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岫岩、傅文卿自然也聽到了門外的聲響。


    傅文卿兩把三把將一頭青絲挽了起來,將帽子戴上,又從地上抹了兩把泥灰塗在臉蛋上,本來就已經是髒忒兮兮的臉蛋越發地肮髒,活脫脫是一個小叫花的模樣了。


    如此一來,外人再難從外貌上斷定她是一個女子了。


    杜岫岩也顧不上再去救那個癩頭三,屏氣凝神盯著牢房門口。


    兩個嘍囉打開牢門,穆胡子彎腰走了進來,後門跟著幾個嘍囉。


    他們一看到躺在腳底上滿口吐白沫、臉色鐵青、昏迷不醒的癩頭三,都是吃了一驚。


    兩個嘍囉早奔上來扶住了癩頭三,叫道:“三哥!你怎麽了?快醒一醒!”


    早有幾個嘍囉伸手抽出了身上的腰刀,怒視著杜岫岩和傅文卿:


    “是不是你們兩個害了三哥?要你們償命!”


    穆胡子作為山寨的老大,倒是能沉得住氣,負手皺眉看著一切,卻並不說話。


    杜岫岩自小受朱先生啟蒙,性情秉直正派,早就做好了拚命的準備。


    傅文卿卻另有想法,作為一個醫者,她非常清楚癩頭三被迷幻之後受到驚嚇,至少有五成的可能性是心性錯亂、神經躁狂,短時間內不可能再恢複正常人的狀態。


    並且,根據剛才癩頭三所言,他來牢房之中“審問”自己,十有八九是背著麵前這個黑風寨“老大”的,也就是說。癩頭三懷疑自己是女子一事,極有可能是隻有他自己知曉,而未向旁人提起。


    杜岫岩功夫雖好,但是這裏山賊眾多。真刀真槍動起手來,就算是能夠僥幸得勝,也要費好大的力氣,更何況還要顧著自己這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累贅”。


    強取不行,那就隻能智取。


    為了脫困,撒個小謊,騙個人什麽的,在傅文卿看來不是什麽違反原則的大事。


    於是指著癩頭三道:“這個人是你們山寨中的吧?他有病,這是犯病了,你們最好離他遠點。這病傳染的。一旦染上。十有八九是要死的,且神仙難救,”


    那兩個扶著癩頭三的嘍囉都是一驚。雖然是半信半疑,但是涉及到自己性命攸關的大事,自然是小心為妙,不約而同地都鬆了手,退出了兩步之外。


    其中一個嘍囉道:“你……你怎麽知道?三哥身子一直好的很……怎會突然犯病?”


    杜岫岩雖然正直,卻不是迂腐,更不是蠢笨,他一聽傅文卿的話頭,心裏已經大致明白了她的想法,兼之現在已經明確。這幫子土匪是針對文卿而來,可知確是普通的馬賊,而不是自己當初所想,如此一來,那就好對付的多了。


    於是幫著起哄架秧子:“我這兄弟說他是犯病了,那就自然是真的。我兄弟的醫術高明的很,就算是金陵城中最好的大夫也及不上他。你們又不懂得醫術,怎知這癩痢頭的身子一直都好的很?”


    傅文卿聞言一喜:看來這個大哥腦筋轉的還挺快嘛,自己隻是起了個頭,他就立即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於是道:


    “這人病在頭,平日裏不覺怎樣,隻是夜間煩躁,到了冬日寅時會出虛汗,且天氣寒冷時,會有夜尿頻多的跡象,若是吹風過多,臉上會有蟲子爬過的感覺。我說的對不對?”


    傅文卿一邊說著,一邊主意觀察著那幾個嘍囉和穆胡子麵上的表情。


    其實,她說的隻是一般在山中居住的人常見的病症:壯年男子陽氣盛,多會有夜間煩躁的症狀。這癩頭三頭上全是癩痢疤痕,可知少時癩痢嚴重,得了癩痢的人多是多有風症、陰虛的表現,所以會有虛寒、夜尿頻多、臉上蟲爬的感覺。


    其中一個年紀輕一些的嘍囉猶豫片刻,道:“我跟三哥在一個房間睡,倒是真有那麽回事……去年冬天的時候床板上總是濕乎乎的,三哥說是下半夜身上會出虛汗,但是到了春天就沒事了。”


    另一個嘍囉接口道:“說起來,好像三哥到了晚上卻是是經常會上茅廁啊!我碰到過好幾次了。”


    這兩個人的話似乎是印證了傅文卿的話,第三個嘍囉也道:


    “是啊是啊!前幾天我跟三哥出去,三哥還說是臉上不太舒服,好像蟲子爬呢!”


    一時眾人議論紛紛,一點點地印證著傅文卿所說的症狀。


    傅文卿於是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道:“著啊!正是這樣!這人中的是……風毒!”


    眾嘍囉都是一驚:“風毒?我們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


    傅文卿擺了擺手,道:“這種病非常罕見,我也是得了京城名醫李西屏的傳授,這才知道有這種病的。整個金陵城中除了我,想來沒有第二個大夫可以診斷此病。這種病平時不覺的怎樣,隻是我說的那些個症狀,所以大多數人都不會在意,以為不過是平常的小毛病。一旦風毒入腦,那就嚴重了。”


    說到這裏,伸手指著癩頭三,道:“你們看他,口吐白沫,臉色青白,四肢抽搐,雙眼上翻,這就是典型的風毒入腦啊。這種時候,他的傳染性最強。”


    此話一出,那幾個嘍囉不由自主地又後退了兩步。


    穆胡子半信半疑道:“傅公子當真懂得醫術?我穆胡子長年在這山上,金陵城中什麽事情也瞞不過我的眼睛,我怎麽不知道傅家的小公子懂得醫術這件事情?”


    杜岫岩道:“我這兄弟天資聰穎,這才得了京城國手李西屏青眼有加,收入門下為徒,並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隻是這傅家有諾大的產業,並不靠著我這兄弟開館診病來賺錢,所以,隻有那些疑難雜症,我兄弟這才施展妙手,一般的小病小疾的,自有城中那幫不中用的大夫來治,我們也沒得去爭搶他們的飯碗。”


    傅文卿繼續道:“寨主若要證實,其實也不難。我在書院中的好友肖十三,就親眼見過我施展醫術救人,你大可以找人去找他求證一下。”


    一邊說著,一邊主意觀察著穆胡子的表情。


    穆胡子眼神果然一亂,臉上表情卻紋絲未動。


    但這一瞬間的變化,早被杜岫岩與傅文卿收入眼中。


    倆人對視一眼,互相之間心照不宣:看來,他們真是得了肖老太君的委托而來。否則何以會提到肖十三就做此反應?


    穆胡子輕咳了兩聲,道:“癩頭三在我這黑風寨裏不是一年兩年了,何以以前從未發病啊?為什麽到了牢房中見了你們就立即發病?這事間哪裏有這麽巧的事情?”


    杜岫岩道:“疾病的發作就是這樣,誰也不知道他會什麽時辰發病。”


    傅文卿卻未答話,而是盯著穆胡子的臉一直看。


    穆胡子被她瞪得有些發愣,伸手摸了一把絡腮的大胡子,道:“你又想幹嘛?為什麽這麽盯著我?”


    傅文卿道:“你的腳,疼了有些日子了吧?並且是那種鑽心的疼,還不敢碰。”


    穆胡子聞言大驚,差點跳了起來:


    “你……你是如何知道的?你怎麽知道我的腳痛?”


    傅文卿將手負在身後,慢條斯理道:“我說過了,我是大夫,我懂得醫術,所以我知道你腳痛。”


    穆胡子側頭想了想,道:“你……你當真懂得醫術?我……我這腳疼的毛病,你有辦法來治?”


    語氣之中已經帶了幾分客氣。


    傅文卿點了點頭,道:“自然。如果寨主想讓我在這間牢房之中為你診病,我倒是無所謂的。”


    穆胡子聽出了她話中的譏諷之意,抬眼看了一眼這個牢房,黑暗肮髒,確也是不適合診病,於是道:


    “既是這樣,就請出來到大堂上來坐。但是他……”


    伸手指著杜岫岩:“這小子功夫了得,為了以防萬一,他得老老實實關在這裏。”


    傅文卿搖了搖頭,道:“那不行,他是我大哥,我既是給你診病,就算是你山寨的客人,你們就不能對我大哥無禮。”


    穆胡子一瞪眼睛:“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若是惹惱了爺爺,嘿嘿!”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拔出了腰間的佩刀。


    他心想,這樣的富家公子哥兒,一般見了刀子就嚇得一條性命去了半條。這傅公子就算是真的懂得醫術,也是個書生,自己這麽一嚇唬,他肯定要乖乖的聽話。


    杜岫岩將濃眉一瞪,挺身護在傅文卿身前。


    傅文卿躲在杜岫岩身後,側頭露出了黑乎乎的小臉蛋,笑道:“寨主抓了我們,不也是為了錢麽?若是傷了我們,這杜家和傅家在金陵城都是數算的上的人家,想你這黑風寨也不想得罪吧?到了明日,家裏贖金送來,寨主送了我們兩位回去,這樣我們平安,寨主發財,皆大歡喜啊。寨主是個聰明人,不會做那種雞飛蛋打的事情吧?”


    穆胡子“哼”了一聲,將腰刀“咣當”一聲插入刀鞘,道:“既是這樣,都跟我出來吧!”


    說著轉身離去。


    有個嘍囉指著直挺挺躺在地上的癩頭三,道:“那……三哥怎麽辦?”


    穆胡子抬眼看了一眼傅文卿。


    傅文卿道:“他如今犯了病,最忌諱的就是移動來移動去,一則會傳染給其他的弟兄,二則不利於他病體的恢複。方才我已經為他推宮過血,估計再過一個時辰便可醒過來。隻是……隻是他這病已經侵入了腦髓,就算是醒過來,隻怕也是個廢人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逍遙醫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沐焱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沐焱晶並收藏逍遙醫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