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一夫的怒氣果然比火山爆發來得更猛烈。


    指揮部裏,一大堆人垂首站立兩邊。山口一夫瞪著血紅的眼,手按著指揮刀柄,厚重的皮靴踢踏得沉沉的響,不停地轉圈子。


    三木和鬆井等立在左邊,目光隨著山口一夫的動作遊移;周用生羅佑福還有一個劉其山站在右邊,卻是一動不敢動,大氣不敢出。


    山口一夫吃了敗仗,這口惡氣必然要找地方發泄。


    三攻展旗寨,一次也沒占到便宜,山口一夫被打疼了。由於苦無後援,山口一夫的計劃實施無法保全。軍部一再拖延戰略資源供應,造成相當被動的局麵。但是山口一夫清楚,單靠大日本皇軍控製鄂東局勢,暫時不太現實。


    那麽皇協軍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幾百人的隊伍,竟然沿途阻滯不了鄂豫皖遊擊隊一百多人半個時辰的行程,大日本皇軍出錢出槍,養著這群廢物何用!


    皇協軍戰鬥力低下是事實,但也不至於如此不濟,這裏麵有問題!必須動刀子,至少要殺雞給猴看!


    山口一夫想著如何收拾這幾條鷹犬。全部斃了或撤了,梅河局勢不穩,這幾個草包還能派點用場。可是如果不整肅,這幾個混蛋卻不會舍命向前。


    周用生不是帶兵之人,殺他無益,何況在梅河有一定的號召力,不能動。


    羅佑福是自己親自點的將,除掉他,一是找不到合適的人,二來皇協軍軍心必亂。


    山口一夫的目光落到劉其山身上。這個人混混出身,口啤不是很好,也是統帥一軍之首領,一百多人隻帶回十幾個人,丟盡了顏麵。


    對,拿他開刀!


    山口一夫走近劉其山,伸手托起他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問:“劉的,你的此次功勞大大的有!”


    劉其山很少當麵接受山口一夫訓誡,摸不準山口一夫的脈,忙點頭哈腰道:“太君,我的盡心盡力為皇軍的辦事。”


    山口一夫冷笑一聲:“你的盡心盡力?你帶回多少人?”


    劉其山立即明白,山口一夫來者不善。


    “太君,我的弟兄都奮勇殺敵,隻是、隻是遊擊隊太厲害了。”


    劉其山不停地抹著臉上的汗,腳底裏透出涼氣來。


    “你的奮勇殺敵,消滅了多少遊擊隊?”


    劉其山瞠目結舌。自己腹背受敵,當時就被打得懵頭轉向,哪裏知道對方的傷亡?


    “應該斃敵無數。”


    “八格!”山口一夫咆哮起來。展旗寨突出一彪人馬,人數不下二百,據可靠消息,遊擊隊才一百多號人,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冒出那麽多?劉其山如滅了部分遊擊隊,絕不會有那麽大的聲勢!


    劉其山不知底細,也不敢撤謊,所以不敢再辨。


    劉其山緘口不言,山口一夫認為他有心欺騙。皇協軍虛報戰況,把逃兵當成傷亡人數,這個山口一夫略有耳聞。山口一夫原想等兵員補給後再行整肅,但現在的情勢,不能再縱容了。


    “你的一百多人都被遊擊隊的消滅?”


    山口一夫懷疑鄂豫皖多出的人數,是劉其山的部眾。


    當時劉其山隻顧逃命,也沒注意到那些手下是跑了還是被打死。


    “應該是為聖戰捐軀了。”


    山口一夫爆出一陣狂笑,猛地拔刀,架在劉其山脖子上。


    “劉的,你的良心大大的壞!你的通匪的有,死了死了的有!”


    鋒利的刀刃在脖子上透著寒氣,感到一絲疼通。劉其山嚇得兩腿篩糠,人矮了半截,差點跪在地上。


    “太君,我真的忠心耿耿!”


    劉其山偏過頭,求救地掃上周用生和羅佑福。但是二人此時哪敢抬頭,都身子顫動。


    劉其山心裏冒出怒氣。你們平時治軍不嚴,作戰不力,手下個個貪生怕死,種下的禍患卻讓我吞食苦果。你們不抵抗,腳踏兩邊船,如今戰鬥失利,山口一夫找我麻煩,你們竟袖手旁觀!好,你們無情,休怪我無義,大不了一塊死!


    “忠心耿耿?你才出戰,就損失了這麽多人和槍,什麽的忠心?”


    山口一夫的刀在劉其山的脖子上用了力,劉其山心驚肉跳,大叫道:“太君,我的弟兄真的是與遊擊隊交手時被打死的,沒有成群逃跑!”


    劉其山終於亂咬一口。


    山口一夫咦了一聲:“這麽說,別人的兵是成群逃跑的有?”


    山口一夫的眼睛盯上周用生和羅佑福,兩人嚇得個半死。劉其山這條瘋狗,死到臨頭要找墊背的!


    山口一夫霍地揮刀,刀尖指向周用生:“周的,你的兵逃跑的有?”


    周用生連連搖頭:“太君,我的人死了幾個,其餘的全帶回來了。”


    這次出戰,周用生損失的人槍最少。山口一夫想魯冰花還在自己手上呢,周用生沒那麽大的膽子縱兵胡為,也不會丟下老婆不管。


    “那麽就是你的謊言的有!”


    山口一夫猛將指揮刀挑上羅佑福的衣襟。羅佑福魂飛魄散,忙說:“太君,我的人死了十幾個,有些兄弟忠於皇軍,丟了槍還是跑回來了。”


    羅佑福的話山口一夫不全信,但是又沒十足的證據。山口一夫悻悻地收回刀,狼一樣的目光又盯上劉其山。


    劉其山絕望地閉上眼睛。他聽說楊大成死的那次,周用生和羅佑福不發一槍,全部被大王山和鄂豫皖繳械,卻沒親自去現場,也不敢全力指認。


    山口一夫喝道:“來人,把劉其山的處死的有!”


    劉其山哀號起來。沒想到鐵心為鬼子辦事,卻要落這樣一個結果!


    周用生忽然覺得這樣處死劉其山,以後他與羅佑福的日子更不好過,畢竟兔死狐悲,周用生跨出一步,低低地喊了一聲:“太君,請三思。”


    山口一夫有點不敢相信地看了周用生一眼,這個一貫膽小怕事的人,如今敢求情?


    山口一夫沉著臉冷哼一聲:“周的,你的什麽話的要說?”


    周用生硬著頭皮說:“太君,劉其山的不能殺!”


    “為什麽?”


    “鄂豫皖遊擊隊的人不多,但沿途很多民兵,有的村子上百人,他們和遊擊隊聯手夾擊,我們的形勢不利。”


    “嗯?”山口一夫揮退跑進來要抓劉其山的鬼子憲兵,轉頭看三木和鬆井。


    三木在伏虎山被牽著鼻子轉,沒看到人影,分不清是民兵還是大王山的人,不敢表態。但是鬆井卻在宗大垸吃過民兵的苦頭。看到山口一夫盯上他,嗨了一聲。


    “山口君,周的所說有一定的道理。現在那些所謂的民兵,大大的厲害!”


    山口一夫沉吟起來。要說偽軍怕死不敢上前,鬆井可帶的是大日本帝國的精英,卻也落此慘敗,看來劉其山的話水份不是很多。


    “鬆井君,你的意思,隨鄂豫皖上展旗寨的不是劉的人,而是民兵?”


    這個鬆井敢確定。劉其山的人就是反叛,鄂豫皖也不會立即帶上戰場。


    “我認為是民兵。”


    鬆井出麵證實,等於保了劉其山。山口一夫揮揮手:“劉的,你的死罪可免,戴罪立功的有!”


    劉其山死裏逃生,感激地看了周用生一眼,又向鬆井和三木連連鞠躬致謝。


    羅佑福心裏很鄙視:他料定劉其山的慘敗必貪功冒進所致。才幾斤幾兩,遊擊隊和展旗寨的人我都不敢碰,你倒逞能,這次山口一夫差點要了你的命,看你長不長記性!


    劉其山的心裏卻是另一個想法,他要雪恥。


    劉其山又回到周用生身邊站著,討好地說:“太君,下次清鄉,我一定大大的賣力。”


    山口一夫擺擺手:“不,下次不是清鄉,而是要糧的有!”


    原來近段時間沒有補給,梅河城糧食告罄。現在正是麥收季節,山口一夫瞄上了滿山遍地的麥子。


    周用生又吃了一驚。山口一夫真會折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山口一夫殺雞未成,卻也把兩隻猴子嚇得夠嗆。羅佑福聽說奪糧,也是膽顫心驚。山口一夫今天開這個頭,羅佑福很清楚,是衝他們來的。


    “這次收糧,維持會和皇協軍的聯手。十天之內,你們要收回大日本皇軍半年之需!”


    鬼子還有五六百人,加上皇協軍,也是千人之眾,半年所需,那可是幾百噸之數,周用生的心涼了半截。山口一夫的話聽起來冠冕堂皇,什麽叫收,不出一分一毫,純粹是搶。這麽一來,又把他們推到火爐上。


    “太君,這個,這個……”


    山口一夫微微一笑:“周的,糧食太多搬不動的有?我派車跟著。”


    周用生連連擺手:“太君,糧食各家各戶的儲存,汽車的不能進去。”


    山口一夫板著臉吼道:“那就全部搬到炮樓裏,我們的接運!”


    周用生還想說什麽,山口一夫不耐煩地揮手道:“你們的快快籌備,明天的出發!”


    周用生和羅佑福臉色灰敗地出了鬼子指揮部。劉其山跟在後麵,獻計道:“周會長,羅團長,太君既然有令,我們就要想辦法。”


    周用生沒好氣地瞪劉其山一眼。你小子剛剛死裏逃生,還想再死一次?遊擊隊和展旗寨會看著我們奪糧?


    “你能有什麽好辦法?”


    劉其山惡狠狠地說:“民兵都是烏合之眾,他們仗著有人撐腰,所以膽大妄為,如果我們兵分兩路,調開他們,這糧就容易到手。”


    羅佑福吃驚地看著劉其山。這倒是個危險人物,剛才差點咬出他們,現在又獻毒計,看來真是橫下心和鬼子幹了。


    本來羅佑福還想沒人時勸勸劉其山,現在看他這個態度,倒是不敢了。劉其山不知死活,將來還會吃大虧,如果對他說出掏心的話,保不定什麽時候山口一夫又找他的碴,這小子和盤托出,自己這條命倒是斷送在他的手上。


    羅佑福決定裝馬虎,不接劉其山的話。


    劉其山見二人都不吭聲,以為打動了他們的心,認真地說:“周會長,我的看法要得到糧食,應先派人踩點,那個村裏收的糧多,就到哪個村裏去。為防展旗寨或遊擊隊,羅團長要多帶弟兄同往,分作兩隊,一隊攔截,一隊奪糧。”


    劉其山恨死了民兵。如果周用生和羅佑福聽他的話,他就可以報一箭之仇。


    “你帶人阻截?”羅佑福帶笑不笑。


    劉其山拍拍胸脯:“行,阻擊的事就交給我。”


    羅佑福心裏暗暗歎氣,這小子死到臨頭了。


    周用生正想說什麽,忽然感到似有一雙眼睛盯上他,頓時渾身不自在。


    羅佑福也感到不對勁,向周用生示了個眼色,二人與劉其山作別,拐進一家茶館。


    一杯茶還沒喝完,忽然身後響起低沉的聲音:“周大人羅大人,又攬上好差事哪?”


    這聲音極熟,兩人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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