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濃重,剛剛從大堂出來的湛準卻是悠閑,他先是騎著那匹短腿小黑馬跑到隔壁安康道上沽了四兩酒,然後便躺回了自己房間的榻上邊飲著酒邊愜意地翻看著一冊春宮圖。


    說來也滑稽,這不堪之物居然是那湛康伯留給自己親生兒子的唯一遺物。


    倒也不一定吧,那廝向來風流成性,指不定在外麵有多少個兒子呢!


    不過,湛準的視線雖望著手中各型各色的美人兒吧,思緒卻停在了方才去沽酒時經過的鬧市間。今日的安康道,比尋常時候的都要熱鬧。各種高門大戶的老爺們和一些地頭蛇家的管事們皆不計身份地走在一起,且具皆神情凝重,或是哭訴,或是叫罵,之後,卻又摟肩大笑,說些什麽“彼時必要這些為官的曉得,我們這些平頭百姓也不是可以隨意欺侮的!”之類的豪言壯語。


    而這種情形的出現,再聯想到就在剛才,那位緝邪侯大人,也就是蔣巍蔣義山了,已經馬不停蹄地跑去縣衙,以“緝邪”為名,幫自己兩個兒子脫罪了。之後會發生的事情,湛準也就能夠想象了。


    人家費勁心機地讓緝邪侯的兩個兒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殺人,為的可絕不是陷害區區一個孟堅啊!


    “晴嵐,你在嗎?”


    門外傳來一陣不算禮貌的敲門聲,是蔣閩的聲音,但也透露出了來人的不悅。


    於是湛準也隻好迅速收起那冊自己父親所留下來的遺物,然後從床上跳起來將對方迎進了屋子裏。


    “兄長怎麽才來?”


    其實,他早就已經預料到了蔣晏池一定會來找他。這是絕對的,誰讓他一手陷害了人家下屬是罪人呢?孟堅一事,完全就沒有證據好嗎?居然就這樣草率地定罪了。這讓向來關愛自己下屬蔣閩怎麽可能接受?但,誰讓湛準是自己弟弟呢?而這件事的主審還是自己的親爹!並且,孟堅那蠢小子甚至還自己親口承認了!所以,即便心中鬱悶,在堂上時,蔣閩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發聲的,隻能等一切塵埃落定後來這裏跟湛準發發牢騷。


    “我方才去了審判室,想看看孟堅,但被人攔住了。”蔣閩沒好氣地說,然後徑自到桌邊坐下,又舉起桌上的酒壺猛飲了一口,以手捶桌,卻也沒敢太用力,然後用一種介於憤怒與茫然間的語氣衝自己這位弟弟質問道:“你不會以為孟堅真和妖邪勾結了吧!”


    “當然不是。”湛準也走到桌邊在自己兄長身旁坐了下來,晃著酒杯歎氣道:“把罪名甩給他,隻是為了使真正的凶手放鬆警惕罷了。”


    “你豈能如此侮人清白!”聽著湛準如此說,蔣閩這下更是為自己那位老實下屬氣憤了,恨不得立刻就舉著手中的酒壺狠狠摔在地上。但又似乎徒然反應過來了什麽,於是隻是輕輕將酒壺放回了桌子上,轉而盯著湛準的眼睛正色詢問道:“莫非,你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


    “當然。”湛準抿了一口酒,無奈言道,“隻是就算我今日在堂上說出凶手是誰,兄長此時也還是要來找我要我還你下屬一個清白的。”


    “你且說來!”蔣閩言語急切。


    湛準不由冷笑,“今日持器驗邪一事,提前所知者僅八人,現在二人已死,非父親,非你,非我,非孟堅,還能是誰呢?”


    “我懂了!”蔣閩猛然做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林隼!?”


    “......”


    “阿嚏!”


    而此時的林隼也是回到了妖獄裏。見他難得失態,一旁專心哄著貓的江許也是沒忍住取笑了他一番:“看吧,就你這個糟糕性子,在外麵轉一圈,果然就有人說你壞話了。”


    “迷信。”林隼擦了下鼻涕,冷冷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行緝邪事,難道還不能迷信嗎?”江許不由失笑,見那牢中“侯爺”也不搭理自己,他索性也是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然後將那個盛有炸脆魚骨的碗遞給了隔壁牢裏的犬妖們,便摟著林隼往這妖獄中一安靜之所在去了,“說說吧,此次回來,可是有什麽疑難之處想要問我?”


    “的確有。”論及緝邪之事,林隼也不再冷淡惜字,反而擺出了一副請教的姿態,“此事背後之妖邪,莫非不是山魅?”


    “自然是山魅。”江許眯著眼睛道:“有能耐在半年內操控萬隻貓殺萬人並使其化人形行人事言人語的妖邪,除了山魅,莫非還有第二隻?”


    林隼扶刀微微點頭,像是完全確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但又擺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那與山魅勾結的那個人,真的是蔣閩屬下的吏員嗎?”


    江許不由大笑。


    這讓林隼迷惑之餘又有些尷尬了,“有何可笑之處?”


    他像是在喝問,但江許卻沒有因此止住笑意,反倒越發得意,“所以說你還差得遠呢!”


    就在林隼即將發怒之際,江許又從容言道:“既然襲擊你們的都能是四隻貓妖,那又是誰規定與妖勾結的人,就隻能有一個呢?”


    林隼這才茅塞頓開,但卻還是不解,於是隻得恭敬請教,“莫非大人已經知道這人......這幾人是誰了?”


    “自然知道。”江許自得地說,同時他用一種挑逗的眼神望著林隼,讓後者極為不自在,卻又無可奈何,持續了一小段時間後,他才心滿意得地接著往下講,“並且已經想到了應對的方法。”


    但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又表現得極為失落且有一絲不舍,然後便扔下林隼呆愣在原地,自己則跑去妖獄廚房找掌廚大媽了。


    “趙大娘你這手藝不行啊!那魚脆骨黃胖胖連看都沒正眼看一下。你再做一個!不吃飯可急死我了!”


    ......


    “真的沒關係嗎?”


    從縣衙出來後,看見那些見到了公告的百姓們的反應,那位跟在蔣巍身後的絡腮胡白玉將軍也是不由感歎。


    畢竟這次自家緝邪侯以公務為名幫自家兩個小子脫罪,可是真的引發了民怨啊。


    但蔣義山除了搖頭歎息之外,也沒有過多的說辭了。隻是講了一句:“為這破事也辛苦你好幾天了,今天難得出來,帶你去吃頓好的吧。”便領著自己這位得力下屬進到了宮城裏。然後竟然直接找到了負責禦膳的大廚給他們做了四五個小菜。uu看書 .uknshu


    這就是這個世道緝邪侯地位的體現了。


    再加上從縣衙出來之後,也早不是正午時分了,距飯點還有一段時間,大廚做完飯以後便也去休息了,此時廚房裏極其清靜。兄弟倆便直接在這禦廚房邊吃喝,邊談論了起來。


    “進先我問你。”蔣巍將一片黃金色澤的瘦肉夾進嘴裏的同時言道,“山魅的目的,是不是緝邪刃?”


    “自然是。”名為進先的絡腮胡中年男人嚴肅答道。


    “那若是緝邪刃被他們得到了之後,他們第一時間會做什麽呢?”蔣巍又夾了一塊酷似翠玉的糕點。


    中年男人思索了片刻,然後又猛地一拍手,隻覺得豁然開朗,“必然是去拿緝邪刃解開吊墜的封印!如此的話,我們便可知道是何人拿走了吊墜!又是何人與山魅勾結了!”


    “但是我身上的那把緝邪刃是假的。”蔣巍平靜地言道,又飲了一口烏雞湯。


    而那位白玉將軍,劉爭劉進先卻是不禁將身子又坐直了幾許。


    ......


    康伯府內,一夜無話,湛準抱著圖中美人睡得憨實,江許看著貓咪終於肯吃飯了也是歡喜;蔣巍躺於床上,兩隻眼睛瞪著天花板心裏卻是發愁,因為對他來說,所謂換刀計,隻是一個保底的計策,如果可以的話,他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兩個兒子能夠在自己的計策施行之前做出一些出色的表現啊。


    而第二天早上,城內的雞還未鳴呢,整個永樂街就完全熱鬧了起來,堆積了至少上萬人吧,甚至不止!


    “殺人!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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