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看著魏征出去,沒有再開口。心裏卻是百味雜陳,明明自己才是上司,為什麽在魏征麵前卻總是有矮人一截的感覺,自己也沒說什麽難聽的,其實要硬趕徐茂公離開並不難,隻要自己以魏公的身份下令就行了,徐茂公畢竟名義上還是自己的部下,他不會公然抗令的,自己就是不想把事情做絕才來找魏征的,拐彎抹角提出自己的想法,他魏征用得著擺出來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嗎?好像自己做的多麽過分,偏偏自己還就莫名心虛,在魏征麵前總覺理虧


    李密搖頭歎息。其實還有一點,是他在心裏也不願承認的,他李法主羨慕,甚至是嫉妒徐茂公,徐茂公能和魏征,單雄信,秦叔寶等人打成一片,能得到他們的全力維護,同樣是從千年後來的,“為什麽我就不行呢?”李密茫然。


    “玄成這邊。”魏征才走出文學館沒多遠,就聽見有人刻意壓低聲音喊他。


    尋聲看去,見一旁街道的轉角處有人探出半個身子,神秘兮兮地向他招手,正是程知節。


    魏征走過去,這才發現這邊不是程知節一個人,而是一堆人。


    魏征看去,王伯當表情尷尬,徐茂公淡然自若,謝映登和秦叔寶眉頭微鎖,羅士信忿忿不平。


    魏征苦笑:“看來你們都知道了。”


    “是我說的,大夥本來想邀你一塊聚聚,走過來正好看到魏公進去,大家一商量,覺得這麽多人都進去讓魏公看見不太好,所以派我一人進去找你。事先聲明,我可不是故意聽你和魏公說話,隻是聲音傳到我耳朵裏,我也沒辦法。”程知節一臉無辜,“可這事既然跟茂公有關,我想他有權知道,我就和他說了,本來我是想跟他單獨說,可士信見了起哄,說大家都是兄弟,幹什麽還偷偷摸摸,所以大家就都知道了。”


    羅士信更無辜:“我哪知道知節說的是這事。而且,要說不對也該是說這話的魏公不對。”羅士信這些日子正和徐茂公討論兵法戰術,受益頗多,李密卻在這會兒提出讓徐茂公離開,他羅士信第一個就不高興。


    王伯當欲言又止,憑心而論,他也覺得是魏公不對,所以說不出為李密辯解的話。其實從李密剛上瓦崗山時,他就感覺到兩人間的氣氛很微妙,可他又不知怎麽化解李密和徐茂公,一邊是自己敬如師長,一邊被自己視為手足,夾在中間,讓王伯當真的很苦惱。


    看了看大家的表情,徐茂公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麽,輕咳一聲,他言道:“我覺得魏公沒什麽惡意,不然他可以直接下令讓我走,也不用通過玄成兄這麽婉轉的提出。”這也是他心裏的想法,看起來李密並沒打算和他撕破臉。


    “那你真要回黎陽去?”秦叔寶問道。那樣一來,他們這些人雖然表麵上不好說什麽,但和李密之間的裂痕會越來越大


    “當然不,”徐茂公微笑,“魏公隻是問問,又沒有真的下逐客令,我這時要走了,豈不變成我小心眼了。”


    “就是,就是。”程知節連連點頭,“你又沒吃魏公的,也沒住在他府上。真要趕你走,也該是玄成這個做主人的來趕。”


    魏征白他一眼:“怎麽說到我身上了,真要說誰小氣,也不知是誰昨晚輸了一個月的夥食費,怕人要帳,偷偷溜了。”


    眾人大笑。


    比起這邊的其樂融融,金墉城外的十多裏處暫駐紮在那兒的秦王營中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殷開山正在營帳中焦躁地走來走去,見房玄齡進來,忙問道:“怎樣,聯係上你那位同族的叔叔了沒?”


    房玄齡沮喪地搖頭:“我叔叔根本不在金墉城內。”


    “什麽!?!他不是李密的心腹嗎?這時候怎麽會不在李密身邊!?”


    “還不是因為竇建德。”房玄齡長歎,“我也是好不容易聯係上房家留在金墉城的家人才知道的,我叔叔為魏公去招慰竇建德等人”


    “那不是今年二月的事嗎?”還沒等房玄齡說完,殷開山就急著插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這件事他也清楚,今年正月時候,竇建德與朱粲、孟海公、徐圓朗等各地的首領一起派使者來見李密,共推李密稱帝,被李密婉言謝絕。作為回訪,(當然,也是拉攏,試探眾人),二月時,李密便派房彥藻、鄭頲等人各地招慰,可這一來一去用得著三,四個月嗎?


    “我這不是沒說完呢,”房玄齡也懶著分辯,接著說道,“竇建德當時就好言厚禮把人安撫回去了,可今年五月時,陛下不是稱帝了,我叔叔就坐不住了,他在魏公麵前可是為竇建德說了不少好話的,可最近乘金墉城和洛陽相互對持,竇建德的小動作不斷,我叔叔不放心,就主動請求再去竇建德那邊看看…”


    房玄齡話說的含糊,但殷開山也聽清楚了,李密是被李淵給騙了一次,有了警惕性,不想再被竇建德用同樣的招術再騙一次,才派房彥藻去的…


    “那房大人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不敢去想陛下是不是自作自受,殷開山隻好把注意力繼續擱在房彥藻的行蹤上。


    “沒有。”房玄齡搖頭,“我們根本不知道我叔叔現在走到哪兒了,外麵兵荒馬亂,也沒法聯係,我看我們還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比較好。”他實話實說。


    不過有一點,房玄齡不敢說,他心裏覺得,如果房彥藻真的知道李世民被擒的消息,反而更不會著急回來趟這混水,這也是房玄齡不敢出動大隊人馬找他的真正原因,他怕把房彥藻嚇得躲起來


    “那我們隻有把希望寄在馬三保身上了,希望他到長安能搬來救兵。”殷開山不斷歎氣。


    房玄齡點頭:“好在我們已經打探到秦王殿下被囚牢中,看來李密一時還不至於對他下毒手,隻是苦頭難免”


    和殷開山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搖頭歎氣。


    長安,


    皇城


    兩儀殿,


    “什麽,你說世民在金墉城內!?”李淵猛地從龍椅上起身,眼前一黑,又坐了回去。


    一旁隨侍的裴寂和李元吉嚇得不輕:“陛下(父皇),快傳禦醫!”


    “不用了,朕沒事。”李淵穩住心神,擺擺手,止住一幹人等的大呼小叫,把視線重新放回龍書案前跪著的兩人身上。


    正確說,是放在馬三保身上。


    馬三保衣裳齊整,卻仍掩飾不住他滿麵的焦灼和惶恐,在看看他旁邊同樣一臉憂色的長孫無忌,李淵緩緩開口:“這事還有誰知道?”


    “稟陛下,除了秦王妃,就是現在殿中的這幾人了。”回話的是長孫無忌,他口中的秦王妃就是他的親妹妹,也是李世民的正妃長孫氏。


    馬三保是先回秦王府,見的秦王妃和長孫無忌。兄妹二人一商量,這麽大事不能不告訴皇上,但這事該不該張揚出去,會不會傷了秦王的顏麵,不利於解救秦王,一時間兩人也不好判斷,隻好先帶馬三保進宮,由李淵定奪。當然進宮前馬三保先整理幹淨了,否則光看馬三保那滿臉汗水,滿身塵土,狼狽不堪地模樣,就能讓人猜到秦王那兒出事了,而且還決不是什麽好事…


    李淵默然不語,按道理,人質被綁,綁匪就該開出條件來,可李密那邊毫無動靜,就象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樣,讓他不知從哪兒下手…


    “李密敢抓二哥,就是不把父皇您放在眼裏,兒臣願領兵前去,掃平金墉城,救回二哥。”李元吉躍躍欲試。終於有他表現的機會了,真要由他救出二哥,二哥以後還敢仗著軍功在他李元吉麵前抖威風?


    “此計不妥。”沒等李淵開口,裴寂就率先否決,“李密手中有秦王為質,隻要他把秦王押到城頭,我軍必定軍心大亂,這仗如何能打?”


    李淵點頭:“裴監(1)言之有理。”


    見李淵讚同自己的話,裴寂接著說:“我看我們還是派人跟李密接觸一下,看看李密那邊有什麽條件,暫時示弱也無妨,救出秦王要緊。”


    看到李淵被裴寂說得表情鬆動,長孫無忌趕緊表示:“微臣願往金墉城,救出秦王。”這事交給別人辦,他還真不放心。


    “也好,那無忌你就去一趟。隻要能救出世民,朕準你便宜行事。”到底是父子情深,李淵實在不忍心兒子在金墉城受難。


    “謝陛下。”長孫無忌感激不盡,有了李淵的“便宜行事”這話做尚方寶劍,救秦王就多幾分希望了。


    “那我也要去。”李元吉急道。父皇也太偏心二哥了,他又不是不知道長孫無忌和二哥的關係,要是李密獅子大開口,長孫無忌就敢把李家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給賣了,不行,他李元吉一定要去看著。


    “你去幹什麽。”李淵並不同意,他已經陷進去一個兒子了,可不想再給李密送一個去,“登基大典已經結束,你要沒事就回太原去。”李淵起兵時,李元吉負責留守太原,這次李淵正式登基,李元吉被封為齊王,他才從太原趕到長安,參加受封。


    “父皇知道你們兄弟情深,你擔心你二哥,可你二哥久經沙場,都落在李密手上,何況是你。再說,太原是我們李家起兵的根基,你要守住了,就是大功一件。”感覺剛才自己語氣衝了點,怕這個小兒子覺得委屈,李淵緩下聲音哄他。李淵和正妻竇氏共生了四男一女,四子玄霸早夭,竇氏也病故了,對剩下的三男一女,李淵是同樣的疼愛。


    李元吉口中喏喏稱是,心裏並不服氣,一樣是抵禦外敵,大哥李建成的表現可出色多了,他北去防範突厥,竟然順便收服了羅藝,那羅藝的名氣可不亞於李密,幽州鐵騎更讓人垂涎,宇文化及,竇建德等都曾向他示好,羅藝卻不屑一顧,偏偏李建成一去,就和羅藝甚為投緣,那羅藝話裏話外都有意向大唐稱臣。由此可見,大哥的能力比二哥強多了。


    李元吉心中的天平更倒向李建成這邊。


    注(1)史記,李淵對裴寂倍加寵信,向來不直呼其名,而稱之為“裴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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