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一時無語反駁。讓采枝認別人為父,連采枝的親爹媽都願意了,她一個“外人”又有什麽理由阻止?


    “可是,也得問問采枝的意見吧?”素素底氣不足地說到。她盡量想不對旁人提及采枝芳心暗許嚴家老二之事,免得壞了采枝的名聲。


    慕藉睇了她一眼,嗤道:“自古婚事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以為人人都同你一個德行麽?”


    其實下午時陳三媳婦已經隱晦地問過采枝的意見。采枝頷首默認了這樣的安排。


    素素不敢置信,正欲親自再去問采枝。可慕藉卻伸手攔住她,“前幾日孤在城裏看見一個人。”


    他看見的,正是剛從勾欄之地出來的嚴二。


    當時嚴二一副醉態,當街調戲女子,遭遇見不平的義士痛打……後來嚴家家丁和街上見義勇為的義士發生群毆。


    ――若是嚴家無人遞保,隻怕嚴二此刻還被關在牢裏。


    當時他們純屬偶然路過看熱鬧。然而人群裏的小聲議論,卻也聲聲不落地傳進他們耳朵裏。


    原是因為日前嚴家商號大當家嚴振風正式對外宣布,長子即將成婚,婚後便將正式接掌嚴家商號。


    而一直覬覦家主之位的嚴二,眼見大勢已去,無力回天,便自暴自棄,破罐破摔,整日流連花叢、借酒消愁……


    慕藉瞧著議論的人似乎對此間諸事十分了解,便向他們打聽了嚴二的底細。


    一聽之下。可了不得。


    原來這嚴家老二年紀不大,卻早已是情場老手。人前一副彬彬文質模樣,人後實則十足紈絝……


    路人七嘴八舌說了很多關於嚴二的不堪之事。所有這些,慕藉聽到了。和他在一起的采枝,自然也聽到了。


    “你是故意的。”素素盯著慕藉,森森然質責道。


    她指的,是慕藉向路人打聽嚴二之事,是故意為之。


    目的正是為了向采枝揭露嚴二的真實麵目。


    其實這本也是她想做的。可是她一直不敢做。就是因為,這樣做,對采枝而言,太過殘忍。


    慕藉微微一抿唇角,對素素的話不置可否,神態卻有幾分複雜。“你這丫頭。常懷小人之心。”


    他似有幽怨地丟下這話。便起身走出小廚房。


    “你從來不是君子!”


    素素兀自不服氣地反駁著,忽而又想到,采枝在外遭遇如此巨大打擊。回來後都沒有和她提起。甚至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一點也沒表現出痛苦和難受……


    思及此,素素忙起身追上慕藉,問他道:“你對采枝說了什麽?”


    慕藉居高臨下看了素素一眼,笑道:“孤瞧著,枝丫頭可比你通透得多。”說完,不待多理素素,自先回去自己房間。


    素素愣在原地站了許久,默默然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又總覺還有什麽地方沒想到。


    不過,既然采枝自己願意一試,她也樂於成全。當晚便給顏諾寫了封信,次日一早差人快馬加鞭送去江寒。


    待陳隆親自來認義女時,已是二十多天後的事。


    陳隆以“身懷經年舊疾,尋神醫求藥”為由離京出訪,“一路打探”之下,便尋到了采枝。


    采枝給他用了幾貼藥,治好了他的“病”。


    陳隆對采枝隻覺“一見如故”,極為投緣,又憾於膝下無女,便提意收采枝為義女……


    事情沿著預想的方向,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進展十分順利。待要送采枝離開田莊,隨陳隆啟程進京,時間已是五月初。


    素素與采枝比肩同坐村口大樟樹下,安靜地坐了整個下午,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蟬鳴聲越發聲嘶力竭,宣告著黃昏的到來。


    素素深思熟慮後,握緊采枝雙手,小聲囑咐道:“去了京城,凡事莫慌。陳家人口眾多,關係複雜,你謹言慎行便是,卻也無需自卑。有事可去相府找相爺和初衛。”


    采枝深深地點了點頭,眼眶裏淚花湧動。


    這是她第一次,將去到沒有素素的江寒,獨自麵對未知的未來。


    素素抬手為她揩去眼角淚水,強笑道:“傻丫頭,別哭,也別怕。在陳家的日子不會太久。”


    “嗯!”采枝淚眼婆娑,哽咽著說不上話,唯有反握起素素雙手,緊緊地握在手心裏。


    素素對她凝眸相望,想笑,淚眼卻先一步滑落。


    隻怕,這一別,此生再難見……


    夜幕四合,倦鳥餘飛。


    素素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遠處張望的陳三媳婦,狠一狠心,抽手采枝的手,起身回去自己院裏。


    想來,今夜母女二人也有話要說。


    五月初六一早,陳隆“病愈,啟程返京”。


    素素送采枝到村頭,臨別了,她終將盤繞在心頭多日的問題問出口:“你會愛上他嗎?”


    采枝想了想,堅定地點了點頭,“侯爺神武不凡……”


    素素抬手擋在她唇前,搖了搖頭,小聲而又意味深長地說道:“他的好,隻要你自己知道就好。”


    采枝聞言,怔了怔,悟出素素言中深意後,她便再次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定要幸福。”素素最後小聲而鄭重地送出自己的祝福,再也抑製不住淹沒視線的淚水。


    采枝戀戀不舍地朝親友揮了揮手,邁進轎廂,最後深深看了素素一眼,便決然地垂下重簾。


    一垂重簾,隔絕兩麵淚水肆意的淚臉。


    素素朝著遠去的隊伍揮了揮手,一直目送隊伍繞過彎道,再看不見。才長談一氣,回身進村。


    才一進院門,便看到慕藉抱著容寬坐在搖椅上。爺孫倆巴巴地朝門口張望著,儼然是在等她。


    素素收了收離別的悲傷情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迎上前接過容寬。


    這幾日素素忙著張羅采枝進京的事,照顧容寬的事,自然就落在慕藉身上。慕藉為了避免和陳隆撞見,一直沒走出院門,連帶著容寬也有多天沒出門了。


    想是束縛多日憋壞了,才一進素素懷裏,容寬立刻便手腳並用地動彈起來,十分不安生。


    素素想了想,笑著哄他道:“小阿寬叫爺爺打拳給咱們看。好不好?”說著。戲謔的目光已然瞟向一旁剛剛如釋重負的慕藉。


    容寬極是配合地“呼哧”了幾下。模樣神態儼然是讚同素素的提議,催促慕藉打拳。


    慕藉無奈地看著娘兒倆,頗有些不情願。卻又不忍拂了大孫子的“興致”。懊惱地剜一眼滿臉看好戲神色的素素,終是起身掄起袖子,起勢打了一套最普通的健身拳。


    素素邊裝作稚嫩聲音哄容寬,“爺爺打拳好不好看?咱們小阿寬還想再看一遍,是不是?”一邊挑釁的眼神再度瞟向慕藉。


    慕藉這才算是看出來了,素素壓根就是借題發揮,故意耍他。


    “爺爺累了,也餓了。寬兒餓了沒有?叫你娘親做飯去。”他順手搶過容寬,學著素素的模樣,睨著素素挑釁道。


    素素白眼一翻。縱然心下不服氣,腳下卻往小廚房走去……


    就這樣,拌嘴鬥氣的又過了幾天,日子轉眼到了五月初十,容寬百歲。


    親友都不在身邊,素素卻舍不得容寬冷冷清清過百歲,索性邀請莊裏全部的男女老少一起為容寬慶賀。


    殺豬宰羊,熱熱鬧鬧辦喜酒。


    手筆之大,分毫不輸宮裏給皇子公主籌辦的百歲宴,看得慕藉直咋舌。


    “你這丫頭,端是愛講排場。”


    慕藉瞅著男人們抬過去的羊羔,對素素道。


    素素懷裏摟抱著呼呼大睡的容寬,抬眼挑眉看向慕藉,陰狠狠地嗤笑道:“我們阿寬是寶貝獨生子,他娘親有資本為他奢侈,你管得著嗎?不服氣的,你也奢侈一個我看看?”


    這話,是真真的直戳慕藉痛處。


    慕藉一時被噎得無話可說,拂袖走開,回到屋裏便關上房門。


    素素不以為意,抱著容寬外出散步。


    走到村口,遠遠的卻看見視野裏又出現了一人一騎。


    待那人近了,素素不由欣喜:“初衛!”


    初衛翻身下馬,衝到素素跟前,先是小心翼翼地撩開繈褓看了看容寬,這才抬眼看素素,“大姐。”


    看著他滿頭大汗、風塵仆仆的模樣,素素心下又感動又心疼,忙先帶他回屋裏洗臉洗手。


    “還以為你來不了了呢,”素素邊遞給他棉帕子,邊同他嘮嗑。


    四月裏殿試放榜,初衛如她之前預見拔得頭籌,成了新科狀元郎。隨即賜婚聖旨頒布。


    此後時間顏家和公孫家兩家為了兒女親事幾番交涉,互換庚貼、過禮等事,即便是緊鑼密鼓地進行,也足足花了大半月時間。


    而初衛雙喜臨門,更是忙得腳不沾地。走同年、拜恩師、見長輩,夠他累的。


    初衛胡亂擦了把臉,扭頭笑道:“大外甥百歲,我這個做舅舅的,怎麽也得來觀禮才是啊。”


    “你呀!”素素抬手寵溺地捏了捏他臉頰,心下滿滿的全是感動。


    初衛的到來,不僅僅是初衛一個人,還代表了整個顏家的立場。


    這一聲“大外甥”,便是說顏家至今還願意包容她這個離經叛道得出奇的女兒,願意承認她和容寬,站在她身後,保護她,庇佑她……


    初衛洗手後,又喝了一大壺涼茶,才從懷裏取出一份大紅帖子交給素素,“這是父親給大外甥取的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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