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在水中嫋嫋的飄散,他的身子越來越沉,二皇子隻能用盡全力,將無憂托出水麵。倏然,眼前一片黑色。不,他不能這樣放棄,他不能再一次看著自己在乎的人,死在自己的麵前。二皇子咬破自己的唇,刺痛神經讓他神智清醒了起來,他猛地竄上水麵。當二皇子拖著無憂出了水麵的時候,周圍沒有一點聲音,宮人們的臉色一片蒼白,皆低下頭,微微的顫著,皇帝鐵青著一張臉,瞪著他。“你這是做什麽?”罔顧聖命,救下蘇無憂,他好大的膽子,若不是這人是他的骨血,他已經早就讓他人頭落地了。“父皇,她是兒臣心頭之愛。”二皇子即使此刻胸前的傷口已經因為負載著過多的重量,而裂開,麵色因為失血,而慘白如雪,但是他的目光是空前的明亮,堅定。“你……孽子!”皇帝氣的咳嗽幾聲,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曆史又要重演嗎?他看著一臉堅定的兒子,慘然一笑,卻轉身離開,那挺拔的身姿,看起來佝僂不少。當天晚上,皇帝下令杖斃了數十人,理由:未能照顧好女神醫,不能守則,以至於女神醫差點失足落水而亡,幸得二皇子舍命相救,才無生命之憂。無憂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傍晚時分,落水的後遺症,讓她整個人虛弱的如同紙片,真的是風一吹就會倒下。無憂靠在迎枕上,一個嬌俏的少女,十六七歲的模樣,巴掌大的小臉很是美麗,身段窈窕,是二皇子身邊的常見的那位宮女――初見。無憂知道初見是二皇子的心腹之人,在二皇子張翼的麵前算是很有分量,但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又放在了她的身邊,無憂心頭不知道是很忙滋味,但絕對不再是麻木。她不傻,醒來的第一件事,她就明白了是二皇子將她從皇帝的手中救了下來,皇帝要讓她消失,卻又不能做的太明顯,所以失足落水就是最好的理由,那些被杖斃的宮女太監,就已經表明了一切。這皇宮裏,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想的那樣因為熟知真相而丟了性命的宮人,已經充分的告訴了她這一點。二皇子違背了聖命救了她!無憂想到這,心頭就一陣狂跳,這個時時刻刻讓她覺得危險的男人竟然為了她違抗了聖命,她清楚的知道皇帝想要除去她的意思是多麽強烈,他救她,怕是惱極了皇帝。說不感動那是假話,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願意這樣為她。“蘇小姐,吃點湯水潤潤吧,您剛醒過來,正好補補胃,這雞湯是殿下特別讓禦膳房給小姐燉的。”初見小心的覷一眼無憂的臉色,神色頗為恭敬。


    無憂接過她的碗,喝了兩口,“殿下怎樣了?”寒冬臘月的,他身上有傷,又下水救她,她是醫者,自然清楚那寒若深潭的水,對他是怎樣的影響。“殿下的傷口裂開了,禦醫說失血過多,還在昏迷之中,不過禦醫說,殿下應該很快就會醒了。”初見不敢欺瞞,她身為二皇子身邊的心腹,自然清楚無憂對二皇子的意義。她的主子,說好聽點是脾氣古怪,但說難聽點就是薄情,對生命從來沒有多少尊重,為達目的,就是對自己也是從不容情,可是唯一能讓主子動心的人,就是眼前這位看起來弱不禁風,卻心之堅定的女子,所以她在心中已經將無憂當成半個主子看了,這蘇小姐入主泰和殿,絕不會有問題。皇帝想阻擋也是阻擋不了的,隻有他們這些舊部,知道他們的主子是怎樣的人,皇帝想擺布她的主子,還差了點火候。喝了雞湯,無憂讓初見為她簡單的著裝,去了泰和殿的正殿,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二皇子為她做的,她又怎麽會無動於衷。夕陽低垂,泰和殿被幻若流霞的璀璨之光籠罩著,白色皚皚積雪堆積在樹杈之中,點點滴滴融化的聲音,清脆悅耳,卻在寂靜中多了幾分玉碎的錯覺。寒風侵襲,幾許早明的宮燈在風中搖曳,粘在燈籠上的流蘇被風吹得飄揚而起。無憂一路在初見的攙扶之下,來到正殿,二皇子張翼已經醒來,李慶見無憂來了,進去稟告了聲,出來迎她:“殿下請蘇小姐進去。”無憂原本迫切的心情在此刻忽然變得慌亂,這一瞬間,她亂了方寸,她急急而來,卻不知道用什麽表情去麵對二皇子,見了麵,她又該和他說什麽?像往日那般不理不睬,或是冷漠以對,她已經做不到了,當這個男人在水中將她托起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男人對於她來說,再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了,那高豎起城牆的心,已經裂了一個縫隙,有些東西在那刹那間,再也不一樣了。無憂想退卻,但心中又是極度渴望想要見到他,至少能夠看到他無恙才好。她握了握手,深呼吸一下,給自己打氣,跨進了二門,當見到二皇子第一眼的時候,她的眼眶猛的泛酸,望著臉色發白,嘴唇發紫,虛弱的躺在床榻上的張翼:此刻他的上身的衣衫至少簡單的套著,那纏繞著他上身的雪白的紗布尤為顯眼,臉色顯得異常憔悴,但是看著無憂的目光卻炯炯有神,和以往一樣半點都沒有病人的模樣。無憂的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她心疼他了,這是他從小到大過的日子嗎,不管什麽時候,都不敢讓自己顯露疲憊,因為他的周圍隨時都會冒出不知名的危險。


    無憂吸了吸發酸的鼻子,走上前去,行了禮。“不用多禮!”二皇子張翼微微一笑,蒼白的臉色,因為這一笑多了點溫和的姿態:“你的身子沒事吧?高燒退了嗎?”無憂聽了這話,飛快的低下頭,眼眶中蓄積的淚,快要落下,她努力的眨了眨眼睛,才讓泛濫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不曾落下。她點點頭:“無憂沒事,高燒也退了。”“傻丫頭,你這是做什麽?”他的口氣是自己都部沒有覺察到的寵溺:“你沒事就好,不用為我擔心,我也沒有事兒,不信,我站起來給你看看。”說完,他還真的為了讓無憂放心打算站起身子來,可是全身上下疼的厲害,連撐起胳膊都不太可能,還因為用力過猛,整個人悶哼一聲,狠狠地摔在了床榻上。無憂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忙幾步上前,“殿下,殿下……”眼中的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一張臉哭得淚眼摩挲,哪裏還有半點美感,幾乎沒暈過去。到了此刻,她還能理智氣壯的說,二皇子對她沒有情嗎?她還能理直氣壯的說,二皇子的心裏沒有她嗎?她還能理直氣壯的說,二皇子對她隻是利用嗎?她還能自欺欺人的騙自己,她隻是他的替身嗎?不能,她不能再昧著良心說這樣淡定話。在沉入水底的時候,他明明可以放手,但是他根本就沒有絲毫猶豫的將她托出了水麵,而自己去差點沉了下去――他在救她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想過自身一點半點。雖然她沒有瞧見皇帝是怎樣對他的,但是她在昏迷之中卻聽見了他鏗鏘有力的話:她是兒臣心頭所愛。說的那麽大聲,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一般,那麽堅定,即使她的意識幾乎快要混沌,卻依然被他的話深深震撼。還有什麽比這一句話重要呢?生在皇室又怎樣?身份懸殊又怎樣?她兩世所求,不就是求一個這樣的男人嗎?相信在他大聲的說出“她是兒臣心頭之愛”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與她生死與共,不,不是生死與共,而是她先生,他跟隨,就像在水裏那樣寧可舍棄自身,也要救出她。他是這樣一個無情的人,卻在醒來後的第一句話,還是問她:“你沒事吧?”無憂哭成一個淚人,經過前世,她已經不相信愛情,經過母親的慘死,她對愛情更是絕望,可是這個男人用這樣慘烈的方式告訴她:這世間不是沒有情,隻是前世的她沒有遇對那個人。無憂哭的不能自製,她這一刻情願二皇子張翼的心裏沒有她,也不想讓他遇到這樣的事,他惹惱了皇帝,這以後他該怎麽辦?皇帝的無情,她已經親身感受,她不希望他有事。


    無憂也寧願二皇子不曾對她動心,那樣他就不會想現在這樣,幾乎用性命想她正室:他的心中有她,而且比他的命,比他的榮華富貴重要。所有的恐懼,所有的不安,在此刻都顯得不再重要,停留在思緒裏的隻有他那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話:她是兒臣的心頭之愛。心頭之愛?多深的情,才能說出這句話。如此重的情,讓無憂痛的,悔的隻想以身相待,隻想此刻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人是她自己:老天,你為何要這樣安排?戲弄我們真的能讓你感到開心嗎?為什麽總在後悔之時才看出那麽情,她的,還是他的?“傻丫頭,別哭!”他的聲音如醇厚的酒香,帶著無法抗拒的誘惑,他艱難的伸出手,幫她擦拭她臉上的珍珠:“不能再哭了,我剛剛在睡夢裏還夢見小小的你一直在落淚,你一直哭,一直路哭,就想現在這樣。”他頓了頓,凝視著她,幽深的眸子裏是灼熱的光芒:“我很慶幸我救下了你,若是再有一次,我也會做同樣的事情,所以你別哭,你活著就好,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好的了!”他再昨天毫不猶豫,在皇帝的氣急敗壞之中跳下冰冷的湖水之時,他就清楚的知道,原來沒有什麽比她更重要,原以為隻是年少舊夢難忘,卻不知在不知不覺中,影子已經落下心頭,原來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了,隻是他不是懂情的人,直到昨日那一刻,他才發現,她比命重要。或許每一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一個太陽,他可以肯定,無憂定是照亮他,溫暖他的太陽。他留下她在皇宮,就是為了培養感情,也是為了好好的照顧她,他以為在他的眼皮子下麵就不會有人再動她了,但是他錯了,他高估了自己,看來有些事,他太心慈手軟了,太仁慈了。他看著她了無生氣的不停下沉,當時他的心就一顫,他對自己說過,要好好的照顧她,可是為什麽在他的身邊還要讓無憂受到如此的傷害?無憂當時嘴邊解脫般的微笑刺痛了他的心,這些年,她一定過得很苦吧!以至於他昏迷期間,都是她的害怕的哭聲,小小的她,不停的哭著,現在的她,也在不停的哭著,無聲的哭泣著,他心痛,想要叫她不要傷心,可是他的嘴巴張的怎麽大,都無法發出聲音,隻能聽著她的哭聲,將他的心哭碎,一片片,片片皆滴著血。他其實一直都在怕一件事情:無憂會喜歡謙,在麵對感情的時候,其實他沒有自己想的勇敢,他擔心無憂會喜歡上英姿颯爽的謙,比起他這個藥罐子,朝不保夕的皇子,謙比他更討人喜歡――這才是他不惜傷了自己也要將她留在皇宮最重要的原因。


    他想隻要他和無憂在太後賞雪晚宴上獲得太後或是皇帝的賜婚,那麽他就再也不用擔心謙了。他真是一個卑鄙的人,一個自私的人,但是他不覺得有錯。可是所有的事情都出乎他的意料,謙回來了,不顧宮裏的流言蜚語,跪在禦書房前求皇帝賜婚,也逼得皇帝對無憂出手。謙不知道,皇帝為何一定要除去無憂,可是他卻清楚的知道,當今的皇帝,他偉大的父皇,是絕不容許他們共同愛上一個女人的,因為他不想曆史重演,沒有人知道,在父皇還是少年的時候,曾經和當年的兄弟愛上了同一個女人,最後他做了皇帝,得到了那個女子,卻發現那個女子和他的兄弟有染,親手將那個女子溺死湖中,毒酒賜死那個兄弟。皇帝以為這一切都已經淹沒在世間的洪流中,他以為他杖斃了所有的知情人,卻不知四歲的他,躲在樹後,親眼目睹了所有的過程,目睹了那個女子被溺死的過程。他當時一直咬著手沒有出聲,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母妃被他親手溺死。而那一日之後,他心情大變,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失去了母妃,才如此,卻不知是仇恨讓他如此,以為他絕不相信,母妃那麽溫柔美麗的女子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而他也終於在十年之後偶然間得知了真相,他母妃一直都是無辜的,不過是這肮髒皇城裏的又一件利益衝突,因為他的母妃擋了別人的路,所以成了棄子。他以為那噩夢已經離去,誰知道他的好父皇竟然準備故技重施,隻是這一次,他再也不是那個年幼的隻能躲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孩子了。無憂看著眼前流露出悲傷的二皇子,她點點頭:“是,隻要我活著就好。”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的,隻要她還有一口氣在,那麽所有的一切都顯得不再重要。她抬起頭,注視著二皇子:“我以後不哭,但你也不要如此再做,你的命一樣重要。”“傻丫頭!”他歎息的笑著,嘴裏似乎囁嚅了一句:和小時候一樣傻!可是無憂因為緊張著他胸前的傷,而沒有聽到這句話,她執意打開雪白的紗布,親自瞧了一眼,她的臉上沒有羞澀,有的隻是心疼:“痛不痛?”“不痛!隻要還能看見你,我就不痛!”無憂沒有預料到這般冷情的他,會說出如此感性之話,回首看了一下身後,好在沒有人在。無憂臉色微紅,又仔細看了看他的傷,並不是致命,也就放下心來,瞧著床頭的藥還冒著熱氣:“藥還沒吃,我喂你吧!”無憂第一次在二皇子的麵前表現出她的溫柔,她用調羹輕輕的挑起一勺,放在嘴邊仔細的吹冷,然後慢慢的喂進他的嘴裏,不小心流出來的藥汁,她用錦帕細細的拭去。如此溫柔的無憂讓二皇子忘記了身上的疼痛,他覺得自己就是再跳一次湖也值了,忍不住伸手握住無憂的手:“後天,太後的賞雪晚宴,你好好表現,我會求太後賜婚。”皇帝那般行不通了,現在他隻能求助太後了,相信太後一定會樂意見他娶一個商賈之女,她可是最疼愛他的皇奶奶。二皇子的嘴邊掛上一抹諷刺的笑,一閃而過,快的沒有讓無憂發覺。“喂!”無憂輕輕的點頭,即使她的臉色如霞,但她還是忍住羞澀堅定的點頭。無憂此刻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同,她不在拘泥與身份的差距,不再懼怕皇室的黑暗,她認為隻要他們彼此有情,這一切都算不了什麽。兩世為人,她所求的不過是一顆心,一顆願意疼愛她的心,而二皇子違抗聖命,舍身救她的舉動已經給了她答案――所以太後的賞雪晚宴,她一定要一名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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