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蘭封打了一個大勝仗,讓王近山和杜義德指揮的六縱露足了臉,喝彩聲不斷。


    兄弟縱隊都道:“誰讓六縱命好呢,在蘭封了財!”


    韋傑更是興奮地嘟噥:“俗話說得好啊!做鬼也要搶頭先,不能當個餓死鬼,是不?!”


    惟獨十八旅肖永銀,腦袋包裏還裝著委屈:憑什麽硬生生把到手的“令箭”收回去?!手心手背都是肉嘛,憑什麽他娘的厚此薄彼?!肖永銀坐在指揮所生氣的時候,值班參謀報告,王近山司令員在電話裏找他。


    肖永銀拿過電話,話筒裏就響起了王近山的聲音:“老肖嗎?你知道‘杞人憂天’那個典故嗎?”


    肖永銀沒好氣地說:“不就是怕天塌下來的那個故事嗎?還典故個娘!”


    電話裏的王近山也不生氣,說:“對,對,對!就是那個‘杞人憂天’的娘,杞縣。軍區指示:繼續調動敵人,擴大戰果。你趕快奔襲杞縣!”


    肖永銀聽到這裏,全身筋骨疏通了,眉目舒展開來,響亮地一靠腳,“啪”一個立正,嘴裏大聲地對話筒喊了一聲“是!”震得站在邊上的值班參謀,心髒一厥一厥,似乎炸彈震的那麽厲害!


    肖永銀放下電話,讓值班參謀立即通知各團,下達向杞縣奔襲的命令。


    “杞人憂天”的“杞人”縣城的守軍是國民黨軍第五十五軍八十一師四二一團。這個團的團長叫王連封。此人不怕天塌,平常掛在嘴上的話是,“怕什麽怕,天上沒有玉皇,水中沒有龍王,在杞縣,我可喝令五嶽三山開道!”


    就這個王連封,不怕天塌的家夥,到了天黑,聽到了天崩地裂般的槍炮聲。曾經擔心天塌下來的“杞人”,這一下真的擔心起來了:“你這個王連封,看你怎麽封天補地吧!”


    原來,兵貴神。肖永銀和李震指揮的十八旅接到王近山的命令後,迅開拔,到達指定位置,天黑後起了對杞縣的總攻。


    幾分鍾後,十八旅指揮所裏的電話鈴響成一串:


    五十四團團長盧彥山向肖永銀報告:“旅長,我們打進去了!”


    五十三團團長蔡啟榮向肖永銀報告:“旅長,我們已占領西、南城牆!”


    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報上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肖永銀在等候五十二團團長於振河的報告。然而,於振河遲遲沒有消息。


    這還得了,五十二團是主攻團,火炮都給了五十二團,總攻起後,主攻團不見了蹤影?


    參謀人員要通了於振河的電話,肖永銀抓過話筒,劈頭就問:“怎麽搞的?你現在在什麽位置?”


    於振河哪敢正麵回答——因為,他搞錯了主攻方向——“旅長,我們,我們還在東關……”


    肖永銀一聽,頓時火冒三丈,“哐當”一聲,把電話摔了,拽起桌上的手槍,掉頭就往外衝。


    政委李震一看不好,旅長要火燒土地廟了,伸手一把拽住肖永銀的胳膊:“你指揮打仗,我去!”


    肖永銀火頭上就是一句:“他娘的,有這樣打仗的嗎?讓我去,讓我去他那兒收拾收拾!”


    肖永銀掙紮。


    李震不鬆手。


    僵持了一二分鍾後,李震用力推了一把肖永銀,自己衝出了旅指揮所。


    李震走後,肖永銀稍微冷靜了一點。拿起電話命令於振河:“你把五十二團撤出東關,在五十四團屁股後邊跟進!”


    於振河愣在那裏,半天才明白過來——主攻團跟在助攻團屁股後麵,這是一個莫大的恥辱啊!但是,事到如今,也隻好如此。這是惟一一個補救辦法,也是旅長對自己的懲罰——於振河認了,下達了撤出命令。


    杞縣的仗打的也算幹脆利落。國民黨軍第四二一團1ooo餘人被殲,俘營長以下人員675人,繳獲4門大炮,3挺重機槍,17挺輕機槍,37o支步馬槍和萬餘子彈。


    仗是個大勝仗,肖永銀則沒有興奮。打掃戰場還沒有結束,五十三團團長蔡啟榮、政委歐陽章和五十四團團長盧彥山、政委霍宗嶽都來旅部匯報戰鬥經過。而五十二團團長於振河磨蹭著不敢來見肖永銀。


    肖永銀也知道,於振河不敢來。於是肖永銀抓起電話,對著話筒裏的於振河吼道:“你來!”


    於振河跑步到了旅部,滿臉愧色地看了一眼肖永銀,便把眼神躲閃著直往旅政委李震身上貼。李震明白於振河的求救眼神,故意避開。心想,是該挨批評的!於振河心裏說,糟了,政委都生氣了,於是響亮地喊道:“報告!請旅長政委處分我!”


    肖永銀手一叉腰,兩眼圓的似燈籠。許久,許久,不開口。突然,上前一步,抬手給於振河敬了一個軍禮!


    於振河驚悚地低下腦袋,等候著一場雷霆萬鈞的責罵。


    “我的姑奶奶!你好大膽啊!”肖永銀拚盡了全身力氣,吼出了這幾個字,手往前一指,食指幾乎搗到了於振河的鼻尖上。


    於振河哪敢出氣。


    肖永銀繼續吼道:“我這個旅長,要跨台了,你給掀跨的!我怎麽也想不到啊!鬧出這麽大的笑話?錯把東關當東城哇?打仗前,你得親自看,親自問,情況要非常可靠,準備要非常到位,同——誌——!”


    肖永銀的嗓門越扯越高,到了這會,感情激憤到達了頂點,屋裏的人,包括蔡啟榮、歐陽章和盧彥山、霍宗嶽,都石雕般僵在那兒。肖永銀的話,也重重地敲打著他們的心扉:“同誌哇,戰場上,指揮官的一丁點粗心大意,戰士就得付出生命!生命,你懂嗎?戰士的生命,你懂不懂?!你愛惜嗎?同誌!生命就是血,不是水哇!你讓我處分你,一個處分能抵得了你的過失嗎?同誌!”


    於振河突然“嗚嗚”大哭起來。


    同於振河一起到旅部的五十二團政委蔣科,拉了拉於振河的袖子,示意,別這樣。


    肖永銀踱步到於振河跟前:“我要給你撤職!到教導隊去吧!”


    打仗,不可能百戰百勝,即使是一個勝仗,也有個別營團打不好,這是難免的,但在當時,打了敗仗的營團幹部,都不能繼續擔任現職,必須調離。這些必須調離的幹部,到哪裏去呢?於是,部隊就設立了如教導隊這樣的收容單位。待過了一段時間,根據部隊需要,這些幹部又6續分配到部隊任職,擔任營長、團長之類的職務。一個月後,於振河重新擔任五十二團團長。


    本章節選自《利劍出鞘——中國人民解放軍征戰紀實》一書,該書由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出版,可在網上購買到實體書!謝謝您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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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蘭封之戰和杞縣之仗都是隴海戰役的組成部分。六縱在這兩戰中,露足了臉兒。盡管六縱十八旅旅長肖永銀,撤了自己主力團的團長,但杞縣之戰,不用說也是一個大勝仗。1946年8月2o日,晉冀魯豫野戰軍召開了隴海戰役總結慶功大會。在大會上,司令員劉伯承和政委***獎懲分明。***宣讀了通令:“嘉獎六縱十八旅。該旅攻占杞縣後,紀律嚴明,百姓安居,秋毫無犯……三縱八旅在蘭封戰後,動用部隊送戰利品,要提出批評……”


    在慶功會上,哪一個願意挨批評啊?!


    八旅旅長馬忠全整個人羞得像根含羞草,低著頭,焉焉的。


    王近山站了起來:“八旅是配合我縱打仗的,當時歸我指揮,用部隊去送戰利品的事由我負責。”


    馬忠全向王近山投去了感激的眼光。多年後,馬忠全每每提及此事,仍然嘖嘖嘖,感慨萬千:誠信君子,義氣丈夫啊!在他手下幹活,還有什麽理由不堅決服從的呢!俗話說的好啊,跟著老虎屁股後麵有肉吃,跟著個狗屁股後麵,隻有吃屎的份兒!


    開完總結表彰大會,六縱回來後接著開。


    立功的人員提出了一長串。確實,戰鬥中,人人都很勇敢,個個都非常勇猛,功不可沒,立個功得個獎,是應該的。會議一致通過,沒有異議。


    會後,十八旅五十二團一營教導員武效賢悄悄地湊到王近山跟前,說:“司令員,我要向你報告一個情況。”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近山沒有了罵娘的粗魯了,很和藹地說了一聲“說啊!”


    武效賢說:“我想給你報告一下王克勤的事。”


    “好!詳細地說來聽聽!”王近山說。


    武效賢說:“我們營一連有個兵,叫王克勤。他在國民黨那邊當了多年的大頭兵。前一陣子,指導員向我和營長反映,王克勤滿腦子亂七八糟,情緒低沉,背後跟新解放戰士瞎嘮叨,很難改造。


    “當時,我們營長問指導員,王克勤都講些什麽?


    “指導員說,王克勤什麽都說。比如國民黨有美國人幫助,地盤大,有飛機、大炮,解放軍幾條破步槍,別想打敗國民黨。說自己被俘是運氣不好。等等。特別是,王克勤生病了,副連長黨建庭親自打病號飯給他吃,可王克勤嘴一抹,背後又向別的解放戰士說,‘解放軍的官,就會收買人心。今天像兄弟,明天上戰場,還不是拿著匣子槍逼你上去替他拚命!’指導員說,對付王克勤這樣的兵,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當時問指導員,王克勤沒有一點長處嗎?


    “指導員倒是說,這個人成份倒是不錯,討過飯,受過苦,機槍打得好,有‘機槍聖手’的雅號!


    “於是,我去連隊看了看‘機槍聖手’的王克勤。我到連隊時,王克勤被一個大子剛蒙上一條白毛巾,兩手正擺弄一挺新繳獲的蘇式機槍。他一件件拆下,放在布上;拆完,又一件件裝上去。經檢查,分毫不差。


    “當時,我脫口而出說道,‘好一個機槍聖手’!聽了我的讚美,王克勤則局促不安起來,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瞅著那挺機槍。我走上去問王克勤,你在國民黨部隊,是使用這種機槍嗎?


    “王克勤回答我說,什麽機槍都使過,就是沒使過步槍。並加強了一句說,現在我使用的是步槍。


    “王克勤的意思我懂。他是讓我明白,解放軍的武器不如國民黨軍的。因此,我就對他說,讓你使步槍,大材小用了。這樣好了,我對你們連長指導員說說,把這支機槍讓你使用。


    “這時,王克勤抬頭望著我,問,真的嗎?你們能信任我?


    “我立刻應允了王克勤,並對他說,不過你得明白槍口該對準誰!


    “王克勤回答說,我明白,對準‘中央軍’!


    “我又問,為什麽呢?


    “王克勤結結巴巴地說,因為,因為,因為他們是反動派。後來,我才了解到,王克勤家裏沒人了父親母親都死了。”


    王近山聽到這裏,似乎完全進入了情況,沉吟道:“這個王克勤啊!本質是憨厚樸實的,他有滿腹的苦水倒不出來,滿身的勁沒處使,像這樣的人,隻要他懂得為誰當兵,為誰打仗,會成為一名好戰士的!”


    武效賢連連點頭說:“我今天給你報告王克勤的事,就是這麽想的。”


    王近山說:“杜政委和我商量過了,縱隊決定開展‘訴苦複仇運動’,讓我們的戰士先‘倒苦水’,再‘苦根挖’,把階級矛盾的本質揭露出來,啟戰士們的階級仇恨和階級覺悟!我看,要把王克勤這樣的戰士都動員起來。”


    “這個主意好。我去布置布置!”武效賢美滋滋地說,並向王近山敬了個禮,轉身回營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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