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嘴角帶血,臉上卻是帶了恨,她沒有看端木駿業,反而是雙目帶著嗜血的刀鋒狠狠瞪向念青。她哈哈笑了起來,她的一舉一動若不是都被那小賤種知道,她又怎麽敢滴血驗親!


    念青身子一退,退到端木駿業身後。端木駿業一見王妃那怨毒的目光,胸中一凜,立刻將念青隱藏在自己身後。


    王妃的笑僵硬了,她不敢相信,自己愛了敬了這麽多年的相公竟然會護著別人,而且還是他冷落了十幾年的女兒。她恨極了,恨王爺如此狠心,恨自己竟然敗了雲姬的外甥女。她癲狂地笑了起來。


    端木駿業蹙眉,有些不耐地看她一眼,“來人,筆墨伺候!”


    王妃聽得一窒,笑頓了下來,有些慌張地看著王爺,“王爺,你要作甚?”


    端木駿業落座,在紙上洋洋灑灑寫了幾個字,一張紙落在了王妃的麵前。那紙上赫然寫著――休書!


    王妃怔怔看著上方的字,休書?他竟然要休了自己?


    “看在這麽多年的情分上,你收拾一下,明日午時之前不要出現在王府裏。”端木駿業說完,微閉的雙眼顫抖了下。


    “明日午時?”王妃愣愣地看著那休書,她痛,她恨,她為何得到的會是休書?她是淩雲王府的嫡妻,她是宰相的親侄女,她是……她猛地抬眼,冷冷看著念青那雙與雲姬相似的麵盤,當即開口大喝了出來,“王爺,這不公平,當初雲姬與人私奔您都沒有寫下休書,我再怎麽樣,也苦苦守了您二十年了啊!”


    念青拽緊了手,牙齒咬得死緊,她怕,她怕自己控製不住就要上去親自掐斷王妃的脖子!姨都死了14年了,整整14年了,王妃還是不放過她,她的清白她的愛,誰來補償,誰來為她喊冤,你王妃!


    端木念青深深吸了一口氣,眼淚卻是不受控製落了下來,她抬手快速擦幹淚水,一滴委屈的,不平的,痛的淚水被她吞沒。娘若是知道了,該是如何心痛。娘和姨兩人隻是入了王府,隻是如此而已,一個死於非命無人得知,一個隱忍謙卑命如芻狗。齊悅從小周旋於其中保住了娘和妹妹的命,她受的屈辱你們沒有人能想象!


    念青又落淚了,這次倒是完全不受控製嚎啕大哭了起來。


    “給我住口!”啪地一聲,王妃的臉上又多了一道紅印子,她準備好了繼續挑釁的話語卻被念青突然爆發出來的哭聲打斷。


    端木駿業聽得心中一痛,看著念青卻是哭的一張小臉都通紅了起來。心裏更是痛恨起王妃。


    他上前拍了拍念青的頭,將她眼角的淚擦幹,溫柔說著,“別聽她胡說,你姨是病了,都在山上養病呢。”雖然這話他說得溫柔,卻是說得哽咽。


    念青呆呆地看著王爺,啪嗒一聲,眼淚又落了下來,她撲在端木駿業的懷裏,狠狠地大哭了起來。她沒有私奔,也不是病了,她……她死了啊。父王,您知道嗎?您知道嗎?她是被您的嫡妻王妃給害了啊。若是您知道了,您會有多痛!


    王妃怔怔看著那對互相安慰的父女,頓時歇斯底裏地笑了起來,隻有她知道,他們個個在乎的雲姬早已經魂歸西去。隻有她知道!


    端木駿業壓著心底的痛安慰了下念青,臨走之時沒有再看王妃一眼,白管事他們也都鄙夷地看了王妃,拖著阿林走了出去,阿林見三小姐抱著他的孩子走了,嘴角慢慢勾起了笑,三小姐,小烈就擺脫您照顧了。抬手,將一顆藥塞入嘴裏,無聲無息……


    依翠園終於安靜了下來,王妃坐在冷冷的地上,怔怔看著那張休書。


    “王妃,地上冷,奴婢扶您起來。”張嬤嬤伸手要去扶,王妃也緩緩站了起來,驀地,王妃抬手狠狠給了張嬤嬤一巴掌。


    “你出賣我?”


    張嬤嬤老臉被王妃的指甲一刮,劃出一滴血。


    她拚命搖著頭,驚懼地跪了下來,“奴婢沒有,奴婢不敢啊。”


    王妃冷笑,“你不敢?不敢的話,那小賤種如何得知我們的計劃?她怎麽會有那把握滴血驗親!”


    張嬤嬤搖頭痛哭,一遍一遍喊著,“我也不知道啊,我……”張嬤嬤還想再說,王妃卻沒有耐性了,她不會甘心讓人擺布她的下半生,“如果你還忠心的話,你給我安安分分留在王府,給我好好調查聽雨軒,從她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查起,看看府裏還有哪些人是她的人!”


    張嬤嬤顫抖著身子應了聲是。


    王妃卻是麵露陰狠,她明日要去皇宮!這休書一事就暫且壓下來,依著她對王爺的了解,他應不會太早公布才是。


    回了聽雨軒,王爺去了雲姨娘的屋裏,念青回了自己屋中,放下睡得香甜的小烈。她卻是看著燒的劈啪作響的蠟燭發呆,如此就算是扳倒了王妃了嗎?隱隱約約中她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然而,事情的確發展地越來越不受控製了起來。


    第二日一早,依翠園裏已經沒有王妃的身影。


    端木駿業去上了早朝,然而此時,卻有人來到了淩雲王府。


    翁公公來到府上,掐著嗓子對念青說著,“聖母皇太後要見你。”


    念青蹙起了眉頭,為何又要見她?她覷了下翁公公,翁公公卻是惱恨地看了她一眼,念青心裏一顫,想起王妃昨日那怨毒如針的眼神,一股冷氣陡然升起。看來事情是愈演愈烈了,王妃想先發製人!念青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等一會兒,剛剛江錢榮總管傳了皇上的旨意,讓我去養心殿,怕是有什麽大事。”


    “江總管?”翁公公眯起了雙眼,狐疑看著端木念青,他剛剛出來的時候怎麽沒碰上江總管呢?


    念青卻是退了一步,“公公請稍等,皇上讓我帶一些東西去。”說著念青煞有其事地走到屋子裏,芙兒幾個丫鬟抬出一個箱子,劉冶跟在後麵。念青還在屋子裏,這裏並沒有頭骨複原術,若是直接把姨的頭骨拿出老怕是有人質疑我按著姨的樣子故弄玄虛,如此還需要一個頭骨,她蹙起了眉頭,連媽媽也得帶上。正在念青想得焦頭爛額之際,一個黑影閃到眼前,跳出一個男子,她正要尖叫,卻見那黑影露出一張臉時,閉上了嘴。


    “怎麽是你?”


    蕭昂笑著,若不是看出三小姐著急,他也不會跳出來嚇著她。“王爺讓我日夜守著三小姐,三小姐有何吩咐,蕭昂立刻去辦。”


    念青心中一暖,點了下頭,“你聽著,帶著我這玉扳指去找趙嬤嬤,一路小心些,把連媽媽帶到坤寧宮來。如果你還有人手,幫我找個名人的頭骨,這個名人要皇宮中人認識的,或者是朝中大臣認識的。”念青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這樣的頭骨,暫且孤注一擲了,蕭昂雖然不是很清楚這樣的名人會有誰,但是侯爺必然知道。


    念青抱起小烈走了出去。翁公公看著端木念青又是提箱子,又是抱孩子的,更是疑惑不已。等箱子被放上了馬車,念青也上了馬車,她對著芙兒說道:“聽清楚了。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麽,你們都要好好照顧雲姨娘和奇麟。”


    芙兒猛點頭,小姐如此一去,怕是凶險萬分,若是皇上一時重心偏向宰相那邊,自己的證據,很有可能就一文不值。但是,她要的就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讓所有人來見證這個事實。


    馬車入宮門口的時候停了下來。


    念青心裏一咯噔,見翁公公朝一個侍衛走了過去。


    念青探出頭來,那侍衛也朝著這邊看來。


    “我問你,江總管回來了沒?”翁公公一問,念青的心就開始跳得老高,她不能就這麽被送到聖母皇太後手裏,若是那樣便是羊入虎口了啊。


    那侍衛拱手作揖,念青看到那竹葉小刀,是他?


    “哦,江總管方才回來了,正等著三小姐呢。”


    念青一怔,他怎麽知道?難道……


    翁公公哼了哼,對著念青招了招手道:“三小姐自行去了養心殿,奴才還要回慈寧宮回了聖母皇太後。”


    念青點了點頭,劉冶從馬車後鑽了出來,幾個侍衛上前幫忙抬著箱子。


    下了早朝的端木駿業本想直接回王府,不想被安平侯給留了下來,“王爺,皇上前幾日剛得了一盤棋局,您也別這麽早回去,不如我們去和皇上下幾盤如何?”


    端木駿業也覺得回王府還不如散散心,也就隨了侯爺去了養心殿。


    然而,養心殿裏除了皇上,還有他人。


    當端木駿業和安平侯在養心殿外求見的時候,老宰相和石將軍也來了。


    皇上見他們四人來了,嗬嗬一笑,“今日四位愛卿怎麽有空來我這養心殿來坐坐?來來,西域剛進貢的一個新奇的橋牌,我看著特別,說是四人一起玩的,你們四個剛剛好。”


    念青來到養心殿外的時候,四個人都開始玩起了橋牌。


    江前榮一見念青抱著一個孩子,心中一動,忽然想起幾個月前,她說的父慈子孝。念青將那孩子放在一個竹籃子裏,那竹籃子透氣,所以她毫不猶豫就蓋上蓋子,將那籃子放在一邊。小烈被她喂了一些瞌睡的藥,一天之內是不會醒的。這一天內,全看江前榮如何安排。


    接著念青跪在一旁,大聲說道:“淩雲王府端木念青求見皇上。”


    裏麵五人對著這新橋牌的打法完全不懂,都心不在焉想著各自的事。如此都聽到了念青的話。


    端木駿業凝了凝眉,念青怎麽來宮裏了?


    皇上挑了挑眉,對著江前榮說道:“傳。”


    念青入了養心殿,首先入眼的便是屋中五個男人。老宰相此番不同於上次的表現,倒是雙眼發冷地盯著念青。


    安平侯放下那橋牌,安坐在一旁,隻是眉眼一抬的時候,朝著念青眨了下眼睛,快得讓人捕捉不到。


    “念青這兩日想了一個節目,想請皇上,宮中妃嬪,以及各位大臣一起移駕到坤寧宮去看。聖母皇太後,母親他們已經在坤寧宮等著了,還請皇上一同去看看。”


    皇上正覺得百無聊賴,一聽念青這麽一說,便抬手說道:“擺駕坤寧宮。”


    劉冶緊跟在後麵,幾個侍衛抬著那箱子東西,一群人浩浩蕩蕩朝著坤寧宮的方向而去。


    淩雲王府三小姐要表演節目的消息傳到各宮各院,不少妃子們都以請安為由,往坤寧宮的方向而去,其中更是少不了麗妃娘娘和玉嬪娘娘。


    一路上念青走得不是很快,那廝真的能找到那樣的頭骨嗎?她瞅了下前頭那挺拔的身姿,長發落冠,負手而立,他和皇上開著各種玩笑,流露出自信灑脫的味道。


    念青正想著,突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她轉頭看去,一個太監摸樣的人遞上一個布袋,念青接過手,嘴角慢慢掛上了笑意,一個宮女打扮的人跟上了隊伍,那人抬眼看了念青一眼,念青點了下頭,步伐倒開始不緊不慢了起來。


    路過湖邊的時候,念青挖了一塊粘土,隨意拿了一些東西就跟了上去。


    王妃已經在坤寧宮等得心煩氣躁了,她見翁公公回來了,便問了句,“她呢?”


    翁公公低頭,“皇上招去養心殿問話了,說一會兒就過來。”


    皇上?王妃隻覺得事情怪異,那小賤種詭計多端,莫不是又耍什麽花樣吧。她這裏可是挖了一個好坑,等著她來跳呢。她看了眼正氣得快跳腳的斐然公主,是的,她已經把嶽韌宣向念青提親的事情告訴了回宮省親的斐然公主,念青既然誓不為妾,那麽她就讓聖母皇太後給她下個懿旨,讓她老老實實去做妾!這夫君,王妃也是幫著想好了,那就是永昌伯家大公子,據說,一個晚上可以玩死一個通房丫頭。


    “稟太後,皇後,敬妃,德妃求見。”


    “稟太後,麗妃玉嬪求見。”


    “稟太後,母後皇太後來了。”


    小太監幾次跑進跑出,累得夠嗆。


    聖母皇太後臥躺在睡榻上,斐然坐在一旁陪著說話,王妃也偶爾說一兩句。然而這樣悠閑的時刻卻被這一聲聲的通傳打斷了,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全來了。


    “給聖母皇太後請安。”各宮妃嬪站成一排,各個姿容秀麗,各有千秋。


    聖母皇太後抬了抬手,正疑惑著。一縷鳳紅的錦袍落入她的眼簾,端木麗華可是從不踏足她的宮中,今日怎麽會?


    “想來,還是你這裏熱鬧,看著這些嬌豔的姑娘,心情也好些。”端木麗華走上了階梯,安然坐在了主位的椅子上。


    “給母後皇太後請安。”妃嬪們也都坐了下來。


    王妃不解,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們來此究竟是為何?


    “皇上駕到!”


    王妃來不及多想跟著眾人跪了下去,麵前出現了一雙繡著金龍的高靴,那金龍兩眼生猛,龍爪鉤心,看過去異常凶猛。


    “都平身吧。”


    王妃起來後才看到落在人群之後的端木念青,然而一起來的除了宰相叔叔,還有石將軍,王爺,以及安平侯。王妃眯起了眼,她故意難道那小賤種已經和他們都說了自己被休一事了嗎?


    她回頭,聲音就要從喉嚨溢出的時候,皇上開口了,“大家也都坐,今日淩雲王府三小姐要為大家表演節目,朕倒是要看看是什麽節目。”


    念青上前一步,她不知道自己承受多少人的目光獵殺,她卻是抬起頭來,笑著對皇上說道:“今日,我要表演的節目叫做還麵目還原。”她笑著掃視了在場的人,大家都充滿了好奇,唯有斐然公主和王妃二人臉色陰沉,她笑得更是炫目了起來,雙眼眯了起來,眼裏展現出智慧的光芒。


    安平侯坐在原位,一雙手端著太極球轉動了起來,他那仿佛鑲嵌在那白淨眼眶裏的黑葡萄眸子一閃,饒有趣味地看著念青。


    那眼神不溫不火,倒是有一股溫熱的電流劃過,念青低了下頭,耳腮微紅。微微一咳,念青把手伸進那發黃的麻袋裏,掏出一個白森森的顱骨。那顱骨看過去空洞可怕,看過去像張大了最準備吃人了一般。


    幾個妃嬪立馬捂住眼睛,一時間驚駭的呼吸聲四起。


    “大膽!竟然敢拿那種汙穢的東西來皇宮!”聖母皇太後一喝,幾個太監進來,就要把念青手上的東西丟出去。


    皇上眯起了眼,以他了解的端木念青不會無端端做這種無聊的事情,他擺了擺手,倒是要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麽?


    端木駿業蹙了下眉頭,腦海裏突然出現前些日子依翠園後麵挖出的骸骨。


    端木玉妮卻是捂著鼻子,險惡地撇開了頭,這小賤種到底要幹嘛!


    念青沒有去理會他們這些嫌惡的表情,她戴著手套的手開始把那頭骨提起,放到自己眼前,“我需要有個人把我說的話記下來。”


    一個女官走到一邊,已經準備好了紙筆。


    “女性顱骨較輕,前額平直,眉弓不發達,男性顱骨較厚重,前額傾斜度大,眉弓粗大,這個明顯為女性。”念青說著,看了眼安平侯,這個顱骨到底是誰?


    念青盯著那頭骨銜接脖頸的地方,那脖頸已經黑了。“此人脖頸發黑,該是死於劇毒。”


    皇上深深看著端木念青,他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今天她似乎要告訴自己一些事情,而不是表演如此簡單。


    聖母皇太後半眯著眼,不知道一塊頭骨,她能玩出什麽花樣。


    “根據頭骨牙齒的磨損程度和冠狀縫的全部愈合情況,可以推斷此人死時年約24。”說著,念青將那頭骨放好,拿起一旁準備好的可塑性材料,慢慢地貼了上去,一切妥帖之後,念青也把之前多餘的馬尾弄上,一個人頭出現在大家麵前。


    那是一個眉眼很是美豔的女子,五官端秀,念青不解地看向安平侯,隻見安平侯閉上了雙眼,胸口起伏不定。皇上微微側開了頭,臉露悲傷。皇後見那張臉,頓時手腳發起了抖來。


    念青眯起了眼睛,這個女子究竟是誰?


    “皇上可認出了是誰?”安平侯聲音微冷。


    冷得在場的人不禁把壓在心裏久久的回憶撕裂一道口子。她是一個溫柔賢惠的女子,喜愛橘色,她總是在皇上到來之前早早在院子裏等候,總會在皇上走後,站在門口發一次呆。


    皇上眸子一凝,那是在杏花雨下,她女扮男裝偷偷潛入禦書房,甜美地笑著,告訴他,她懷孕了。


    那一年,她不認識他,她不再對他笑,她怕他,她也怕別人,隻是對著一個小布偶傻笑。


    那一年,他厭了倦了,賜她入冷宮,從此蕭郎虞姬是路人……。皇上歎了一口氣,原來她已經死了,為什麽沒有人告訴他……


    “皇上,您都聽到了,姐姐是中毒死的。”那溫潤的嗓音中帶著些許悲戚,安平侯伸手接過念青手中的骸骨,他抬頭對著皇上道:“姐姐嫁入皇宮,短短一年瘋了,傻了,姐姐死了五年了,恐怕皇上還不知道吧。”


    正因為居於冷宮,死於冷宮,他把屍骨收回的時候,也沒人發覺,即便是發覺了,皇宮裏的死人的事情也是司空見慣了的。


    安平侯冷眼一掃,盯了皇後一眼,皇後四肢一顫,避了開去。


    本還有人懷疑那屍骨並非寧貴人的屍首,卻見安平侯如此一說,怕是安平侯早早收的屍。


    皇上垂首,“是我負了她啊。這事我會調查的。”皇上雙目陰鷙,原來寧貴人當初的瘋傻都不是偶然,到底是誰在後宮興風作浪!


    念青見安平侯那孤單的身影,他竟然和自己一樣,承載著這樣的痛和恨,侯門庭院當真沒有幹淨的地方了!“混帳!”


    話音不大卻傳入了前方安平侯的耳裏,他悲傷的神情緩了緩,回頭看到她憤恨的表情,頓時心中一暖。


    前戲算是夠了,她接著開口說道:“皇上,剛剛是念青的半成品,念青要拿出成品了。”一時間屋子裏靜了,敬妃幾個在看到寧貴人時候,心髒已經砰砰直跳了,如此再看到一句骸骨,更是怕又是一個妃子……。


    說著,念青打開箱子,兩個太監將那東西抬出來。


    然而,本來已經看厭煩的王妃,突然站了起來,兩手發顫著指著端木念青,“給我丟回去!”


    她顫抖的嗓音出賣了她的威儀,更是讓所有人都聽出了她的害怕。端木駿業緩緩起身,兩眼微凸,嘴巴張著,紅了一雙眼,卻是瞳孔一縮,“雲姬?”


    在大錦,人人都知領域王有個心愛的侍妾雲姬,雲姬生得杏眼桃腮,若出水芙蓉,五官好比異域美嬌娘。


    十四年前,傳聞雲姬失蹤,一時間盛傳雲姬與他人私奔,為王爺不值。但,十四年後,再次見到雲姬,她依然還是20歲的容顏,卻是枯骨泥成。


    眾人亦不敢相信,在自己眼前的便是雲姬。若不是先前看了端木念青複原了寧貴人的容貌,怕是沒有人會信吧。


    念青抬了抬頭,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皇上,兩位太後娘娘,臣女要告王妃弄權殺人,瞞天過海,偷天換日之罪!”


    殿裏陡然幾聲抽氣聲。


    “荒唐!”隻見一個水杯飛躍而出,哐當一聲砸在了念青的頭上,頓時,鮮血如柱。


    一陣暈眩,她透過那濃且腥味十足的血模糊得看著那砸自己之人,王妃的親叔叔,宰相大人。


    安平侯握起了拳頭,“皇上,三小姐揭發寧貴人之死有功,宰相不問是非出手傷人,根本不過問皇上。怕是這權把持在手中久了,就覺得比皇上還自在了!”


    端木駿業從椅子上起來,本還想著顧念著王府和宰相府的顏麵,他是護犢子之人,這會兒火氣也是竄如天高。“皇上,昨夜臣已經賜了休書給王妃,若是青兒今日所說罪證確鑿,望皇上嚴懲不貸!”


    端木玉妮聽得一震,休書?


    “父王,不可以……。”


    端木駿業卻是冷眼一掃,那刀鋒淩厲,看得玉妮心尖發怵。


    齊悅解下自己的帕子,雙眼卻是紅了紅,幫著念青壓著頭上的鮮血,“痛嗎?痛了和姐姐說啊,別忍著。(.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念青搖了搖頭,嘴唇卻咬得死緊,她不能暈過去,今天的事情不能就這樣被一揭而過。


    齊悅見念青唇角發白,她心中一痛,對著坐在上麵看得不太真切的母後皇太後說道:“姑媽,快傳禦醫。”


    皇上不敢置信看著齊悅,她竟然不是讓自己傳禦醫,而是求母後皇太後?


    齊悅並不看皇上,這叫她如何能不寒心,寧貴人當初那麽受寵,她入宮也是有所耳聞的,皇上竟然在她死了五年還不知道。聖眷?恩寵?到底有幾分是真的?我妹妹,被宰相一杯子砸了,你卻是雙眼猶豫。我不知道你是真是在平衡四方還是在縱容,抑或,你根本就是懦弱!


    這些話,她並沒有說出來,卻是看著念青那雙隱忍的雙眼,那咬得死緊的唇,她知道,她不能再對皇上有所期許。日後的後宮生活,她隻能步步為營。


    端木麗華看著念青這孩子身子一晃,心急如焚,“來人,傳太醫。”


    念青靠著齊悅,站了起來,她努力擦了下滴落在眼角的血,她笑著對著一臉赤紅的宰相說道:“還以為宰相大人曆來都是個看客,今日倒是願意做一回局中人了。”


    宰相冷冷一哼,卻是看著王妃,心裏暗暗一歎。


    “皇上,這具骸骨是日前王府建築聽雨軒時候,在王妃依翠園後院發現的。這是當日臣女的驗屍結果,臣女記了下來,請皇上過目。”說著,她遞上了紙,以及一個包裹著的錦袍。


    打開那錦袍,竟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瓷片,那紙正是當日芙兒在一旁記錄下來的所有過程。


    念青走了幾步,身子微微一顫。身子卻落入一個懷抱。這個熟悉的,溫暖的,微醺的香味,是他的味道。


    她不免掙紮了下,眾目睽睽啊。


    “別動,就這樣靠著說,要不然打橫抱著,你自己選。”安平侯的聲音不大,卻是傳遍了這個殿堂。就在念青還想說什麽的時候,他立刻身子一低,雙手用力一抬,她驚呼一聲,心跳地幾乎亂了節奏。


    聖母皇太後冷著一張臉,低聲呼斥,“傷風敗俗!”


    母後皇太後手心一緊,她也不願意再逼著念青嫁入皇宮,但是卻無法忍受那老婦這句話,不免出口道:“狗屁不通。”


    “你!”


    皇上此時也心煩意亂,“即使是葬身於依翠園內,也不能完全說明王妃與雲姬的死有關啊?”


    宰相點了下頭,臉色緩了緩。


    念青冷眼一笑,“連媽媽,姨的身體是你安葬的,那姨的靈魂是否能夠安然歸去,由你決定。”


    眾人不知道念青怎麽突然冒出這麽一句,都左右看了看。


    宮女中走出一個人,那人跪了下來,神情堅毅,卻是冷冷看了眼王妃,“奴婢連翹給皇上請安。”


    連翹?


    宰相的眸子眯了起來,她不是鈴兒的貼身丫鬟嗎?頓時,他心頭一涼。


    皇上蹙著眉頭,對著連翹喝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什麽叫做你安葬了雲姬?”


    連嬤嬤磕了三個響頭,臉色淒涼,“十四年前,二夫人到我的屋子找我說話,她說,她知道王妃嫁到王府的秘密,我那時候懷疑二夫人隻是想拉自己下水與她同盟,於是推了她出去,生怕被王妃看到,但是,我沒想到的是,一聲巨響,二夫人躺了下來,她卻是說,我是在救你,傻丫頭。就在她倒下的時候我看到王妃拿著那破碎的瓷器看著我,我心裏害怕,王妃卻說要我找個地方把屍體處理了。我不願意,卻不想王妃以人死在我屋子為理由,到時候我也是脫不了幹係,所以就乘著夜色,把二夫人埋在後院裏。”說著,她嚶嚶哭了起來。


    端木駿業隻覺得胸都要痛裂了一般,雲姬竟然是這麽死的,他竟然被隱瞞了整整十四年,這十四年,雲雙替姐戴過,她們何其無辜啊。


    皇上聽明白了,也信了,但隻是因為她說的那句,王妃嫁到王府是有秘密的。那個秘密究竟是什麽?


    王妃陰毒地看著連翹,好,好你個賤奴!


    宰相聽到那句秘密的時候,身子不自覺退了一步。似乎在躲避著什麽。


    皇後臉色一沉,“皇上,這不忠奴婢的話不能相信!”她不能任由事情發展,若是牽連到宰相家,那麽……


    “嗬嗬,難道那殺人不眨眼的人的話就可以相信了嗎?”端木駿業眯起了眼,今日不是皇上要不要懲治了她,是他要她生不如死!


    連翹他雖然已經很模糊了,但是他依舊記得,她那時候服侍過自己兩次,後麵也幾乎見不到了,王妃隻是說做錯了事情,貶了做灑掃丫鬟,那本是內院的事情,他不想多參與,沒想到此間另有內情。


    若是他早一點發現,是不是就不會怪了她這十四年,恨了她十四年?


    他悔恨不已,心尖似乎有什麽釘子直直紮了下去。摩擦地血肉模糊。


    皇上見到淩雲王開始管理家事了,他倒是可以閑下來看看。


    念青繼續說道:“娘臨盆之日,母親身懷六甲卻是親臨聽雨軒,這對於看重子嗣的母親來說不是很奇怪嗎?”


    端木駿業眯起了眼,眾人也聽出了這裏的不尋常。


    “她怎麽會冒著這種衝撞胎兒的危險去了聽雨軒,很簡單,因為劉大夫配了藏藥紅花和麝香給我娘,而不是固元湯,然而,他是行醫多年之人,怎麽會給孕婦配這藥。而劉大夫是專為王妃診脈的!”念青說著頓了頓,冷眼巡視著這些玩慣了心術的人,他們怕是很了解這兩樣東西是幹嘛的吧。


    隻見眾人倒吸了一口氣,都怔怔地看著王妃。王妃呆呆地看著一個地方,神色卻變得恍惚。


    “那是劉大夫那日消失在京城,全家人遭人滅口。留下唯一的兒子劉冶。”


    隨著念青的嗓音落下,一個十歲的孩子從宮女的身後走了出來,“劉冶叩見皇上。”


    那孩子閉了閉眼,雙眼早已經憋得通紅。


    端木駿業認了出來,他就是那劉大夫的兒子。劉大夫當真全家被人滅口了?!


    劉冶擦幹了眼淚說道:“那日雲姨娘生了孩子後,王妃就迅速讓我們上了馬車,說安排了人接去幽州。那時候,我感激她,卻不想出了京城,在山腳下,車夫抽出刀,我的父親,我懷著孕的母親,我的奶奶全死了,我被父親牢牢壓著,那人以為沒留下活口就走了。爹爹不讓我報仇,說我鬥不過她,她是王妃。”


    是啊,她是王妃,她是位高權重的宰相大人的侄女,有誰動得了。


    王妃笑了,即使你們都說我罪孽滔天,誰能動得了我,我有叔叔。我有權傾朝野的叔叔。


    然而念青卻是全身緊繃,她想撕開王妃的心,掏出來看看,那究竟是什麽顏色!


    全場安靜了。


    隻剩下劉冶的哭聲,隻有他悲戚的哭聲。沒有人接著他的話說下去,沉默遠比怒吼更有力量。


    “最後一件事,那就是,王妃犯了欺君之罪!”念青這一句話,再次打破了沉默,她看了眼端木駿業,雖然這事情可能會破壞父王的名聲,但是,王妃,她必然要扳倒!


    端木駿業已經頹然坐在椅上,他看著那被複原的頭骨,點了點頭,他知道念青接下來要說什麽,他不是早已經背負了十四年的假的綠帽子,如今,背一頂真的,有什麽大不了!


    “王妃今日所生的孩子,並非王爺的兒子,而是莊子裏一個叫阿林的男人的孩子。昨夜,王爺抓了阿林,滴血驗親,證實,王妃想以假亂真,魚目混珠!牟取爵位,吞噬君恩,欺君罔上,最該萬死!”


    念青不知道,她在說著幾句話的時候,指甲狠狠拽著侯爺的衣襟,他卻是抱緊了她,略了略她略顯狼狽的發絲。


    是可忍熟不可忍!


    皇室中人最重子嗣,若是有人亂了子嗣,亂了禮法,必然是要處以極刑的。


    宰相雙眼裏閃過驚慌,“皇上,求皇上繞了鈴兒一條命。”


    聖母皇太後也開口道,“皇上,她可是你表姐啊。”


    侯爺卻是冷冷道:“若是如此都能繞過的話,以後誰都敢仗著權勢私自偷天換日,以假換真。淩雲王府還好,若是後宮中子嗣危亂,這罪責誰來擔?”


    皇後聽得一顫,那跨出的腳退了回來,心裏一沉,有什麽東西從腦海中一掠而過,她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她跪了下來:“皇上,此等婦人,心狠手辣,膽大妄為,請皇上嚴懲不貸,以正視聽。”


    一向助著宰相一家的皇後竟然站了出來要求處以極刑,這讓眾人不禁都驚訝了起來。


    念青更是雙眼眯了起來,盯著皇後看了兩眼。


    “你!”聖母皇太後氣地手直發抖。


    宰相更是退了一步,身邊那一語不發的石頭將軍此時也是不解地看向皇後,皇後卻是低著頭,不發一語。


    端木駿業也跪了下來,“請皇上賜以杖責三十大板,貶王妃為庶人,入蘭若寺為尼,終身苦修,否則,我淩雲王府冤孽太深,怕是難以擔當重任!”


    母後皇太後也站了起來,嗓子卻是一沉,“宰相府教女無方,這欺君之罪本是株連九族,難不成宰相還在怪皇上?”


    皇上一聽這話,頓時眉頭一凝,深深看了眼宰相,難不成他還想挑戰皇權,“質問朕,便是有了不臣之心。”


    宰相頓了頓,額頭一陣冷汗,“臣不敢。”


    皇上冷冷覷了宰相一眼,“江前榮,傳朕旨意,嶽鈴心狠手辣,欺君罔上,伺杖責三十大板,貶為庶人,發配蘭若寺為尼!”


    不,這不可能,“皇上,您錯了,我叔叔是宰相,我叔叔是宰相啊,您不可以……”王妃似乎剛剛醒過來,她跪了下來,幾個太監上來,押著她就要走。


    她奮力甩開太監,跪在宰相麵前,“叔叔救我,爹……”


    “快走!”一個太監抓起了她,不等她多說,拉了出去。


    “叔叔救我。”


    隨著那聲哭喊,遠去。端木玉妮身子已經軟如一灘泥,她手腳抖地厲害,她多麽想站出來求情,可是,她不敢啊。她怕啊。她不能冒險,她現在有的,就是皇上的寵愛了。


    念青歇了一口氣,卻是還不等她放鬆。聖母皇太後邊走了下來,素手一抬,就要狠狠打下。


    安平侯身子一縮,聖母皇太後打空了,臉色更是難看了。


    “敢問念青犯了什麽錯?聖母皇太後要親自責罰?”念青警惕地端看著她,胸中翻騰著一股怒意。


    聖母皇太後冷傲抬頭,斜睨著念青,小小年紀竟然也敢逆了嫡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了!“嫡母縱然有錯,你作為女兒,隻能多加勸諫,怎麽還親自告發?當真是狼子野心。”


    念青冷笑,卻是看著房頂的梁,“上梁不正下梁歪,母不慈,怎能求兒孝?”聖母皇太後眯起一雙眼,她不得不重新打量這個女子,眼前隻有十六歲的女子,端木念青到底為何會變得如此難纏。若是上一次的永雋殿上她的咄咄逼人隻是狗急跳牆逼迫出來的光芒,那麽這一次呢?她不得不對淩雲王府的庶女刮目相看。


    念青高高昂頭,光潔的額頭上血跡斑斑,黑發貼著她淩厲的丹鳳雙目,散發出傲世的迷人風華。


    皇上眯了眯眼,一抹複雜的光一掠而過。


    一聲淒厲的尖叫傳來,老宰相皺起了眉頭,雙目擔憂著看了看殿外。殿內一片沉默,隨著皇上一聲,“都退下吧。”大家紛紛告辭,出了坤寧宮。


    “啊!”王妃趴在椅子上,雙眼通紅。那褲子已經扒了下來,露出兩條白潔的腿。


    妃嬪們路過都不免掩嘴輕笑,沒想到王妃活到三十幾還要脫了褲子挨板子,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怕是行刑結束也隻能捂著臉走了,有些人鄙夷道:“早就傳文王妃不知廉恥,那日被匪徒所劫已經毀了名聲,這下,又被休離,正是宰相府的狗屁膏藥了,甩都甩不掉!”


    端木玉妮看得雙目通紅,正要上前,彩月拉住了她,彩霞站在一旁不語。


    王妃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先前還能罵罵咧咧,現在,卻隻能低著頭,不讓任何人看見。雙眼卻是充滿了恨,“端木念青,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死在我的手上!”


    安平侯抱著念青從一旁走過,念青拍了拍他,安平侯卻不想看那惡毒的老婦。看念青似乎有話要說,也停了停,冷睨那在椅子上發絲散落的狼狽王妃。


    念青看著她腿上的傷,嘴上露出了冷笑,對著那兩個辦事的小太監笑著說:“兩位公公怕是早上沒吃飯,抑或是嫌棄皇宮的飯菜不好吃了,是不想繼續吃下去了?”


    一個太監怔了怔,手上的板子頓了頓。他顫巍巍跪了下來,“奴才不敢。”


    三十大板打下去怎麽隻是微微發紅,她看了下坤寧宮的方向,說了句,“該怎麽做就得怎麽做,違抗皇命,我看下一個挨板子的就是你們其中一個了。”


    一個太監不敢再放水,眼見皇上就要過來了。發了狠似的用力一打,啪地一聲,王妃淒厲一叫,她猛地抬頭,冷冷看向端木念青,那雙眼猶如地獄裏麵升起來的一股鬼氣,莫名地讓人覺得腦後發涼。


    “小賤種,我知道你想殺了我,但是,你做不到,隻要有我母家一天,就有我嶽鈴一天,有我嶽鈴一天,你和你娘日子就不會好過!”她咬著牙,那話更是破了嗓子喊了出來,聽得小太監們心裏一顫,不知道要不要繼續打了。


    聞言,念青渾身氣得發顫,頓時就想上前狠狠掐死她。


    皇上正好聽到這話,不悅地看了下宰相,宰相不敢再說什麽,隻是低著頭,不發一語。


    皇上心中升起一股怒氣,對著那兩個太監喝道:“再加十板子,少一子要你們腦袋!”


    王妃心尖一顫,沒有再說話,卻是陰笑著看念青他們離去,這些加在她身上的屈辱她會十倍百倍要回來!


    端木玉妮回了回頭,雙眼透出一股怨毒的光,直直盯著那一對相攜而去的姐妹。


    念青被抱上了馬車,齊悅走到宮門口,依依不舍看著她。


    “姐,皇宮危險,萬不可投入真感情,劉冶繼承了他父親的醫術,他是信得過的,你把他留在太醫院學習,日後可幫你一把。”念青推了劉冶去,劉冶以為如此一出皇宮,他又要孤身一人,飄零四野,沒想到……。


    太醫院是多少大夫夢寐以求的對方,他,他真的可以嗎?劉冶激動地看著念青,一心期待。


    齊悅點了點頭,轉頭看了端木駿業那哀傷的神采,心中一沉,“父王,別難過,姨不會怪你的。”


    端木駿業點了點頭,雙目發怔地看著那箱子,早早地上了馬車。


    念青轉身欲走,身後什麽東西卡著了,她回頭,就看到那廝玉白的手心,手心上紋路分明,清晰可見,上麵赫然放著一個玉扳指,念青愣了下,有些尷尬地接了過去,迅速戴在了大拇指上。


    安平侯嗬嗬一笑,揮開衣擺,上了馬車。


    那笑聲浩浩蕩蕩,闖入她的耳朵,那雙頰立刻浮起兩朵紅雲,猶如一朵三月春暉下盛開的桃花。


    王妃,不,現在是嶽鈴,受了三十杖責後,被送到了宰相府裏修養。


    斐然公主自回宮那日起就對這位姑媽厭惡不已,若是前一刻還敬著,見她被脫了褲子當庭打著,也實在覺得與她親近名聲有穢。嶽鈴在屋中休息這些日子,她也是一次都沒有上前來噓寒問暖。


    王妃的身子一日一日好了,宰相府裏除了叔叔偶爾來看看她,別人也不當她是回事,她越想越怒,瞅著身邊一個丫鬟想起了伺候了她二十年的張嬤嬤,張嬤嬤可是她特地留在王府的棋子,現在卻是想得很,隻有張嬤嬤的照顧,她才覺得安心。


    轉眼,十日過去了。


    臘月裏下起了第一場雪,梅花迎雪盛開,牆角下更添了一縷香魂。念青打開窗戶,一股冷冽的氣息迎麵撲來,一眼望去,銀裝素裹,渾濁的天地似乎也幹淨了,“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她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清新的味道。


    帷帳被掀開,趙嬤嬤走了進來,與念青的臉色不同,她似乎心事重重。


    砸吧了下嘴,她開口說道:“小姐,十日過去了,王妃還在家裏養著,怕是刑部的人都被關照了,這送去蘭若寺的事情怕是石沉大海,遙遙無期了。”


    念青眯起了眼,刑部尚書是宰相的門生,如此一來,難道還要讓王妃在宰相府裏借權,等著她伺機報複嗎?


    若是王妃接下來不犯事還好,若是犯了事,即使皇上再顧及宰相怕也是難以堵住悠悠眾口。“派一些人把依翠園裏王妃的東西送回去,尤其是那批香料。”


    一年了,她下的水銀曆來都是輕微的,但是,長期呆在這樣的香下,即使你想做世界上最清醒的人,怕也是癡人說夢。


    趙嬤嬤應了應,走了出去。在拐向牆角的時候,看到一個身影一閃,趙嬤嬤立即心生警惕跟了上去。


    那人腳程飛快,似乎躲得很急,趙嬤嬤更是覺得可疑,跟上前去,用力拽下她的衣領,奮力一扯,那人轉過臉來,臉上卻帶著一抹諂媚的笑。


    趙嬤嬤一愣,萬沒有想到會是她?王妃已經走了多日,張嬤嬤怎麽還留在王府?想起她剛剛鬼鬼祟祟的樣子,趙嬤嬤心上一緊,難不成小姐說的話都被她偷聽了去。


    “你在這做什麽?怎得如此鬼鬼祟祟?”趙嬤嬤扯著她,還是帶到小姐麵前去審問,這廝可是一條毒蛇,斷不能讓她久呆在王府。


    張嬤嬤一聽,登時雙目一凝,抬眼看趙嬤嬤的時候又立馬變成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來。“趙嬤嬤,我在王府中可沒有得罪你,你萬不能如此待我。”


    趙嬤嬤冷冷一哼,斜睨了她一眼,依舊拖著她往回走。


    張嬤嬤這次急了,若是交給了三小姐,怕是沒有罪名也會被暗暗安上一個,她一個奴婢即使有王妃做靠山,現在王府幾乎人人都聽三小姐的,自己隻能服軟。“趙嬤嬤,你我都是奴婢,隻因各為其主沒有孰是孰非,現在王妃離開了,我年紀也大了,隻想在王府好好了此殘生。”張嬤嬤說著拿起帕子掩麵哭泣。


    趙嬤嬤遲疑了,若自己在王妃的積威下,也不敢說不會做糊塗事,現在自己跟了三小姐才改邪歸正,若是張嬤嬤真能放下和王妃的主仆之情,日後也是有好的前程的。


    張嬤嬤見趙嬤嬤有些鬆動,她更是加了一把勁,“我也沒什麽要求,做粗使的婆子就好了。”說著,張嬤嬤跪了下來,一臉哀戚。


    趙嬤嬤見張嬤嬤如此一說,倒是想給個機會,“那你就先做做粗使婆子。”


    “哎哎,多謝。”


    趙嬤嬤離開後,張嬤嬤淬了一口,什麽東西!王妃那是什麽人,豈是你們可以隨意扳倒的?然而,如此一想她更不能怠慢了王妃交給她的任務,她在王府裏就越發謙卑了,今日一早就起了個大早,早早地就去聽雨軒前方的庭廊打掃了。


    聽雨軒裏,雲姨娘初醒,纖細的手撫著留有餘溫的床邊,她嘴角露出幸福的笑,王爺上了早朝了吧,今日自個兒卻睡得這麽沉。想起昨夜王爺與她的耳鬢廝磨,她竟覺得這十幾年所有損失的歲月都不算什麽。


    這些日子王爺對自己的態度比日前懷孕的那段時期還好上千倍萬倍。她笑了笑。起床去了隔壁奶娘的房間。奇麟睡得很香,那小嘴粉嫩地嘟著,雲姨娘隻覺得心裏暖暖的,軟地幾乎可以融化成一江春水。


    念青伸了個懶腰,聽著外頭雪簌簌下著,心裏異常平靜。日後的日子是不是就風雨無阻了呢?她套上袍子,走了出來。路過隔壁的房間時,見雲姨娘低眉輕笑,那暈染出來的芳澤讓人心中一動,念青莞爾,悄悄地看離了開去。


    雲姨娘眼角瞥到念青的身影,也走了出去,“青兒。”


    念青抬頭,一朵雪花飄了進來,落在她的發間。雲姨娘抬手掃了下,笑著看自己的女兒,真是越發清麗脫俗了。


    念青被看得一愣,有些不自然地轉移了視線。


    “青兒,娘覺得很幸福。”雲姨娘嘴角上揚,她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女兒的幸福了。


    念青卻沒聽到雲姨娘的話,隻是麵露不愉地看那庭廊上勤快打掃的張嬤嬤。


    雲姨娘見念青有些走神,便順著她的眼神看去,見是張嬤嬤,張嬤嬤穿著一身粗布麻衣,日前的風光似乎都退散了去,她彎著腰手拿掃帚的樣子看過去更老了些,她似乎也累了,偶爾直了下腰,單手捶背。


    “沒想到她會去做灑掃婆子。”雲姨娘歎息著,倒是覺得張嬤嬤挺可憐的。


    念青扶著雲姨娘進了屋子,眼角冷冷掃了那張婆子一眼。


    午後之時,趙嬤嬤便來匯報了張婆子的事。念青聽了聽,不禁蹙了下眉頭,“派人盯著她。”


    王府裏缺了位女主人,趙嬤嬤不敢私自做主,事情都是要請示過雲姨娘才得作數。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服從雲姨娘的指示。


    雲姨娘看那空置的依翠園,想著那兒夏日最是涼爽,改成避暑苑較好,王爺回來後,也有個休憩的地方。


    趙嬤嬤聽了吩咐,這會兒回來的時候卻是滿臉愁容,


    雖說趙嬤嬤是王府中的老人,但畢竟是下人,總得有個女主人壓一下才能懲治惡奴,讓王府井然有序。


    “二夫人,依翠園那邊的下人們說,大小姐偶爾也會回來,改成避暑苑,大小姐回來就沒地住了。”趙嬤嬤垂頭。


    雲姨娘臉色一暗,猶疑地開口說道:“那就放著吧。”


    念青走進來就看到雲姨娘這一副黯然失色的樣子,疑惑地看了眼趙嬤嬤,趙嬤嬤不敢隱瞞,這事便脫口而出。


    念青笑得冷冽,那些人怕就是王妃母家帶來的,這會兒還想保留地位,怕是癡人說夢了。


    她安撫了雲姨娘一會兒,就帶著趙嬤嬤去了依翠園。


    院子裏幾個婆子坐在石桌上磕著瓜子,說說笑笑的樣子。看樣子,當初王妃在時她們已經如此逍遙了。


    “王府什麽時候換這幾位嬤嬤當家做主了?”那幾個婆子一聽這聲音立刻站了起來,刷刷兩下就把瓜子丟得幹淨。其中一人小眼睛滴溜一轉,反應迅速地上前給念青行禮,“三小姐來了。”


    念青覷了她一眼,卻是越過了她,“王府從來都是以父王為主心骨,給父王建築避暑苑是不是合情合理?”


    半響,沒有一人回答。


    念青也不說話,隻是坐在了石椅上,冷冷盯著他們的臉。


    那虛頭巴腦的機靈婆子這會兒卻不敢動了,若是應了是,這王妃雖不是當初的風頭,但也有宰相府撐腰,若知道自己守護依翠園不力,自己必然不好過。若是應了否,此等惡奴,不是直接杖斃,就是送給人牙子再賤賣一次。


    念青笑了下,“眾位嬤嬤果然是識大體,既然默認了,那這避暑苑明日就開工。”


    默認?


    有人心急,嘴巴比腦子快,“誰說默認了?”


    那人還沒意識到什麽,卻見念青的臉色沉了下來,對著趙嬤嬤說道:“王府的奴婢,不求你為王府做什麽貢獻,隻求你為王爺多考慮點你都做不到,要你何用?趙嬤嬤,打發給人牙子賣去做苦力。”


    念青一說完,其他人一怔,噤若寒蟬。


    兩個粗使婆子上前押了那人就走,那人還不敢置信,扯著嗓子喊道:“我是王妃的人,誰敢動我!”


    那兩個粗使婆子眉頭不皺一下,直接拖了下去。


    幾個還想興風作浪的婆子見這架勢,都低下頭,噤若寒蟬。


    王府當真變天了?


    然而,那機靈的婆子眸子轉得飛快,低著頭默不作聲。


    幾日過後,端木駿業夜夜都留宿在聽雨軒,奇麟搖擺著虎頭,見到端木駿業來了,哈拉著口水,“父王。”


    端木駿業笑著抱起了奇麟,見兒子黑亮的雙眼望著自己,笑得燦爛,他心裏一暖,盡管雲姬離開了,至少雲雙還在,還給我生了這麽個可愛的兒子。


    “王爺,您的手裂了。”雲雙心疼地看著他的手,拿起女兒家用的花露,輕輕抹上。


    端木駿業看著眼前等了自己十四年,盼了自己十四年,愛了自己十四年的女子,他的心仿佛被一層軟薄的絲綢拂過,柔軟絲甜。一股衝動縈繞在心頭,給她一個名分吧,奇麟也該立為世子,青兒也可以選個好夫婿。


    如此一個念頭竄出,就一直盤旋在他的腦海,明天要找族長說說。


    天一亮,端木駿業就去找了族長。


    正堂裏,族長蹙著眉頭,一語不發。這事也不是不能做,但是但凡世家大族都以將妾室扶正為恥,寧願選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為妻也不會扶正妾室。這事……


    “這事不行。”堂哥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支持你,而是,端木家丟不起這個臉。”


    族長點了下頭,“這事,我看你還是別想了。”


    端木駿業抿唇,“王府也需要個女主人啊。我看就雲雙了。”


    族長臉色一沉,“是不是身為王爺就可以連族長的話都不聽了?”他並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端木駿業也是他看著長大的,一向循規蹈矩,這會兒,怎麽會忤逆他的意思?


    歎了一口氣,“你若真屬意雲姨娘那就別納人就好,何必一定要讓她當王妃呢?”


    端木駿業一愣,卻依然搖頭,女人重名分,更何況奇麟日後也需要有個正名的娘。知道族裏不會答應,他想著,這事還得讓皇上下旨才是。


    皇宮的永福宮裏。


    “江前榮,更衣。”皇上從床上起身,端看著齊悅。齊悅睡得不是很安穩,她動了動,夢裏,皇上將她丟入冷宮,她淒切的哭喊沒人聽到,她身子一顫,噩夢終於結束,有些惶然睜開眼。入眼便見到皇上的那雙如鷹的眸子,她眨了眨眼,微微笑了下,站起來幫著皇上係上扣子。


    江前榮低著頭,退了一步。


    皇上一雙眼直視著齊悅,“念青以前可是現在這般伶俐?”


    齊悅雙手一頓,嘴角一抿,又笑了笑,“她從小就是乖巧伶俐的。”


    皇上眯起了眼,暗想這些日子認識的端木念青,心中生了幾許警惕。待穿戴整齊,他領著江前榮走了出去。


    皇上坐上轎輦,狀若無意問道:“聽說你養了個義子?”


    江前榮抿了抿唇,額頭已經開始滴汗,“不瞞皇上,奴才前幾日的確養了一個孩子。”


    “是念青那丫頭送的?”


    江前榮呼吸一窒,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請皇上恕罪,三小姐隻是看我老來無伴可憐,丟了一個孩子給奴才,奴才隻對皇上一人忠心,絕不敢有二心!”


    皇上低眉斂目,嘴角卻抿得更緊了,“起來吧。”


    江前榮隻覺得剛剛心膽俱裂,依然心有餘悸,起身後緊跟著轎輦而上。


    早朝過後,端木駿業被傳旨留了下來。


    端木駿業剛好有事要說,前些日子,他將雲姬安葬好了後,便想這十四年來虧欠了雲雙母女三人太多,他今日要請旨,為她們,為奇麟求一個恩典。


    養心殿內,皇上端坐著,見端木駿業進來,便放下手中的筆,一笑,“淩雲王這幾日過得可好?”


    端木駿業不明就裏,隻能應和著。


    “你們王府缺了個女主人,我看你這幾日都瘦了不少。”皇上頓了下,端木駿業臉色一沉,笑意凝在嘴角。


    皇上繼續說道:“我看九華公主不錯,不知道堪不堪做你們王府的當家主母?”


    端木駿業低首作揖,“皇上,萬萬不可,九華公主才十八而已,臣已經……”


    “好了,這是聖旨,難道你還想違抗嗎?”皇上眯起了眼睛,若是現在不賜一個人給淩雲王,怕雲姨娘就會成為淩雲王妃,端木念青便是嫡女,以端木駿業對端木念青的父女感情,這暗兵日後恐怕就要交給端木念青,但,他不允許,端木念青絲毫不在他的把握之內。


    端木駿業胸中一痛,心裏無法平靜,“若是皇上一定要把九華公主賜給臣下,那麽臣請皇上給個恩典。”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請抬雲雙為平妻,奇麟為世子。”


    皇上一愣,若是真答應了還賜九華公主作甚!


    “你先回去吧。這事容後再議。”


    “皇上!”端木駿業抬頭,雙眼瞪大。


    皇上抬手,不再多說,江前榮進來請了端木駿業出去。


    端木駿業隻覺得手心涼涼的,在大錦妾升為妻是大家士族不容許的,甚至是會被嘲笑的,若不能取得皇上的同意,他要怎樣才算對得起雲雙。他隻覺得心中一痛,雙腿有些無力。


    “王爺,此事怕是還需要三小姐來解決,您不妨回去把這事情告訴三小姐,或許,她可以解決。”


    端木駿業回頭,卻見前一刻還說話的江前榮此事已經低著頭,退了兩步,似乎剛剛那話根本不是出自他之嘴。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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