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束離開時帶著一臉失望,腳步也有些蹣跚,明顯是以正姿跪坐太久,麻了腿。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明明不習慣,還非要堅持。


    直到最後路遠也沒有答應他的要求。


    庭束的建議看起來是很誘人,但卻需要拿命來搏,畢竟離開的獵隊裏麵都是西山家的好手,可不是留下的那些老弱,而且足足有十六人之多。可再看看自己這邊,靠譜的隻有兩個人,再怎麽能打,數量都太懸殊了。


    現在大個子他們都對路遠言聽計從,他做的決定已經不隻是關係到自己的性命了,他必須慎重思量,減弱風險。


    老斧頭還活著的時候,原本是打算去往東邊的,路遠也準備延續這個思路,雖然去往東邊的未來不能確定,看起來也不會多麽美好,但至少風險要比留下來小很多。現在從庭束口中把大致的路線已經摸清了,等過兩天醜兒病好了,他們就可以出發。既然做了決定,自然就不可能答應庭束什麽了。


    現在唯一的麻煩就是醪奴,他斷了腿,連路都走不了。不過換個角度,這也算不上什麽麻煩,畢竟路遠原本就不認識他,隻是醜兒求情,才救了他一命。


    另外還有一件事,大個子特意比劃一番,當初衝進塢堡後,在門口攔阻的,其中就有醪奴,而且特別賣力,直到被他砸暈過去。


    所以可見大個子對他也絕不會有什麽好感的,因為路遠誤導的那些話,他直到現在還認為當初攔路的那些人都是想害死醜兒的惡人。


    所以,路遠自覺救了醪奴就已是仁至義盡了,他斷的畢竟是腿,不可能讓這麽多人冒著生命威脅等他康複,而且這邊壯年隻有兩人,也不可能在路上帶上他這個累贅,剩下的,也隻有把他留下這一個選擇了。


    至於把他留下來的結果,路遠根本沒準備去幫他多想,都說了,仁至義盡了。


    ……


    第二天,庭束還是來了,路遠很歡迎他的來訪,抱著對於這個世界的好奇問了很多問題,但庭束所關心的,他依舊沒有答應。


    第三天,醜兒的身子弱,直到這一天才剛剛開始好轉,外麵下起了小雨,不利出行,庭束卻堅持冒雨而來。


    第四天,雨下大了,落下的雨點很有力,在泥地裏砸出一個又一個的小坑。路遠有了不好的預感,眉頭始終皺在一起。這一天,庭束沒有來。


    第五天,天氣陰冷,不過醜兒倒是痊愈了,另一邊醪奴雖然不能下地,但精神頭也看起來也好了很多。外麵雨更大了,雨點幾乎連成了線,在天地間編織了一張又一張密不透風的雨簾,所有的空窩棚都被衝垮了,路遠坐在門口,對著屋外呆呆看了一天,這一天,庭束還是沒有來。


    第六天,雨沒停,但小了點,小河水位已經漫過了橋麵,庭束終於來了,冒著雨涉水過河。這次他沒有勸說路遠,隻是告訴路遠,尖奴與爛頭已經放下了爭執,決定聯手對付西山家的獵隊。庭束回去後,路遠又發了一天呆


    第七天,雨再次下大了,這一天庭束竟然也冒著雨出來了,全身都被淋得濕透,整個人瑟瑟發抖,在火邊烤了很久才緩過來。這一天,路遠終於回複他,會認真考慮,並且第二天就告訴他結果。


    當天晚上,路遠把住在這間草廬裏的人叫到了一起,就留與逃進行了一次討論。


    ……


    討論期間,醪奴沒說話,因為沒有人認為他有資格發表意見;醜兒沒說話,是因為她不知道要說什麽,拒絕表態;大個子雖然不能說話,但他比劃了一番手勢,大概意思就是老斧頭交待過以後什麽事都聽路遠的,所以還是路遠負責想辦法;唯一積極發言的反而是小石子這個孩子,他不僅希望留下來,還慫恿路遠去搶奪頭領的位置,一定要壓住尖奴他們,因為他們太壞了,最好再幫小石子消解消解以前受欺壓的氣!


    好吧,看起來沒一個靠譜的,路遠還是得自己擔起這責任。他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腫著個眼,做了個與小石子一樣的決定沒有當真。


    不僅留下來,還要去爭爭頭領的位置!


    畢竟雨天的路泥濘難走,很難跑遠,再加上醜兒剛剛病愈的身體極度虛弱,這時候冒雨跋山涉水,與找死差不多。而且已經耽誤了這麽多天,出發後,也可能會遇上回程的獵隊,那就真的絕望了。


    既然要留下來,那頭領的位置就不得不爭,原因很簡單,看看那些家夥,有哪個是能讓路遠放心把性命托付上去的?還是靠自己吧!


    ——————————————————————————————————


    殺了壓在頭上的西山家,留下來的人分成了四方。


    那一日後,大多數吃土奴都已經跑進了山林,但還是留下近百自稱的苦命人,他們以老弱為主,或是無處可去或是心懷仇怨,現在全住在塢堡內。這些人分成了兩方,人多的那一部分,領頭的叫爛頭,是個喜歡豔麗打扮的獨特男人;還有剩下那四五人,被一個叫庭束的宗族子弟帶著,領著剩下的四五人。兩方互不統屬,隻有在對付西山家這件事情上能勉強合力。


    塢堡外麵又有兩方,其中一方是一群少年棍奴組成,他們在衝破塢堡的那一天,搶先搜刮了西山家的幾間庫房,如今手中兵刃物資是最多的,而且還擄掠了大批女奴。隻是由於之前的身份,而抗拒與苦命人平等相處,看起來是不可能合作了,但前幾天庭束表示,在他的斡旋下,雙方已經盡釋前嫌。


    最後剩下的就是路遠一方,是在庭束看來唯一可以依靠的戰力,但之前一直沒有表態。


    ……


    第九天,雨還在下,但不大,僅僅綿如細絲,完全不影響出行。


    如今塢堡內的景象一言難盡,燒倒是沒燒空,七八間殘破了房子孤零零地立在那裏,上麵全是火燎的焦痕,地麵坑坑窪窪的,泥漿與黑色的灰燼混在一起,四處橫流,入目的全是各種殘骸和垃圾。雖然沒有直接看見死屍,但望樓上還有好幾顆頭顱掛在上麵。


    原本的吃土奴,現在的苦命人,全擠在殘留的幾間破屋子裏。


    當路遠下定了留下來的決心,最為興奮的是庭束,他不僅當即表示自己從此就是路家的甲士了,而且很快就把四方拉在了一起。


    眾人在爛頭那裏隨意找了一間屋子,由爛頭把裏麵的那些苦命人清空,趕了出去。


    爛頭當先走進了屋子,他今天雖然沒再穿那件辣眼睛的緊身紅裝,但是在頭上戴了一頂草環,遮去了那塊爛瘡,其上還點綴了幾朵黃色小花,很是顯眼。


    也許是因為這裏算是他的主場,他帶的人最多,足足有六個之多,在他身後站成一排,手上雖然沒有金屬兵器,但也拿著棍棒,石斧之類的東西。


    接著是尖奴,身後跟著兩個年歲比較大的棍奴,腰間都插著短劍。


    最後進去的是路遠,帶著庭束與大個子二人。


    庭束是獨身一人,依舊穿著那件大出不少的素袍,下擺倒是有割短,不再絆腳了,另外身後還背了一張弓,腰裏雖然挎有箭壺,但一眼看去,裏麵的箭矢寥寥無幾。他堅持要跟在路遠身後。


    ……


    這間屋子很寬敞,看起來像是臥房,一張架子床靠在牆邊窗下,不過現在上麵淩亂不堪,房間內的其他飾物也都被砸掉了,想來當初這批苦命人衝進塢堡的時候純粹是要打砸泄憤,並沒有多少掠奪財產的意識。


    房間中間的地麵,有一個用石頭堆出來的簡易灶頭,明顯不是這間房間裏麵原有的東西。


    路遠進門時,看見爛頭正在挑火,他身後那六人,懶懶散散地站成不怎麽整齊的一排,但全都注視了過來,目光帶著點挑釁的味道。


    路遠身後,緊跟著大個子,他彎腰進門的刹那,幾乎把門堵死,室內的光線陡然一暗。路遠看見那六人的臉色立時變了,紛紛畏縮地把視線挪開,移向別處。


    ……


    包括庭束在內的四人圍坐到了火邊,烘烤去身上的水汽。


    眼看西山家的獵隊馬上就回來了,有些事情必須要盡快定下來了!


    可坐下後,眾人一時靜默無言,也許是因為沒有決定到底以誰為主,氣氛明顯不算友好,互相之間連招呼都沒有!


    作為居中聯係的庭束,uu看書 uukansu看向了路遠,路遠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


    他現在冒冒失失的表示自己要當頭領,肯定會遭到另外兩家的反對,還不如先等等看。


    庭束無奈,隻能先開口。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西山家就回來了,我們到底怎麽打,這總得定下吧?”


    路遠沉得住氣,可其他人就未必了。


    尖奴這個年歲最小的先開了口,態度囂張。


    “你們想好了沒?你們這些賤奴既然想讓我當頭領,就由我說了算!另外,我的人住進來之前你們得把這裏弄幹淨了!要弄成像貴人住的樣子!”


    尖奴的話把爛頭激怒了。


    “你再說一句賤奴,相不相信我現在就殺了你?還有誰說答應讓你們進來了?西山家的人回來了,你們敢上去嗎?你們這些毛都沒長齊的東西,拿著劍又玩不來,還不如交給我們!至少我們敢和西山家拚命!”


    “我們以前沒用劍,你們這幫吃土奴不一樣被我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現在你還以為我會怕了你們不成?”


    “你個賤奴種!”爛頭勃然大怒!


    “你才是、你才是個吃土的賤奴!”尖奴也毫不示弱。


    雙方徹底忘了主題,一時謾罵不休。


    庭束神色難免訕訕。


    路遠氣極,也是冷眼看向庭束。


    他下定決心留下來以命相搏,多少與庭束的勸說有點原因。


    照庭束所說,尖奴與爛頭已經答應聯手了的原因,可現在哪裏能看得出聯手的樣子?這一仗還怎麽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迷途異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酣醉夢三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酣醉夢三百並收藏迷途異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