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哲也沒有讓她再說什麽,發揮了簡親王府最典型的大男子主義,一句話拍板定下了夏子語的去處。


    正好阿克墩坐著一輛馬車回來,駕車的是個瘦小的老頭兒。


    車子駛到博哲麵前停下,阿克墩跳下車來。


    博哲對夏子語道:“上車吧。”


    夏子語搖搖頭道:“我還得回家一趟。”


    “你家裏不是沒人了麽?”博哲疑惑道。


    夏子語低聲道:“並不是向家人告別,我,我總歸還是得收拾點行李的。”


    博哲點點頭,雖然依他看來,夏子語落到這般田地,所謂家當也無非就是幾件衣裳罷了,不過她既然說要回家收拾行李,說不定真有什麽物件要攜帶。


    “那我讓阿克墩送你回去。”


    夏子語一驚,忙擺手道:“不必了,我看貝勒爺有傷在身,還是讓阿克墩照顧你回府吧,我回家收拾好行李,自然會去王府的。”頓了頓,她故作輕鬆道,“簡親王府的大門,我還是找得到的。”


    博哲被她說得一樂,便沒再說什麽。


    馬車既然已經雇來,夏子語不坐,也不必浪費,他這傷勢騎馬也確實累得慌,阿克墩便扶他上了車,自己騎了馬,跟夏子語道別,回王府去。


    夏子語目送他們出了巷口,這才捋了一下鬢發,轉身往巷子深處走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她對這裏星羅棋布的巷道十分熟悉,七拐八轉,走了大約有一刻鍾,終於到了一條歪脖子巷,在巷口第一家的門口停下。


    她謹慎地左右看了兩眼,確定沒有異常,才推門進去,一進門就反身落了鎖。


    這是一間極為狹小的院子,一間臥室、客廳聯用的正房,一間小小的廚房,還有角落裏一間茅房,便再沒有其他建築了。


    院子顯得有些潮濕,角落裏長滿了青苔,倒著一把破木椅。


    夏子語往正房走去,還沒進門,正好裏麵一個人往外走,看見她回來立刻驚喜地叫了一聲:“小姐!”


    “小姐回來地正好,我剛把飯做好,菜在鍋裏還沒盛呢,今兒吃饃饃,鹹菜炒肉。”


    她身上穿著半新不舊的青色衣褲,袖口和褲沿都洗得發白,就像是山村裏最窮苦的勞動婦女,但頭發卻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顯示出她曾在高門大戶待過的素養。看年紀,該有四十歲的樣子,圓臉,嘴唇比較厚,眼睛卻細細長長,雙手十指粗大肥厚,顯然是幹慣粗活的。


    夏子語上前兩步,抓住她的手,說道:“奶娘,我們屋裏說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這個中年女人正是夏子語的奶娘劉張氏。


    夏家落敗之後,夏子語並不像之前她告訴博哲的那樣一個人生活,而是還帶著一個劉張氏。劉張氏是夏子語的奶娘,從小看著她長大,關係親如母女,即使夏家落敗,夏子語窮的叮當響,她也沒有離開,而是陪著這個小姐一起艱苦度日。


    也是幸虧有劉張氏在,不然以夏子語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姐出身,還不知怎麽生活呢。


    此時夏子語神情嚴肅,又言行謹慎,劉張氏立刻就意識到了什麽輕聲道:“小姐,可是成功了?”


    夏子語已經將房門關上,聽到劉張氏詢問,回過頭,終於點了一下頭。


    劉張氏頓時動容。


    “我已取信於貝勒爺,今日便要進入王府。”


    劉張氏先是一喜,既然蹙眉道:“小姐,這樣做真的值得麽?簡親王府乃是宗室,又是鐵帽子王,就算夏家昌盛時,也未必高攀得上,何況現在……”


    夏子語抬手阻止她的話語,反問道:“你是不是擔心我進府以後受欺淩?”


    劉張氏猶豫一下道:“就算沒有人欺淩小姐,可小姐要達到目的,又怎麽可能越過身份地位這一重阻礙。”


    夏子語抿唇道:“身份地位雖是桎梏,但也未必就跨越不了,我隻要抓緊時間,隻要快,快那麽一步……”


    劉張氏默然,她是看著夏子語從小長大的,對她的性格了如指掌。夏子語外表柔弱,內心卻極為剛烈倔強,她下定了的決心,誰也更改不了。


    可是作為最親近的奶娘,還是忍不住為她擔心。


    “小姐,這樣做真的值得麽?我昨日已經找到了活計,隻要我們精打細算,也能存下錢來,到時候為你找一房殷實的夫婿,也能過得安安樂樂……”


    “不要說了!”夏子語猛然站起,緊緊咬著牙,麵色發冷。


    她忘不了親戚們的冷嘲熱諷,忘不了從天堂跌落泥淖的痛苦,忘不了曾經錦衣玉食的風光,更忘不了如今為生活掙紮的辛酸。


    她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美貌、才情、智慧,她一樣不缺,憑什麽過這種窮困潦倒的日子。


    一想到她將來可能會嫁給一個販夫走卒,了不起也就是個做小生意的商人,或者還有可能嫁進富貴之家做個小妾,不論哪一種,都不是她能接受的。


    她要改變,她要向命運抗爭。


    既然老天能把她從雲端打落汙泥,她就能夠自己砌一道天梯,重新爬上天去。


    “奶娘,馬上替我收拾行李,我現在就要到王府去。過些日子,等我站穩了腳跟,我再找個機會把你也接進去。”夏子語不帶一絲感情地吩咐。


    劉張氏見無法相勸,隻有歎了一口氣。


    至少,至少博哲貝勒會對小姐真心好的吧,她這樣安慰著自己。


    ※※※※※※※※※※※


    博哲打了大大的哈欠。


    他摸摸耳朵,沒人在咒他吧。


    “爺,到家了。”


    阿克墩掀開車簾,把他扶下來。


    博哲在車子裏太久,身體有點僵硬,這時一動,牽扯到傷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阿克墩小心翼翼地講他扶進廳去。


    羅漢床中間是個方形的小幾,兩邊放著幾個引枕,博哲隨手抓過來放在小幾上,身子朝羅漢床上一歪,肚子墊著引枕,整個人掛在了小幾上。


    “快去給爺拿藥來。”他有氣無力,趴在那一個勁地吐氣。


    阿克墩應了一聲,出了廳去。


    不一會,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又進了廳。


    博哲閉著眼睛,隨口道:“你小子手腳挺快,趕緊給爺上藥。”


    他話音未落,臀部上就被拍了一下,痛的他差點沒跳起來。


    來人大罵道:“臭小子,在宮裏頭挨了打,回家來挺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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