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很擁擠,不過對鹽竿子的年輕人來說,住這麽好的房子還是第一次,深夜的這個宅院裏麵,如果你仔細聽,可以聽到許多的竊竊私語,都是興奮的睡不著的鹽竿子們的談話。


    李孟居住的地方是單獨的房屋,自然沒有這麽嘈雜,屋子裏麵已經是被人用心的收拾了一遍,新的被褥,還裝作做樣的點了柱好香。說起來,這地方就是李孟手刃那作惡多端的牟巡檢的屋子。


    可對於李孟沒有一點影響,隻是琢磨著今後如何狠狠操練這些無用的鹽竿子,哦,不,他們現在是貨真價實的鹽丁了。


    巡檢是九品官,又是駐紮查緝私鹽,所以在膠州城內沒有專門的衙門,不過曆任的巡檢也不會虧待了自己,李孟住的這個宅院緊緊相鄰的院落,就是巡檢的辦公場所。


    明朝後期,做官的文人不通實務,往往被師爺,文書之類的小吏蒙蔽,李孟看起來倒是不用擔心這些,因為在牟巡檢手下做事的師爺帳房之類的,也都是對地方上的鹽道頗為的熟悉。


    既然是熟悉地方情形,那自然知道李孟和鹽竿子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所以在李孟的任命下來後,紛紛找借口離開,李孟所見到的,不過是空空蕩蕩一個院子。


    跟在李孟身邊的趙能先是興高采烈的圍著這幾間房子轉悠了一圈,接著就發愁的對李孟說道:


    “李大人,咱們幾個老粗也不知道帳目,如何開始做?”;


    自從有了總旗的告身之後,趙能的態度就沒有從前那麽自然,巡檢的任命下來後,更是一口一個大人,李孟非常別扭,疾刺想要糾正都是不成功,後來看著趙能這些人對自己的親切依舊,也就由得他們了。


    聽到趙能的話,李孟卻沒有什麽發愁的,來都來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何必想那麽多呢,上前隨手拿過一塊抹布,在已經是有薄薄灰塵的書案上擦拭,聽到相鄰院子的嘈雜,一聽就知道是那一百五十名鹽丁的熱鬧。


    李孟皺皺眉頭,抬頭和趙能說道:


    “把昨天在那些賊人搜到的銀子拿出來,去買下這宅院和我住的那宅院兩邊的院子,先把弟兄們安排下來,記著,給的錢不要克扣,不要強人所難!”


    趙能點點頭,轉身剛要出門,李孟叫住趙能,冷聲說道:


    “這些混小子有什麽資格高興,叫馬罡領著他們出城去練,加量的練,以後沒有特殊的事情,每天如此!”


    趙能也是點頭答應,出門張羅去了。


    聽到州尉回來的稟報,膠州知州也是鬆了一口氣,心想那個報信的鹽丁羅西誇大其詞,這才是多少人,才傷了六個,沒準是半路上遇到幾個膽大的蟊賊而已。


    但是第二天一早,就有巡檢那邊送來的狀紙,上麵詳細的說明了案情,膠州知州有些鹽販,心想你都已經安然上任了,還這麽沒完沒了。難道要學小孩子撒嬌嗎,可想想自己上任還錢多虧對方的五百兩銀子,而且隨著狀紙送來的還有見麵禮一百兩,難得有這麽客氣知禮的鹽政巡檢,這麵子還是要給的。


    當下派出馬快三人去勘探現場,所謂馬快,騎馬的捕快是也,戰鬥力是沒有一點,不過速度卻是快些。


    知州大人的意思是這些捕快快去快回,給新上任的巡檢大人答複,這件事情也就了了,州尉和膠州這些武人都對這巡檢頗為的瞧不大的事情把你嚇成這個樣子,今後看你怎麽在各地查緝私鹽。


    馬快是上午出去,午飯才過,這些捕快就回來了,隻是一看到城門就從馬上摔了下來,有一個大吐特吐,還有一個坐在地上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另一個捂著臉哇哇的大哭,倒是把守衛城門的士兵嚇了一跳。


    這些捕快大家也都是熟悉,連忙通知到衙門裏麵,衙門的衙役過來幾個把人攙扶回去了,請了藥鋪的郎中過來診斷,說是受到驚嚇,開了寧神順氣的湯藥,煎藥後,給這三個人灌下去。


    這三個人慢慢的安靜下來,上午派出去,下午卻和瘋子一樣的回來,知州衙門的大小官員都是驚動了,到後堂來看,這時候其中一個馬快恢複些精神,結結巴巴的說道:


    “死了上百個,鹽丁死了幾百個…...”


    問了半天也沒有問出個準數,可都是被嚇了一跳,敢情鹽丁圍攻的事情是真的,但是李孟的手下不才傷了三個嗎,怎麽那些前鹽丁死了上百,任誰都是知道牟巡檢手下的那些人能打,應該說大明各處鹽政巡檢的人都很能打,在大家的判斷中,比起城外駐紮的那些戰兵來說,戰鬥力還要強。


    李孟不過是新起的豪強,還沒有招募鹽丁,他那些人都是從軍戶帶出來的人,可那些軍戶子弟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哪會有什麽戰鬥力。


    膠州知州衙門到了下午,開始有人報案,說是某處官道邊上,整整齊齊的擺著八十五具屍體,有人認得是前任巡檢手下的鹽丁,身上都是被開了窟窿,死狀甚慘。


    想到昨天李孟領著的那些人扛著的長槍,背著的短兵器,還有那些血漬,這些聯係在一起,大家終於是判斷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原來那個鹽丁羅西來舉告的事情是真的,那就是說李孟用一百五十人殺退了那些亡命之徒,地痞無賴的圍攻,而且是以輕傷六個的代價殺死了八十多人。


    這是什麽戰力,想明白這一點的膠州各級官員突然是不寒而栗,誰也想到那個帶著笑容,溫和謙讓的年輕人居然是這樣的殺星!


    官場上的保密製度向來和篩子一樣,衙門發生的事情天還沒有黑,整個膠州城差不多都知道了,結果李孟居住的那個宅院附近,突然變得冷冷清清,大家都寧可多繞幾步路也不願意在門前走。


    在城外練習完畢的鹽竿子回到城中的時候,守城門的士兵臉上帶著笑容,腰就差彎到地上,走在街上,人人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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