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熱,荼蘼花謝,一池蓮花競相開放。轉眼已經是盛夏時節,歐陽四少府裏一切如常。


    那夜顛鸞倒鳳似乎並沒有給歐陽鑠帶來什麽變化,他依然進出忙碌,頂著郡馬都尉的閑職,為葉逸風和杜玉昭分擔生意上的雜事。


    嘉瑩郡主終於在月事推遲兩個月後招來太醫診脈,然後,有喜的消氣毫無懸念的被宣布。


    得知妻子有喜的時候,歐陽鑠正跟葉逸風和杜玉昭坐在一起,身邊的小廝喜滋滋的進來回稟,說恭喜四少,府中管家叫人傳話來,郡主剛招了太醫診脈,說郡主有喜了。


    歐陽鑠尚未反應過來,杜玉昭率先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挑著大拇指讚道:“小四,幹得不錯。”


    葉逸風也很高興,最小的兄弟也要當爹了,於是連聲催促歐陽鑠:“快些回去瞧瞧。這幾日就在家裏陪著郡主吧。”


    歐陽鑠卻堅持把事情忙完才起身告辭,回家的路上他順便拐了個彎兒,去一個有名的老花匠的家裏買了兩盆玻璃海棠。


    確定自己懷孕了,嘉瑩的心態越發的平和了。不管肚子裏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好像自己這輩子已經圓滿了,將來縱然沒有丈夫的關愛,她也可以一個人守著孩子過日子了。是兒子的話將來給他娶一房賢惠的媳婦,是女兒的話,給她找個珍愛她的人嫁出去。


    珍愛。


    嘉瑩想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舌尖泛起一絲苦澀。


    猶記得那個旖旎的晚上,她的丈夫瘋狂的把她壓在身下如癡如狂,最後的一刻嘴你呢喃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名字。他好聽的嗓音變得沙啞,喃喃的叫著‘傻丫頭’。


    嘉瑩不知道傻丫頭是誰,但那絕對不是她嘉瑩郡主。


    她很想知道那個女子是誰,想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但是她也知道,他不會說,而自己也絕不會問。


    嘉瑩甚至想自己這輩子怕是也不能走進自己枕邊人的心了,但這不重要。不管他心裏愛的是誰,自己都是歐陽四公子的妻子,為他主持中饋,會為他生兒育女,開枝散葉。


    歐陽鑠進門的時候,嘉瑩正默默地坐在繡架跟前繡著一支海棠。碧綠的葉子,緋色的繁花,花瓣層層疊疊,用幾十種紅繡出來,極細的絲線密密交錯,花瓣栩栩如生。


    歐陽鑠看著麵前這個溫婉的女子,她垂手明如玉,皓腕凝霜雪,那麽純淨,宛如清泉。值得一個男人為她傾倒,為她付出一生的愛。隻是他的心裏早就住進了另一個女子,有她在,他再也無法容納第二個人。


    “四爺。”小篆倒了兩杯香茶來。


    嘉瑩聽見這兩個字手腕一抖,銀針刺破如雪的指尖,一滴血珠漸漸地凝結,宛如相思紅豆。


    “對不起。”歐陽鑠微微蹙眉,“郡主沒事吧?”


    嘉瑩郡主隨意拿了帕子在指尖一撫,輕笑道:“不過是小事,沒關係的。四爺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歐陽鑠笑了笑,伸出手去握住嘉瑩郡主的手去榻上坐下:“管家叫人來回我,說你有喜了。”


    “呃……是他們打擾了四爺的公事了吧?”


    “不。”歐陽鑠輕笑:“大哥二哥都很高興,說準我幾天假在家陪你。”


    鎮南侯和二公子都很高興,可你呢?你高興不高興呢?嘉瑩郡主看著歐陽鑠的臉色,心裏的話到底無法問出來。


    嘉瑩郡主懷孕的消息很快傳至平南王府,楚王府,鎮南侯府等幾家親眷府邸。


    錦瑟挺高興,一邊看著兒子吃紅燒肘子一邊笑著跟葉逸風說:“小四也當爹了,這下可算是長大了吧?”


    葉逸風輕笑搖頭:“我看他好像並不高興的樣子。不知這小子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錦瑟愣了愣,又笑:“怎麽會不高興呢?不是高興傻了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吧?”


    小葉弘優雅的嚼著香噴噴的肘子肉,回頭問錦瑟:“娘親,我是不是又要多一個弟弟了?”


    錦瑟輕笑:“也有可能是妹妹啊。長得跟你玉姨媽家的鵑兒一樣漂亮,不好嗎?”


    “可我還是喜歡弟弟,將來能跟我一起去騎馬。小妹妹太嬌氣了,動不動就哭,還處處要我讓著她。”葉弘想起杜玉昭家的杜鵑就是一臉的不耐煩。跟小丫頭們一起玩什麽的,最討厭了。


    葉逸風輕笑著拿了帕子抹了一把兒子油乎乎的嘴巴,笑道:“沒關係,讓你娘親再給你生個弟弟不就好了?”


    “嗯,這很好。”葉弘立刻笑眯眯的點頭。


    錦瑟瞪了葉逸風一眼:跟孩子胡說八道什麽?還有當爹的樣子嘛!


    歐陽鑠這幾日果然沒出門,每天都在家裏陪著嘉瑩。


    嘉瑩在屋子裏刺繡,繡梅,繡菊,繡蘭,都是素素淨淨的一支。偶爾她低眉作畫,畫的也都是梅蘭竹菊,歐陽鑠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不言不語,若有所思。


    嘉瑩偶爾也會說些閑話,說她不喜歡繡鴛鴦,比目,因為終究有一天鴛鴦會單飛,比目終會失伴,緣來緣去,早就注定。


    傍晚,嘉瑩會親手煮一壺青梅酒,晚飯後,她也會在月光下撫琴。


    歐陽鑠靠在涼榻上看著,微風吹過,花瓣落在琴弦上,像極了那段青翠嫵媚的青春。隻是往事已經如浮萍一般,飄向遠方。情感有時候像是一片絲薄的紙,被如水的年華打濕,縱然拿到陽光下晾曬,也還是會有褶皺的痕跡。


    如此,夫妻兩個在家裏閑了半月有餘,南邊一直書信又把歐陽鑠叫走。


    府中隻有嘉瑩郡主一人,楚王妃不放心要接她回去住,卻比錦瑟晚了一步。錦瑟在歐陽鑠走的同一天把嘉瑩郡主接到了鎮南侯府照顧,說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孕婦獨自在家。


    歐陽鑠是離開京城之後才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對嘉瑩郡主有了牽掛。


    晚上他歇在客棧的時候會想,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家怎麽樣了,有沒有吐?或者依然沒胃口吃東西?家裏的丫頭婆子能不能照顧好她?楚王妃會不會接她回去等等。


    他想過之後,總會嘲笑自己,所謂的堅貞不渝也不過如此。誰會對誰一輩子忠誠呢?不過是幾個月的光景,不過是有了一個孩子,原來自己已經變了那麽多。


    之後,他又給自己找借口,覺得無非是血濃於水。嘉瑩的肚子裏有自己的孩子,關心她牽掛她是因為他們現在是親人,跟情愛無關。


    歐陽鑠這一走便踏遍了江南大半河山。他先是去了葉氏祖籍,處理過那裏幾筆出了問題的生意之後,又轉而往東,經江南省,至廣寧。


    本來打算九月回京,卻又忽然傳來他外祖母去世的消息,於是他隻得趕去海寧為外祖母奔喪。


    這一路輾轉下來,在回京已經是冬天。


    算算時間,自己這趟出來將近半年的時光,而嘉瑩郡主已經懷孕七個多月了。歐陽鑠一路往北,走的十分心急,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飛回去。


    緊趕慢趕,敢在臘月裏過了淮水,算算時間,如果快馬加鞭可一兩日到京。


    歐陽鑠派人先一步日夜兼程回家送信,自己也甩開侍衛隨從,隻帶兩個小廝策馬疾馳。


    眼看京城在望,歐陽鑠騎在馬上看了一眼落日餘暉,剛要吩咐下去先找個客棧歇息一晚,明日再進京,便見前方一道藍影如驚鴻飛過,眨眼間便到了眼前。


    “三哥?”歐陽鑠忙策馬迎上去,“你怎麽來了?”


    “快些跟我回京!你媳婦要生了!”藍蒼雲飛至近前,轉身坐在歐陽鑠的馬上,狠狠地踢了馬腹一腳,駿馬吃痛,嘶溜溜長鳴著狂奔而去。


    “啊?”歐陽鑠在馬背上顛簸渾然不覺,傻傻的回頭問:“不到日子啊!”


    “據說是從陪楚王妃在後花園賞梅花,不小心滑了一跤,早產。”


    “……怎麽會這樣!”歐陽鑠頓時覺得心口開了一個大大的洞,冷風直接吹進去,冰冷冰冷的疼。


    藍蒼雲把歐陽鑠帶回京城的時候是四更時分。


    此時嘉瑩郡主還在產房裏,痛苦已經讓她失去了叫喊的力量,進進出出的婆子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院子裏葉逸風和杜玉昭都在。


    “大哥……”歐陽鑠被冷風吹了一路,全身早已麻木,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葉逸風組織了一下語言,握著歐陽鑠的手,低聲說道:“剛剛產婆出來回過,說時候不到,孩子還沒轉過來,胎位不正,所以生產很困難。”


    “那……會怎麽樣?”歐陽鑠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刀子滑過,一個簡單的吞咽動作就是撕裂般的疼。


    “還不知道。”杜玉昭的眉頭也皺成了疙瘩。


    冷風呼嘯,忽然有雪花飄落下來。院子裏四個男人直直的站著,產房裏錦瑟和玉花穗一邊一個握著嘉瑩的手給產婦加油:“棠兒,很快就好了。當初我生弘兒的時候也這樣,反正就是疼嘛,老人說生的時候疼的越厲害,孩子跟娘就越貼心。”


    玉花穗也說:“就是啊,加油,崔媽媽說快了,再加把力氣!”


    產房的簾子被人呼啦一下掀開,楚王妃派來的人進來回道:“四爺回來了!”


    身體被汗水濕透的嘉瑩忽然睜開眼睛問:“真的?”


    “就在院子裏呢!是連夜趕回來的。”


    “終於回來了……”嘉瑩虛弱的笑了笑,笑容還沒散開,又被陣痛給衝散。


    錦瑟看著嘉瑩憔悴痛苦的神色,忽然覺得心酸,無奈,甚至還有些自恨。


    這個清純如泉的姑娘對歐陽鑠一往情深,但歐陽鑠卻連最起碼的回應都懶得給。而造成這種局麵的重要原因又是因為她錦瑟!


    錦瑟一向是有急才的人,心思急轉直下,她忽然放開嘉瑩的手站起來,跟玉花穗說了一聲:“你照顧好這裏。”便衝出了產房。


    一出門便被寒冷的夜風給悶了一記,錦瑟差點沒站穩腳跟。


    “你怎麽出來了?!裏麵怎麽樣?”葉逸風忙上前來把人扶住,眉頭皺的更緊。錦瑟的身上有濃濃的血腥味,這讓人很是不安。


    錦瑟不理葉逸風,隻看著歐陽鑠,咬著牙問:“現在到了關鍵的時候,產婆說大人和孩子隻能保一個。郡主的意思是要孩子,你呢?你要保誰?”


    “你說什麽?!”歐陽鑠臉色煞白,身子搖晃了兩下,差點栽倒在地,幸好杜玉昭伸手扶住了他。


    “我問你,要大人還是要孩子?!”錦瑟的聲音壓低了,但口氣卻更凝重了。


    “保大人!我要保大人!”歐陽鑠說著,便衝向產房的窗台,對著裏麵竭斯底裏的喊:“給我保大人!若是郡主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要你們這群奴才統統陪葬!”


    產房裏,玉花穗嚇了一跳,皺眉嘟囔:“老四這是幹什麽呢?吃錯藥了?!”


    原本用盡了力氣一心等死的嘉瑩郡主聽見這句話卻猛然一震,雙手用力攥著身下的被單,腦袋猛地翹起來衝著窗戶沙啞的喊了一聲:“四爺!”


    “郡主!”歐陽鑠握緊了窗欞,竭斯底裏的喊了一嗓子:“你必須給我活著!”


    回答歐陽鑠的是一嘉瑩郡主的一聲慘叫和新生兒嘹亮的第一聲啼哭。


    “棠兒!”歐陽鑠忘乎所以,差點拆了窗欞從窗戶裏跳進去。


    “生了生了!是個小公子!”產婆驚喜的聲音從產房裏傳了出來,然後是丫頭婆子們一疊聲的道喜。


    “郡主怎麽樣?!”歐陽鑠衝到門口,一把掀翻了一個丫頭手裏的銅盆。血水嘩的一下灑了一地,幸虧葉逸風出手迅速把錦瑟拉開,否則非毀了錦瑟身上的這件紅狐鬥篷不可。


    幸虧這丫頭激靈,忙福身回道:“回四爺,郡主生產辛苦,身子脫力已經睡過去了。小公子很好很健康,母子平安!恭喜四爺,賀喜四爺!”


    “呼——”歐陽鑠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整個人往一側倒去。


    藍蒼雲迅速出手把人拉住,卻發現歐陽鑠臉色蒼白,雙目緊閉。


    “啊!老四昏倒了!”藍蒼雲詫異的瞪大了眼睛,“不至於吧?又不是他生孩子!”


    葉逸風和杜玉昭互相對視了一眼,當過爹的人都有經驗,小四畢竟還是年輕啊!


    歐陽四公子府添丁大喜,平南王府和楚王府以及鎮南侯府都是一片歡天喜地。


    三日後,平南王府準備酒宴把楚王府,鎮南侯府,還有杜玉昭等幾對夫婦請至府中,小小的慶祝一下。


    席間,平南王說郡主平安產子鎮南侯夫人和杜少夫人都幫了大忙,小侄孫的名字就請鎮南侯幫忙取一個。孩子的名字錦瑟早就跟葉逸風說過,想用一個‘初’字。


    葉逸風想起頭一個晚上錦瑟說,這個孩子對歐陽鑠和嘉瑩郡主來說,是一個很好地開始。以後他們夫婦琴瑟和鳴,都是因為這個孩子。所以,孩子的名字應該叫歐陽初。


    錦瑟還跟葉逸風說了一句話:人生若隻如初見。


    葉逸風開始的時候覺得這句話寡淡無味,但後來慢慢品味,越發覺得是一個妙句。


    是啊,想這世間男女,從相逢到相愛,又從相愛到相依,多少人經得起平淡的流年?沒有誰可以斷定自己的感情一如既往。那些走到最後,淡漠了悲喜的人,總會感歎,人生若隻如初見,如初見時那般美好,那般憧憬,那般柔情……


    ------題外話------


    親愛滴們,四少的番外到此結束了。


    以後四少跟郡主過上平淡美好的日子啦!


    感謝大家對珠珠的支持。希望你們都能去收一下新文《侯府醫女,庶手馭夫》!同樣美好的古典愛情童話哦!絕不會讓大家失望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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