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落定(六)蘭芮回去時,吳王的‘侍’衛林文竟在營帳裏,他站在姑姑跟前,徐徐說著:“殿下讓屬下過來與蘭將軍說一聲,皇上點了司禮監的婁公公為平叛督軍,不日就要到忠州。.訪問:щщщ.。殿下說,近日‘陰’雨綿綿,於大軍行進不利,而且楊鐵龍近來嚴陣以待,大軍此時前往播州,隻怕會遭受‘激’烈抵抗,不若再等半月才開拔去播州,那時正好是過年,叛軍的防範難免會有所疏忽,正是偷襲的好時機。”


    聽出兩人正在商議軍務,蘭芮悄悄的退到營帳外,隻是她耳力聰敏,人在帳外,還是能清晰的聽見兩人說話,想了想,問明白夥房所在的營帳,轉身去了夥房。


    一般來講,那裏灶火不斷,是避寒的好去處。


    她進‘門’時,七八個火頭軍正在用鐵鏟翻炒一鍋白蘿卜,看見她,幾人異常驚訝,立刻停了手中動作。


    “三小姐來了。”


    有人招呼她,她沒意外,她一路隨軍南下,軍中所有人認識她本就沒什麽奇怪。


    她本想說進來取暖,但一想這樣說就需要解釋為什麽會來此取暖,她索‘性’說想親手給姑姑做兩道菜。


    聽說她要做菜,幾人頗為難,很婉轉的告訴她隻怕不成,因為夥房裏隻有白菜和蘿卜。


    其實進‘門’時蘭芮就看見了,營帳一角的菜堆的小山似的,卻隻有三樣,白蘿卜胡蘿卜和大白菜。


    看見胡蘿卜,她突然懷念胡蘿卜燜飯,想著姑姑與林文沒這麽快商議完軍務,就打算做一鍋來嚐嚐。


    前世她經常做胡蘿卜燜飯,做法極簡單,將胡蘿卜和著臘‘肉’薑蒜這些炒至三成熟,然後將米飯煮至七分熟撈出,蓋在胡蘿卜上用小火燜熟即可。


    見她隻是要做胡蘿卜燜飯,很快有人將材料替她備齊。


    做慣了的,一鍋胡蘿卜燜飯隻用了兩刻鍾就做得。


    蘭芮端著砂鍋回營帳,林文恰好從營帳中出來,見禮時聞見一股甜糯的焦香,不由吸吸鼻子,“自從隨殿下來忠州,就再沒見過這樣香的飯了。”


    吳王雖帶著王府中的廚子隨軍,可兩個廚子隻負責吳王一人的飯食,像林文這樣的,吃的還是火頭軍所做的飯食。


    對林文,蘭芮頗有好感,見他垂涎‘欲’滴的樣子,不禁莞爾:“我做了一大鍋,既然林‘侍’衛喜歡,我勻出一份,林‘侍’衛帶回去吃。”


    林文沒有拒絕,隻是頗為奇怪:“這飯是三小姐做的?”


    勳貴家的小姐大多都會做一兩樣拿手菜應景,隻是這位尚武,自然不能與一般的閨閣‘女’子相比......“林‘侍’衛且等一等。”


    蘭芮笑笑,打簾子進了營帳,勻出一碗,用吳王那邊送過來的食盒裝好,然後給林文送出去。


    她再次進來,蘭英蓮眉目含笑的看著她,“看不出你還會做飯。”


    “也隻會做幾道菜。”


    蘭芮說,她會做的菜很多,可在京城時,她從沒進過廚房,就不敢說實話。


    蘭英蓮沒再多言,兩人坐下用飯,飯後,她說:“大軍還要半月才開拔去播州,你既然來了,不如暫時在軍中住下,魯統領得空時,也好指點一下你的拳腳。”


    “好。”


    蘭芮點點頭,想起林文提到的那位督軍婁公公,就問,“聽說有一位督軍大人要來,我留在軍中,不知會不會有所不便?”


    她記得明朝時,一些好大喜功的宦官督軍,自己不懂行軍打仗,卻偏偏要越過統帥指揮大軍,曾犯下許多不可饒恕的錯誤。


    而這位前來督軍的婁公公,不知景陽帝賦予他的權力有多大,若是在統帥之上,吳王應該會有所顧忌,而姑姑身為副將,更會處處受到掣肘。


    “督軍……”


    蘭英蓮淡淡的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大陳開國一百多年,曆代帝皇從未往戰場上派過督軍,可皇上竟派了一名宦官來督軍……天家的用意,誰又能真正‘摸’得透?”


    話裏不覺流出幾分憤然。


    原來從未有過這樣的例子……下意識的,蘭芮便想到了吳王,“皇上派督軍來此,用意或者不在監督軍務上……”


    蘭英蓮看向蘭芮。


    蘭芮輕笑下:“韃子一旦越過北疆關隘,立刻會威脅京城安危,那樣凶險的情況下皇上沒派人督軍,足以看出皇上信任咱們蘭家……這份信任,不可能突然就沒了,所以我猜皇上真正的用意,並不在監督軍務上,而是在吳王身上。”


    她見姑姑凝眉沉思,趕緊補了句,“我也是瞎猜的。”


    蘭英蓮搖搖頭,再次看蘭芮時,眼中便有了欣賞:“不是,你說的很有道理。罷了,等婁公公到了忠州,一切自然有分曉。你隻管安心住下,一切有我。”


    第二日,蘭英蓮讓人去西峰鎮送信,說蘭芮要在軍中住到年下。


    在軍中的日子,蘭芮過的很是愜意,魯先生得空時,教授她幾趟拳腳,沒空時,她不是看書,便是去夥房用有限的食材做飯。


    大概知道了她自己下廚,吳王那邊沒再送飯菜過來,而是改送食材,雖品種也有限,卻比蘿卜白菜多出好幾倍。


    mianhuatang.info雖同在軍中,蘭芮卻再沒見過胡愈,隻聽‘玉’桂說,胡愈和另三名‘侍’衛護糧有功,各升為管隊,胡愈負責糧草配送。


    她想,這樣也好,免得見麵不知說什麽。


    臘月二十這日,督軍婁公公終於到了忠州。


    蘭芮遠遠看過一眼,這位婁公公身材魁梧高大,要不是她事先知道,根本看不出是宦官。


    至於婁公公來此的原因,姑姑沒再提過,她也沒問過,不過聽傳言,這位婁公公對所有人都很和氣,從不在軍中指手劃腳。


    大軍定於臘月二十六開拔。


    蘭芮則決定二十五回西峰鎮。


    這日蘭芮在營帳中看書,聽有腳步聲進來,知道除了‘玉’桂再沒旁人,便頭也沒抬的問:“梅‘花’給姑姑送去了?”


    她方才去散步時發現距營地不遠的山坳裏有十多樹梅‘花’,便摘了一把回來,從夥房借來兩隻空置的鹽甌‘插’了,一隻放在自己營帳裏,另一隻她讓‘玉’桂給姑姑送去。


    年節下,‘插’幾枝‘花’圖個喜慶。


    “是。”


    ‘玉’桂應了聲。


    一頁書看完,蘭芮抬頭,見‘玉’桂咬著下‘唇’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老僧入定似的,嗔道:“你也不嫌累得慌。”


    又埋首看書。


    “三小姐……”


    ‘玉’桂猶猶豫豫的開口,等蘭芮抬頭,又沒了聲音。


    “出了什麽事?”


    蘭芮將書合上,她了解‘玉’桂,‘玉’桂‘性’子沉穩,但不是扭捏做作的人,要不是真的難以啟齒,‘玉’桂不會是這樣子。


    ‘玉’桂吸了一口氣,終是開了口:“奴婢方才去送梅‘花’,在營帳‘門’口正巧碰上吳王那邊的人來請英蓮小姐,說有緊急軍務相商,英蓮小姐讓奴婢將‘花’放在條案上,自己則匆匆隨那人走了。奴婢放‘花’時,茶甌的水不小心濺出來,將條案上的書打濕了……奴婢趕緊將書挪開……書下壓著一封攤開的信,奴婢見信裏有胡二少爺的名字,好奇下就看了一眼……”


    說著,她看了看蘭芮。


    蘭芮靜靜的問:“信中說了什麽?”


    不知怎的,她有些緊張。


    ‘玉’桂斟詞酌句:“信是老太太寫的,老太太說,胡二少爺知道三小姐的身世,還拿這個相要挾,要娶三小姐為妻,她不得已,答應替胡二少爺謀一份差事,這才將這事壓了下去……誰知英蓮小姐不知情,竟將他帶來忠州……老太太還讓英蓮小姐盡量阻止胡二少爺與三小姐相見……”


    ‘玉’桂的話,猶如一盆涼水兜頭澆下,蘭芮從頭到腳,都透著徹骨的涼意。


    原來,他說要娶她,是想借蘭家的勢。


    原來,他不辭而別,是因為老太太答應了替他謀一份前程。


    也是,娶她本就是為了前程,如今目的達到了,還娶她做什麽?


    隻是不知道,那天在醫館,他有沒有一點真心。


    蘭芮嘴角噙著一抹嘲諷。


    胡愈想找一張向上爬的梯子,而她又何嚐不是想找一個搭夥過日子的夥伴?


    兩人就像兩個生意人,這場生意中,胡愈賺了,她虧了。


    好在她還處於試探階段,並未投入多少本錢進去。


    她虧的隻是真誠。


    見蘭芮久久不說話,‘玉’桂有些慌,也有些後悔。


    老太太和英蓮小姐都知道胡愈的為人,就是她不說,兩人也不會將三小姐嫁去胡家……隻是,她又不想三小姐‘蒙’在鼓中。


    她輕輕的喚了聲:“三小姐?”


    “恩。”


    蘭芮端起茶喝了口,冰涼的茶水,漸漸平息她心裏的紛‘亂’,“你將信放回原處沒有?”


    信肯定不是才收到的,但姑姑沒說,還悄無聲息的調開胡愈,肯定不想讓她知道。


    見蘭芮說話,‘玉’桂輕籲了口氣,點點頭:“奴婢將水拭幹,便將書和信都放回了原處。”


    “那就好。”


    話音才落,蘭英蓮就進來了。


    蘭芮起身:“姑姑來了?”


    “恩。”


    蘭英蓮的目光不著痕跡的掃過蘭芮和‘玉’桂的臉,蘭芮輕輕笑著,‘玉’桂則低頭避開,“我看有梅‘花’,想起許久沒做過梅‘花’香‘露’,你去摘些‘花’瓣來,我做幾瓶讓你帶回去吃。我記得你很喜歡。”


    “那我午飯後便去,正好可以跟姑姑學著做。”


    蘭芮笑說。


    幾人心中有事,沒說兩句,蘭英蓮便問:“你昨日做的麻油菜心‘挺’好,今天還有嗎?”


    蘭芮道:“還有一顆菜心,我這就去做。”


    她起身往夥房走,‘玉’桂跟著。


    蘭英蓮叫住‘玉’桂:“替我煮一壺茶再去夥房幫忙吧。”


    ‘玉’桂悄悄看向蘭芮,蘭芮也猜出,姑姑留下‘玉’桂肯定不是為了飲茶,便衝‘玉’桂使了個眼‘色’:“我那裏不用幫忙。”


    蘭芮掀簾出去,竟看見胡愈在營帳‘門’口,她愣了下,淡淡的點了點頭。


    胡愈道:“我有軍務回稟蘭將軍,聽說蘭將軍在這裏,就過來了……”


    “姑姑在與‘玉’桂說話,隻怕要等上一會兒。”


    蘭芮錯身往前走。


    她以為自己見著胡愈會很生氣,沒想到竟沒在心中掀起絲毫漣漪……不過,要她當什麽事都沒有,依舊和顏悅‘色’的與胡愈說話,她也做不到。


    察覺蘭芮的疏離冷漠,胡愈微怔,眉間的鬱‘色’越來越濃,略站了站,轉身走了。


    營帳中,蘭英蓮目光咄咄,直視著‘玉’桂:“書上有濕漬……你動過我的書,看過下麵的信?”


    ‘玉’桂慌忙跪在地上:“奴婢不是有心的……”


    “你給芮兒說了?”


    蘭英蓮追問。


    ‘玉’桂斬釘截鐵的搖頭:“奴婢不敢‘亂’說。”


    她知道,蘭英蓮雖疑心,卻不敢肯定,不然就不會將蘭芮支開了。


    蘭英蓮看了她一時,見她神情坦然,將心放回腹中,“既然沒說,那就別說了。”


    “是。”


    蘭英蓮走了。


    簾子放下的那一瞬,‘玉’桂癱在地上,隔了許久,才爬起來去了夥房。


    蘭芮問她:“姑姑問你什麽?”


    ‘玉’桂說了。


    蘭芮沒再說話,隻是心思卻不在做菜上。


    姑姑對她的關心,愈發明顯。


    從前她委曲求全,曲意奉承老太太,不過是害怕文夫人和老太太隨意將她嫁了。


    現在有姑姑的真心愛護,無依無靠朝不保夕的生活已經離她很遠。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非要成親?


    這輩子守著姑姑過日子,想想辦法,也不是不可能。


    有了這樣的心思,午飯的時候,她裝作無意似的說:“姑姑待我,竟比娘親還要好,要是一直能與姑姑住在一起,該多好?”


    蘭英蓮一怔,心裏萬般不是滋味,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埋頭扒了兩口飯,心裏一動,不能相認,卻能過繼……想著,她笑了笑:“隻怕到時你會嫌煩。吃飯吧。”


    蘭芮猜不透姑姑心裏的想法,隻得埋頭吃飯。


    飯後,她與‘玉’桂一起去摘梅‘花’。


    本來‘玉’桂要一人去,但她怕獨自在房中會胡思‘亂’想,便跟著去了。


    要做香‘露’,得用梅‘花’‘花’瓣,梅‘花’嬌小,摘‘花’瓣是件很費事的活。


    她力氣大,拉著‘花’枝,‘玉’桂摘,一小會兒的功夫,兩人額上都浸出薄薄的一層汗。


    咕咚好像有什麽東西落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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