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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諾隻覺得這兩個人的對話中必有故事,但具體是什麽狀況腦子裏還是拎不清,隻是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到這兩個人是在護著自己和所說的夫人――應該就是這個時代自己的母親吧。


    既然拎不清,索性就不去想了,一切順其自然吧,車到山前必有路嘛,因為身體仍是虛弱,蘇諾喝完參湯之後不久就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


    睡夢中,蘇諾隻覺腦中有一係列陌生又熟悉的影像在閃現,就如連續播放的幻燈片一般,大量的信息不斷展示,仿佛要強製輸入她的腦中。想來,這就是蘇諾穿越而來依附的這具身體裏麵原有的記憶了。


    通過這些信息,蘇諾意識到,她穿越到了一個架空的龍天王朝,皇家姓龍,是另一個時空的朝代。


    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年方九歲,閨名傅清婉,乳名婉兒,是這??大宅的主人傅員外夫婦的獨生愛女。傅家幾代經商,到了這一代,已是當地有名的富紳,家中有多處莊院,城裏有客棧、茶莊、木材行、當鋪、錢莊等多樣營生,富甲一方。無奈人丁不旺,幾代單傳,到了傅員外這一代,隻有清婉一個女兒。傅員外夫婦感情甚篤,故一直沒有納妾。對唯一的女兒視若掌珠,自小就請了私塾先生在家,一直權當兒子的養著,以解膝下寂寞。


    去歲冬日,傅員外前往南方販茶,在路上遭遇山賊不幸身亡。傅夫人驚聞噩耗,一病不起,請了多少名醫來看,無奈藥石無效,近來竟日益嚴重,有油盡燈枯之兆了。


    焦媽媽本是清婉的乳母,因家中丈夫、兒子不幸染病身亡,一直在府中伺候,性情堅毅,一切以夫人小姐為重。自傅員外去世、傅夫人病重後,一直勉力強撐著傅家的產業,對外與各路莊主和掌櫃賴旋,對內主持家務,辛勞異常。


    傅家的萬貫家財自然不乏人惦記。由於傅員外幾代單傳,故幾房遠房的親戚為了接管傅家的產業打的不可開交。其中傅員外的一名遠房表姐吳氏,自傅員外喪期之後就一直住在傅府,美其名曰照顧傅夫人和清婉小姐,實則是在打這萬貫家財的主意。


    今年春天,史氏的丈夫吳良也來到了傅家。這吳良原在晉中做小買賣,為人尖酸陰狠,貪財寡義,初入傅府,就揚言要替傅家主持生意上的事宜。


    焦媽媽看這吳良夫婦兩個品行不端、行事薄寡,擔心他倆主家後夫人受氣、小姐受屈,就一直將權柄牢牢抓住,頂著坊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惡仆欺主”的傳言,咬牙撐著傅家的生意。隻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識字不多,見識有限,處理起來不免捉襟見肘,不過是憑著一股忠心護主的氣性硬撐著罷了。


    這吳良夫婦看焦媽媽不肯放權,便做出種種腔調和態勢來,或以惡言誹謗,或以金錢誘惑,或以言語威逼。都說人心百態,這傅府中也有些下人漸漸地唯其馬首是瞻,將傅夫人、清婉小姐和焦媽媽拋諸腦後了。


    英姑是貼身侍奉清婉的大丫鬟,今年十二歲了,行事穩妥機靈,與清婉性情相投。這英姑也是有一股子癡勁兒,因清婉待她好,她便也凡事都以清婉為先,一心一意地服侍,自己的處境倒靠後了。自傅員外出事、傅夫人病倒後,不少丫鬟開始考慮自己將來的出路,也有一些開始選擇依靠將來可能成為這個家裏新主人的吳良夫婦,英姑卻一貫堅持對清婉的愛護,混不理吳良夫婦揚言要在管家之後要將她拉出去配小子的話。


    前些日子,清婉在傅夫人身邊侍疾,因年少體弱、不堪勞累也病倒了,本來大夫診斷隻是勞累之後風寒侵體,隻需吃幾劑藥發散一下即可痊愈。幾副藥下去,清婉的症狀確實大有緩解。焦媽媽與英姑欣喜之餘再請了慣常來府裏看病的汪大夫來瞧,把脈過後說是寒邪已驅,隻需再吃幾劑溫補的藥即可。依方抓藥來煎了,清婉喝下當晚卻突然昏迷,命懸一線了。


    第二日清晨,蘇諾――不,如今該叫清婉了――悠悠醒來。早有英姑帶著一眾小丫頭子伺候著洗漱了,坐在梳妝台前由著丫頭子梳妝。通過妝台上的菱花銅鏡,清婉看到了一張稚氣未脫的小女孩臉蛋――也是,清婉才九歲,擱二十一世紀才上小學呢――,模樣卻極是可人,肌膚白裏透紅,兩彎柳眉入鬢,杏眼俏麗,鼻挺口小,活脫脫一個美人胚子。


    這不禁讓清婉有些感歎了:在現代社會的蘇諾雖然長相也不差,但也隻算是清秀而已,雖有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質,但是就模樣而言,是無論如何不能跟清婉相比的。


    “看來,上天畢竟帶我不薄,賜了我這般的容貌。”清婉心裏暗暗慶幸。這就是她的性格,即使情形再糟糕,她也能從中找到積極的因素來鼓勵自己堅持下去。


    丫頭子給她梳了精致的雙垂髻――這相當符合清婉現在的年齡――,英姑在旁替她簪了金鑲紅寶石加玻璃種翡翠的珠花,戴了和田玉雕的菡萏花苞耳墜,穿了一身碧青色紗裙。穿戴完畢,一起來傅夫人處請安。


    來到傅夫人的屋子,撲麵而來的是滿室的藥味兒。屋子裏光線暗淡,所有的窗戶都關著,有些地方甚至塞了棉絮,導致空氣無法流通,混合著久病的人身上特有的氣息,整個的氣氛無助而悲傷。幾個丫頭婆子在屋裏伺候著,也個個都滿麵倦容,了無生氣。看到英姑掀開簾子讓了清婉進來,都忙不迭地起身請安。


    清婉皺了皺眉頭,心裏暗想,對於身體虛弱的人而言,清潔的環境至關重要,除了肺結核等呼吸係統的傳染病需要空氣隔離之外,其他的疾病病人都需要空氣清新流通,這樣才利於康複。調動腦中的記憶,這傅夫人似乎是傷心抑鬱導致的肝氣鬱結之症,正需要的是幹淨平和的環境。看這一屋子的仆婦丫鬟都麵帶倦容,估計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悶的。


    “英姑,著他們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熏爐也移到外麵。如今已是四月天了,室內無需熏香。”清婉吩咐道,淨值走到床榻前。


    英姑及諸位仆婦丫鬟們不禁愣住了:小姐今日這語氣狀態似乎與往日不同。


    “小姐,是大夫吩咐的說夫人需要靜養,關窗是怕外麵的寒氣侵了夫人的貴體。”英姑解釋道。


    “哪個大夫說的?”清婉問道。她仔細想想,記憶中似乎是有這樣的信息,但是她記不清是誰說的了。


    “是慣來府裏看病的汪仁汪大夫。”英姑說完,自己也意識到了哪兒有點不對。小姐前幾天就是吃了汪大夫的藥才突然昏迷。隻是以前由他看病一直不錯,夫人病了這段時間又是一直這般,自己才沒有往深處想了。此時一想,隻怕這汪大夫也有些可疑了。


    “還愣著幹嘛?把窗戶都打開!”清婉重申道,快步走到病榻前,細細觀察床上的婦人。


    傅夫人雙目緊閉,尚在昏迷中,麵色蠟黃,形容消瘦,腹部卻微微隆起。清婉伸出手搭在傅夫人的寸關尺脈上,閉目凝思片刻,心下悵然。從脈象上看,情誌所傷,肝氣鬱結,心火上焱,脈澀不暢,如輕刀刮竹,是氣滯血瘀、精傷血少之象。再看麵色,按脘腹,體內有包塊,用現代醫學的判斷,就是體內有惡性腫瘤,腹部微隆是因為肝髒功能嚴重衰竭,腹水所致,昏迷則是典型的肝性腦病。綜合評判,傅夫人已是強弩之末、油盡燈枯之兆了。這種疾病,放在醫學技術發達的二十一世紀尚無回天之力,更別說穿越而來的龍天王朝了。憑著自己的醫術,能做的就是盡量減少她的痛苦,延長她的存活時間而已。


    清婉診脈沉思的功夫,英姑已經跟眾丫鬟婆子一起打開了屋裏所有的門窗,也將燃了檀香的熏爐搬到室外,屋子裏麵的空氣一下子清新起來。


    過了一會,傅夫人悠悠醒轉,看到了坐在床前的清婉,兩眼木然,清婉明白,肝性腦病的人因為肝功能損害後解毒功能喪失,體內代謝產生的氨基酸無法排出,在血液中積蓄,導致人有中毒症狀,昏迷,認知能力障礙。於是握著傅夫人的手溫言道:


    “母親,我是婉兒呀,您感覺怎樣?好些了嗎?”


    早有婆子端了一碗熱騰騰的牛乳燕窩來,說:


    “夫人醒了就好了,快喝碗燕窩提提精神。”


    清婉看到碗中濃濃的牛乳,心中一驚,喝道:“慢著!誰讓給夫人吃這個的!”


    一眾仆婦從未見過向來文雅文靜的小姐會如此嚴厲的說話,俱吃了一驚,那端了牛乳燕窩的婆子更是惶恐,忙道:


    “回小姐的話,來瞧病的幾個大夫都說燕窩吃了滋陰補益,這才做給夫人吃的。”


    “我問你牛乳誰讓加的!”清婉冷聲問道,小小年紀自有一股威嚴。開玩笑了,在二十一世紀,蘇諾怎麽說也是強勢女一枚,如今到了這裏,怎能由著別人來欺負自己的母親。


    “以前都是隻吃燕窩的。隻是前幾日燉燕窩時,聽西邊來的賈婆子說,燉好的燕窩澆上煮開的牛乳最是補益,又問過了來診病的汪大夫,這才燉給夫人吃的。”婆子回道。


    “這賈婆子是……?”清婉一時記不起來了。


    “是晉中表姑奶奶的陪嫁,去年跟著表姑奶奶一起來的府上。”英姑回道。


    “是這樣。”清婉暗自沉吟片刻,方說:“這燕窩太熱,還有別的喝的嗎?”


    “還有桂圓梨汁,是預備了夫人一會吃的。”另有婆子回道。


    “也罷,就是它了,端來我喂夫人喝。”清婉說。桂圓活血化瘀,梨汁清肺,且富含維生素成分,對於傅夫人這樣的病人倒也適宜。


    傅夫人喝罷桂圓梨汁,又被清婉喂了幾匙溫水,神智漸漸清醒,拉了清婉的手,虛弱而關切道:“婉兒,是你嗎?”


    “母親,是我,您感覺怎麽樣了?”


    “還不是老樣子。你爹在那邊等著我了,母親隻是舍不得你。”傅夫人淚眼婆娑。


    清婉心裏一酸,忍不住也掉下淚來:“母親千萬別這麽說,婉兒還要好好孝敬您呢。”


    “我自個兒的身子,心裏清楚。隻是可憐了你,小小年紀就要寄人籬下。”說到此處,傅夫人禁不住流下淚來。


    “母親莫非真要將家事交給表姑奶奶跟姑老爺?”清婉心中一凜,在記憶中,這吳良夫婦可不是好想與的,若是傅家的萬貫家財都交予他們管理,自己隻怕要落得個“小白菜、地裏黃”的下場了。


    “他們畢竟是親戚。”傅夫人如何不知吳良夫婦不是可以托付的良人,隻是傅氏一族人丁冷落,實在是沒有別的合適人選可以勝任這副重擔了。


    “焦媽媽不就很好嗎?”清婉道。


    “焦媽媽是不錯,人也勤快忠心,待你又是一心一意。隻是她終歸是個下人,若將家產托付於她,將來豈不讓人笑話於你。”傅夫人微微搖頭道


    看來,這傅夫人深受封建禮教層級製度的毒害呀,下人怎麽了?隻要對自己好、能保住家產就行了唄,不拘一格降人才不就是這個道理嗎。清婉心裏暗暗不服。但她也知道,要說服傅夫人,恐不是憑一時之力可及,一來傅夫人從小生活在這個時代,階層分明的概念根深蒂固,不是一日兩日可以說服;二來她身體虛弱,言語之中也不可太過刺激她了。好在憑自己的醫術,至少可以保她再活三個月,希望在這三個月裏,自己可以說服她。


    服侍傅夫人睡下後,清婉悄聲問英姑:“貼身服侍母親的人是誰?”看到英姑疑惑的眼神,她解釋道:“上次暈了之後,好多東西都記不清了。”她這不是撒謊,她確實是不記得了,看來,原先這具軀體的一些記憶並沒有完全輸入她的腦中。


    “是喬媽媽和秋杏姐姐。”英姑按下心中的疑惑,回道。


    “喬媽媽,這牛乳燕窩讓廚房繼續燉著,但是不許再給母親吃。今天這事,在座的各位看到了、聽到了那也罷了,若是有誰傳出去,我不管她是多少年的臉麵,先打二十板子,再打發出去。你們可記牢了?”這一番話從清婉這個年方九歲的小姑娘嘴裏說出來難免會讓人覺得有些驚異,更何況這位小姐以往是性子最柔順不過的。各丫鬟仆婦雖不明所以,卻也隻有唯諾聽命的份了。


    “英姑,我們且回去。你們要在這兒好好照顧母親,有什麽事情隨時來回我,不準亂嚼舌根子。秋杏,你隨我來一趟。”清婉吩咐道,自有一股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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