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巒疊嶂,最高的那座山高約萬尺,上有雲霧環繞,宛若人間仙境。


    “這便是宮垣山了吧?”羊逸比對了一下手中的圖冊與眼前的巍峨巨山,才終於舒了一口氣,“我到了啊。”它在滿臉的灰塵下咧嘴,又不禁潸然淚下。


    從鬆都出來之後又走了多遠的路它是不記得了,隻知道日夜交替之際它也半刻未停歇,飲的是路邊溪澗的水,食的是做煎餅剩下的麵皮,鞋磨得都已經能看見了腳底。


    它現在又餓又困又累,渾身上下大多地方都已經沒有了知覺,雖然身體仍在向前進,但它卻覺得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作為羊患的孫子,羊逸在跟隨自己爺爺的那些群妖邪當中本就是最弱,也是身體素質最差的一隻,而正因如此,去鬆都之前,羊患曾吩咐它說:“稍見不對你就躲起來,無論情況多麽危急你都不要出手。”這也是為什麽它能活下來的原因。


    去宮垣山,借人類迫害狐妖雪漫之名挑起狐妖對人類的怨念。


    這是爺爺一直以來的願望。但,以目前羊逸這副疲憊身體來看,它能做到的僅僅就隻是來到這宮垣山腳下,若是想攀登上這萬尺高山,怕是絕不可能的了。


    步子仍在一點一點朝前邁,但羊逸隻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終於,一個踉蹌之下,它朝前栽了過去,便昏死在了這宮垣山下。


    “爺爺!為什麽你總是想挑起人與妖之間的爭鬥呢?”腦子裏突然浮現出去鬆都之前自己與爺爺的對話。


    “為了公平。”那時的羊患還精神抖擻,它捋著山羊胡子笑嗬嗬地耐心向羊逸講解道:“小逸,你看啊:我們妖類,一旦傷了人,就會被追捕,甚至直接格殺;但人若是傷了妖呢?他們卻有可能會被其他人稱之為英雄,然後大加誇讚。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所以我們要改變它。”


    “可是,為什麽又要牽扯到雪漫呢?”羊逸問。


    “因為群妖需要一個領袖。”羊患沮喪地道:“我們妖族不像人類那麽團結,雖然有著比人類更為強大的力量卻總是因為一點蠅頭小利而自相殘殺。這也是為什麽我們一直被人類壓迫的原因。也因此,我們需要一個足以號召群妖的領袖,而這個領袖,除狐族外無人能當。”


    “但雪漫是無辜的呀。”羊逸的眼睛中閃著一絲懵懂。


    “小逸啊。”向來以醫者自稱的羊逸難得麵色冰冷,它語重心長地道,“你須知道,為成大事,總是得有無辜者犧牲的。隻有足夠殘忍,才能成為刀俎,而不為魚肉。”


    羊逸若有所思。


    卻覺得自己本來迷失的意識變得有些清明了。


    “你醒了呀!”


    睜開眼睛,能夠看到一隻長著可愛胡須的小狐妖,而羊逸自己則躺在了一張用玉石雕成的床上,背上還隱隱能感覺到一股寒氣。


    “這裏是?”


    “這裏是宮垣山!我們族中長老見你昏死在山下,便將你帶回來休養了。”那小狐妖興奮地道:“但我們宮垣山向來不容外人,帶你回來也僅僅是因為你是妖而長老不忍看同族死得如此淒涼,現在既然你已經醒了,便自己下山去吧。”


    話是這樣說,但那小狐妖卻並沒有直接要走的意思,而是滿臉期待地盯著羊逸,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你......為什麽要這樣盯著我?”羊逸被看得有點慌。


    那小狐妖卻是嘻嘻一笑,“嘿!你不知道,我們這宮垣山路錯綜複雜,宛如迷宮一般,若是沒有相熟之人接引,常人是上不了這山的,下山也是同理了。故而,既然你要下山,長老自然也是給你安排了一位指引之人的——便是我了!”這小狐妖突然話風一轉,感恩似地道:“我們宮垣山上戒律森嚴,像我這種小妖平時都是下不得山的,多虧了你,我這次終於能去山下看看啦!”


    羊逸撐著手從玉石床上坐起來,這才恍然大悟。


    敢情這小狐妖是想利用自己去看看世界呢。


    在這小妖殷切地攙扶下,羊逸緩緩走出了這間小房子,也終於得已窺見了這宮垣山上的景色。


    伸手便能摸得到雲!周遭的房子具是玉石靈物所造,像極了它在鬆都城時見過的皇室宮殿,卻又要更高級一些。若不是知道這是狐族的居所,第一次來還真以為是天庭宮闕呢!


    被這奇觀驚地瞪目結舌之時,羊逸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還有正事,“我,我不能下山!”它突然道,卻讓那小狐妖立刻就不樂意了起來,“你怎麽回事?都跟你說過了,宮垣山不容外人,這裏不是你想呆就能呆的。”


    羊逸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那小狐妖也立刻就拽著它往前拖了幾米。


    “可我有正事!”


    “來這宮垣山的妖個個都說有正事,但我們族長一個都沒見過,讓你上山已經是個例外了,不要得寸進尺!”


    羊逸奮力抵抗,卻發現自己的力氣完全就沒這隻身形比自己還要矮小許多的小狐妖大,無論自己怎麽掙紮,身體還是在一點一點被對方向前拖去。


    在這宮垣山的雲霧中,還能看到許多其他的狐狸,它們都已化作了人形,其中雌性美麗,雄性英俊,還都有一條極其漂亮的白色尾巴,但也都對羊患此時的遭遇熟視無睹,隻是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是雪漫的事!”


    急切之下,羊逸終於大聲喊出了這句話。引得那些原本對它毫不在意的狐妖們紛紛側目。那隻拖著它往前走的小狐妖也瞬間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你說什麽?”它回過頭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凝視著羊逸。


    “是......是雪漫的事......”羊逸能感覺得到,周圍所有狐妖的目光在這一刻都匯聚在它身上了,它被看得著實有些發怵。


    不知為何,周圍短暫地沉默了片刻,連周遭的雲仿佛都停止了活動。


    “你跟我來。”不一會兒,又有一隻麵如白月,光彩照人,身材高大完全看不出年齡的狐妖走到了羊逸與那隻小狐妖身前,用滄桑的聲音說道。


    羊逸便隻能隨它去了,也不止是羊逸,此時羊逸目之所及的所有狐妖,在這隻似乎身份不凡的狐妖出聲之後,便都跟在了它們的身後,邁著緩慢的步子朝前而去。


    在到達目的地之前,羊逸才從眾狐妖的口中得知。剛剛那隻身份不凡的狐妖是狐族的長老,而此時它們要去見的,是狐族的族長。


    至於雪漫呢,其實是狐族族長的女兒,前些日子,它偷跑下了這宮垣山,之後就再沒聽到過消息了。


    “你說雪漫已被人類所害?”坐於白玉上的一位翩翩白衣公子用極其老成的語氣向羊逸詢問道。這其實就是所謂的狐族族長了,據說,它已經活了幾千歲有餘,可看上去卻像是人類當中的弱冠少年。


    “是!”羊逸語氣堅定。


    雖然它並未親眼所見,但出鬆都城之前,那狐妖雪漫與康伯府吏員對戰還殺了一個吏員和一個無辜女孩,之後被判關入妖獄的事可是傳遍了的。這也是羊患的計劃,羊逸對它造成的結果深信不疑。


    而關入妖獄意味著什麽呢?有點見識的妖都知道,進入妖獄的妖,可是再沒見出來過了的。換個說法講,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但不知為何,那狐妖族長不怒反笑。


    “也好!我那女兒向來不服管教,讓妖獄主管替我管管也是不錯的!”


    不僅是羊逸,其他的狐妖們對此話也是摸不清頭腦。


    “族長何出此荒唐之言!”還沒等羊逸辯駁呢,剛剛那位狐妖長老便率先開口表達出自己的不滿了。


    “有何不可呢?”


    羊逸立於一旁,是真不知該說這狐族族長是心大呢,uu看書 .uukanshu還是固執。


    然後滑稽的一幕就出現了,堂堂狐族族長和狐族長老,竟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吵了起來。最終是狐族長老在舌戰中勝出了。


    “此次人類作為,我狐族是必定會要個說法的,這位小兄弟,你且留在我宮垣山好生休息......你們也都散了吧!”在那狐族族長疲憊眼神的注視下,這狐族長老熟練地向羊逸還有其他狐妖吩咐道。


    而等眾妖盡數離去,狐妖殿內隻剩下那狐妖族長和狐妖長老之後,這兩位卻又擺出了一副與剛剛全然不同的麵貌。


    “江月啊,你知道我沒有野心的。”狐妖族長直接在玉做的地板上盤腿坐下,隨即歎氣言道:“這明顯就是一些好事小妖的奸詐伎倆,想誘使我狐族與人類開戰罷了,何必呢?我作為族長,隻要我這宮垣山上的小狐狸們能夠平安長大,快樂生活,便很滿足了。雪漫如今在妖獄裏,你也知道的,那妖獄主管是何人?雪漫在他那裏我是很安心的......你為何非要去淌這一趟渾水?”


    “我自然知道是一些小妖的奸計。”狐族長老不由失笑,“但將計就計一把,總是不會虧的。”


    “你的意思是?”


    “借機掃平一些妖族中的頑固分子,同時,嬰寧,你須得知道,這次雪漫被關進妖獄,於人類那邊,是我們占理的。既然占理,平白的便宜,為何不占?”


    話畢,隻見這狐族長老竟幻化成了雲霧,與包裹著宮垣山的那些層雲完全融在了一起,便由山頂向下,自萬尺高空朝各種妖邪聚集地飄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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