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同學們的欣喜若狂,官應震和周永春自然就要矜持許多了。


    他們沒有去貢院現場,而是尋了一處酒樓等待。


    嗯,還是白月樓,這也是馮紫英替他們定下的,他們認為這座酒樓能帶來好運。


    所以當範景文拿下順天府今科解元時,官應震和周永春都忍不住擊掌慶賀。


    順天府這一科的秋闈,對於官應震和周永春二人來說,關注點有三個,一是馮紫英能不能過,二是今科十九人裏中式數量能不能破以往的記錄,三是範景文能不能拿下解元。


    現在第三個目標已經實現了,緊接著就是馮紫英中式第一百四十九名,同樣創造了一個曆史,十四歲的舉人,在北直隸還是第一個!甚至算得上是在大周定都京師之後的第一個!


    這也是官應震和周永春最為關注的一個點,雖然喬應甲和齊永泰都以馮紫英之師自稱,但真正這兩年裏為馮紫英學業上花心思最多的還是官應震,因為官應震覺得馮紫英性子上和自己最對路,既講原則底線,但更能靈活變通,這與齊永泰和周永春的性子上都還是有些差別,所以他也一力想要把馮紫英培養出來。


    同樣周永春也對自己這個“鄉黨”十分看重。


    山東籍官員在朝堂上影響力不但無法和南直隸、浙江這些省份相比,而且就算是與湖廣和山西相比,亦有遜色,作為山東籍士人的周永春,自然希望馮紫英能夠迅速成長起來,未來成為山東籍士人的代言人。


    而要踏足朝堂,跨過舉人這一坎兒就是最關鍵的,現在馮紫英終於越過了這個門檻,這如何不讓周永春感到興奮?


    當最後傳來的消息是十五名青檀書院的學子考中今科順天秋闈打破了曆年青檀書院記錄時,饒是官應震和周永春想要保持矜持沉靜的名士風範,也忍不住站起身來揮拳怒吼。


    這太不容易了,這幾年嘔心瀝血的努力,終於還是換來了這樣一個豐碩的成果,哪怕這裏邊又有一些運氣的成分,但是成功了就是成功了。


    白月樓這一頓,許多同學都醉了。


    這是第二頓在白月樓了。


    大家都認為是上一回在白月樓的好運氣,才使得今科青檀書院順天府鄉試大獲全勝。


    順帶說一句,馮紫英也是此科順天鄉試青檀書院中中式同學中成績最靠後的。


    但不管怎麽說,中式就是中式了,除了解元風光名頭外,其他第一名和第第一百五十五名沒有任何區別。


    都是舉人資格,你要做官,一樣需要去吏部排隊曆事,你要參加春闈也沒有任何特殊待遇。


    除了你能在會試中拿第一得了會員,然後在殿試中被為狀元,弄個三元及第的名聲外,真沒有其他任何特殊。


    這也意味著整個書院十九名學子中,隻有四名同學落榜,這簡直就是奇跡了。


    即便是上一科恩正並科,青檀書院參考二十一人,也隻考上了十一人,這已經是青檀書院成立以來的最好成績了。


    但今科是普通科,十九人參考,卻一下子考中了十五人,真的稱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這個比例,哪怕是後來者都難以再打破了。


    這裏邊固然有北直隸名額較多,本身青檀書院也是在學子篩選上優中選優,但是以前也是這樣,但唯獨這一科卻能如此成績,自然也就離不開馮紫英的這一份功勞。


    可以說這裏邊的點滴細節,這兩年馮紫英迭出的奇招怪想,給大家帶來的益處,大家同學們都心知肚明,對馮紫英的感激可以說都是銘記在心。


    甚至範景文都一樣清楚,自己這個解元很大程度還是得益於馮紫英帶來這些變化,否則自己固然中式無憂,但這個解元鹿死誰手就猶未可知了。


    中式了之後這一頓大部分同學都醉了,但還好,馮紫英表示一會兒還要歸家見母親之後請同學們諒解之後,所有同學都很知趣的敬了馮紫英一杯表示祝賀和感謝之外,便不再敬他。


    這就是威信的體現,你給人家帶來益處,這就是最大的威信,無論你在書院裏如何威風裝逼,如何風頭正勁,對同學們來說,都不及給他們紮紮實實帶來的好處更重要,更能讓他們刻骨銘心。


    中舉真的是不比其他,想一想這一幫北直隸九府二州的貧寒學子中,據馮紫英所知,除了範景文家中情況還算不錯外,其他十多位同學家境都稱得上是貧寒了,大部分都應當是和自己同宿舍的方有度差不多,也就是家中可能有幾畝薄田,勉強能支應一個讀書人讀書,再多,便真的沒法了。


    可以說這一個讀書人就是一個家庭的唯一希望和支柱,這就是封建時代農村家庭中最大的目標,遠勝於自家前世中那些個考中北大清華甚至哈佛耶魯的吸引力,因為一旦中舉就能改變整個家庭,甚至一個家族的命運。


    北直隸九府二州七十二縣十七州(散州)六衛,五十五萬戶,接近六百萬人,三年一科就隻取這一百五十五人,而且這一百五十五人中有一大半會被那些寄籍附籍的官宦子弟、衛鎮子弟和國子監生們占走,真正落到北直隸本土子弟的不過就是六七十人。


    也就是說,每三年這北直隸一百多個州縣衛,連一個舉人都攤不上。


    你能想象現代社會像京師城周圍的區縣連續三年連一個北大清華都考不上的格局麽?


    所以這真沒法比。


    所以說當無數貧寒學子一旦考上了舉人,那嬌妻美妾自動有人送上門,銀錢土地自然也有人為你送上,甚至幫你籌劃營生。


    無他,就憑著你可以隨時出入縣衙和縣令平起平坐的說上話,你可以隨時過問幹預訴訟,你可以隨時為鄉裏事務呐喊遞話,而縣裏還得要認真對待,予以尊重。


    就這麽牛,這還是在你不考或者沒有考上進士,你也不願意外出做官的情形下。


    真要考中進士或者經曆了禮部曆事選官出去做官了,那這等威勢就還要不一樣了。


    “夢章,紫英,明日鹿鳴宴,你們要把同學們照顧好,……”官應震和周永春與範景文、馮紫英一道出來的時候,其他同學都已經相互攙扶著回客棧了。


    明天還由禮部和順天府舉辦的鹿鳴宴,所有中式的同學都要參加,這也是真正的同年同科。


    “山長、掌院?”範景文和馮紫英都很吃驚,按照慣例,弟子為解元的業師和書院尊長都要出息鹿鳴宴,這也是各省的慣例。


    “我們就不參加了,太招人恨了,估計這一次咱們青檀書院也會成為眾矢之的,到那個場合,你們沒什麽,該理直氣壯,可我們就未必會受歡迎了。”


    官應震和周永春相視而笑。


    的確,北直隸一百五十五人,你一個青檀書院就占去了一成,而且參考十九人,中式十五人,這還有沒有天理?


    隻怕這一科之後,整個北直隸,不,整個北地,乃至南方士林,都要為之震動,更會有無數南北英才要不遠千裏來青檀書院就讀。


    官應震和周永春已經在考慮這書院下一步會擴張到什麽程度了,弄不好人數直接翻倍都有可能。


    饒是書院有嚴格的薦選規則,但是當各省的名流大賢的推薦書遞來的時候,你要拒絕的話,那就要考慮後果了。


    人家能把推薦書送到你青檀書院,那也是對你青檀書院的看重和尊敬,你如果隨意回絕的話,那也意味著你沒有尊重別人,這甚至可能會被視為羞辱,那是要引發士林風波的。


    當然理性一些的士林名儒人家都會先行來信詢問一下,相當於事前溝通,如果獲得了意向性的認可,這才會出正式的舉薦書和推薦信。


    但總還是有些自認為名氣身份足夠的人會不預先打招呼就推薦而來,而一旦書院沒有認可,那就要生事端了。


    這種事情在每個書院都會盡量避免發生,但是又不可避免會發生。


    對官應震和周永春二人來說,下一步的任務會更繁重,不但要備戰四個多月後的春闈大比,還要考慮開始接受新的學子問題了。


    “對了,明日鹿鳴宴之後,你們也都要回來,西園的師兄們也會為你們慶賀一下,慶賀你們成為西園的一員。”周永春也笑著插話:“任重而道遠,夢章,紫英,四個月之後那才是真正的見真綱的時候,希望你們都能取得更好的成績。”


    “孟泰,莫要給他們太大壓力了,這剛秋闈中舉,你還是讓他們稍事歇息,感受一下成功的喜悅吧。”官應震也笑著搖頭。


    範景文和馮紫英相顧而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勃勃雄心,秋闈已過,那麽自然就要向春闈發起衝擊了,憑借著順天解元的風光,範景文沒理由不衝擊春闈。


    同樣,對馮紫英來說,最艱險的秋闈已過,春闈固然更難,但是卻更有利於自己發揮時政策論上的優勢,為何不敢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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