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勝後事 太糊塗


    渦水兩岸在一年後,成為了河南最肥沃的土地,不過沒人敢在這兩處耕種,每到花開的時候,這片區域都是一片絢爛繽紛,美麗非常。


    凡是參加了渦水南北連岸戰鬥的河南土豪們,或大或小的都是有了自己的官職,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授予他們的官職,都是直接在他們的原籍、歸德府、開封府、懷慶府和彰德府,都有受封的人。


    他們領過來的人雖然不少,不過膠州營也有個點檢的程序,每個人手中能獲得膠州營餉銀的士兵數目,差不多是從前人數的十分之一,最好的也不過是五分之一而已。


    本來這等類似於收編的行為,關於兵員數目的確定,要經過很麻煩的討價還價,不過膠州營挾大勝之威,誰敢不敢多說。


    而且有官職加在身上,又是河南本地做官,這本身已經是意外的驚喜了,再有意外的要求,那是要遭天譴的。


    不過眾人也覺得奇怪,這李孟是山東的武將,怎麽能在河南封官,而且開封城內的那些大佬,都沒有什麽意見,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雖然膠州營給他們定的兵額不多,但卻也給他們留了一條出路,如果想要增加兵源的,可以送你們的家丁親信,或者是家中子弟過來訓練,駐紮在歸德府的幾個營,還有兗州軍的的幾個營都可以代為訓練。


    除卻行腳之外,吃住費用都是由膠州營負責,這看起來可是了不得的大好事,但在膠州營的體係訓練出來之後,總是會自覺不自覺的親信膠州營。


    李孟在歸德府沒有呆太長時間,賈大山為他那名侄子賈全的貿然衝鋒,一直是心中忐忑。生怕受到牽連,得到李孟的安撫之後才放下了心,他手下那些人經過點檢之後,剩下了一千五百餘人,編成了一個大營。


    在黃河兩岸的兩個田莊,從莊丁之中編練出兩個營地正規軍,加上原來安排過來的兩個營,柘城守備賈大山手中有五個營的兵力。李孟極為的大方,凡是這次來幫助打仗的土豪地主們,一概交由賈大山統領,這些人湊起來,差不多也有兩個營左右的兵力。


    而且這種地方上的豪族,動員起來,可不管什麽正規軍不正規軍,隻要是有個家什的青壯。到時候全給拉進隊伍中來,這盤算,賈大山隨時也能號召將近兩萬地兵馬,而且還有些頗能打的骨幹隊伍。


    想當年,賈大山以“李振海”的名號橫行豫東。但地方上的官員,以及那些豪族,根本不賣他的賬,自己的一個外甥去提親。卻被對方不屑的拒絕,說是我家忠厚世代,其能和你們這些落草的人結親。


    當時盡管是憤怒異常,可也是無可奈何,上萬人地莊丁,但鄉裏鄉親的根本不好下手,而且想要圍攻,誰家的院子砦子都是修築的堅固異常。動員鄉裏也能拉起不小的隊伍,到時候誰勝誰敗還未必。


    隻能是灰頭土臉地受著,明麵威風,暗地裏卻都有些抬不起頭的感覺,可這次卻不同了,李孟和手下的兵馬沒有進柘城縣和歸德府城,僅僅是在他的莊園呆了兩天,稍作休整之後。就率領大軍離開了河南。


    不過接下來。那名退了他外甥婚事地人家,急忙忙找上門來。說是願意重新結親,這陪嫁和其他都是好說,那柘城縣的知縣在他還是良民的時候,雙方見麵雖然是客氣,可居高臨下的意味十足,賈家也要小心賠笑。


    但這次大戰打完,那柘城知縣卻是恭恭敬敬的口稱“將軍”,不敢仰視賈大山,這聲將軍,還有那抱拳作揖。


    當時賈大山差點眼淚都流出來,感覺這輩子都沒有白活,同時感覺那麽舒服,怪不得人都願意做官,這種人上人的感覺的確是讓人迷醉。


    李孟隻鼓勵了他幾句,反倒是陳六和張江都是“熱情”的詢問賈大山,他手下那個營不過是從他手下丁壯裏麵精選出來地青壯,沒有經過膠州營的訓練,用不用給他安排些老兵和軍官訓練。


    聽到這件事情,賈大山的第一反應就是,這膠州營要吞並自家的隊伍了,這些兵馬可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錢,可不能這麽讓出去,當時就和陳六他們打起了哈哈,賈大山也算是有擔當的凶漢。


    但陳六這種大將凶煞之氣卻比他要更重幾分,見麵說話可要小心翼翼,他本來擔心自己不答應,對方會威脅逼迫。


    誰想到聽到自己這個表態,陳六等人不過是嘻嘻哈哈,也就揭過去不提,眼下李孟手下的這些軍將和兵馬,在歸德府以及周圍,好像是天兵天將一樣,賈大山自覺得能這麽嘻嘻哈哈的推托過去,很了不起。


    晚上陪著賈家地幾位長輩吃飯,老賈家現在赫然是歸德府第一大族,那啥老嶽家說是萬曆年有個侍郎,平時抖地和什麽一樣,現在管個屁。要不是俺們賈家在前麵拚命的打流賊,你們就得家破人亡。


    那老嶽家打完仗,就派人來了,說是要和咱們家結個娃娃親,賈大山是家中長房長子,幾個叔父一直是幫著他管家,這次各個都是揚眉吐氣,對賈大山地態度也不是從前的那種辱沒家門,祖宗蒙羞,而是光宗耀祖。


    賈大山頗為自豪的把上午說的那些事情講了,沒想到他的一名叔父卻當時拿著拐棍要抽他,好懸沒有打到。


    “你這混帳東西,腦袋被驢子踢了嗎,他山東的李大帥,那會在乎你這點人馬,聽小六子說,在渦河那邊光是流賊的腦袋就砍了將近十萬,咱們家這點家底他李大帥看的上,就跟螞蟻一樣,說踩就踩死了。”


    這一罵完,幾個老頭子都回過味來了。“大山,這是那李大帥要抬舉你啊,咱家田地人口不缺,說的是個穩當的官身,有這棵大樹靠著,要什麽有什麽啊!”“別小心眼了,趕快備一份重禮給那幾個人送去,好好分說分說。看看能不能有個轉圜餘地”


    本來是高高興興一頓酒,賈大山吃了一半,就氣急敗壞的跑了出來,越想越是後悔,對方把金光大道都擺在自己麵前了,可自己還傻乎乎的不去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麽機會,立刻去自家拿了五十兩黃金。偷偷摸摸地要求見陳六。


    淮楊軍參將陳六像是早知道對方要過來,笑著和賈大山見了麵,稍作推辭,收了賈大山的五十兩金子後,說是去給他活動活動。


    當晚陳六就去了李孟的帥帳。不過陳六隻是進帥帳報告了一聲“大帥,那賈大山又來找了一次”,然後把那五十兩黃金交給了李孟的親兵,膠州營做到把總的位置。已經是在田莊和商行中有紅利可拿,陳六這個位置的人,那會稀罕這五十兩黃金。


    既然答應了膠州營朝著裏麵派軍官,,膠州營沒有一點的客氣,直接是把這次大戰中,有功以及表現出色的一批人塞了進去,千總以下。小隊以上,七成地軍將都是膠州營的軍官,賈大山卻沒有了什麽心防。


    滿心歡喜的接受對方的安排,隻要這營頭越大,那自己的官也是越做越高,要是自己有心自立,當時就不會投奔官府了。


    賈大山甚至還主動的和李孟提出,今後歸德府之事。自己不會擅專。而要和幾位千總共同協商確定,這個李孟自然是由他。


    附帶說一下。塞在賈大山軍中的,有一名神色堅定,幾乎見不到什麽笑容的年輕人成為了副把總。


    即便是被安排在非山東軍中,從一名普通士兵到副把總地升職幅度還是有些大,不過沒人提出什麽異議,這個年輕人他的兄長死於大戰之中,他也在軍陣之中殺敵不少,並且拒絕了優渥的退伍條件。


    當時的莊丁兵王三,現在李孟給他起了個名字叫“王宇”,已經成了歸德軍中的一名軍官。


    山東兵馬和流賊大戰,斬首兩千,勝利雖然是不大,但在十月間還是被刊登在邸報上,發行天下。


    鬆山之戰後,朝廷太需要一場勝利來粉飾自己地臉麵,來安定天下臣民的心思,在湖廣圍剿張獻忠部的太監劉元斌,率領手下的兵馬回到京師之後,立刻被擢升為提督京城外兵馬地太監。


    京營分城內城外,城內多為官家子,地痞無賴,根本沒有一點的戰鬥力,也就是城外的京營還經常拉出去戰鬥,所以這提督城外京營兵馬等於京師附近最大的軍頭,僅次於禦馬監掌印太監。


    太監劉元斌本以為自己離開了山東,又率領兵馬出京追剿,就不必受山東總兵李孟的悶氣了,可陰差陽錯,自己居然成了提督京師城外兵馬的大太監,這位置極高,要不是曹化淳失勢,根本輪不到他來做。


    但在這個位置上,劉元斌沒有高興幾天,馬上就覺得睡覺都睡不安穩,因為京師兵馬是警戒京師,守備天子居城。


    讓劉元斌入芒刺在背的,不是關外正在圍攻錦州、鬆山的韃虜兵馬,而是在山東地總兵李孟。


    這位年輕人行事,劉元斌在山東看,那是無法無天,橫行霸道,根本不把朝廷的法度規矩放在眼中,巡撫、監軍都是被圈養起來,兵馬建製,很多都是自行其是,在山東的時候,監軍太監劉元斌給自己準備了一壺毒酒,就是等到關鍵時候自盡用的。


    可離開山東之後,不管是在湖廣還是在京師,劉元斌赫然發現,居然沒有什麽人注意到這個李孟,就算是偶爾談起,不過是“哦,就是那靠運氣和韃子打了個勝仗的山東總兵”“哦,就是那個把秦淮雙美搶回家的莽夫”“哦,就是那個鹽販子。”


    根本沒什麽人知道山東兵馬的強大,隻是知道些邊邊角角的逸聞,本來還有人說“哦,那個閹黨餘孽……”但在劉元斌麵前說這個,那就是指著和尚罵禿子了。


    朝堂之上,內監和重臣對這山東總兵李孟。也都是不屑一顧地態度,一來是這人官做地糊塗,居然聯名上奏,說楊嗣昌有罪責,二來是天下間掛著總兵銜頭的那麽多,一個山東總兵能管什麽。


    但劉元斌是帶著大軍地人,知道有這麽一支不聲不響的強軍在身邊窺伺,而且這人卻如此的深沉。實在是太讓人不舒服了。


    崇禎皇帝剛愎自用,盡管需要內官太監去監軍做事,但內官們要是主動的發表什麽意見,反而會被他懷疑。


    尤其這山東總兵李孟雖然不討人喜歡,可今天一個勝仗,明天一個勝仗,要是在崇禎皇帝麵前說“這總兵李孟有謀反的意思”,隻要朝中的大臣們有一個不對付的。跳出來說是閹人誣陷功臣,下獄待罪的肯定是自己。


    若是其他地皇帝,懷疑總歸是會懷疑的,但崇禎皇帝的思路,太監劉元斌一直是摸不準。感覺稀裏糊塗。


    他回到京師之後,也曾經通過以前的關係,動用東廠和錦衣衛的關係在山東密訪,誰想到傳回來的消息。都是說山東總兵李孟安分守己,絕無異己不軌之心。


    太監劉元斌真是糊塗無比,隻得是悶悶的安分守己。


    這次被調回京師,按照大部分人的判斷,京畿和山西、河南都沒有多餘地兵力,遼鎮僅存的那些種子還要在山海關一帶布防,那和劉元斌這支兵馬一同鎮守京畿的,也隻有山東總兵李孟的部隊。


    得到這個推測的劉元斌找不到理由反對。晚上真是噩夢連連,覺都睡不好,聽到李孟率軍去河南平賊,這才是放下些心。


    誰都知道,如果放任流賊入山東、北直隸,必然是滔天大禍,但劉元斌心中卻比較盼著山東兵馬被打敗,這樣自己在京師呆著安穩些。


    九月知道地消息。說是膠州營和闖軍交戰。大獲全勝,斬首兩千餘。這個數目這麽多年許許多多人報過,如果加起來算的話,大明的百姓人口差不多全被官兵殺光了,還要加上官兵自殺,也湊不過報上來的殺賊數目。


    這山東兵馬地兩千多人一定是蒙騙造假,大家都是嗤之以鼻,劉元斌也是鬆了口氣,心想這山東兵馬或許沒有自己想像的這麽強,不過安心沒有兩天,就有隱約的傳聞過來,說是山東兵馬斬首將近六萬,不過就地掩埋而已。


    明明有大功,偏偏不願意示人,這種傳聞的消息,而且是完全違背常理的消息,崇禎皇帝和大臣們是不會相信的,斬首近六萬,這功勞最起碼也要封侯了,差不多眨眼間就能獲得武將最頂尖的榮耀,他為什麽不要。


    而且山東總兵在朝中的風評雖然不好,卻始終沒有“跋扈”“囂張”之類地評價,看起來就是那種正常的軍將,怎麽會有功不要。


    斬首過六萬,的確是匪夷所思,有功不要,更是不僅常理,但提督太監劉元斌心中卻知道,這些事情就是真的,那李孟絕對會這麽做。


    李孟肯定也有異心……


    明明知道某人有異心,但說出來沒有人相信,這種感覺當真是讓人鬱悶異常,這種擔心在外人眼中看起來是毫無道理。


    不過對劉元斌來說,山東李孟的兵馬要是到京師來,比起關外的韃子,比起河南的流賊來,距離上可要近麵太多。


    所以劉元斌布置京外的兵馬,側重於通州,這個布置被人譏刺為轉向,明明大敵是韃虜和流賊,你不在北麵和西麵布陣,卻在南麵,還懂得行軍布陣嗎,果然是無知地閹豎之輩。


    李孟在歸德府期間,揚州府方家地大兒子,方應忠,一直是在淮安府住著,這邊也有他們方家的產業,住在這裏,肯定沒有人會有什麽意見。


    方家人一直是比較低調地,不過這次方應忠住在淮安府城,三教九流的賓客川流不息,熱鬧異常,倒是讓人很驚訝,大家不明白,這方應忠為什麽突然的轉性了。


    山東鹽幫在兩淮一帶剛剛展開活動。各種渠道並不完備,不過卻聽到隱約的風聲,說是在鳳陽中都附近駐守的兵馬正準備分兵,據說是要來駐防淮安府和揚州府。


    眼下鳳陽府的邊境流賊大軍壓境,鳳陽中都地兵馬都不夠用,怎麽還要分兵來淮安府和揚州府。


    這兩個府縣明明是膠州營的駐防範圍,外人要來插手作甚,江顯綽那邊也是警惕非常。留守的高科手中隻有三個營,守衛屯田田莊和軍營已經是不太夠用,若是大軍壓過來,真是抵擋不住。


    山東鹽幫和靈山商行用盡渾身解數在那裏打聽,卻始終沒有太確切的消息,但形勢卻愈發的不對。


    本來淮安府和鳳陽府交界的地方,也有依附於屯田田莊的地主,最近卻被“匪徒”襲擊。全家被殺。


    江湖道、綠林道,山東鹽幫對這些的滲透,要比明麵上做地深入許多,那裏來的山賊馬匪,居然敢打膠州營附庸的注意。真是瞎了眼了,但全力動員去查,不管是南直隸還是山東的,甚至是河南。連湖廣一帶的都打聽到了,或者更準確的說法是,大大小小的團夥都是主動的表白,說自己是無辜地。


    那最後所能懷疑道的,就隻能是在鳳陽中都還有皖雨邊境屯駐的南直隸兵馬了,隱隱約約的傳聞越來越像是真的。


    江顯綽和高科,一邊是飛馬給李孟送信,一邊是去給山東留守地馬罡和趙能送信。若有異動,魯地兵馬隨時南下平亂。


    不過那大戰持續的時間不長,先是李孟的官方捷報傳來,明裏暗裏頓時是安靜了許多,然後就是私下裏的消息——斬首五萬,每個人聽到這個消息都是目瞪口呆,都是駭然失色,都是沉默不言。


    有人不信。但相信地人更多。私下裏,這消息已經是傳瘋了。


    暗流洶湧的兩淮之地。突然間安靜無比,那些準備搬到屯田田莊之中的地主和小商人們都是放心大膽的住在了原地,再也麽有遇到什麽危險。


    江顯綽突然發現,不管自己怎麽運用關係,都無法查到一點動靜,好像是對方把所有的行動都給停止了下來。


    “大爺,大爺,小的回揚州府,老太爺府上把大門緊閉,不讓小人進去,小的家眷也都是被趕出來了,自己租了個宅院住。”


    在淮安府城的方家宅院之中,已經不複幾天前地車水馬龍,大門緊閉著,方應忠坐在客廳中發呆,身邊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臉色慘白的稟報,其他的下人都是躲了起來。


    “老二和老三那裏呢?”


    方應忠啞著聲音問道,那家丁臉色更是頹敗,慌張的說道:


    “二老爺和三老爺也是一樣,大門緊閉,說是家裏鬧鬼,不敢放外人進門。”


    “嘩啦”一聲,方應忠把手中的茶杯砸在了地上,口中大罵道:


    “鬧鬼,鬧個冬瓜的鬼,我看是老二、老三心裏有鬼…….”


    說完就站了起來,氣得在客廳中走來走去,那家丁站在一旁不敢言語,走了幾圈,方應忠又是坐了下來,在身邊的茶幾上拿起一個酒壺,倒了一杯酒,遲疑了下,遞給了那名家丁,溫言開口說道:


    “方祿,這來回奔波這麽多天,你也辛苦了,喝點酒,活活血。”


    那方祿盯著這杯酒,臉上更是一絲地血色也無,但稍微地停頓之後,還是苦笑著接過了那杯酒,躬身的說道:


    “多謝大爺地好意,小的一家幾口什麽都不知道,小的兒子明年也該成親了,小的婆娘左腿有風寒,小的家裏還有個叔叔一直是有病在床上,全靠小的給錢養著……”


    那家丁突然是毫無禮數的喋喋不休起來,那方應忠也是凝神聽著,最後歎了口氣,開口說道:


    “我都記住了!”


    方祿慘笑一聲,仰頭把酒喝了下去,又是抱拳作揖,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門去,方應忠呆呆的看著,舉手捂住了臉。


    兩淮首屈一指的大族方家,長房長子方應忠在淮安府城的別業小住的時候。貼身的仆人方祿得了急病身亡,方家地麵子在淮安府還是很好用的,方應忠報了個急病身亡,官府的衙役連驗屍都沒有也就是給發了文書。


    快要年底,這方應忠想必在外麵住的夠了,帶著家人悄無聲息的回到了在揚州府的住處。


    外人看著沒什麽不對的,不過在十月間,一貫是標榜孝悌的方老太爺宣布了一個讓揚州人都驚訝非常地決定。說是長子方應忠不孝,不再安排他繼承家業,而是打發他帶著妻小去徽州老家看守祖墳。


    若是平民百姓,換個人來繼承家業,不過個小事情,但是對於方家這種大族來說,更換繼承人,那代表著許多產業。許多錢財歸屬的變更,這個波瀾擴散到和方家生意相關的各處的話,震動更大。


    揚州府城,淮安府城,甚至是整個江北還有江南的一部分地區。有許多人都是依附在方家三個兒子其中一人身上發財求食,已經結成了緊密利益共同體,這方應忠是長房長子,被認為是方家的繼承人的他。依附於他身邊的人更多。


    方家老大地驟然失勢,在揚州府許多人跟著瞬間破敗,算是很大的震動,不過這樣的大事,一貫是以睿智著稱的方老太爺卻僅僅是以一個“不孝”的理由做出了決定,讓很多人都是糊塗。


    眾人也不是傻子,都是知道其中定有隱情,但卻都猜不到事情地真相。


    李孟的斬首兩千餘。這個戰績還自稱為大捷,被很多人嗤笑諷刺,認為是武將粗鄙,貪功好勝的典範,就是因為這樣的軍將,關外地督師洪承疇才會有鬆山的劫難,這樣的武將於國於民都是無用。


    但李孟離開河南之後,李、羅聯軍和追擊而來的新任五省總督、內閣學士丁啟睿率領的四萬官兵交戰。當時李、羅聯軍是剛剛經曆了在歸德府附近的大敗。官兵滿以為能撿這個便宜,誰想到才一接戰。就是全軍崩潰。


    先前大敗的李、羅聯軍對官兵的戰鬥力有了新地估計,兩軍都是投入了全部的精銳,按照他們的想法,如果總督五省兵馬的丁啟睿堵住西麵,開封在北,李孟在東,三麵合擊的話,流民軍隊的境況可就窘迫了。


    誰想到對方實在是不經打,一接戰,流民聯軍的士兵如狼似虎的衝過去,官軍立刻是崩潰了。


    本來已經是頗為衰頹地流民軍隊地士氣,又是被這場勝利給鼓舞了起來,四萬多官兵一路潰敗,帶著丁啟睿跑進了開封城中,進城的時候,丁啟睿身邊隻剩下了四千人不到,再也不敢出著開封城。


    這還是李自成和羅汝才顧忌李孟定下地範圍,不敢追擊的太狠,以免越界的原因。


    經過這件事情,新任的五省督師丁啟睿的一些典故才被尖刻的文人們翻了出來,比如說,到軍之後,不知道做什麽,對下屬的軍將說道“軍中諸事,爾等自專,不必問。”


    由此看來,文官也不是那麽靠得住。


    張獻忠不願意奉李自成為主,潛回湖廣之後,在鄖陽一帶,一直是和追擊他的左良玉兜圈子,但在一次攻打縣城的戰鬥中,被城上的火器傷到,傷重退兵,所以湖廣一帶開始傳言,張獻忠已經死掉。


    九月初,李孟就回到了濟南城,山東巡撫顏繼祖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眼下他的處境頗為的尷尬,幾次去京師運動,想要調職或者是辭官致仕,都沒有什麽回音,提升更是不可能。


    倒不是他的那些好友故舊不辦事,而是朝廷中人對他約束不了自己屬下的總兵,感到不滿,有心換人來做,隻是知道些山東底細的人誰也不願意去坐那個位子,給他貶官調職吧,顏繼祖這個巡撫還一直是有些功勞分潤,有沒有什麽合適的理由。


    也隻得是讓顏繼祖這麽不尷不尬的繼續呆下去了,李孟出征河南沒有帶上他和監軍太監陳敏,回來的時候,卻依舊是在報功的文書上列名,若是旁人,分毫功夫沒有花,就有這樣的功勞入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但對於顏繼祖和陳敏來說,李孟這麽慷慨的分功,就好像是在火上烤他們一般,心驚膽戰的,想不要,卻又不敢不要。


    對比下監軍萬元吉,平賊將軍左良玉、督師丁啟睿、保定總督楊文嶽這等人地戰績來說,李孟這斬首兩千餘。還真能稱得上是大功一件。


    朝廷中人再怎麽不願意搭理,再怎麽諷刺,這功勞還是要賞的,好歹李孟報上去的是兩千餘,如果說按照實際殺敵數目報上去,那李孟的大功已經不能是用加官來打發的了,隻能是封爵,大明公、侯、伯三個等級的。最少也是侯。


    現在這種情況相對容易打發一些,李孟的最多也就是加個將軍號,再有些賞賜,也就夠了。


    在山東巡撫官署修身養性的顏繼祖,接到了總兵衙門親兵地告知。說是朝廷欽差馬上就要到山東了,請巡撫顏大人負責接待,一幹的費用都由總兵衙門支取。


    那親兵說的客氣,山東巡撫顏繼祖回答的也是妥帖。說這本就是本官的庶務,定當辦好,請李大人不必擔心雲雲。


    派來傳信的親兵說完事情也就走了,接待傳旨的欽差太監,這倒是熟門熟路的勾當,顏繼祖直接吩咐道下麵去忙碌就是,而且山東布政使司衙門肯定也會分擔一部分地職責,倒也不需要太勞心勞力。


    山東巡撫顏繼祖神色如常。依舊是處理他那少得可憐的公務,其實就是給總兵幕府的已經擬就的成文蓋印而已。


    晚上熄燈睡下,對著自己的發妻,顏繼祖才是無奈地苦笑起來,巡撫官署的這些屬員,還不知道有多少是李孟的安插的親信,說話作為,平日裏顏繼祖都是小心謹慎。生怕被別人抓到了什麽把柄。


    看著像是正常地公務交接。走的也是正常的手續,但總兵命令巡撫做事。如同命令自己的書辦,而且這巡撫還要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怨言的接受,按說,這事情隻有反過來的時候才正常。


    顏繼祖除卻苦笑著接受之外,也沒有什麽別的處置方法了,而且這苦笑還要偷偷的苦笑。


    京師來地太監姓莫,從前走的是大太監曹化淳的門路,曹化淳一失勢,他這邊也撈不到什麽好差事了。


    這去山東傳旨,就是不好差事之中不好的那個,這種去給軍將封賞的差事,就算是給最恭謹的武將封賞,也不是什麽好活計。


    “才八百兩!?”


    這欽差到一地,一般是本地地位最高官員迎接,巡撫顏繼祖自然是當仁不讓,領著莫太監進入官署接待,賓主落座之後,總要閑聊幾句。


    這莫太監雖說是京師來的人,可也是知道自己的地位和本份,不敢拿大,客客氣氣地和顏繼祖交談。


    聖旨地內容反正也要當著山東文武百官宣布,提前說說也不是什麽大事,說起來這聖旨的內容,也就是據實相告。


    “山東總兵李孟因擊退流賊,斬首兩千餘,有大功,加將軍銜,掛鎮東將軍印,參將陳六,都司張江各有封賞,山東總兵李孟麾下兵馬勤勉敢戰,奮勇向前,皇帝開恩,賞銀八百兩…….”


    李孟麾下兵馬近十萬,很多是私下擴充,這也是朝廷允許,要不然拿什麽去平賊剿匪,但朝廷發軍餉,卻隻是按照一個固定地數目給錢,比如說山東兵馬現在定額一萬人,你就算是有百萬大軍,朝廷還是按照這一萬人發餉。


    當然,山東兵馬已經是多年沒見到朝廷發下的軍餉了,別處還七扣八扣,這邊幹脆是一文不發。


    反正山東兵馬也不缺朝廷這些軍餉,他們自己活的很是滋潤。


    好吧,在朝廷和兵部的檔案中,李孟手下的兵馬有一萬五千人,皇帝按照這個數目發賞,才給了八百兩,平攤到每個人手中,還不到一百文,朝廷內庫的銀子成色又是出名的不好。


    這一萬五千名兵馬手中,估計真正發到手裏的還不過是五十文,而且傻子都知道靠這一萬五千兵馬也不可能對抗流民的五十萬大軍,總歸有個三五萬人,這些人朝廷就裝聾作啞的當他們不存在。


    但每個人給這點錢實在是太少了點,不過顏繼祖僅僅是驚訝了一聲,卻也恍然,河南剛開始那兩年大災,南陽府人相食,淒慘之極,那個後來出兵勤王反被削奪了王位的前唐王上疏請天子賑濟。


    崇禎皇帝果然是憂心子民,下詔撥款糾集,南陽府十幾個州縣,朝廷撥銀三千兩,這三千兩,發到南陽府的時候隻剩下了兩千四百兩,常例規矩扣掉了。


    顏繼祖表麵上平靜,心中卻是哭笑不得,遼餉、練餉幾百萬,上千萬兩銀子這麽征收,交給薊鎮和遼鎮的軍將們,然後一步步的被韃子打退,派出一支兵馬就被韃子滅掉一支兵馬。


    最後什麽結果,就是現在的鬆山大敗……


    這筆銀子,不用來籠絡山東兵馬,施以恩義金銀接納,全部用在那些廢物身上,能有什麽用處。


    “巡撫大人,咱家這次來,除卻山東李將軍和他的部將,還有個人要提升的,監軍陳敏,做事勤謹認真,這次也立有大功,聖上的恩典,擢升他為山東鎮守中官,天下間的鎮守內官差不多都召回京師,陳公公卻是特例啊!”


    這真……真是糊塗啊,顏繼祖在那裏無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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