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落英紛飛,遙望采泉宮那一處桃花樹,如一片粉紅的花海,讓人禁不住想要去暢遊一番。然而此番美景,對無暇而言隻是可遠觀而不可近玩焉。


    因為隻有躲在自己的小暖閣,她才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她才能夠清醒。不能不承認,三年前那讓她病痛數月的經曆,每每想起背後都會抖起一層寒意。


    心情失意的轉回屋,無暇正欲暫且休息片刻,卻忽聽得門外一聲銀鈴般的歡快笑聲,不由得內心一陣激蕩,全身繃緊了。


    門檻下,他纖長的身形顯現在陽光之下,周身照出一片眩人的光暈。


    倒吸了一口涼氣,無暇整個人定住。


    “你們先回宮吧,我且與莊妹妹說說話。”銀娘笑顏若花的支走了身後跟著的兩名宮女,轉身扭著妖嬈的身姿閃進了院內,對著一臉迷茫的無暇露出狡黠邪美的笑容。


    直到他近到自己跟前,無暇才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怔怔道:“你……你怎麽來了?”


    銀娘且先未回應她,靈活的眼睛四下裏一掃,見院內無人,狡黠的抿唇一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托著驚魂未定的她走入房內。


    “你……幹什麽?放開我。”無暇隻覺胸口一股怒氣衝上來,硬是甩開了他的拉扯。


    他也不惱,嬉皮笑臉的轉身倚到窗台上,眸光不明地緊緊地盯著她。


    無暇被他盯得心裏七上八下的,微有局促的垂下頭,臉上的落寞與難抑的喜悅複雜的交錯在一起,看得銀娘唇角不知不覺扯出一絲得意。


    “想我了吧?”一出口,就帶著挑逗。


    無暇不屑地輕哼了一聲。


    銀娘不以為然地彈了彈衣角,再向前傾了傾身子,似笑非笑地瞧著她,似要決心瞧出她的不誠懇來。“心裏在怪我對你的冷落不理睬吧?嗬嗬,明明就是想我,為何非要硬撐呢?來,給你抱抱。”


    無暇又驚又詫又怒的瞪向他,即使知道他是厚臉皮傲慢無理自不量力到天下無敵,可此番話說出來,還是讓人有忍不住想捏死他的衝動。


    未等無暇從怒中回過神來,銀娘突然一展雙臂,硬是強行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將她瘦弱的身子按在懷裏,一隻手已撫上她的後勺按在自己肩上。“傻丫頭,被嚇到足不出戶了嗎?”聲音陡然溫柔,隱隱帶著感觸的輕顫。


    心頭一動,無暇身子僵住,胸口擠進一股酸酸的熱流,瞬間軟化了她的四肢,即使再硬的心腸也成了百指柔。


    “你若不氣我,我怎會這麽久不來看你,可是你就算是氣了我,我也還是忍不住要來看你,要眼睜睜看著你這麽可憐,沒有辦法做到……”


    “那你三年都沒有來!”無暇委屈地脫口而出,然一對上他認真幽深的眼眸,臉上頓時火燒一般,燒醒了她的理智,原本已溢出柔情的眸子瞬間清冷,甚至無情,她臉色一沉,猛的推開了銀娘的雙臂,表情嫌惡懊惱的撤出了老遠。


    “無暇……”銀娘淒迷的美眸隱隱有淚光閃爍,尾音裏帶著淺淺的哽咽。


    無暇強迫自己錯開他的視線,冷冷的瞥向了別處,耳畔卻重重回旋著他適才那一聲淒婉無奈揪人心魄的:無暇……


    曾幾何時,他們是真的彼此付出過柔情……若說一切付水流,又能騙過誰?


    硬生生扭過頭去,眼淚卻抑不住無聲的掉下來,滑過臉頰,努力的想吸回去,卻仿佛心口已開了閘,酸澀的情緒源源不斷的向外湧,胸口也愈來愈重的起伏,壓抑的痛苦使她不由得擰緊了眉心,雙唇也開始微微的顫抖。


    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窗外的暖光,將她單薄的身子整個罩住,伸出手,他輕輕的扯住了她的衣袖,灼熱的目光疼惜的將她從頭至尾看了許久,才輕歎了口氣,幽聲道:“這些天對你不管不顧,並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有必須要處理的事情,和……心結,現在三年過去了,還有什麽可計較的?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是我不夠細心,忽略了你的在意,讓你怨恨委屈都無處去。不管如何,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都不要再折騰對方了,好麽?我這樣說,你心裏可明白?”


    溫軟細語的一番話,使無暇的原本便已動搖的心頓時徹底崩塌,眼淚迸,胸口起伏,滿腔的酸痛嗚咽出喉,一轉身,她狠狠捶向他的胸口,“我不明白!什麽都不明白!你這個壞蛋,不要再到這裏來,我討厭你!討厭你!你是憑什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憑什麽要聽你的?我跟你從來都沒關係!沒關係!”


    雙隻亂舞的手臂被他牢牢抓住,一把扯入懷中,緊緊摟住,“夠了,無暇,夠了……我懂了……”低下頭,緊緊貼在她間,下巴輕輕噌著她柔滑的絲,眼中亦升起淺淺的氤氳,“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倒在他懷裏隨興的低泣著,無暇隻覺得憋悶在胸口許久的那股氣仿佛找到了出口,一不可收的全數被哭聲抽出,擋都擋不住。


    他靜靜的摟著她,任她宣泄著,心疼的眼神,微牽的嘴角。


    兩人湊成了一副絕美的畫麵。


    直到終於可以自由的輕鬆的呼吸了,無暇止住了哭聲,抽著鼻子偷偷的抬眼看他一眼,又不好意思的撇開,隻是不舍得推開他的懷抱,就這般有點撒賴的依在他懷裏,心口處,又悄悄的生出一絲絲甜蜜。


    轉念又罵自己,怎麽這般的沒出息?之前對他的厭煩對他的怨恨怎麽就這麽被他幾句話給夭折了?她被欺負的時候他又在哪裏?這三年之間,她時時刻刻告誡自己與他再無瓜葛的意念是被狗吃了?


    一陣悵然篤然升起。


    原來她,也不過是小女人一個。


    她以為自己是特別的,可以不要男人的嗬護,可惜,原本她不是。那段時間,因為對他無法信任加上玉郎的突然離去,她的心情壞到了極點,有點歇斯底裏,然而三年的時間,足以將她的情緒給磨平了。再次見到他,她便再也騙不了自己……


    然而……


    可是為什麽還有然而呢?


    唉……無暇閉眼長歎,再睜開眼時,眸中已不全是柔情。是的,她不是個軟弱的女子,她想要的,以後都不要再躲,而且,她要改變被動的方式,她要將屬於自己的東西牢牢的掌握在手中,操縱著自己的命運。


    憑什麽,那些痛她要自己默默的承受?她再也不想委屈自己!


    嘴角蕩起詭異地微笑,她眨了眨尚有些泛紅的眼睛,抬頭朗朗地望向麵前的邪美男人,“當年,和賽晶公主是怎麽回事?”


    銀娘的眸中沒有一絲被她捕捉到了異樣,他坦然的笑了笑,道:“很簡單,從小玩到大,她暗戀我。”


    無暇一側頭,壞壞的眯起眼看他。


    “怎麽?你不信?”隨著他語音落,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兩人不得不打斷要訴的衷腸,重新擺正了姿勢,無暇投給他了個回頭再找你算帳的眼神,便看向了緩緩走入院子的小竹。


    銀娘則衝她挑了挑眉,便恢複到妖嬈的儀態,嬌笑著衝出門去,“喲,小竹妹妹回來了!”


    “咦?是姑姑啊!你可是多久沒來了!”小竹一臉詫異。


    “哎呀,忙得抽不開身哪!”


    “……”


    無暇冷笑著望著銀娘扭得極為風騷的腰肢,牙齒咬得咯咯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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