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四年,冬。


    白雪皚皚,冬風烈。


    腳下的雪沒過腳麵,立身於懸崖之上,顧月池一身雪色輕裘,探身俯視崖下,麵色平靜無波,雙眼也不見情緒波動。


    一晃眼,白駒過隙,四年了。


    在這四年裏,大楚和顧家都發生了許多大事,大楚後宮之,太後淩氏不但沒有被廢,而且還與元妃一樣,依然被尊為太後娘娘。雖元妃有所不滿,但歐陽弈天心意已定。


    元氏一族仍舊瞄準皇後之位,奈何歐陽弈天遲遲不做答複,依照先崇德皇帝旨意,顧月霜下嫁宣武帝,被宣武帝封為雲貴妃,隻留後位虛懸。


    當然,顧月瑤此刻也是身在宮的,隻不過因她前有克夫之名,隻被封了美人而已。


    鎮國將軍顧振濤,因扶立新帝有功,賜爵位鎮國侯。


    其實說是賜了爵位,不過到底是失了兵權,不過此刻宮最受寵的妃嬪皆都出在顧家,這似乎也在對世人昭示著什麽。


    四年前,在太後淩氏無憂之時,長樂公主便回到宮,這期間裴慕雲曾提過要將秋玲和奶娘與顧月池帶回,卻被她搖頭阻止,直接命人送兩人去了蘇慧君那裏。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著落,可唯獨他……淩瀟瀟


    自他墜崖之後,便了無蹤影。


    無論裴慕雲如何尋找,都不曾尋到有關他的一點點蛛絲馬跡。


    他真真的成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既是不見屍體,顧月池便不認為她死了,不過四年了,若他活著,為何不與她相見呢?


    他該知道的。


    她,一直在等著他回來……


    在她身後不遠處,香兒一臉心驚肉跳的緊盯著她的腳下,緊張的早已屏住呼吸。


    自從淩瀟瀟死後,顧月池並未讓秋玲回京,見她身邊無人,長樂公主便把她安排在顧月池身邊。此次她們出城,是得了上麵恩準的,但此恩準之前皇上有命,若顧月池有個閃失,她也就不必再回去了。


    如今顧月池已經在懸崖邊上站了許久,卻仍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她的心自然也緊繃到了極點,在這種天氣,在這種地方立著,萬一一不小心顧月池腳下一滑,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小姐,天色不早了,早些燒了紙錢,我們回吧”


    躊躇半晌兒,香兒終是出聲勸道。


    似是沒有聽到香兒的話,顧月池靜窒著,依舊看著崖下,許久之後,她才對碧珠伸出手來。


    深吸口氣,碧珠忙上前將手裏的跨籃送上前去。


    籃裏裝的是冥紙和白蠟,她們此行是專門來祭奠淩瀟瀟的。


    鵝毛般的雪花四散飄落,引了幾次火折都未曾將蠟燭點燃,香兒不得已隻能苦著臉看向顧月池。靜靜的凝視著香兒,顧月池沒有絲毫表情的接過蠟燭,隻立在雪,卻不曾再去點燃。


    提著挎籃起身,伸手取出裏麵的冥紙,一甩手,迎著冷風,冥紙飛揚,飄落崖下。


    崖下,是座寒湖,湖水冰冷刺骨。


    裴慕雲曾經說過,若人掉下去,十有八活不了。


    雖有他此話在前,但過去三年,顧月池每年今日都會來到崖前,卻從未做過祭奠之事。倒是今日,她又來了,因為她心已然有了決定,而這個決定在實行之前,她必須來此做個了解。


    不是不愛,而是將愛深埋心……


    回想著淩瀟瀟與自己在一起的一幕幕過往,顧月池的嘴邊竟有了隱隱一絲笑意。


    “等我……等我做完該做之事,便去尋你……”


    堅定的說出一句話,嘴角處的梨渦消弭,顧月池轉過身來,麵色再次如水一般。


    “走吧”


    對香兒輕喃一聲,她不曾回頭,堅定的往樹林方向走去。


    ……


    顧月池回到琴瑟閣的時候,顧媽媽早已等著門前,遠遠走近,看著顧媽媽對著自己行禮,四年來第一次,顧月池主動出聲問道:“何事?”


    “雖是知道大小姐不會去,不過奴婢還是奉了老夫人之命過來請您。”頓了頓,顧媽媽抬頭看著顧月池道:“月美人回府了,此刻正在聚福堂裏歇著,還請大小姐過去一敘。”


    “不去”


    與往常一般,淡淡的吐出這兩個字,顧月池徑自邁進大門。


    看著顧月池漸漸遠去,最後進了前廳,站在琴瑟閣門前,顧媽媽搖頭歎了口氣


    她早就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了。


    月美人,不是別人,正是顧月池同父異母的妹妹顧月瑤,但在顧月池眼裏,她除了是她的妹妹和歐陽弈天身邊的美人,還是害了淩瀟瀟的罪魁禍首。


    要她去見她?


    讓她且等著去吧


    午膳過後,顧月池本是要小憩片刻的,這邊香兒剛吩咐著兩個小丫頭撤了餐碟,卻聽外麵傳來嬌笑聲。


    聞聲,顧月池微微蹙眉,也就是在她蹙眉之際,顧月瑤一身水藍色錦裝,步履妖嬈的進到屋內。


    “姐姐好大的架,奶奶請都不去,無奈之下,我這個做妹妹的也隻能親自過來見姐姐了。”語氣裏有著隱不住的沾沾自喜,顧月瑤不等顧月池說話,便徑自坐在桌前,巧笑倩兮的與顧月池四目相對。


    今日的顧月瑤紅光滿麵,風光無限


    顧月瑤臉上的笑,讓顧月池想到了第一次見她之時。


    明明八麵玲瓏女兒心,卻怎奈出身卑微,可歎她不認命,如今到底是飛上枝頭做了皇上的女人,了了自己的心願。


    麵對顧月瑤有意的炫耀,顧月池的神色一直淡淡的,不曾有過分毫改變。


    伸手接過香兒遞來的茶水,她先淺啜一口,見香兒又要給顧月瑤奉茶,她輕聲說道:“月美人的茶就免了。”


    端著茶的手一頓,緊咬著嘴唇,香兒依著吩咐將茶放回原處,到底沒端給顧月瑤。


    所謂各為其主


    不管月美人身份如何,在這裏她隻聽顧月池的。


    見狀,顧月瑤眉頭皺起,臉上漸生不悅之色。


    神色依舊淡漠如初,蓋上茶蓋,顧月池看向顧月瑤:“如今月美人是宮裏的紅人,我這裏的茶水不幹淨,萬一你回去有個好歹,誰能擔待的起?”


    幽幽的,說完話,顧月池接著吃茶


    “你……”


    本是欲怒,不過很快顧月瑤便麵色一轉。


    隻見她伸手輕撫自己平坦的小腹,笑說道:“如今我的身可不能跟以前相比了,姐姐說的對,這茶我還是不吃了。”


    臉上雖掛著笑意,但顧月瑤的心底卻並不輕鬆


    都說咬人的狗不叫,自淩瀟瀟死後,顧月池並未如像趙氏死時那般動怒,她隻在懸崖上刺了皇上一刀,從此之後便再無任何叫囂。


    她越是如此,顧月瑤就越發忌憚於她


    視線隨著顧月瑤撫著小腹的手而微微移動,半晌兒之後,顧月池蹙眉道:“原來是有孩了。”


    顧月瑤笑:“蒼天有眼,我辛苦了這麽久,如今總算有了盼頭”


    她的身份雖有些尷尬,但到底是成了皇上的女人,若此刻她腹的是個皇,那日後在宮她也就有了底氣


    “好事好事”一連說了兩個好事,顧月池悻悻歎道:“不過此刻你還是莫要過分炫耀的好,否則……”


    顧月瑤雙眼一眯:“否則什麽?”


    顧月池冷笑:“否則生不生的下來,還是未知之數呢”說完話,她將手裏的茶杯放在桌上。


    好吧,她承認,她是有意給顧月瑤添堵的


    心火氣頓時燃起,顧月瑤噌的一聲起身,怒看著顧月池:“你說話注意點,小心禍從口出”


    “禍從口出?”


    不置可否的冷哼一聲,顧月池盈盈起身,懶得搭理顧月瑤。


    她很想所她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了,不過想來不說更好,一切還是留點懸念的好。


    見顧月池根本沒將自己放在眼裏,顧月瑤怒哼一聲,心下思緒轉了轉,她壓了壓火氣,輕聲道:“姐姐想不想知道你母親是怎麽死的?”


    剛剛走到門口的身一頓,顧月池轉身看向顧月瑤。


    她一直知道


    卻沒想到今日顧月瑤倒是自己開口了。


    冷冷一笑,冷意至眼角而消散,顧月瑤對顧月池道:“是藏紅花,那日我娘和姨奶奶在她產下陽兒後喂她吃了藏紅花”


    在顧月瑤心裏,此刻最希冀的便是腹骨肉可以安然活著,可此刻顧月池卻冷聲冷氣的詛咒她的孩。


    她被顧月池徹底激怒了。


    她以為說出真相之後,顧月池會大怒,會火冒三丈,可是她錯了。


    在她說出真相之後,顧月池倒是沒再往外走。


    她隻是冷冷看著顧月瑤


    顧月瑤冷笑著:“身為庶女,是我一生都接受不了的事情,我不認命,所以才想著若你母親死了,我娘扶正,我便是嫡女了。”


    自從在四年前的那一夜顧月池刺傷了歐陽弈天之後,後者便再也未曾見她一麵,在顧月瑤想來,四年都過了,她還有什麽好怕的?


    守孝三年之期未過,顧月池便克死了宣景帝,這個名聲比之她的,要差了不知多少倍


    如今的顧月池在顧家根本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她今次回來,就是來奚落她的,方才若說忌憚她,那此刻想通之後,她便不覺有怕的必要了。


    “可到底你還是個庶女不是?”輕笑著把玩著自己的手指,顧月池也反問一句:“你想不想知道三姨娘是為何而死的?”


    ※※※


    今日雙更,很快結局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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