一下子輕鬆下來。


    “賢侄啊,你這可是真的為我們爭了一口氣啊,十四歲的舉人,開天辟地第一遭啊,咱們這些人,除了賈家的賈敬考上了進士,卻又自家不爭氣,這麽幾十年裏,便是連秀才都沒考上幾個,舉人更是就你這一個了,怎麽樣,明年春闈有沒有把握?”


    王子騰舒適的靠在椅背上,笑吟吟的端起茶來品著,這可不是端茶送客,而是真正的心情舒暢和馮紫英一道品茶了,“嚐嚐,這是愚伯一個老下屬從杭州帶回來的兩山絕品。”


    杭州不是龍井茶麽?馮紫英還有些不太清楚這個時代的茶葉生產情況,但是西湖龍井名氣那麽大,這個時代應該有了吧?


    但細細品來,味道的確清新宜人。


    “世伯,您說笑了,您也知道小侄在秋闈大比中都是敬陪末座的僥幸過關,如何敢奢望春闈大比?”


    馮紫英不動聲色的謙虛著。


    “這春闈那是匯聚了整個大周優秀士子,尤其是南直隸、江西、浙江、福建和湖廣士子,那都是出類拔萃的,我們北地士子與其相比,仍然還有很大差距,小侄不可不敢奢望。”


    王子騰也覺得這馮紫英在秋闈中都是倒數第幾名,這春闈大比的競爭更是激烈,大周士子都盯著這一波,但是他也同樣知道秋闈大比的競爭實際上比春闈更激烈,而且春闈大比對時政策論的考核更為看重,這恰恰應該是馮紫英的強項才對。


    “賢侄,切莫妄自菲薄,青檀書院素以時政策論成績優異聞名,昨前年裏你們書院上書的策論,連皇上和幾位閣老都讚不絕口,太上皇看過之後也是十分感慨,說青檀書院所言若是能早幾十年,大周許多困境亦可避免,……”


    王子騰的話讓馮紫英心中冷笑。


    這位太上皇可真的是馬後炮的典範了,當年若非他的各種折騰,豈會讓大周現在變得這麽不堪?


    但折騰歸折騰,這位太上皇玩弄權術的本事可半點不差,便是那幾位號稱大周最精明強幹的閣老和六部尚書們,也一樣在他手底下被折騰得欲生欲死,最終背了一身罵名成為替罪羊滾蛋。


    他早不早就內禪讓自己兒子繼位,自己卻當這樣一個幕後來遙控朝政,未嚐不也是一種讓自己兒子背鍋的手腕。


    而且你永隆帝還得背鍋背得甘之若飴愛不釋手,否則有的是人來想替太上皇背這個鍋,比如那位前太子義忠親王。


    就是這樣刻意造成的兩相製約才能讓他遊刃有餘的操控朝局,但是但是其他帶來的惡果也許要等到他哪一天咽氣之後才會真正爆發出來。


    或許對這個家夥來說,那就是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吧。


    “嗬嗬,能得皇上和太上皇這般誇讚,小侄估計山長和掌院都會受寵若驚了,不過這春闈的確是以時政策論為主,青檀書院的確也在這方麵要比其他書院府學強一些,這一點小侄也不否認,所以這等事情大家心裏也都沒有數,隻有等到考下來揭榜之後才真正知曉了。”


    眼前這個少年郎是滴水不漏,王子騰也猜測不出這家夥究竟有沒有把握春闈折桂,理論上來說,可能性應該不大,但是這家夥話裏話外好像又頗有底氣,這就讓王子騰吃不準了。


    想到這裏,王子騰也就不願意再繞圈子,徑直道:“賢侄,你父親遠在榆林,愚伯也知道你在你們府裏是個能夠拿主意的,你年齡也不小了,而且也已經中舉,有無考慮過自己婚姻大事?”


    “婚姻之事?”馮紫英心中一緊,還是來了,他假作沉吟:“世伯,我母親倒是和我提起過,但當時我和母親便說過,等到我春闈之後再來考慮,那個時候我也已經十五歲了,母親也同意了,……”


    王子騰也料到這家夥會有緩兵之計,不過他也有應對之策,“賢侄,你的年齡差不多了,不如這樣,愚伯在京中多年,對京中貴人也多有了解,不如就由愚伯先行替你物色一番,若有合適人選,便你伯母與你母親交涉,若有合適的便可先定下親來,結親事宜麽,則由兩家來商量,放到春闈之後也好,什麽時候都可以再商量嘛,如何?”


    一聽到要繞開自己,要和母親交涉,馮紫英就知道又被這廝給繞進去了。


    自己剛才說是母親同意,也就是要征求母親意見,現在這廝也就要直接要遊說母親了。


    這婚姻之事的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在這個時代的確是天經地義不容辯駁的鐵律,如果自己母親真的認可了,這事兒還真不好辦,關鍵在於自己母親和自己的審美觀擇偶觀有很大差異啊。


    來到這個時空中,馮紫英就從未指望過什麽自由戀愛兩情相許這等奢侈的機遇,門當戶對這是第一條,賢良淑德是第二條,無論是誰都難以逾越這兩條。


    具備了這兩條,基本上就沒啥可選的了,甚至樣貌都不計在其中。


    娶妻娶德,納妾(媵)納色,你要喜歡漂亮的,妖嬈的,狐媚的,花式繁多的,納妾(媵)啊,通房丫頭啊,多的是,想要啥樣的有啥樣的,但正妻必須要具備那兩點。


    麵對王子騰的這番“主動請纓”,馮紫英的確無法回絕。


    沒有理由啊,人家堂堂正二品的宣大總督,在京城中深耕多年,又是你老爹的世交,替你介紹牽線搭橋聯結婚姻,哪裏不妥了?


    而且這本來也該是老爹老娘的權力,你說你要自己做主,你還真以為自己要翻天?


    隻能滿臉欣悅的應承下來,也不知道這王子騰究竟打的什麽主意,距自己所知他家裏可是沒有嫡女,庶女也已經嫁了,就是不知道他王家還有其他女兒麽?


    若是像王熙鳳這般火辣妖嬈的,還真的讓人有點兒心動,但也隻能心動一下而已,絕對不合適。


    吞了一口唾沫,馮紫英忍不住想要搓揉自己的臉。


    這是前世帶來的習慣,遇到棘手燙手的事情,便下意識的想要如此,當然他馬上反應過來,在王子騰麵前這般做就有些失禮了。


    “世伯這般好意,小侄焉能不同意?”現在隻能先答應下來,回去之後去做母親的工作了。


    馮紫英已經估摸著這王子騰怕是一已經有目標對象了,才會這般急迫的想要讓自己先答應下來,到春闈還有四個月時間,這四個月時間裏,隻怕他就想要把這事兒給敲定下來。


    問題是對方就是想要用這種聯姻拉馮家和自己上船,嗯,這艘船的性質還要好好掂量一下,還隻是單純的為他個人或者王家的利益考慮,這卻需要搞清楚。


    如果是前者,需要分清利弊得失,如果是後者,那倒無關緊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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