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郊區,一棟大大的莊戶院門口掛著兩個紙糊的燈籠。


    牛油蠟燭的火光照射出來,幽幽暗暗的。


    一陣風過,吹得燈籠輕輕晃動,燈光照著地上草木的影子,就像跳舞一樣,搖來搖去。


    一匹快馬奔了過來,到了門口處勒住了韁繩。由於跑得速度很快,這韁繩勒得又急,那匹馬嘶叫了一聲,兩隻前蹄都立了起來,這才停住了。


    一個身穿夜行衣的人飛身下馬,兩步跑到門口,“啪!啪!啪!”拍打木門上的銅環。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張麵色不善的臉孔露了出來,不悅道:“幹什麽的?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啦?”


    那個穿了夜行衣的人從懷裏掏出了一樣物事,在那人麵前一晃。


    門裏那人的臉色立即變得恭敬殷勤,點頭哈腰道:“您請進!您請進!”


    那穿了夜行衣的人將那件物事又妥妥地放入懷中,這才抬腿進了門內。


    門裏那人趕緊出來,將門外的馬牽了進去。


    那穿了夜行衣的人似乎是對莊戶院內的情形很是熟悉,邁著大步,直接沿著小石子鋪就的甬道來到了內室。


    內室門口有兩個容貌清麗的丫鬟,見了來人,都不約而同地在門口一擋。


    那穿了夜行衣的人又將懷內的物事掏了出來,在兩個丫鬟麵前一亮。


    那兩個丫鬟立即低了頭,退到兩側,恭恭敬敬地掀開了門簾子。


    其中一個丫鬟向門內道:“稟太爺,山上有人來訪。”聲音嬌滴滴的,猶如黃鶯一般,讓人聽了熏熏欲醉。


    那穿了夜行衣的人卻停住了腳步,不再是方才的傲慢模樣,恭恭敬敬地立在門口,卻不進去。


    隱約看到內室的燈光更亮了,想是添了油燈的緣故。不再是方才那般朦朦朧朧昏昏暗暗的。有著旖旎的感覺。


    接著聽到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間或著一個老人咳嗽的聲音。


    又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才聽到裏麵一個嬌滴滴的女子道:“太爺說了,請山上的人進來回話呢。”


    那穿了夜行衣的人這才低頭走了進去。


    轉過了兩道屏風,來到一間雅室,迎麵撲來的是一陣淡淡的蘭花香氣,香味清幽平和,讓人聞了之後精神立即平複了許多。


    一張紫檀木的逍遙椅上,仰麵躺著一個身著墨色絲緞長袍的老者,這就是眾人口中的太爺了。


    隻見他大約六十餘歲的年紀。花白的頭發並未結成發髻,而是散布在逍遙椅上。發質很是不錯,映著燭火可以隱隱看到閃耀的光澤,與他身上的墨色絲緞相映成趣。


    頜下有細細的三縷胡須,也是梳理地紋絲不亂。


    兩個容貌嬌媚的丫鬟站在太爺身後,身上都穿了透明的紗衣,將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材暴露無疑,讓人看了不由得想流鼻血。


    一個丫鬟穿了豔紅色的抹胸。手裏拿著一把小巧玲瓏的桃木梳子,為太爺輕輕梳理一頭花白的長發。


    另一個丫鬟穿了豔綠色的抹胸,手裏持了一把做工精致的宮扇,輕輕地為太爺扇涼。


    那個穿了夜行衣的人進來之後,二話沒說就先跪下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太爺半眯縫著眼睛,手裏輕輕轉著一串紫檀木的菩提子,緩緩到:


    “出了什麽事情?非要大半夜地來我這裏?”


    那個穿了夜行衣的人回稟道:“回太爺的話,今兒夜間山上有些不大對勁。似乎是被人盯上了!”


    太爺輕哼了一聲,仍然是沒有睜開眼睛,慢騰騰道:


    “能出什麽事兒?不過是大驚小怪罷了!今日金陵府尹那邊並未有什麽異動。隻要官兵不出動,還能有什麽事兒?”


    那個穿了夜行衣的人道:“我們的人探到,大約一個時辰前有一對人馬上了山,這些人似乎是對山上的路徑很是熟悉,直接本著山寨就去了。我們的人想要靠近打探,卻差點被他們發覺,隻得遠遠地避開了。”


    太爺手裏的菩提子一頓,然後道:“說下去!”


    那個穿了夜行衣的人道:“那些人這會子已經跟山寨的人動上手了。他們身手參差不齊,有些個看著很一般的,也就是普通富家看家護院的水平,但是大半卻是身手很不差的人。山寨所有守夜的哨點,都被他們給端了,竟是連警示的銅鑼都沒來得及敲上一下。我們看著不好,於是派人來了一招打草驚蛇,穆胡子他們這才驚覺。如今山上是已經打起來了,小的特意來給太爺報個信,請個示下。”


    說到這裏,那個穿了夜行衣的人又磕了一個頭,將額頭恭恭敬敬地抵在地磚上。


    太爺的眼睛睜開了,卻不看那個穿了夜行衣的人,而是看著一側長腳仙鶴燭台上的燭火,有些發呆的樣子,手裏的菩提子轉動地也慢了一些。


    兩個丫鬟知道這是太爺思考時的慣有動作,當下也不敢做聲,隻是各自靜靜做著自己的活計。


    過了一會,太爺道:“來人!”


    一個站在門口的丫鬟應聲進來了。


    太爺道:“去打聽打聽,今日這金陵城中可有黑風寨的消息麽?”


    那個丫鬟道答應著出去了。


    太爺又看向那個穿了夜行衣的人,道:“你說的這些人,隻去了黑風寨麽?沒有去旁的地方?”


    那個穿了夜行衣的人恭敬回答道:“瞧著他們確實像是直衝著黑風寨去的,並沒有去其他的地方。但是小的們愚笨,唯恐是那邊的人聲東擊西,所以一邊著人在那裏盯著,一邊著我趕緊來給太爺報信。”


    太爺微微地點了點頭,道:“能這麽想,不錯。這些人的身手,跟你們相比,如何?”


    那個穿了夜行衣的人低頭想了一會兒,道:“難說,裏麵功夫好的,我們不敢保證是對手。”


    太爺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喃喃道:“你們不敢保證能打贏?這金陵城中除了那府裏,還有誰家有如此的人馬?”


    想到這裏,又高聲道:“來人!去杜府門口打聽一下,這兩日那邊可有什麽異樣麽?”


    一個丫鬟答應著出去了。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那個丫鬟回來稟報道:“恍惚聽說杜府今日收到了一封黑風寨的勒索信。但是盯著杜府的人說,府裏似乎是沒有什麽異樣。”


    太爺眉頭皺的越發緊了,緩緩道:“黑風寨的勒索信?他們勒索了誰?杜府的誰被勒索了?去查清楚!”


    那個丫鬟趕緊答應著退了出去。


    過了不一會,頭先出去的那個丫鬟進來回稟道:“說是今日城南傅家的小公子傅文卿被黑風寨綁架了,今兒下午已經是收到了勒索的票兒,說是要五千兩銀子呢。”


    太爺一聽,抬手在逍遙椅的一側重重一拍,怒道:“胡鬧!穆胡子這廝當真是活膩歪了!”他很清楚杜岫岩與傅文卿是結拜的兄弟,若不是杜岫岩,傅文卿早就死在他們手上了。如今這傅文卿被黑風寨勒索,杜府也收到了勒索信,兼之又有那麽些高手直奔黑風寨,來回想一下,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穆胡子將杜岫岩與傅文卿一起綁架了,跟兩個府裏勒索銀子呢!


    因為除了金陵府尹的官兵,整個的金陵城中,也就隻有杜府裏可能有這麽一支隊伍,平日裏深藏不漏,其實個個身懷絕技。


    因為,他們要保護杜岫岩啊!


    杜岫岩的身份,在整個的金陵城中,除了杜府的幾個人與那個姓朱的老兒外,也就隻有太爺知道了。


    這杜岫岩可是一個重要人物,要成大事,少不得他啊!


    穆胡子卻將他給綁架了!這不是沒事兒找抽麽?典型的自己個兒找死!


    如果真是杜府的這一支衛隊直搗黑風寨,那事情可就有點麻煩了。區區一個黑風寨自然不值一提,至於那些個嘍囉的性命,也無所謂,唯一害怕的是,這一支衛隊會不會發現山上的秘密呢?


    雖然從未跟這支衛隊交過手,但是根據以往的經驗和自己推測,這裏麵應該會有大內高手。


    這些大內的人可都是眼睛毒得很的,一點蛛絲馬跡也會引起他們的疑心。


    想到這裏,太爺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寒意,道:“你這就回去告訴你們管事的,輕易不要插手,但是不準他們靠近我們的地盤。再就是,務必保住穆胡子,若是是在保不住,就殺了他,總之不能讓他落入旁人的手中。”


    那個穿了夜行衣的人趕緊點頭答應著。


    太爺說完這些,這才又軟塌塌地倚在榻上,道:“去吧!”


    那個穿了夜行衣的人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這才轉身出去了。


    再說穆胡子,被那玄衣人一把給揪了過去,想要掙紮,無奈穴道被製住了,四肢都使不出力氣來,隻有任人擺布的份兒,心裏不由得暗暗叫苦。


    那個玄衣人將穆胡子拉近了,一雙眼睛冷冷地盯著他,將穆胡子看的心裏直發毛。


    穆胡子想要表現自己臨危不懼的英雄氣概,但是在那一雙眼睛的逼視之下,竟是沒有了底氣。


    那玄衣人說了一句話:“你們昨日綁架來的兩位公子,現在何處?”聲音蒼老而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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