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永福宮前都收拾好了,念青和齊悅出了宮,坐上馬車,聽著馬車悠悠而動的聲音,竟覺得那般親切,念青深吸一口氣,“姐姐,你說奇麟會不會忘了我啊。”


    齊悅搖了搖頭,“忘了我才是。”


    兩姐妹一路笑語,沒多久便到了淩雲王府。


    小藝子上前道:“奴才去通報一聲,讓府中人來迎。”


    齊悅搖了搖頭,“本宮要給娘一個驚喜。”


    芙兒一見到王府,眼淚刷地就掉下來了,扶了念青下來後就亟不可待地衝了進去。


    念青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仆人們都埋頭做事,有一兩個抬起頭來便行了禮。雖說這也實屬平常,但今日王府裏的氣氛卻是讓念青覺得怪異。


    不遠處,一個陌生的姑娘正揮著鞭子,指使著下人爬樹,念青不解,更是對眼前的陌生女子生了幾分不喜之心。


    下人們都哭喪著臉,一個爬得慢了便受了一鞭,疼地那人倒吸一口氣,手一鬆,噗通一聲便落了下來。


    “還敢給我鬆手!繼續上去,成績最差的,晚上要在這裏睡覺!”


    寒冬臘月,夜晚更是凍得人僵硬,怎得有這般心狠之人!更何況她是誰,見那姑娘正要揮鞭,念青高聲一喝,“住手!”


    “誰敢叫我住手!”那女子鞭子一揮,抽起一陣風,快,準,狠戾地朝這邊衝來,這一鞭子還是朝著念青的臉而來,嚇得齊悅驚駭地喊了起來,“念青!”


    小藝子幾個上前,就要拉著念青往後推。


    念青一個不躲,倏然接住鞭子,冷笑了起來,這女子並無武功,卻喜歡揮鞭子,那自己隻要用前世學過的跆拳道便能夠教訓她了。


    “過來!”念青冷冷一喝。


    那女子使勁抽回鞭子,卻絲毫未動,抬眼見念青竟然用腳踩著鞭子,一時間氣得臉頰通紅,“你是誰?”


    “端木念青!”


    那女子嗬嗬一笑,手一鬆,倒是不揮鞭子,隻是雙眼鄙夷,“原來你是妾室的女兒啊。”


    齊悅一聽這話,使了個眼色給小藝子,小藝子上前,送了兩個火辣辣的巴掌給她,姑娘登時疼得哇哇直叫。


    念青卻是挑眉,“不好意思,小藝子有武功,疼嗎?”


    那女子登時雙目圓睜,大大的雙眼幾乎要噴火,“給我等著!我是端木紫音!”說著,端木紫音蹬蹬跑了進去。


    念青卻是危險地眯起了眼睛,端木?難道父王做了什麽?


    這會兒見水管事從堂前經過,念青將鞭子拿起,學著端木紫音的樣子將鞭子揮到水管事麵前。


    水管事一見鞭子,登時臉色一變,冷冷道:“紫音小姐!”


    “哦?看來水管事是知道端木紫音在王府為非作歹,行事狠辣了?為何還任著她妄為!”念青將那鞭子丟下,瞬間點起了火折子,刷的一下便將鞭子燒了。


    水管事看著鞭子,欲言又止。


    不一會兒,屋內便出來個婦人,齊悅上前走了兩步,站到念青身邊。


    念青卻是眯起了眼,細細打量著這個婦人,約莫三十五,脖子上掛了幾串金子,頭上也是金釵閃閃,念青不免皺眉,難道父王最近的品位如此之劣?


    雖是如此,那人卻是個霸道角色,隻一上來,就想掌摑念青。


    水管事臉色一變,頓時接住她的手,“大太太不得如此。這是三小姐,這是麗妃娘娘!”


    大太太?


    原來是堂嬸,她怎麽會在王府?


    還不等念青就問,就聽到門外傳來端木駿業的聲音,“青兒回來了。”


    念青轉頭,見回廊處端木駿業正嗬嗬笑著,他的身後跟著一個陌生的男子,卻是與端木駿業有幾分相似,想來該是堂叔端木樺。


    沒想到自己才多久沒在王府,府裏就多了幾個“管事的”。


    思及此,念青立刻上前,對著端木駿業行禮道:“女兒給父王請安,給堂叔請安。”


    端木駿業嗬嗬一笑,扶了念青起來後,便看向齊悅,行了禮後,見齊悅眼眶微紅,便說道:“回來就好,讓你們娘親準備幾道家常菜。我們好好聚一聚。”


    念青現在也急著要見娘親,若是嬸子沒有虧待娘親,倒是可以睜隻眼閉隻眼,若是虧待了娘親,那麽……。念青雙眼迸射出一抹冷光,倏然而逝。


    入了聽雨軒,屋內傳來奇麟的哭聲,念青聽得一顫,這哭聲竟然是扯著嗓子而出的,念青立刻加快了腳步,入屋便見到畫兒萍兒正在泡著米糊,雲姨娘正抱著奇麟哄著。


    念青眉頭一緊,輕聲呼道:“娘。”


    雲姨娘猛地抬頭,見到念青之時頓時笑了起來,隻是突地眉間一鬆,嘩啦一下,登時向後倒去。


    念青驚得一跳,心被人狠狠一揪,痛得她大呼了起來,“娘。”


    畫兒萍兒一聽,嚇得碗盆一掉,頓時各種聲音吵雜異常。


    畫兒立刻接過奇麟,嚇得心髒就要跳出來。


    萍兒和念青立刻扶起雲姨娘,萍兒嚇得哭了出來,“二夫人……”


    齊悅跟在端木駿業身後,入屋便見此景,嚇得幾乎要昏了過去。


    “這都怎麽了?”端木駿業一吼,並無人回答。


    待他正要再吼,念青更是喝了一聲,“都給我出去!”


    端木樺一愣,不想這庶女竟然敢吼王爺,那自己日後住這王府,哪裏還有自己幾分薄麵。“怎得這樣和父王說話。”


    念青冷冷一瞪,丹鳳眼中驀然若劍,冰冷刺骨,端木樺聲音一頓,沒有多說一句。


    齊悅見這情況,也知道情景危急,立刻對著端木駿業道:“父王,快退出去吧。”


    端木駿業也急得一頭汗,突地見齊悅這麽說,無奈,隻能退了出去,畫兒和萍兒留了下來,門砰地一聲關上。


    端木紫音蹙了下鼻子,冷道:“做什麽勢!”


    小藝子立刻揚起手掌,端木紫音立刻噤聲,卻是怨毒地看了眼屋子,最好屋子的人都死了,就讓哥哥做了這淩雲王府的世子,那我也能嫁個好人家,怎麽說自己也是嫡女出身,怎得讓給了那賤人。(.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幾人在外頭等著,屋子裏的哭聲越來越小,眾人以為情況已經穩定,隻有念青知道,事情到了多麽嚴重的地步,正是隆冬季節,她的額頭卻是滴下了幾滴冷汗。


    娘竟然是因為疲勞過度,才生了病,而且,竟然是天花!


    念青隻覺得心髒早已經失去了頻率,驚跳不已。天花是世界上傳染性最強的病毒之一,是感染痘病毒引起的,能對抗幹燥和低溫,在這麽寒冷的冬天裏,也無休無止地生長著。


    然而,天花卻是生在在痂皮、塵土和被服上。


    她細細看向床上的被褥,卻是聞到一股怪異,她眯起了眼,頓時胸中怒火熊熊,火辣辣地直襲擊腦門,為什麽被褥一直沒換?為什麽一直照顧的嬤嬤都不見了,空留下兩個未成家的姑娘來照顧孩子?


    她握緊了手,渾身上下顫抖地厲害,天花,在古代是多麽可怕,董鄂妃,同治帝順治帝全死於天花,唯一得過天花卻活下來的隻有清聖祖康熙而已!


    雖然在這沒有那麽先進的技術,她隻能盡力找尋相關的藥材和藥引,放下筆,她洗了下手,“你們這幾天都別出去,等我。”


    畫兒和萍兒怔怔看著念青,這幾日身子不適,早就猜到患了病,隻是大夫隻是搖頭,說著沒事而已。這會兒見念青神情肅然,頓時也心中一緊。


    出了門,念青將門關上,冷冷看向堂嬸,頓時看向端木駿業,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眼眶一紅,眼淚頓時滾落了下來。


    端木駿業看得一震,齊悅更是驚懼地看了眼屋子,難道……。


    “父王,女兒信得過你,才去了皇宮,將娘和弟弟交給您,沒想到短短時日,您竟要親自葬送娘和弟弟,您讓女兒情何以堪啊。”念青哭著,盡管她知道父王疼她愛她,但是她不能因此原諒父王!


    端木駿業呼吸一窒,深深看了眼念青,見念青痛哭不已,更是震驚。“到底怎麽了?”


    端木樺慢慢勾起了笑,這倒是個好消息。


    “敢問父王,為何娘親的被褥發黴了還沒有換?為什麽奇麟日夜啼哭,隻有畫兒和萍兒照顧著?父王,為何我娘會活活累……病了?”念青搖頭,雙眼滿是淚水,哀戚著問著端木駿業,委屈地像個孩子。


    端木駿業身子一僵,滿腦子混亂著,卻是怔怔問著,“雲雙……。病了?”


    念青點了點頭,“還請嬸娘交出王府的管理權,否則,累計王府的子嗣,嬸娘難逃罪責。”


    堂嬸猛地抬頭,“你這小蹄子,竟然如此惡毒紅口白牙說我暗害王府子嗣,王爺,您可要做主,我可是應族長邀請而來的,你們王府沒個正經主母,若不是我來,早不知道亂成什麽樣了呢。”


    念青冷笑,想當窯姐還要立貞節牌坊,齊悅經過念青這一番問,更是渾身氣血翻湧,好,好你個族長,竟然拿個嫡妻來壓娘。這安的是什麽心啊。


    見父王神思不定,齊悅也跟著跪了下來。“父王,娘這一輩子真的不容易,都怪女兒不好,當了妃子還不能幫母親扶正,才有人到府中欺娘,女兒慚愧。”


    端木駿業聽齊悅這話,臉色一變,自己在前朝總是裝聾作啞,沒想到後院發生了這些事,竟然真的聾啞了起來。


    這會兒更是狠下了心,回頭對端木樺說道:“堂兄還是先回族屋去吧,王府的事情不勞堂兄掛心,他日定會上門道謝。”


    端木樺臉色頓變,“駿業,雖然我們隻是堂兄弟,但自小也是處得來的,怎得如此不信任我?真真叫我寒心啊。”他看了眼念青,“雖說念青是你女兒,可是嫡庶有別,莫做得寵妾滅妻,惹來他人多言。”


    寵妾滅妻?念青挑了挑眉,寵妾,寵到我娘躺在床上得了天花,寵妾,寵到我弟弟也跟著染病!他還隻是一歲大而已。


    念青豁然站了起來,“堂叔可不比多言,念青隻要問堂嬸幾個問題,堂嬸隻要回答是或不是,便可辨是非。”


    端木樺深深看了念青一眼,念青冷冷直視,無絲毫躲閃,若不是今日回府,是不是娘親就和弟弟就這麽去了,王府裏就換了個主子,她是不是回來就隻能聽著仆人們應付說著,雲姨娘和奇麟染病而走。可她,明明就是醫生,是大夫,若是連娘和弟弟都救不了,又有何用!


    端木樺見眼前這個近十七歲的女子,她的雙目靈活清澈,卻是散發著冰冷的氣息,一向自詡思慮周全的自己,竟然微微有些卻步。


    念青冷冷一笑,“堂叔若是不敢,青兒也不會強逼,你可以從側門離開,青兒絕不強留。”


    “側門?”端木紫音不敢置信看著念青,她竟然讓自己一家從側門離開?


    念青拍了拍衣角,丹鳳眼一挑,竟生出無限風流,“德行有虧之人配從正門出入嗎?”


    將手中的藥方交給芙兒,便先讓芙兒去買了藥來煎,芙兒走之前都沒有向端木駿業請示,直接越了過去。


    端木駿業一愣,深知自己錯得離譜,齊悅歎了口氣,站在端木駿業身邊的她卻是思量著,今日回宮後,不論如何,她都要爭寵,為娘正名!


    堂嬸哪裏受得這般辱,若真從側門出去,還不淪為妾室一般,回去了還被奚落,哪裏有這番道理。“好,你問。”隻要自己覺得有問題的回答不是就好了,又有何難。


    念青勾起一抹笑,笑意卻未嚐到達眼底。


    “紫音一歲時候是否有嬤嬤照顧?”


    堂嬸撇了撇嘴,“那是當然,我們紫音是千金小姐……”


    “你隻需回答是或者不是。”念青打斷了她的話,接著問道:“至少是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嬤嬤是不是?”


    “是。”堂嬸懶懶回道。


    “那你認為王府的長子比紫音低賤?”念青說著,掃了眼端木駿業,見端木駿業臉色一沉,隱隱有發怒的前兆,她深吸一口氣,雙眼如刀直直射向堂嬸。


    這會兒堂嬸猶豫了下,雙目看向端木樺,端木樺見此立刻避開臉,正好迎上端木駿業那雙冰冷的眸子,頓時笑得尷尬。


    堂嬸頓了下,“不是。”


    念青冷笑,“既然不是,那你認為王府不夠你家富有,連一個嬤嬤都請不起?”


    堂嬸急了,怎麽都繞在嬤嬤身上啊,本以為是簡單的問題,這下怎麽覺得繞地她頭昏腦脹的,“我是為王府省開支,不是……。”


    念青不耐煩道:“隻管回是或不是。”


    “不是!”


    念青挑了挑眉,繼續問道:“不請嬤嬤,致王府長子於垂危之地,就是為了省開支?”


    堂嬸這會兒知道入套了,剛剛才說了為了省開支,這會兒回答是與不是都會是陷阱。若說了不是,還有什麽比省開支的理由更好?若回了是,那麽下人們便會傳言自己治家不力本末倒置,哪裏還有管理王府的機會?她不禁急得額頭冒汗。轉頭見紫音也是垂首深思,端木樺更是猜不透眼前的女子,她到底有著怎樣的想法。


    念青抿唇輕笑,“是或者不是?”


    堂嬸急得跺腳,回頭看向端木樺,見端木樺也隻是搖頭,心尖更是急得直突突。


    念青見火候差不多,頓時喝道:“你不請嬤嬤到底是想直接累死我娘,害我王府長子青天白日啼哭不止,是存了惡心還是為了省開支?是存了惡心還是省開支?”


    這一喝,堂嬸一亂,腦袋裏反複出現存惡心還是省開支兩個選擇。


    “原來是存了惡心啊。”念青眨眼正要大喝加足火力之時,堂嬸承受不了壓力,頓時吼了出來,“為了省開支!”


    念青輕笑,不管你是出於哪種心,你已經失去了呆在王府的機會!


    不等念青出口,端木駿業已經搖手,神情淒然,“堂兄,你們家的人,我已經不敢再用,謝謝你們。對我來說奇麟比這些錢財重要多了。你們走吧。”說著,端木駿業負手而立,端端看著聽雨軒前緊閉的門,她到底病得如何了?


    世人都說男人勿理內院之事,他也這麽認為,現下,是他錯了,還是世人都錯了?


    他怔怔地看著天邊的雲,竟然覺得那些世俗公認之理竟好比那雲朵看著美麗,實則終究是空的。


    端木樺深吸一口氣,見端木駿業根本不願意多聽一句,甩了甩手就要離開。


    端木紫音卻是白了端木樺一眼,“要走你們走,我不走。”


    念青又氣又悔,剛剛就不該把那鞭子燒了,當真得給她一鞭子,讓她銷魂銷魂,知道這被鞭笞的滋味才是。


    堂嬸見女兒在這,也是不願意走了。“我可以不管王府的事,但是我來王府做客你們不會也拒之門外吧。”


    齊悅這會兒對著小藝子使了個眼色,小藝子上前就對著端木紫音說:“灑家沒什麽癖好,就是喜歡抽打小姑娘,尤其是遇到紫音姐姐這麽漂亮的小姑娘,就忍不住,偏偏我這手啊,有時候還不受控製,還是練過武功的手,上次發狂的時候把宮女小蘭給打歪了嘴,到現在都兩年了,她還歪嘴斜眼的。哎。”


    紫音聽得一顫,想起剛剛受的兩巴掌,並沒有那般誇張,想是這小太監在誆自己,竟說道:“我受得了。”


    念青額頭青筋直跳,這純一個找虐的,她暗笑,“真受得起?”


    紫音點了點頭,不就是兩巴掌嗎?兩巴掌過後,就可以留在王府,賴久了,好好改造,討一討王爺的歡心,哪一天自己也是王府的小姐了。


    小藝子不等她幻想完,上前就扇了一巴掌,紫音猛地轉了三個圈才停了下來,暈頭轉向地,待她站定,哪裏還有方才的嬌巧模樣。


    堂嬸一聲尖叫引來奴仆們爭相觀看,幾個這些日子受了鞭刑之人都暗暗想著,最好真能成那歪嘴斜眼的樣子。


    端木樺立刻脫下袍子,覆蓋在紫音的臉上,悻悻然帶著紫音快步離去,仿佛身後有什麽猛虎惡獸一般。


    府裏的下人見那三人跑了立刻歡呼了起來,幾個熱情的還跑到念青麵前,笑嗬嗬地對著念青端茶倒水,還有幾個丫鬟邊哭便笑,大聲說道:“他們終於走了。”


    念青輕輕一笑,接過大家熱情遞來的清水,送了一杯到端木駿業手上。


    呆怔的端木駿業看著府裏的下人,這才徹底承認自己的失敗,真真是錯了,他竟不知下人對他們的恨如此之深,想是這短短時日,受過不少的折虐。


    “父王,喝一杯吧,很清甜的。”念青淺笑著,無論如何,他都是自己的父親,是娘最鍾愛的男人,是奇麟的爹爹。


    一個約莫七歲的小丫鬟也遞上一杯水給齊悅,笑著說道:“好娘娘,喝杯水吧。”


    齊悅愣了下,瞬間也微笑了起來,心裏的滿足感陡然而生,本來陰霾的心情頓時撥雲見日,含苞而開。


    待下人們離去,念青才召集了趙嬤嬤,關媽媽,齊悅,已經端木駿業。重新任命趙嬤嬤管事後,便開始讓芙兒在外守著。


    待關上門後,念青才放下武裝,渾身顫抖地厲害,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父王,姐姐。娘和弟弟病得很重,是疫病!”


    這一次,她要麵對的,是死神!


    齊悅正大了雙眼,震驚地張大了嘴,半響眼淚也落了下來。“怎麽會?”


    端木駿業更是霍地站了起來,直直走向門外,“我去請太醫。”齊悅愕然,“父王?”


    念青閉了閉眼,“沒有用的。是天花!”


    端木駿業兩眼翻了翻,險些暈了過去,兩眼中已經晶瑩一片,身子劇烈顫抖了起來。“是天花?竟然是天花?”


    齊悅深吸一口氣,哇啦一聲哭了起來,不知所措地看著念青。


    趙嬤嬤驚呆了,一百年前邊關處流行起了天花,太宗皇帝下旨封城,待城門打開,裏麵腐屍一片,沒有一人生還。


    關媽媽卻是看著念青,怔怔地看著她,心裏隱隱約約覺得,隻要有三小姐在,那便是可能的,那便是還有希望的!


    念青嗚咽著,眼角落下的淚被她吞噬,隻覺得這味道又苦又鹹。


    “我不能保證,但是我會盡全力。”她站了起來,抬頭直直看向端木駿業,她要告訴他,“父王,其實,我是大夫。”


    一夜過後,端木駿業依然呆怔著,直到劉冶入府,他才跟了上去。


    念青一夜未眠,穿上了府中下人連夜製作的白褂,套上了口罩和手套,念青才讓劉冶和自己一同入屋。


    “怕嗎?”念青看著眼前的男孩,他又長高了,穿上這身太醫服,也真有一身醫生的範。


    劉冶搖了搖頭,“我這可是學習呢。”


    念青輕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推開門,一股酸黴的味道直衝鼻端,念青蹙了蹙眉,帶上幾套衣服讓畫兒他們換上。


    雲姨娘疲憊地張開眼,念青握著她的手,聲音輕柔,“娘,今天我們就先換個園子。這聽雨軒潮,得清理清理。”念青說著,雙眼卻是猛地瞪大,兩眼直直看著雲姨娘額頭上的紅點子,心仿佛被揪在懸崖,緊得她心髒狂跳。


    劉冶早在藥書上見過天花的症狀,見雲姨娘出了紅豆子,頓時也噤了聲,不敢多發一語。


    念青轉頭擦了擦不爭氣的眼淚,轉頭對著雲姨娘笑道:“就讓畫兒萍兒帶著奇麟一起去新院子。”


    正要起身之時,雲姨娘問了句,“為什麽要掩著嘴呢?娘覺得怪怪的。”


    念青怔了怔,抿嘴道:“女兒是讓娘猜猜,看看有沒有把我忘了。”


    雲姨娘聞言嗔道:“是我生的,即使我死了也不會忘的。”


    念青聞言,掩嘴痛哭,她真的想狠狠哭一把,讓蒼天聽到她的呼喚,而非給她這麽大的考驗。死死壓著自己的情緒,才不讓淚落下,她卻是笑了起來。“娘,女兒扶您起身。”


    劉冶見此正要上前幫忙,被念青冷眼一瞪,頓時怔了下。自己的手剛剛竟然是被她擋開,她……


    出了屋子,空氣中有股沉靜的味道,北風刺骨,雲姨娘微微卷了下衣領,念青幫著將鬥篷撩緊,見奇麟被裹得緊,腳步飛快地朝著依翠園而去。


    入了屋子,幾人用藥水漿洗一遍,便傳了飯菜和湯藥,因著奇麟年紀小,念青小心用藥,幾次三番弄得心驚膽顫。


    一輪過後,雲姨娘見念青發絲微微有些淩亂,心疼地看著女兒,從念青回來,她的眉宇間總有那麽一絲似有若無的憂愁,盡管她時時笑著。


    “青兒,齊悅呢?回宮了嗎?”宮婦出宮不得私自過夜,除非有了特許。隻是此刻,她想見見二女兒,她已經好久沒見齊悅了。


    念青抿嘴一笑,“已經請示了,昨夜就留了下來了。”念青對著屋外的芙兒說了句,等芙兒離去,她又微微發起了呆,一早姐姐就要過來,隻是自己讓她去幫著找藥引才引開了她。


    沒人知道,一向自信的自己,竟然在賭,在這裏沒有先進的儀器,沒有設備,她能用的就是她的大腦,與死神的拉鋸戰,她從來都在做,然而,這一次,她麵對的是自己的家人,盡管如此,她亦絕不放手。


    不一會兒,齊悅也一身白走了進來。


    “娘。”她猛地撲上來,眼淚卻是灼熱地滾燙著,念青笑道:“才多久不見呢,就這般了,娘,姐姐當日可沒有這般思念我,真真是虧待了我。”


    齊悅被念青這麽一說,立刻警醒了起來,收了眼淚強笑道:“你個小妮子,見到你哪裏還能掉個兩三滴眼淚,笑還來不及呢。”


    雲姨娘笑嗬嗬地看著她們兩姐妹,竟覺得生了病也是好的。


    突地,孩子的哭聲震天,念青眉眼一跳,迅速去了隔壁房間,劉冶急忙跟上,留著齊悅照看著心急如焚的雲姨娘。


    “齊悅,奇麟怎麽了?”雲姨娘急著起身,卻發現身上無半分力氣,這會兒聽奇麟爆發出的哭聲又急又氣,頓時恨自己身子不爭氣,嚶嚶地哭了起來。


    齊悅也心急了起來,但這會兒卻是耐著性子,安慰起了雲姨娘。


    畫兒抱著奇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見念青過來,更是直接跪了下來,“小姐,奴婢照顧不力。”


    “快把少爺抱到床上。”念青見奇麟臉色通紅,身子一顫,嗓音中亦有幾分顫抖。


    一番檢查,念青迅速喊上劉冶,“發熱了,快上退燒藥。”


    “畫兒,萍兒,今日起所有人不論做什麽都得洗手,接觸過的碗盆要用熱水燙過後方能用。快去燒點水來,擦一擦少爺的身子。”念青說完,嗓音已經略有疲倦,見奇麟哭得厲害,心都糾了起來。


    “關媽媽,讓廚房煮了鯽魚湯送來,還有,準備新鮮的牛乳。新鮮的瓜果蔬菜,也送來。”天花患者必須要補充蛋白質和維生素,見關媽媽走遠了,念青才疲倦地坐了下來,雙眼微闔,腦袋卻是不停地運轉著。


    劉冶拿出筆和紙記著念青所言。


    念青暗想,這樣的速度的確溫吞。


    待奇麟喝完魚湯後,終於沉沉睡去。


    房子再次陷入了沉寂,夜間念青睡在屋外的榻上。


    雲姨娘一夜未眠,隻是看著床頂,屋外忽然傳來一聲歎息,雲姨娘一震,猛地起身。頓時眼裏蓄滿了淚水,“王爺?”


    端木駿業開門而入,看著雲雙臉上的紅疹子,他心裏一痛,“睡吧,今晚我陪著你睡。”


    雲姨娘抹淚,點了點頭,便入了屋。


    睡在榻上的女子悠然睜開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沉沉入睡。


    半夜時分,一直睡得不安分的念青被搖醒,睜眼便看到端木駿業雙目赤紅,頓時心中咯噔一跳,“怎麽了?”


    “雲雙,她癢,怎麽都止不住。”


    念青立刻翻開被子,走了進去,見娘手臂上三條紅痕,能夠想象娘親是有多癢,她震了震,拉住雲姨娘的手,“娘,不能抓,千萬不能抓。我去拿藥膏,可以止癢的。”


    雲姨娘瞪大了眼,卻是哀戚說著:“青兒,娘很癢,渾身都癢。”


    說著一個膿包被抓破,念青顫了顫,立刻找來帕子擦幹了她的手。“父王,你抓住娘的手,千萬別讓她抓,等我拿藥。”


    聞言,端木駿業立即抓住雲姨娘的手,不讓她動彈分毫。雲姨娘委屈地哭了起來,“王爺,我好難受。”


    端木駿業心尖一疼,他第一次感受到無能為力,更是萬分愧疚,若是早日讓雲雙當上王妃,哪裏有堂哥堂嫂的作惡,這天花之毒又怎麽會染上我的妻兒,終究還是我的錯!若是上天有心,讓我妻兒不死,我定會費盡心機也要為雲雙正名!


    再看念青翻箱倒櫃照著藥瓶,心裏更是一痛,女兒好不容易回一趟王府,竟然給她帶來如此大的壓力,他真是愧為人父。


    想著,端木駿業已經落下了兩滴淚,見念青回過頭來,迅速撇開頭去。


    “娘,藥來了。”


    雲姨娘看著女兒,她竟光著腳丫,那雙小腳上已經凍紅了一片,她的小臉蒼白,臉上卻是帶著狂喜。手中拿著那白玉瓶子,竟抓地緊,生怕落了下來。


    “快穿上鞋子,大冬天的,別凍出病來。”


    念青笑了笑,“先給娘抹上藥才是。”說著,就將沁涼的藥抹上,清亮的感覺襲來,雲姨娘隻覺得那癢消退了下去,待念青忙完,天邊已經出現魚肚白。


    一夜慌忙,念青一早便沉沉睡去,待劉冶去檢查病情之時,念青方才醒來。


    她試著改了藥方,采用清朝的牛痘種痘法,棉花醮取痘瘡漿液塞入雲姨娘,畫兒,萍兒的鼻孔中,將牛痘痂研細,用銀管吹入奇麟鼻中,接下來,念青就細細觀察起四人的變化。


    第三天過去了


    第四天過去了。


    待第五天,雲姨娘的紅疹子退了,念青舒了一口氣,奇麟的病情也得到控製。畫兒和萍兒身上的紅疹子也退了去。


    今日皇上下旨,接了齊悅回皇宮,得知病情得到控製,齊悅與雲姨娘抱頭痛哭,待坐上馬車之時,齊悅雙目紅腫,念青請了旨多留了兩天,並且王府人人都種了牛痘。


    趙嬤嬤得知全家都種了牛痘,此生是不會患天花之毒了,當即帶著阿正對著念青拜了起來。


    “趙嬤嬤,您這是?”念青看著趙嬤嬤,趙當家的,關媽媽以及孫子阿正,收拾行李的手一頓。


    趙嬤嬤抹淚,她不敢告訴三小姐,在得知雲姨娘和少爺得了天花之時,她當時正準備將阿正送到莊子裏去,雖說自己還留著幫忙,卻是連依翠園的屋子都沒有踏進去過。


    她真是愧對小姐,想到這,她磕起了頭,抬起右手,篤定地說道:“我趙嬤嬤承認自己從不是什麽好人,在王府裏也做了些對不起王府之事,但從今日起,我們趙家萬不會背棄三小姐!否則我趙嬤嬤不得好死。”


    念青抿了抿唇,身子微微僵硬,從前對阿正的照顧,是為了收買人心,然而,趙嬤嬤一家對她的照顧也讓她銘感五內,趙當家那日撕扯著嗓子對賊人大喝的樣子,她記得。


    關媽媽前些日子日夜相伴,她記得。


    趙嬤嬤鞍前馬後,功勞苦勞,她也都記得。


    沒想到不知不覺間,她已然沒有了那些戒心,而是對他們真心相待。歎了一口氣,溫暖的感覺如曼妙輕紗拂開她的心扉,她笑了笑,扶起了趙嬤嬤,“無須發如此重誓,念青信了嬤嬤便是。”


    趙嬤嬤振振有詞,正想多說兩句,念青的眼眸一眯,深深看了眼門邊的人兒,門邊之人諂笑,走了進來。“奴婢給三小姐請安。”


    “張嬤嬤可是要請回宰相府?前王妃已去了蘭若寺,張嬤嬤……張婆子今日可是要離去?”念青譏諷一笑,張婆子這般鬼鬼祟祟,又遲遲不肯離開王府,到底所為何事?


    張婆子抿嘴一笑,“奴婢隻是來看看二夫人,聽說二夫人病好了。”


    念青蹙起了眉頭,“病是好了,隻是需要休養,過些時日再來吧。”話畢,關媽媽已經帶著張婆子走了出去,屋子裏又隻剩下趙嬤嬤和念青二人。


    趙嬤嬤見念青看到張婆子後,神色不愉,便將這些日子張婆子的表現細細說來。“她也算是忠心,二夫人在的時候也是殷勤伺候著,就連我在賬房算賬的時候,她也會送些湯飯過來。在府裏各處也是頗有人緣。”


    念青挑眉,倒不是不信趙嬤嬤的話,隻是覺得張婆子行事詭異,不得不防,“繼續看著她。還有,她屋中的香別停了。”


    趙嬤嬤點了點頭,雖有幾分不解,但也隻是照做便是了。


    到了傍晚時分,念青便走向了書房,她不能再將娘親放在如此危險的境地中,娘親生性嬌弱,本有了趙嬤嬤,也不敢有人欺負到頭上來,若是族長再派個“能幹的”嫡妻來,讓娘和奇麟要如何自處,父王啊父王,您何時能夠看清這個世道,不是一位得尋求維持家族平衡,而是為你的女人和孩子做一回真男人!


    念青歎了一口氣,水管事見念青上前正要通報,念青擺了擺手,“你且下去吧。”


    水管事頷首。


    書房前的獸頭鎖並未鎖上,房內書卷翻動的聲音傳來,微微讓人心安。


    “父王,青兒可以進來嗎?”


    屋內的人頓了下,“進來吧。”


    書房內光線不明,念青看了眼天邊,黑壓壓地堆積著烏雲,擋住了日光。念青行了禮,指著烏雲的方向說道:“父王,您說若是烏雲不在了,陽光普照是不是更好?”


    端木駿業頓了下,向著窗外看去,眼角的紋路隨著他一眯形成了銳利的刻紋,他沉吟道:“撥雲見日並非那般容易。陽光出現,陰影也跟著出現。”


    念青握緊手,指甲深深嵌入手心,“若不出現,一切皆為陰暗。父王,若是您真做不到,就擋住他人,勿讓他人入府,一切由女兒去做。”她要讓母親和弟弟在士族之路上破除一切阻礙,不再受他人擺布,重新掌握命運!


    端木駿業卻是深吸一口氣,“是父王顧慮多了,父王這就去做!”他眯起了眼,淩雲王世代掌握暗兵,曆屆淩雲王都告誡即將上任的世子務必要小心謹慎,勿惹人側目,多年來,他也是韜光養晦,人人都道淩雲王和善,所以就連堂兄堂嫂都欺到妻兒頭上來。這一回,他倒是要賭一把了!


    ------題外話------


    親們可能會覺得皇宮的戲份多了,我在這預告下,大概還要五章左右的時間,念青就會去侯府了,接下來每一章都很關鍵。跳著看的親會虧哦,嗬嗬。皇宮幾章也是非常關鍵,女主步步高升第一步就是在皇宮裏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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