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陳菀和福桂一前一後的走在回秋涼閣的道上迎麵路過幾個宮女竟全都很懂禮的道了個福禮。照著前段時間的光景那可都是些目不斜視的主兒啊直接當著沒看見走走也就過去了。


    怨不得宮裏人都是兩麵三刀的做派若不是看她現在和皇後那派還算活絡又哪裏有這麽些好臉色呢。


    又走了幾步路漸進偏道宮娥太監都少了許多。陳菀突然伸手從頭上把玉妃方才賜下的珠釵給拔了出來指尖上頭隱約裹著些紅點。


    “主子這。。。!”福桂看了禁不住低聲叫了出來。


    “哼。”陳菀一聲輕嗤不以為然地從腰間拿出一塊手帕拭幹了血跡又把釵子小心地別了回去。


    “剛才我要是敢有一聲喊叫或是合不上心意你就看著吧…”聲音飄忽不定卻讓人直打寒顫…


    臘月天裏冷是冷了點有個傷風感冒的到也沒什麽稀奇。隻不過陳菀自從見過玉妃回到秋涼閣之後身子就沒個安寧。在床榻上折騰了好些日子總也不見消停。


    太醫到也來請過脈相隻說是吃錯了東西並無大礙。


    但在這紫宸宮裏往往一個水果生多了個蟲子都能傳得滿是風雨更何況是正在風口浪尖上的陳菀呢總不曉得有多少嬪妃們正等著看大戲。明麵上不敢多嘴碎語但暗地裏可就傳得瘋了。


    說是玉妃看皇後待見了陳禦女心裏就不大樂意了。仰靠著原本舊主的情分還想讓陳菀歸攏。誰想這陳禦女說蠢吧到還有點精明讓玉妃硬是偷雞未成反蝕了把米粒。


    把人家的“好意”拒絕也就算了還硬是送了副醜得不行的繡帛出去這讓玉妃的臉上哪還留得住光彩?


    話自然是不用明說的不過陳菀這一回去就害了病。哪有這麽巧的事?誰心裏不琢磨著是玉妃下的毒手。話是越傳越開描繪得活靈活現就好似有人親眼見著的讓人不信都不成。


    說女人的性子有時候就奇怪得很碰上誰要比自己出彩就要嫉妒得不行。碰上別個比自己差上一截的那莫名其妙的“善心”就硬是要冒了出來。


    本來各個都在嘲笑陳菀行為不端舉止不雅這下陣營又倒了個方向都替陳菀抱屈起來。反正不管真心假意也好討了個人情。


    偏偏玉妃隨性慣了任你怎麽說都好連句表示都沒有更讓人覺得這事也差不了多遠。


    皇後自從陳菀病後反而愈加顯得和善雖不好親自召見但總時不時就托呈侍女往秋涼閣走動送寫珍饈補品什麽的。


    祁茉兒和那幾個才人美人的走得更是勤快。多也是勸慰幾句讓安心調養著身體囑咐下麵的奴才好生照顧了缺的少的隻管領了去。


    紫宸宮中兩殿原本還算和緩的情勢不知不覺中就失了平穩。


    本來按著玉妃在後宮裏的權勢和蕭家在朝廷裏的人脈和皇後是旗鼓相當下麵的人誰也不敢得罪也沒人敢把話傳得這麽開。


    偏偏蕭家最近也不曉得撞了什麽邪物盡出怪事。先是蕭大公子戶部尚書朝廷二品大員蕭琪錚被幾個士官聯合著參上一本奏其私吞軍餉克扣錢糧!


    本來嘛這點貓膩誰都心知肚明當官的也沒幾個是一清二白的。隻要不太出格倒也睜眼閉眼算了。再說憑借蕭家的本事要把這本奏疏參上去可是比登天還難。偏偏怪就怪這道詔書沒有經過中書令的手直接就報到皇上那去了。


    報就報吧隻要蕭家往司監部那說兩句話這事也就這麽過了。誰想原來的司監部尹在日前抱病歸鄉而新調來的塗繒雖然原來是個九品小官行事卻以狠辣出名更是軟硬不吃就要把這案子給弄得水落石出。


    需知牽一而動全身十指相連。這可不是一個單純的案子這麽簡單枝條之廣恐怕蕭威自己都不敢多加思量。一環接著一環最怕的是到最後誰也跑不掉…


    再說事關軍餉士兵們拚死拚活地在邊疆給你拋頭顱灑熱血你在後頭吃香喝辣也就罷了還貓在背後刮著人家的血汗錢真當那些兵將們是吃素的?這下連著軍方也給得罪上在朝堂上鬧得不可開交。


    還有幾件不大不小的麻煩事比如蕭家才剛舉薦的太常卿穆雲常在守禮之日居然被人在青樓門口撞個正著還衣衫不整麵色惶恐十足十的落下話柄讓蕭威又了老大的一頓脾氣。又比如蕭家幺女當街縱馬傷人狂妄無禮視律法而如無物被人告上帝都府尹…


    慕容家自然不會放過這麽個擠兌對手的好機會加足了煽風點火的勁頭。而皇上的態度更是怪得很平時的溫潤這下全沒了影蹤態度強硬得很讓刑部必要徹查清楚。


    臘月二十二紫宸宮秋涼閣


    “咳咳….咳咳…”幾聲嘶啞的幹咳聲從邊窗四下飄出聽得在後屋圍著窯爐煎藥的徐順眉心緊疊使勁捏了捏手上的蒲扇加快了扇火的動作。


    宮裏氣氛且不和緩菀主子的病又總不見起色。福桂去太醫院泡了好久才得院判同意讓秋涼閣的奴才們去禦藥房領了藥材自個兒煎熬。


    陳菀臉色有些蒼白地斜斜靠在軟炕上身上隻穿了件緞白襦衣。一床絨毛被子本來圍在頸間在她撐手坐起來的時候就不小心給滑到了胸下露出白膩修長的脖子。


    淩芸取了盒幹莘子進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慌得她忙走上前去把陳菀半扶著靠在自己身上。


    “主子你怎麽就起來了呢。你看你身子還這麽弱怎麽就…哎。”淩芸看著異常孱弱的陳菀這幾天是真沒了主意。


    多冷酷奸詐的人都對付過殺手的生涯又哪會是純潔無暇的從來都沒亂過陣腳。這些天看著小姐病情總不見起色惱恨得真想衝進太醫院把那群庸醫給統統切了!


    “沒事你看我這不還好好的嘛別嚇操心了。”


    陳菀虛弱的笑了笑看得淩芸又是一陣揪心。


    “小姐!你給那人害成這樣又染了風寒現在都成這樣了還…”


    淩芸賭氣著說不出話來隻顧低頭幫陳菀重新蓋好錦被。


    陳菀笑得有點心虛看來是真的惱了不然怎麽會連稱謂也沒注意上。


    “對了幹莘子可是拿來了?”


    “哎。”


    還是看不得陳菀特意露出的可憐樣兒淩芸無奈的輕歎一聲把擱置在一旁的幹貨端了過來。


    “主子在這呢。真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麽好吃呢偏生您不吃就不願意喝藥!盡跟自己身子過不去。”


    那日陳菀一回來就讓她去問禦膳房尋了些幹莘子來過過嘴癮說是從小最嗜這玩意兒誰知道沒過多久就病了下去。


    自己的本行要的就是人名對毒物總還是有一定研究確信這東西隻是一般的幹果與人無害隻不過較為難得而且味道又不甚好沒多少人愛吃罷了。


    “我也就這時候任性了些芸兒你就不能順著我麽。”陳菀小口小口嚼著果子大大的眼睛裏滿是委屈小下巴因為病痛又尖細了許多任看了都免不得心軟。


    剛喝了藥的嘴巴苦澀不堪再吃著無味的幹莘子更是難受但是她不得不吃。


    常人隻知道幹莘子無毒也知道汁水甜如香蜜的葛洛草無害更知道蒲英子是治療風寒的極佳藥草。卻極少人懂得這三味分開來看都是難得的佳品偏偏合在一起就是一種劇毒用得多了瞬間致命…


    又喝了好些天的藥可陳菀的病總是時好時壞。這下不僅禦醫院裏那些老古董慌了神暗地裏的傳言又蕩了起來就是玉妃也覺得有些不妥。


    不是沒有想過陳菀會使點小手段來裝裝樣子讓那些虎視眈眈的女人也好安心所以打從一開始就沒把那些吹得天花亂墜的傳言放在心上。可現在都鬧騰了十來天了就是什麽病都該緩上幾分了吧?著實鬧得人心裏直犯嘀咕。後宮裏水深著呢誰又能打著保票這裏頭沒個貓膩?


    打心腹太監去禦藥房探查了幾個來回倒也沒查出個什麽不對。再加上朝堂上鬧成那樣也就沒往裏頭撲什麽心思。


    紫宸宮秋涼閣


    “主子看您今兒氣色不錯呢。”


    福桂把手裏才剛幫陳菀拭過臉麵的巾布沉在水裏揉了揉再撈起來用點力氣狠狠扭了下掛在晾杆上曬著。


    “嗬嗬我也覺得今天舒坦了些許。”幾點紅暈從蒼白得有些泛青的膚色上透出陳菀淺淺笑道。“胸口沒這麽氣悶腦子倒也不如以往那般陰沉了。”


    “這可是好事兒…”


    福桂一扭頭正好看見淩芸推開門把一盒子幹果給端進來點頭笑了笑也就端著銅盆出去了。


    “芸兒今天不想吃這東西。”陳菀有些賭氣的低聲嘟囔。雖然為著以後現在得受點罪但是真是膩煩…


    淩芸有些不解地看著陳菀鬱結的小臉:大眼睛被長長睫毛低蓋著好不容易浮上點潤紅的菱唇微微往上嘟起。小姐這樣的小動作還真像是小娃娃在耍脾氣…


    “主子您這是…”眼裏明白透出一句未出口的話:在鬧脾氣?


    “咳咳。”陳菀臉上又浮起一抹潮紅覺得有些難堪便想裝著咳嗽掩蓋過去。


    “芸兒今天天氣蠻不錯難得我這病倒也沒再犯了你就陪我出去走走吧。”


    淩芸本來想著外頭難免比裏屋要冷上許多不樂意帶陳菀出去。可一看到那雙難得打破沉靜的雙眼透出點渴求又轉念思量著說不定到處走走對身體也是有好處的就點了點頭。匆忙拾了件披風就攙著陳菀出去了。


    扶著淩芸的手沿順小道慢慢走著陳菀看著四周的滿目寂靜空靈一直蜷縮不得放鬆的心終於把塵事忘記了片刻難得做了一回真真正正的十五歲妙齡少女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世界。


    可在後宮這種地方寧靜本來就是一種比黃金美玉更為奢侈的東西。


    祁茉兒正從皇後的鳳翔殿出來不料遠遠地便望見陳菀在對麵的扶欄站著。雙手在袖籠裏頭轉了轉眼色一沉突然想起皇後剛交代下的話:


    陳菀這病到現在還沒好本來還以為她不過是和了玉妃做個戲來妄圖蒙騙本宮。這下一病就弄成這樣…倒真有可能是玉妃下的狠手。依那女人的性子除非陳菀握了什麽說不得的秘密不然她不會如此狠辣…


    祁茉兒腳跟一轉便換了個方向往陳菀那處去了。


    “哎這不是菀菀麽可真巧呢。”


    “菀菀拜見祁婕妤。”宮裏的人誰不是換臉比翻書還快陳菀臉上又掛上了帶點傻氣的笑對祁茉兒屈身道了個萬福。


    “快別多禮了你身子最近可是好些了?”祁茉兒忙伸手虛托一把語帶試探。


    陳菀才想開口一股悶氣卻往喉嚨上衝來忍也忍不住隻來得及用手半捂著嘴巴斜偏過腦袋劇烈地咳了起來。


    淩芸一看心急得忙趕上前去幫陳菀順了順背脊臉色禁不住就寒了下來。好像能看透她的心事似的陳菀拍了拍她的手啞聲說了句:“不礙事…”


    祁茉兒冷眼看著心裏覺得很是滿意。皇後娘娘的猜測總不會出錯兒要是能套出些東西…笑意更是溢滿嬌顏。


    “怎麽菀菀的病還未好麽?太醫院那些個庸醫莫不是怠慢了菀菀待茉兒稟報皇後娘娘定讓他們…”


    “菀菀沒事的隻是這不中用的身子從小就虛了點怪不得太醫院的大人們咳咳…”場麵話罷了誰又會信以為真?


    “那你還是多加修養缺個什麽的都隻管開口我這就不打擾妹妹了。”


    “謝祁姐姐謝祁姐姐…咳咳”直看到祁茉兒那行人走得遠了聲音才漸漸冷了下來。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這下可不是裝的。


    淩雲忙從腰間抽出別著的繡花帕子一邊幫陳菀順好氣了一邊把繡帕遞上前去。


    等出手了才現原來潔白幹淨的帕子上居然染上了一些斑斑藍點刺目得很那股濃烈的馨香也淡不可聞了。


    淩芸本來也沒多想當是不小心染上了什麽東西。隻是看陳菀盯著帕子有些怔忡以為她是不喜送給自己的帕子未被好好保存忙開口解釋。


    “主子這帕子芸兒一直別在腰間都不舍得用不知道怎麽…”


    “沒事的。”陳菀有些虛弱的擺了擺手琥珀色的眼眸又是沉沉一片讓人總也看不透徹。


    “芸兒你看那居然還有朵小花在開呢這都大冬天了…”陳菀岔開了話題別過了身子。


    “那主子你等著芸兒去幫你摘回來”淩芸現在滿腦子都是讓陳菀開心的事哪還能注意到這麽多呢。


    死死攥著那枚繡帕手心都起了點汗意。陳菀看向淩芸的背影雙眸竟然莫名的流露出濃濃的悲傷和無奈。


    太久沒有依賴人的感覺了吧所以說懦弱就是一種癮子一但沾染了上去就再也難以戒除。人總是要離開的不是早就該知道了麽?有過了寄托人總會變得怕寂寞…


    忽然看到前方不遠處一抹暗藏記憶裏的身影猛地一僵條件反射般地腳跟一旋往淩芸那邊走去險險躲過了和來人打照麵的機會。以為忘記了的卻偏偏深埋心底。以為已經連根拔除原來隻不過是腐爛難除。癡戀而已情竇初開如今的她沒了資格也沒了身份何苦再多加感傷。


    “主子?你怎麽跟過來了這地方有些泥濘怕要髒了鞋子的。”


    “沒事芸兒我們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是。”


    李陵停下步子往左側望去總覺得剛才有抹異常熟悉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探來。可舉目看去也不過遠遠的地方有個婢女攙扶著一位約莫是寶林之類的嬪妾往秋涼閣走去並沒有他人。搖了搖頭過了這麽久那個小丫頭居然還在自己心裏盤桓不去…偏偏再也沒有見過她隻仿佛是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了。本來還想若能再見便請皇兄讓他帶回府去….


    罷了他何時變得這麽優柔寡斷了?一個丫鬟而已。念頭一定便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有時候錯過了便錯過了要用一生去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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