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長雄關


    這頭倔牛,再這麽和我較勁兒,即便是師父的父親,是地煞族威望極重的長輩,我也不會再這麽忍讓了。


    陸府內外,除了像模像樣的招了了幾個必要的下人之外,就再沒什麽人了,偌大的院子顯得空蕩蕩的沒有人氣,而那些下人也都很知趣的在我進院時遠遠問候施禮就不再糾纏,急惶惶的消失掉了。我略微有些奇怪,之前在這裏的時候,這些個人似乎還沒這麽避忌我吧?


    青蘭見我疑惑的神色,忙解釋說道:“小姐,上回您關在屋裏的那老夫婦倆還記得嗎?雖然你施術抹掉他們的記憶就放了人,可偏巧有那老兩口的熟人見著他們進了我們陸府,那老夫妻回去之後被這熟人問起來卻一無所知,讓他們周圍的人都覺得古怪,一些不著調的閑言碎語就傳了出來……”


    還有這事?我滿心好奇的看著青蘭,等她往下說,哪知青蘭偷瞟了我一眼說:“那些嚼舌根子的話,小姐不聽也罷。”


    見青蘭執意不說,我也不再多問,青蘭則岔開了話題,“段璐知道小姐有意西攻芳慶,這幾天牟足了勁操練那五千兵勇去了,大概晚上回來,紅綃最近一直在四處查訪幽都各方的情況,今天她跟著去聽朝堂議事了。


    朝堂議事?現在早已時過正午,散朝的金鼓也早該敲過了,難道朝堂上有什麽難決之事商量?


    青蘭知道我的疑惑,忙說:“紅綃不一定散朝就回來,可能去忙別的事了吧。”


    結果,直到當天晚上,紅綃和段璐兩人才一起回來,段璐一身利落的短打武士裝,活脫脫的一個略顯瘦長的小夥子身板,而紅綃,一身赤色獬豸補子官袍,儼然一個禦史朝官的模樣。


    兩人都早察覺了我在府中,就徑直向我走來,段璐一句廢話都不多,直接說道:“小姐,我們什麽時候去芳慶?”


    她臉上那一副欲將芳慶王室除之而後快的表情,顯然是已經知道了其中緣由,我一陣肅然沉默——芳慶王室,一個淒離女子的屍骨也不放過的東西,我要讓他們連東西都做不成。


    紅綃在後麵插話說道:“小姐,幽都局勢未明,現在對芳慶下手是不是太草率了些?萬一我們在西邊動手的時候,韓霧崖在幽都給我們背後放把火,那可是進退兩難的境地啊。”


    我雖然不知道韓霧崖骨子裏到底是什麽打算,卻很堅信他不至於做出背後捅刀子的事,不過紅綃的顧慮不無道理,我上前拉著紅綃和段璐一邊往屋裏走一邊說:“先不談這些了,幾個月沒見麵了,先一起坐著吃飯聊天,晚飯我早讓下人備好了,就等你們回來了。”


    本來想閑聊些逗樂打趣家長裏短的小事情,卻發現隻要是我們彼此間能聊的話題,三五句就扯上了家國天下事,最後我不得不幹脆放棄了最初“不談政治大事,隻求閑心放鬆”的基準線,邊吃著菜邊向紅綃問道:“你信裏說的那個芳慶七王子是怎麽回事?”


    紅綃說道:“小姐既然關心芳慶那邊的事,我就注意了一下那邊的動靜,芳慶晉瑞王最近沉疾漸重,下麵的五個王子都加緊了帝位爭奪,其中以芳慶四王子風頭最盛,其次就是這個七王子,隻是最近支持七王子登王位的慶都宿衛將軍京華和理政房次席大臣柯錄都相繼暴斃身亡,死因不明,隨後芳慶七王子就從慶都失蹤,他換裝潛入我幽朝境內的事也是我從韓霧崖老前輩那裏得來的消息。”


    芳慶四王子?我回想起那日韓霧崖對我說起的地煞族的種種,大概十八年前,也就是這個四王子剛滿二十歲的時候,地煞族安排在芳慶的暗樁頻頻有人失蹤,地煞族懷疑此事和芳慶四王子有關,為此曾專門派人盯過四王子的梢,可這盯梢的人也竟然也毫無音訊傳回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當時地煞族在各國根基尚且不穩固,不敢對一國王子逼得太緊,弄出太大動靜,就小心避開了四王子的勢力。


    能讓地煞族吃如此大虧,莫非梵狄是一直藏身於芳慶四王子身邊的?


    見我若有所思,紅綃她們就都不再說話,我想了好一會兒,說:“先吃飯吧,不說這些事了,吃完飯後,我去見一趟韓霧崖。”


    當晚我到韓霧崖府中的時候,已經是近熄燈的時間了,堂堂韓相的府邸大門早已經從裏插上了門拴,我自然沒有扯嗓子叫人來開門的打算,直接越牆而入,直奔韓霧崖的臥房,韓霧崖也察覺到了我的闖入,就敞著門整衣坐在桌邊等我。


    我進門時,韓霧崖麵色不愉的說道:“深夜造訪,有何要事?”


    “我想問一下芳慶四王子的事情。”我徑自說著坐在桌邊,隻見韓霧崖眉頭微微一蹙,又隨即好整以暇的說:“地煞族之事我已經盡數相告,關於芳慶四王子的事,你也已經盡知,還問什麽?”


    我笑著說:“地煞族人莫名其妙得在四王子手下折了那麽多,我不信地煞一族會一言不發的收手,就算是你們沒明著和他衝突,暗地裏也肯定做過不少文章,否則和四王子為敵的七王子,怎麽會被你們將行蹤盯的緊緊的?”


    韓霧崖冷哼一聲:“幽都幽國境內的事,我可以幫你,但幽國之外的地煞族事務,與你無關。”


    我早習慣了韓霧崖的冷臉,心中不以為然,麵上卻依舊笑著,“芳慶的人掘了我母親的墳,我自然要過問一下芳慶的事,來而不往非禮也,我總得給他們個像樣的回禮。芳慶四王子也好,七王子也罷,與你地煞族有關也好,無關也罷,在我這裏都有筆帳要算。這四王子的事情,隻怕和我這裏還有著更多事情諸多牽連,他的事,不管你是否樂意和我細談,我都要做個了斷。”


    韓霧崖冷冷的看了我一會兒,手中輕挲著茶盞慢慢說道:“四王子身邊高手深不可測,甚至連我也不能捕捉其行跡,當年是族長親自出麵應對,與對方立下密約,具體細則,我也不曾知曉。”


    韓霧崖這話證實了我之前的預感,穆華和梵狄果然早打過交道,紅雲山莊之事,他早有所知。


    我知道韓霧崖這話說的敷衍,明顯是不想給我更多信息。畢竟地煞族和四王子產生如此直接的衝突,這二十年來怎能沒收集到一點兒值得告訴我的情報?我正暗自盤算著怎麽從韓霧崖口中問出更多的東西,隻見韓霧崖微微眯深了眼忽然向我問道:“芳慶之事,你要去長雄關起兵用事?”


    我不解韓霧崖的用意,反問:“韓老前輩為什麽問我這個?”


    韓霧崖單手微微敲著桌子說:“你要盡滅芳慶複仇嗎?”


    我一笑,“這與韓老前輩沒什麽關係吧?”


    這韓老頭兒,你說地煞族的事與我無關,我的事你倒要來問東問西的。


    韓霧崖不屑一哼,“天降煞星,自得小心在意。”


    我……我哪兒得罪他了?就算是煞星,我是了煞他,還是煞了地煞族?還是……我心中一泠,默然問道:“韓老前輩,你是在為師父的事情而記恨我嗎?”


    韓霧崖冷冷瞟了我一眼,卻沒有說話。


    師父所遭遇的災禍因我而起,雖然我總算是幫師父治好了傷,但終究是虧欠了師父。我低頭微歎,“韓老前輩,師父之事因我而起,我無從辯駁,但前輩如此記恨於我又有何意?我已經盡我所能補救一切,如今也與地煞一族相互扶助,彼此難分,今日地煞族為我臂膀,他日我也會是地煞一族破災免禍的助力,還望韓老前輩能與晚輩坦心相待。”


    韓霧崖冷哼一聲說道:“你為地煞族助力?那你可能幫我地煞一族掌控天下局勢?”


    我一愣,穆華不是說地煞族無意天下之事嗎?韓霧崖為什麽這麽說?


    韓霧崖見我臉上顯出驚色和不解,微一沉吟,凝重的說道:“我地煞一族的族人各個身懷絕技,遠非常人所能比及,如果我族人有意天下,也隻是簡單如探囊取物,可芳慶四王子之事,曉風之事,卻讓我族人慘死痛傷,芳慶那些凡夫俗子,林賓那樣的奸佞小人,竟然也敢在我地煞族麵前耀武揚威,殺傷我族人……”韓霧崖臉色憤恨不已,我卻隱隱覺得韓霧崖的怒火多半還是因為師父當初被廢元修的事情,“族長無意爭權天下,我不想違逆族長,所以也不去做爭國奪位的事,但我卻要這幽朝七國今後無人再敢對我地煞族有半分冒犯”


    我莫名複雜的看著韓霧崖,難道他要在暗中掌控五國,做個地下皇帝?想想韓霧崖不惜顯身人前對幽朝政事大包大攬,自然是有所圖謀,他對我既提防又幫扶,想來也是不想讓我爭權,卻又不得不聽從族長的命令幫我成事。


    “韓老前輩今天對我言明這事,是要我瞞過穆華族長與你攜手嗎?”


    韓霧崖聽我這麽問,就看著我冷冷說道:“有你在幽都,對我諸多擎肘,族長族令之下,我又不好與你為敵,既然如此,不如借力而行,如果你願幫我,自然再好不過,如果你不願意,就將此事忘的一幹二淨,不要向族長提起半句。”


    韓霧崖就這麽吃準了我不會將今天的事情告訴穆華?我鬱悶的想著,今天這事我還真不好向穆華提起,否則這父子兩矛盾一起,師父作為少族長難免要頭疼,至於韓霧崖要做地下皇帝的事……我沉吟半晌開口說道:“欲壑難平,韓老前輩如果墜的太深,隻怕並非好事。”


    韓霧崖冷哼一聲,“我韓霧崖非貪墨戀權的凡俗小人,隻為我地煞一族安然,何來欲壑?”


    我起身在屋中踱了幾步,“要地煞族安然,我自然幫你,可你如果路走的偏執了,被權勢富貴熏昏了頭,我會攔著你。”


    韓霧崖對我的顧慮擔心很是不屑,“小輩狂妄,敢言訓長者?”


    我也猛然覺得自己這話說得直白幼稚了,隨意一笑掩飾著說:“言有意,聽有心,我這話韓老前輩睜一眼,閉一眼吧,日後如果能不再提起自然最好不過。”


    韓霧崖對我敷衍的說法冷哼一聲,卻也不再多糾纏,隻是微微閉目仰身做出一副送客的樣子,最後說道:“我在內朝助你。”


    有了這句話,我自然沒必要在在這裏多費口舌了,隨即一禮作別,離開了韓霧崖的府邸。


    我和青蘭紅綃她們開始在暗中籌備長雄關之行時,韓霧崖那邊也沒歇著,也不知他使了什麽手段,短短半個月,芳慶那邊就派來了一個氣勢洶洶的使者,說去年年幽朝交給芳慶的歲貢多有殘次,要幽皇責令追查負責官員,如果不能令芳慶滿意,就要在今年補上雙倍的貢品。那使者趾高氣昂的炫耀著,語言之後總盡是“怠慢了便等我芳慶大軍來討說法”的意思。


    幽朝官員多數唯唯諾諾不敢發聲,但韓霧崖和我在這幾個月裏好歹也提拔上來一些人,即使他們沒有拍案和使者叫板的膽量,但韓霧崖和我這邊特地叮囑的事情他們還是不敢怠慢。


    當即,戶部官員先站出來痛哭流涕得就說:“陛下,去年籌措歲貢之時,微臣雖然隻是戶部的小小侍郎,卻也都一一經手,深知歲貢貢錢貢物絕無半點兒怠慢。我幽朝國庫在沈府的揮霍中難以為繼,歲貢錢物都是從眾官員年俸中減扣,從商家富戶中征繳,甚至是加收百姓賦稅一點點兒擰出來的,為了這保證這歲貢足量足份,滿朝官員、商家富戶、農家百姓都早已怨聲載道,卻不想還要受芳慶如此刁難,臣、臣……”


    戶部的官員泣不成聲,禮部的人悲憤痛徹得站了出來,“陛下,自聖皇開創幽朝,禮法之中幽皇為尊,四國為臣,自古臣侍君,哪有君侍臣芳慶一屬國,一王爵,卻來幽朝逼陛下進歲貢,還諸多挑釁,這幽朝五百年的禮法何在”


    其他官員一看這情形,馬上明白這是當朝兩個宰相的意思,也就都紛紛站出來附和,有的痛陳幽朝這些年的屈辱,有的痛罵芳慶的咄咄逼人,芳慶使者見事不好,有些慌張了,他沒想到一貫忍氣吞聲的幽朝朝堂竟然會這麽激憤得鬧起來,慌忙高聲叫道:“你們,對我芳慶如此不恭,小心我王發威,大軍吞滅你幽朝”


    心慌之下的虛張聲勢是最愚蠢的,何其俾就等著使者這話,他大步站出班列,極有武將風範地對皇上抱手一禮,聲如雷吼的高聲說道:“陛下,幽朝上下早已不堪芳慶欺辱,既然芳慶打算用兵,我們便整兵相待,難道還怕他不成”


    “你”使者更加慌張得地指著何其俾說不出話來。


    我隨即叫聲“陛下”,站了出來,其他官員一見我要說話,頓時都收聲歸位,我不急不緩的說道:“既然芳慶有意對我起兵用事,還請陛下容臣去往長雄關整備兵事以備萬一。”


    韓霧崖此時也發話了:“陛下,左相才能,足勝此任,芳慶欺人太盛,我朝已非沈家朝堂,斷無理由再容芳慶如此放肆請陛下準左相赴長雄關應變。”


    皇帝看了看我倆,似是明白這是我和韓霧崖早商量好的事情,就做出無奈的樣子點頭說道:“芳慶多年輕侮我幽朝皇室,朕為百姓家國的安寧一忍再忍,卻依舊無法打消芳慶用兵的意圖,既然如此,我幽朝隻好拚死一戰。左相齊福明,今日起掛西道欽差之職,總管長青、綏藍、雲西、河朔四州兵務,凡兵餉、軍資所需,戶部、四州官員當傾力相助,如有怠慢,任免刑殺左相可自行決斷,不必上奏。”


    皇帝這權放的好痛快,我心中對他一如既往的甩手做法微微不滿,此時卻隻能都吞在肚裏,高聲唱著謝恩,隻見皇帝在座上躊躇一會兒,忽然說道:“多加小心。”


    這句話說的慈和,讓我非常不適應得愣了一下,甚至連之後打發芳慶侍者,應付官員道賀的事我都迷迷瞪瞪的,等我出了宮門坐上轎子,才摸了摸臉,喃喃吐了一句:“子女離家遠行,父母都會這麽囑咐吧。”


    我莫名奇妙覺得血液中透出了暖暖的氣息,這種感覺,這種血脈的牽掛,我是何等的生疏啊。


    我回到府邸,告訴青蘭、紅綃她們三天後啟程,又囑咐段璐去兵部把五千酬恩兵勇劃為我的欽差護衛,此番離開幽都,我隻帶這五千兵,外加禮部的儀仗兵士200人。紅綃問我幽都還需不需要留人,我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隻是派人往崎開縣給棪鬼送了封信。如今更需要我在意的,是其它三鎮的邊兵之事,此事不安,我在長雄關就無法專心對付芳慶。


    朝中官員得知我很快又要離開幽都,大多都拍額慶幸,我這個鬼煞一樣的人,隻要待在幽都,就會讓他們日夜不安。段璐知道這些事情,時不時很氣恨的說:“小姐就該想些法子讓他們隨時隨地不得安生。”


    我笑了笑說:“你把這些官員都整的不得安生,那平時政務交給誰來處理?現在官員隨然急需換血,卻也急不得,地方察舉選拔官員,難能得到真正有才能的忠直官員,科考選拔卻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完的事,在時機成熟之前,我們也不好把現在這些官員逼得太緊,隻要讓他們不敢太怠慢正事,太放縱驕橫就行了。”


    段璐悶悶得哼了一聲不說話,我催她說:“那五千酬恩兵勇的事你都辦妥了嗎?這諸多手續繁雜,你還不去辦?”


    段璐這才很不情願的放開了剛才的話題,去辦自己的差事,紅綃這時對我說道:“長雄關相關的情報,韓老前輩說明日啟程前就能送來。”


    我“嗯”了一聲,紅綃猶豫一下又說:“韓老前輩的信使還讓我把韓老前輩的一句話轉告小姐。”


    “哦?”我略微好奇的等著紅綃轉話。


    隻聽紅綃說道:“韓老前輩問你,鬼閣之事打算作何處理。”


    我一愣,地煞族的情報果然來的準來的快,我招攬鬼閣的事情這麽快就被韓霧崖得了信,以地煞族和鬼閣之間的仇怨,韓霧崖這一問自然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如果我不認真做出能讓對方認同的解釋,隻怕我和韓霧崖剛剛建立起來的默契會立馬被毀得一幹二淨,對芳慶用兵之事也不會再這麽順坦了。


    我無奈的歎了口氣,“沒想到以鬼閣的隱秘,竟然也這麽快就被地煞族摸到了尾巴,我又得去見趟這個倦老頭了。”


    這回我和韓霧崖之間的對話遠比上次要艱難,韓霧崖冷冷的盯著我,言語之間隻有一個意思——鬼閣與地煞為仇,是傷師父韓曉風的元凶之一,我收攬鬼閣是不是想備作與地煞族決裂對立的資本。


    我多番解釋,說這樣方便盯緊其他四鎮邊兵,方便掌控人心暗湧的官場,方便在一些需要做明了的事上拿鬼閣做擋箭牌以掩蓋地煞族的存在,方便我幫地煞族做幽朝的地下皇帝……


    但任何解釋都不能讓韓霧崖釋懷,他疑的是我這個人,諸多解釋隻能做借口,卻無法證實我的真心所想。我無奈地抿了抿嘴,最後說道:“韓老前輩既然不信我,日後鬼閣之事我會派人巨細相告,而地煞族正對鬼閣所做之事,不必對我言明,這樣韓老前輩可滿意了?”


    韓霧崖一直鬆散的目光這時才收緊了起來,“且看你是否能做得到。”


    “豈敢對前輩失言。”我總算穩下了和韓霧崖的關係,卻對棪鬼心生愧疚,鬼閣之事原本都是他的苦勞,我卻這樣連個商量都沒有就賣出去了,我雖然身在天下漩渦,卻並沒有真心要掌控多大的權勢,所以鬼閣這樣的道具,對我來說可有可無,能用則用,不合用就扔了,反正鬼閣這樣陰森森的東西我本來也不喜歡,但棪鬼,他是否能對鬼閣也這般放得開?


    我出了韓霧崖的府邸,在幽都的街上徘徊,心煩意亂之下,竟然不知為何向皇宮的方向去了。此時剛剛入夜不久,皇帝雖然已經移駕寧陽殿,但卻還在批看一些奏折,並沒有入睡。


    我平日不怎麽疏理奏折,處理瑣碎政務,這些事都是韓霧崖帶著理政房的大臣們打理,其中一些比較重要的奏折雖然會呈皇帝批閱,但下麵也是早附好理政房大臣們處理意見的,皇帝即便有自己的意見批示,最終決定還是要理政房來做,皇帝依然沒有實權。


    但此時的皇帝卻依舊披燈伏案認認真真看著自己手中的奏折,並批複自己的意見。


    我看到他在8月科考取士的籌備奏折後批示說要增加殿前論策,看到他在邊兵輪換的奏報後寫下要交換把禁軍和邊兵的小範圍輪換做成定製,看到他在一篇呈頌地方並蒂仙蘭祥瑞之相的奏章前沉吟良久,然後忽然感慨道:“並蒂仙蘭,與朕何幹?朕的祥瑞是鄴源嶺鬼煞,有此一鬼煞,朕此生才能再生祥瑞啊。”


    鄴源嶺鬼煞,皇帝怎麽知道那個鬼煞是我?卓浪連這些事都告訴皇帝了嗎?


    之間皇帝把頗為不屑得把奏折扔到一邊,空空看著前方說:“此番芳慶用兵,如能一雪當年之恨,玬兒,你可會少怨恨朕一些嗎?”


    我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我出力為母親雪恨,你到想來攬功?接下來卻聽皇帝又說道:“沒道理啊,朕對你的虧欠,未曾有半分可以彌補,哪兒還有什麽臉麵祈求你你能原諒朕。隻是……”皇帝說到這裏看了看還在身側磨硯的內侍,沒再說下去,隻是命內侍退下,留自己一人在空曠的寧陽殿裏輕輕敲著桌案低吟:“青衣卷風入邊關,鳳釵伴戲成夙緣,西陲一望過初秋,墨紙丹青鎖金鑾。秋複還,鎖依然,西陲血,墨淡殘,緣今如夢悲且恨,空留頹誌,百年終歸何顏訴衷腸。”


    這婉約悲戚的清唱殿外三步就聽不清了,可我卻伏在寧陽殿的頂子上盡數收在耳中,我隱隱感到青衣鳳釵、西陲丹青,說的似乎是皇帝和母親在五年前慘變之前的一些事情,或許是二人的初逢相識,或許有二人的山盟海誓,而後麵的話盡是現在皇帝心中的淒然和愧疚。


    “茉兒此番長雄關用兵定會為玬兒你一雪血仇,我卻沒什麽能幫她的,終究,我和當年還是毫無差別,依舊是個無能的皇帝啊”皇帝麵色悲漠頹然伏案,一行眼淚從臉上劃下,“我就算是想再認認真真開始當這個皇帝,所能做的也隻是在這些奏折上做無用的批文,韓霧崖也好,茉兒也罷,都無心再扶持我這個無能的皇帝正位了啊皇帝嗬,幽朝的皇帝?何其荒唐啊”


    我看到皇帝一陣悲戚後忽然瘋狂抓過身邊還沒批閱的奏折一口氣不歇得處理完,然後發泄似得一把將桌案上的筆墨紙硯推落在地上,隨後,向後一仰躺在坐榻上長吼一聲,就胳膊覆臉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殿外的內侍猶豫著不知是否該進去幫皇帝就寢,我在遠處悄悄施術,那幾個內侍就在寧陽殿外噗通通摔倒,昏昏沉沉睡去了。


    我輕輕推門進了寧陽殿,從地上被墨汁沾染了的紙卷中找出一張還算可用的,微微沉思一會兒在上麵寫下幾行字,然後平展鋪在桌案上,臨走時,我沒扶皇帝上睡榻,卻從榻上取了一床薄被蓋在他身上。


    第一百五十章


    長雄邊關,曆來為幽國西關險要,長雄關以西,芳慶三州四十一縣一馬平川,長雄關以東,河穀坦蕩可以直逼幽都,這個從來都是重兵駐防的險要關卡即便是在經曆了幽朝朝堂動蕩之後,依然有十萬雄兵據守關城。


    我身為左相,原是位高權重,親自領兵,將官也不會不識趣地找我麻煩,在交接過兵權、了解過關防兵將瑣碎細節後,我向正三品建武將軍張率問起了當年齊家老宅的所在,張率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老老實實回答了我。


    長雄關長期沒有得力武將領銜,偶爾派幾個總兵都是沈家收錢後打發來的草包,在軍中形不成威望,而三個萬戶將軍品職相等,各管各家事,這到使我的到來很容易就形成權威,萬戶將軍們也都小心摸著我脾氣想得個賞識。


    我明白這些,因此職階去齊家老宅翻檢一番,終於找出一把鏽劍。


    第二天早帳擊鼓,三個萬戶將軍帶領其他武館匯聚大帳,我走在幾案前,把手中鏽劍啪嗒一聲拍在案上。


    “這是我從破軍將軍老宅中尋得的劍,滄桑十幾載,劍已鏽跡斑駁,中將士,我問你們,你們手中的劍是否也如此鏽蝕了”


    眾人麵麵相覷,隻見張率先站出來說:“但有軍令,手中劍即可飲血沙場。”


    他們對幽國斥退芳慶使者的事早已知曉。


    我掃示眾人又問:“破雲將軍治軍如何?”


    回答的還是張率:“掌兵寬仁,行令嚴謹,對敵進退有度,策令無差,一身武藝更使我等欽佩不已。”


    “破雲將軍之後,曆任總兵治軍如何?”


    張率猶豫一下,卻見一旁虯髯暴脾氣的威虎將軍赫山霍然站出來說:“娘的烏七八糟”


    我一笑,從案上那起鏽劍,在空中一揮一抖,源力傾注其中,劍周鏽蝕盡去,錚亮的鐵兵之骨嗡鳴作響,隻看得一眾武官目瞪口呆。


    “我幽朝已非沈府一家之朝,絕無可被四國欺淩之政,昨日芳慶不動一刀一劍,血滅武功勳貴之家,今日我要叫他知曉,我幽朝武人隻要沒有弱君昏臣牽肘,就是他芳慶看了都會腿抖的虎龍我要讓芳慶的咋種見識一下,什麽是幽朝武人的血骨,讓他們知道,幽朝武人的血骨,就在長雄關三營九寨”我甩手把劍插入幾案,裂木之聲靜默後,劍身已經完全陷入幾案,並插入到下方土地。


    “我非破雲將軍,卻隻望能行破雲將軍之兵道,你們,可願隨我”


    武官們一個個都鼓氣起來,從胸腔裏蹦出呐喊:“甘願效命”


    “好芳慶傲慢,武備不足,而我軍糧草補給已經基本充足,各位將軍各歸營房整兵備械,兩日之後,我們殺進芳慶”


    當晚,張率來求見,他見了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大人既要行破雲將軍的兵道,還望大人能賜教一二。”


    我笑著讓他坐,等他說,隻見他添了下嘴唇,才略微遲疑得說:“大人初到長雄關,三日不到就準備發兵,兵不知將,將不知兵,軍策未定,行伍未練,糧草也征得草率,敢問大人的兵道是何意?”


    我微微一笑,“將軍性子謹慎,但卻不在大事上糊塗。”


    張率見我這麽說,愣了一下,語氣中也多了些誠懇和真摯勸諫,“還望大人細灼細言。”


    我捏了捏手中的茶杯,留下五個指印,說:“我知將軍,也隻赫山,更知長雄關兵將意誌消磨的苦悶,隻此就夠了,眾將士要知我,出兵後三天就有分曉,到時候如果將軍還是質疑,我再次立誓即刻回兵。”


    張率忙稱不敢,神色間還是極不放心。


    “兵者詭道,我們突然發難,芳慶戰備不足,必定要吃大虧,芳慶封侯割據,不能齊心,一旦受挫人心惶惶,隻要稍使手段就極易各個擊破,從長雄關往西到牧德城,車馬方便,隻要仗打得好,糧草不愁運輸不暢,而牧德更是芳慶糧倉,隻要乘勢攻下牧德,何愁糧倉不濟?更何況,我兵策不是未定,而是早已多方部署,等到一開戰,芳慶必然亂作一團無力反抗。”


    其實,在此之外我還有別的考慮,隻要我盡快在西關立下戰功,就能對其他三鎮邊兵形成威懾,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張率雖然對我所說的部署、兵策不怎麽篤信,但看我決意已定,思慮一下,然後說:“出兵後三天,我再尋大人相議。”


    我笑著送客,對這個張率倒是極其欣賞起來。


    兩日後,大軍起行之前一個時辰,我讓青蘭帶著五千酬恩兵勇直接奔襲牧德,牧德距長雄關七百裏,他們每人兩匹馬換乘,中途短歇一兩次,一天就能奔襲到長雄關下,芳慶守兵定然來不及動作,等他們想有所行動時,我長雄關八萬大軍已經壓在了他們的後腰上,想動也怕是動不得了。


    長雄關以西三州四十一縣,大大小小共三十二個諸侯,兵力分散,沒有統一的軍事統製,五千酬恩兵勇過境事,有些小諸侯就已經惶惶不安,長雄關大軍盡出的消息傳回後,當即收拾家當往牧德城退去。大諸侯們察覺到五千酬恩兵勇的動向後開始召兵準備追擊圍剿,但我手中的八萬兵也分為前後軍日夜趕路,很快就壓在了他們的封土疆界。


    芳慶諸侯大多對百姓橫征暴斂,我每過一處,都選當地德望之人暫領地方事務,軍士對百姓秋毫無犯,百姓們反倒樂得安居,芳慶諸侯的兵都是從領民人丁中征來的,因此軍隊士氣也打打了折扣。


    清州共叔候近萬人的軍隊,在試圖退守牧德時被我這邊的前軍追上,萬人軍隊立馬哄散了三成,剩下的自然被殺了片甲不留,此時的張率見了還哪兒提出兵三日的事?隻恨自己所率後軍沒趕上這樣的功勞。


    他們不知道,芳慶從軍中到民間對我們盛讚不已的口碑可不是憑空出來的,地煞和鬼閣的暗中用作起了極大的作用。


    等我們大軍一路橫掃到牧德城下時,上麵早已招展著“齊”字大旗,我身邊將領都奇怪芳慶什麽時候多出一個齊姓的大獎時,隻見青蘭在城牆上探頭和我招招手,然後就讓士兵開了城門。


    我有些鬱悶,我身後的中軍大旗是紅邊白底,空白一片沒有任何標誌和姓氏,我原本沒姓,也沒在大旗上寫身為左相的“陸”字假姓,隻留著一片空白做我的軍旗,可青蘭,她和五千兵勇是欽差衛隊,作戰豎軍旗自然要豎我的姓氏,這個“齊”就這麽被青蘭毫不客氣地搬了出來。


    身邊將軍們見守著牧德城的竟然是我的欽差衛隊,更是一個個莫名其妙,這大大的齊字旗是怎麽回事?


    青蘭見了我絕口不提齊字大旗的事,張口閉口都是正兒八經到我不好打斷的正事。


    “我們偃旗奔襲到牧德城下時,牧德城門守兵還看著我們發愣,根本沒來得及關閉城門,段璐又按事先安排割了城守和兩個兵將的首級掛在馬上四處展示,牧德守軍當時就散了,打他們就像趕鴨子一樣,隻是一隊芳慶士兵突圍時拚得凶,我們才折損了些人手。”


    我點頭,泵西牧德的事還是進行的很順利。


    “這十天裏逃進牧德城的芳慶軍隊前後約近三萬人,都被我們豎著芳慶軍旗誘進甕城殺了精光,城中箭支因此用了十萬支,收回處理後,損耗大概在五千支左右。”


    我又點頭,甕城隻要門一堵,四麵城牆上弓箭手一圍,困在甕城裏的軍隊就都是活生生的靶子,還毫無反抗之力,五千酬恩兵勇在突襲牧德時損傷的一百多人,而誘殺三萬芳慶軍隊隻傷了四五十人,死了七個人


    “段璐已經去往慶都,紅綃也在探查沿江消息,您要求的草人也都完工了,十日裏我也已經把牧德城中的兵船收集到一起進行了簡單的訓練,即便是真的順江而下直奔芳慶,想來也沒什麽問題。”


    我這回搖頭,“我們的兵不習水戰,慶都的兵是水兵精銳,我們不能沿江而下和他們打水戰,還是按之前的計策,就地找些慣水的百姓,給他們優厚的酬勞,讓他們穿上我軍軍服把所有兵船都排成戰陣前往芳慶,船上紮著的草人也要軍服裹身,做出我們沿而下奔襲慶都的假象,我們則快騎去奪江陰渡河。”


    牧德在沱江南岸,北岸則是峭壁山石,無法築城,下遊慶都裏王宮內院所在的主城在河北岸,所以我得想辦法在不被芳慶水軍糾纏的情況下盡快讓手中這群旱鴨子渡到岸北,這樣才能充分發揮長雄關騎步兵優勢,揚長避短攻取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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