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的傷口好疼,可是心裏更如刀刻一般難受。他竟然就這樣……死了嗎?隻是覺得喉頭一口氣一直咽不下去,阻塞在那裏難受至極。眼睛酸酸澀澀的,卻不能流出一滴眼淚來。


    錦繡不說話,板著臉替她換額頭上的毛巾。他不會死的,這是不可能的。杜秋微如是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夢醒了,她還在家裏。和子卿,彩藍,楊闕,蘇澈,段菲菲,南宮,上官賢……這些人都是不存在的,她沒必要傷心,因為夢醒了,該在的都在,該沒有的都沒有了。


    那個眸中清澈得仿佛一眼就能看見內心的男子,曾經帶著與和子卿鬧別扭的她出去吃糖葫蘆,曾經為了他與任傾歡比武,放過她一次,救過她一次,為她死過一次……一次又一次,都是不計回報的付出,如今怎麽才能夠報答?


    她想起自己曾經大聲地說過喜歡他,因為淑女不會說謊,她也不說謊。那次她害羞地看著他,而他卻轉身離去。她沒有看見他的臉,卻能感覺到他周身的輕顫。而今後或許再也不見了。


    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先是嗚咽,後來變成啜泣,背後的傷口因為掙紮而有些開裂,她卻仿若未覺。錦繡倒是再也沒有說什麽,而是默默地看著她垂淚,似乎想起了什麽。


    世事難料……她加入沉雁山莊之前,也有過這樣的經曆。楊闕姐姐現在已經結了連理,而她卻決定一直等下去,直到他回來。


    一個人可以告訴自己她不在乎,那個人是壞人,就算沒死也不可能與之成親的大壞蛋,但是內心永遠不會欺騙自己。因為當你天真地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時候,那段往事還是會時不時地從腦海跳出來,淩遲你脆弱的神經。


    他真的死了,真的再也看不見了。真的不能一起說話了,真的不能對我生氣了,真的不能看著我開心或者不開心了,真的不能再幻想兩個人的事情了。不過這樣也好,這樣就能永遠記住他了。


    如果有來生,如果還有機會,哪怕是多麽渺茫的機會,我也一定和你在一起。


    杜秋微再次醒轉的時候,四周的帷帳已經被掀開,強烈的日光被白色的牆壁反射映照,讓人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熏香的味道淡了一些,好不容易才適應了這樣的強光。她眨了眨眼睛,聽見有人在低聲說話。


    “明天要離開嗎?”是錦繡的聲音。


    “嗯。”若有若無地聲音在耳畔響起。杜秋微本來沒有察覺出什麽。突然有些疑惑地半坐起來。這個聲音好熟悉……好像蘇澈地聲音啊。雖然他隻是草草地應了一聲。雖然連是男是女都不能完全分辨。但是直覺還是告訴她。這個聲音很熟悉。


    她一個激靈坐了起來。錦繡見她起身。眉宇之間有些訝異:“感覺好些了?”


    杜秋微這才感覺到背上地隱隱作痛。(.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然而與昨日相比已經大好了。雙手緊緊握拳。她顫抖地聲音道:“那裏麵是誰?”


    錦繡眉頭一蹙。做了個噤聲地手勢低聲道:“不要少主休息。”


    “你們少主……是誰?”杜秋微毫不掩飾心裏極度地興奮。


    “秋微姑娘還是好好休息吧。”那個人地聲音終於從竹簾後麵傳出。不帶一絲感情地語氣。卻讓她微微顫抖起來。開始還沒有覺得。但聽他地聲音。真是越想越像蘇澈。這個人為什麽不肯出來。難道他真地是……


    疑惑如石落湖心,波濤洶湧地向岸邊疊起波。杜秋微扶著床沿站起,帷幔上的鈴鐺隨著帳子的晃動清脆地想了起來。見她一步一步地移步上前,錦繡蹙眉道:“公子讓你休息,爬起來做什麽?你要是不想住在這裏,我們明天就送你走,別那麽心急。”


    她沒走一步,不知何處的鈴鐺就次第響動起來,低頭一看,處處都是可以隨意牽動的暗線,隻要輕輕一觸碰就有鈴聲響起。這清脆的鈴音在空曠的房間裏聽起來有些詭異,杜秋微顧不上鈴聲與錦繡疑惑的眼神,走到竹簾門口道:“請問……能讓我看看你是誰嗎?”


    錦繡麵色一變,低聲喝斥道:“不許對少主無禮!收留你是因為你的功勞,但功勞不是用來肆意妄為的資本!”


    竹簾中的人不再說話,寂靜得仿佛裏麵什麽都沒有一樣。杜秋微心急難耐,左思右想之下不得其果,最終壯著膽子,閃電般伸出手去掀開竹簾。隻聽一聲淒厲的金屬鈴鐺聲響,杜秋微隻覺得後背一疼,接著摔倒在地。


    落地之前,她勉強抬頭看了看眼前。一片巨大的素紗帷幔從藻井直直垂下,遮蓋了目所能及的一切。內室沒有窗戶,隻點著一盞昏黃的蠟燭,除了那片帷紗之外什麽也看不清楚。


    背上的傷口似乎因為剛才著急的動作而被扯裂了,立刻鑽心地疼起來。素紗之後的人輕輕一歎,杜秋微隻見眼前一亮,兩片素紗自動朝兩側掀起,露出中間的白衣人來。


    “你是因為覺得我和他的聲音像,才這麽著急要進來的吧。”白衣少年輕輕一歎,“對不起,又讓你失望了。”


    那兩層素紗不知道是何種材料製成,竟有這樣強悍的抵擋光線的能力。杜秋微凝視著麵前的人,不知為何竟有絲絲抽痛。真的不是他……


    白衣少年斜靠在精致的床具上,身下是素白色的厚重錦緞,不知什麽材質做成的臥具,也是純白得沒有一絲瑕疵。四周的牆壁也都是白色的,所以雖然隻有小小的一扇氣窗,卻被白色的牆壁反射得無比刺眼。一身白衣包裹著少年孱弱的身軀,看起來隻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杜秋微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能感覺到一種濃烈的憂鬱感撲麵而來。他膚質純淨無暇,如同最精致的白瓷娃娃,若是睜開眼睛,定是顛倒眾生的相貌。


    少年似乎很困倦,一直在閉目養神,連她摔倒時那刺耳的鈴鐺聲也沒在意。被人說穿了心事,杜秋微頓時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少年合身坐起,仰首輕道:“秋微姑娘覺得好些了嗎?”


    杜秋微終於找到話說,連忙回答道:“承蒙公子記掛,奴家覺得好多了。”


    少年點點頭:“此毒喚作‘刻骨銘心’,一旦見水就會擴散到中樞之**,晚時則有性命之憂。你中毒雖然很深,經我拔除後又熏香三日,感覺好了實屬正常。既然你已能下地走動,我便不留你常住了,明日北盟主會派人來帶你離開。”


    他話音淡漠,似乎還帶著一絲不耐。他一定是在氣她方才這樣冒失地掀開竹簾,杜秋微想。但是這個人畢竟對自己有救命之恩,長久寄居在男子的住房,似乎也不是淑女該做的。此地幽靜無人相擾,如果沒有猜錯,應該就是這個白衣少年和錦繡姑娘的住處。


    “好吧。”杜秋微抿唇道,“那謝謝你……與錦繡姑娘這些時日的照顧。”失落感泛起波瀾,她勉強支撐著站起身來,嗅著濃烈的香氣,踏著一步一聲清脆的鈴音緩緩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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