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上,丁府,園中各處皆點上了燈籠,雖比不得白天,卻亦比尋常百姓家要亮堂得多,園子回廊曲折,十幾名丫鬟端著盤子,匆匆而過。寧飛掛在園中大樹上,輕輕晃悠著,看著樹下匆匆而過的佳肴,伸手按住肚子,咽了咽口水道:“肚子還真有些餓了!”翻身掠下大樹,摸進廚房,身形一閃,回到樹上,手中便多了一隻燒雞,寧飛看著燒雞眨眨眼歎道:“燒雞啊燒雞,被丁衛那惡人吃,還不如被在下吃,也算好事一件,下輩子投胎莫要再**。”


    夜,越來越深,越來越靜,丁府各房燭火相繼熄滅。寧飛掠上房頂,靜靜等待著,緊緊注視著,不放過府中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終於,丁府東廂上空掠過一道影子,寧飛目光一收,飛身追趕上去。影子鬼魅般出現,竟又鬼魅般消失了,未留下一絲可循的痕跡。寧飛心中驚道:“壞了!怕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丁府書房,丁衛坐立不安,甚是焦躁,雙目通紅已充滿血絲,十六年前的一幕幕不停地浮現在眼前,那一張張滿是鮮血的臉龐,那一聲聲絕望的嘶吼,如同一根根鐵絲深深地紮纏著丁衛的心髒。丁衛捂住心口,露出陰狠之色,“不,上天是不公的,為何趙敬之可以生得如此俊秀儒雅,可以擁有萬貫家財,可以坐擁美人,我卻隻能辛辛苦苦地做個賬房先生!不,這些本就是我應得的!諸葛無極你既然要插手,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丁衛終是坐不住了,起身在房中踱來踱去,邢皓出去已半個時辰,事情不知進展如何,等待的時間無比漫長,一分一秒都牽扯著耐心,是的,他快沒有耐心了。


    房門,終於被推開,丁衛的一顆心瞬時落了地,卻又瞬時提高到了極點,因為進來的不是邢皓,而是一個黑衣蒙麵人。黑衣人目光似冰,冰得就像寒潭之水,深不見底。丁衛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往後退去,聲音亦是顫抖的,“你,你是何人?”


    黑衣人未說話,緩緩摘下了麵罩。“是你!老夫與你無冤無仇……”丁衛跌坐到太師椅上,臉色蒼白,雙目中盡是死前的絕望與恐懼。“無冤無仇,十六年前趙家!”黑衣人身形一閃,長劍滴血,冷冷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你早已該死!”


    寧飛輕咒一句,掠回丁府。府中早已亂成一鍋,丫鬟家仆神色慌張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婦人捶胸頓足,呼天搶地。


    “終究是晚了一步。”諸葛無極不知何時竟站到了寧飛身邊,神色悲切。


    “徒兒方才看見一道黑影,便去追趕,回來之時丁衛已被害。”


    “那人身形極快,方才已將我引開。”


    “竟能同時將師傅與我引開,江湖中何人有此等輕功造詣!”


    “暫且下去看看!”諸葛無極輕歎道。


    丁蜀鎮。運來客棧。古樸地木製構造。祥雲狀地房簷微微上翹。房簷下大紅燈籠燭光朦朧。在月光下輕輕晃悠著。襯得周圍更靜了。


    房頂一道頎長地影子。紫色長袍依舊明快而張揚。鳳目含笑。手掌中靜靜躺著一隻五彩小荷包。荷包做工極其考究。金絲鑲邊紅牡丹栩栩如生。縫邊處五彩絲線未有一處顏色相同。針法亦是各異。卻又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荷包下墜一枚牡丹型玉佩。玉質上乘。平添了幾分富貴與華麗。修長白皙地手指捏起荷包。輕輕一笑。“‘富貴花開’。藏在丁府亦是浪費。”


    牧歌倚在窗台上。托著腦袋。望著月亮靜靜發著呆。絲毫未注意到身後已多了一人。邢皓握著大刀。雙手微微顫抖著。心亦微微顫抖著。若是在十年前這一刀怕是早已砍下。十年未曾拿刀。今日重拾大刀心頭有一種久違地興奮。但更多地竟是是否該下手地猶豫。劍客、刀客漂泊江湖。最忌諱地便是猶豫。他猶豫了。所以他失敗了。甚至丟掉了性命。純白地千雪扇印上了鮮紅地雪花。點點飄落。鳳眼眯著。不再含笑。不再明快。殺氣如千雪扇地寒氣一般冰涼刺骨。大刀掉落。牧歌終被驚醒。轉過身怔住。熟悉地紫衣。陌生地眼神。


    “他死了?”小臉微微泛白。聲音亦帶著一絲顫抖。


    “他想殺你!”千魂目光一閃。收起千雪扇輕聲說道。


    “殺我?”牧歌扶住窗台,心中登時緊張起來,“你怎的會來丁蜀鎮?”


    千魂伸手拂過腰間,掏出一隻小荷包,晃了晃,好看的鳳目泛起熟悉的溫柔,“這個給你!”


    “這是什麽?”牧歌接過小荷包一看,小臉頓時飛上兩朵紅雲,“這個看起來很貴。”


    “娘子喜歡就行!”鳳目微翹有趣地打量著牧歌道:“近日可有吃肉?”


    “啊?”牧歌眉頭一皺,將荷包塞入千魂手中,輕聲道:“這個太貴重了,你還是拿回去吧!”


    鳳目眯起,抱胸靠上窗台懶懶說道:“莫非娘子想吃一百隻豬蹄?”


    “謝謝!”牧歌‘咻’地拿回荷包塞入袖中。


    千魂長眉一軒,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捏了捏牧歌微微翹起的鼻子,笑了,溫暖而明亮,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娘子該聽話些,多吃些肉,想你相公了便吹一下!”


    牧歌怔怔地看著手中一寸長短,晶瑩剔透的玉哨子,麵頰又開始發燙了,輕歎著收起哨子,鬱悶道:“又被人吃豆腐,何時才能輪到我吃人豆腐!”“糟了,易凡!”牧歌拍拍腦門,一溜煙跑出房間,敲門喊道:“易凡,易凡!”


    半晌,房門終於打開,淡淡的麵頰帶著些許疲倦,“有事?”


    牧歌拉住易凡衣袖,認真地看了看,鬆一口氣道:“你沒事就好!”


    易凡目光微閃,伸手拉住牧歌柔聲道:“安神的藥可服了?”不再雲淡風輕的,竟帶了幾分溫柔,牧歌傻了,“易凡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易凡搖搖頭,目中閃過不解道:“未生病,為何要服藥?”


    “對,未生病是不用服藥的!”牧歌揉了揉額頭,低聲道:“方才有人來殺我,怕是丁衛派來的,在我房間。”


    “丁衛?”易凡目光一閃,隨手關上門,“殺你?”


    牧歌笑著抓了抓腦袋道:“方才有個大俠救了我,江湖中行俠仗義的人真不少啊!”


    “大俠?”易凡瞥過地上邢皓屍首,目光一沉,泛起涼意,千雪扇?又是他!


    丁府書房。


    丁衛癱倒在太師椅中,麵色慘白,雙目圓睜緊緊盯著眼前書桌,脖子上一道劍痕,與冷夫人身上劍痕一摸一樣。房中丁夫人在丫鬟攙扶下早已哭死過去。諸葛無極看著丁衛搖搖頭輕歎,“你若有愧疚之心,怕不至於如此!”


    “腰帶?丁衛為何緊緊抓著腰帶?”寧飛長眉微皺,蹲下身子,細細一看,思索道:“鳳凰,鳳凰莫非是……”


    諸葛無極看著書桌上的象牙算盤,長眉緊鎖,“‘神算子’,天下第一妙手神算,算盤上的算珠怕是死前撥上的。”


    “算珠?”寧飛撫著下巴,搖搖頭道:“中間一顆上珠撥下,下珠左二右二,不像算法。”


    “確實不是算法!”諸葛無極點點頭道。


    “是否是人?昨日廳中恰好五人。”寧飛伸手指向算珠,“此乃丁衛,左側為師傅與我,右側為易凡與牧歌。”


    “恩,丁府正廳桌椅確實如此排列。”諸葛無極搖搖頭不解道:“丁衛為何要如此做?”


    “或許是想說明凶手為廳中一人。”


    “廳中一人?莫非是他?!”諸葛無極臉色驟變。


    “當日趕去梅裏鎮,路上遇上了山匪,馬車中隻有他與牧歌,牧歌卻說用龍吟劍將一名山匪砍飛了。龍吟劍又怎會有內力?”寧飛握著拳,神色有些激動。


    “莫要打草驚蛇!若真是他定會去找‘豔十三娘’,日後需多加留意於他。”諸葛無極麵色變得凝重,“若真是他,又怎能隱藏得如此之好?”


    “徒兒不希望是他。”寧飛垂下頭,低聲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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