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出這樣話來的人,確實林姐姐無疑啊。楊闕眸中盈盈閃動,看來之前,她竟然冤枉他了。


    “顏水宮主這樣做,都是為了水前輩嗎?”杜秋微不禁問。


    “不止如此,玉前輩叛出婉約宮,創立顏水宮,也是為了水前輩。”錦繡不由得插話,“其實林姐姐過著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早也膩了。何況,呆在盟主這裏,說不定還會給盟主帶來危險。我要是她,也會去找顏水宮做個了斷的。”


    獨孤鴻影稍稍一愣,隨即拱手道:“坊主豪爽,果然不容小看。”


    端木辭笑了笑:“身體發膚尚且受之父母,性命大事更是應該看重。仇怨歡好,本隨世事而異,不如讓它消失於心,該怎樣便怎樣吧。”


    “要是敵人不願,晚輩也隻能盡力而為。”錦繡神采熠熠地道。


    “娘親願意做的事情,我從來都不能阻止。但是錦繡……少一分爭鬥與複仇的想法,便如跨過一道檻,能看得更長遠些。萬不要被物欲蒙蔽了內心,否則被人利用,也不得而知啊。”易蕭柔聲道。


    盟主凝神靜思,內心微涼。誰都知道,林飛絮對她這個兒子並不好,多年也不願一見,甚至連“孩兒”都從未喊出口過。[.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但是易蕭說出的“娘親”竟是如此從容溫柔,仿佛至情至善的母親正在眼前。


    杜秋微望著易蕭,情知不應提起,卻還是問了:“顏水宮主殺了你的父母,難道你不想報仇嗎?”


    “複仇之事,不過是為達目的最膚淺的托辭罷了。”易蕭冷然道,“大局所示,眼下的敵人並不是顏水宮。”


    “你們二人不必如此拘謹。”端木辭笑道,“人在江湖,也算有半個親人了。”


    易蕭微微一笑。卻感覺不出半分暖意:“多謝盟主掛懷。世間之事。隨緣便好。不能強求。何況有盟主待我如父。易蕭此生無憾。”


    杜秋微看著他。沒來由地泛起幾絲酸澀來。


    錦繡哼道:“誰都知道。林飛絮待易公子一點都不好。根本就算不上娘親。何來報仇一說?”


    “懷胎之苦。生育之恩。即為盡孝之本。錦繡。你……”易蕭眉頭微蹙。


    “算了。我懶得與你爭論。”錦繡轉過頭去。輕輕咬著嘴唇。


    易蕭隻得搖頭輕歎。


    這是有人匆匆地走了進來,默視四周,突然止住話頭。端木辭望著他,肅然道:“有話就說吧。”


    那人從武士服中掏出一塊木板,雙手呈上:“盟主,顏水宮人一早便將其釘在牆上。”


    端木辭看著木板上鮮紅的字跡,眉頭緊緊蹙起。揚起頭來望了一眼,錦繡連忙上前:“怎麽,與我有關?”話未說完,已經愣住了。


    沉雁山莊,易安坊主,命花錦繡,明日辰時,奉上令牌,顏水宮字。


    “豈有此理,顏水宮太貪得無厭了!”錦繡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剛剛才吞並了長信坊和隆盛錢莊,現在又來打我的主意!是欺負我沉雁山莊沒人嗎?”


    與楊闕一樣,錦繡也是沉雁山莊的坊主。她手下易安坊的規模在北方聯盟僅次於隆盛錢莊,經過她的精心打理,這個櫃坊在北方的名氣早就超過了隆盛錢莊,漸漸成為北方聯盟的財政支柱。顏水宮金戈所指,盡是北方聯盟的支柱產業,其用心誰人不知?


    然而驚訝的隻有她一人而已。舉目四望,易蕭,楊闕,獨孤鴻影,端木辭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那麽平靜,平靜中甚至帶著一點歉疚之色。恍然間明白了什麽,她心中湧起一陣涼意。


    易公子說,若要取之,必先予之。既然要掉到大魚,便不惜大餌。然而,這一切,竟要以她而始嗎?


    她豈是隨隨便便就會將產業拱手讓人的?她的手下會怎麽想,會怎麽做?這麽多年苦心積慮,努力經營,她的驕傲和自尊,手下對她的信任,就要這麽毀於一旦嗎?


    易蕭歎了口氣,麵上終於稍有動容。剛準備說什麽,就聽“啪”一聲響,錦繡狠狠地把那塊木板擲於地上:“貪得無厭,必不會有好下場的!給就給,我就不信,我堂堂北方聯盟,還鬥不過一個殺手組織!”


    眾人暗暗地舒了口氣,心裏卻沒有平靜下來。易蕭站起身,神色有些迷離。楊闕蹙眉而思:“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大不了明日就與顏水宮一戰!”


    “一戰並不是不可行,隻是時機尚未成熟。”端木辭道,“鴻影,你先準備著,明日先去探探虛實,必要再采取行動。”


    “她也要去。”易蕭指著楊闕道。


    “我?”楊闕有些訝然,正欲說什麽,卻見易蕭縮回了手,斂神淡然道:“我說的是杜秋微。”


    端木辭略略思慮,頷首道:“也好。秋微,你願意去嗎?”


    “如果能幫助你們,我願意的。”杜秋微連忙說,“其實我也想為大家做些什麽,不要總當拖後腿的那個人。”


    “秋微,你不要這樣說。”端木辭嚴肅中帶著溫和的笑意,“若不是你用紙船傳出消息,我們也不可能這麽快找到那裏。”


    看著盟主長者般溫和鼓勵的眼神,杜秋微低下頭去,臉上有些微微發紅。


    短弩拿在手上,熟悉的紋路有些粗糙,竟還有些沉甸甸的。十個箭簇排成一行,舉在眼前,箭尖與目標基本重合。杜秋微拉緊弩弦,視野卻漸漸模糊。


    再沒人在身邊指導,抓著她的手教她拉弦射箭,耐心地訴說每個要點了。再沒人與她一起折紙船,背著她一起逃跑了。他們相處的日子不過半個月,每時每刻卻都令她刻骨銘心。


    蘇澈,你怎麽就這樣離開我了?怎麽一切事情都在毫無準備的時候,匆匆結束並重新開始了?


    視野清晰又模糊了,淚水不知不覺中已沾濕了衣襟。弩弓漸漸地放了下來,忽又被他重新憤憤舉起,狠狠地拉了動弓弦。隻聽簌簌幾聲,十隻箭簇破風而出,朝遠處疾指而去。


    本來箭矢落處並沒有人,此刻卻突然閃出一襲白衣。杜秋微不由訝然驚呼,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誰知那疾飛而去的箭矢不知觸碰到了什麽,突然直直停了下來,拐了個直角落在地上。白衣男子甚至連手都沒有抬起,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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