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殺我?”


    天機老人手中是沐晴雨的鮮血染紅的青冥劍,他的手上,是沐晴雨的血,他說:“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好。”風離辰淡淡道,“讓我送她回城,然後這條命給你。”


    天機老人眉頭緊皺:“把你的命給我,我救她。”


    風離辰說:“我信不過你。”


    天機老人看著抱著沐晴雨的風離辰,黑亮的眸子平靜而深遠,翻覆著洶湧的情緒,他忽然笑了,說:“好,我信你。”


    將沐晴雨交給小弦的那一刻,風離辰感覺自己好像記起了什麽,即便是剛剛看著天機老人,他也並沒有興起太多抵觸的情緒。


    這個女人明明在自己心裏有很重要的位置的,可是為什麽天機老人將她傷成這樣,剛剛卻不曾對天機老人痛下殺手,雖然有一心擔憂沐晴雨的原因,可是……


    那個老人想必自己也是認識的吧。


    風離辰看著城牆上急匆匆圍在沐晴雨身邊的一行人,看著他們焦急又緊張的麵孔,看著小弦有條不紊地指點著眾人安排沐晴雨的救治。


    風離辰問小弦:“她的傷如何?”


    小弦看著風離辰,眸子中的神色複雜難辯,終於仿佛發誓般地對風離辰道:“我決不會讓小姐死。”


    風離辰淡淡一笑,說:“好。”


    然後轉身對著一臉焦急滿臉淚痕的之兒道:“人還在你身邊。待她無事後,你何時想回去,便讓他們送你回去。辰國。我相信天煞會處理好。”


    看著仿佛在交代後事一般的風離辰,之兒抓著風離辰的衣袖:“翊玄!你要去哪裏?你不陪在娘親身邊嗎?”


    風離辰回頭看著還在城下等自己一戰的天機老人,他的身體很矮,還微微有些佝僂,但是,誰也無法輕視他的力量,還有那絲危險的氣息。來中原五十年,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用全力。


    而此時此刻。風離辰看著小小的之兒:“帶你出來,卻不能帶你回去了,幫我,對你祖父說聲抱歉。”


    “不!翊玄。爺爺不要抱歉,爺爺要你帶我回去!”之兒追著飛身而去的風離辰,他死死地趴在城牆上,伸手卻抓不到風離辰的衣擺。


    “翊玄,你回來,娘親傷成這樣,娘親不要之兒了,你也不要之兒了嗎?翊玄找到娘親了,之兒終於可以和翊玄還有娘親三個人在一起了。為什麽翊玄又要走了!”孩子歇斯底裏地含著,聲音卻被無情地吹散在腥風血雨中。


    風離辰一襲白衣,靜靜地站在天機老人麵前。


    天機老人手中的劍橫向風離辰。


    那是高手之間的過招。沒有撐場麵的花架子,也沒有那些繁複的招式,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攻擊,比的是速度是精度,那柄似乎就為了風離辰而生的青冥劍,險險地在他的胸口劃出一道血痕。


    青冥劍飲了風離辰的血。開始興奮地嗡鳴,可同樣隻是這樣淺淺的一道皮外傷。竟然讓風離辰猛地吐出了一口血。那劍上有毒!


    可是為什麽沐晴雨沒事?


    是了,是針對玄月令的毒,與玄月令相合,便是劇毒。


    風離辰退了兩步,看著一鼓作氣襲來的天機老人,風離辰卻停住了腳步。


    那一刻,其實他想,死了也好。


    既然已經無力反抗,一箭穿心便好,又何必讓自己死得狼狽?


    他看著越來越近的天機老人,似乎隨意地伸了個懶腰,他這輩子,從沒有像現在這麽放鬆過。


    他忘記了一切,無悲不喜,推了凡塵俗世,業餘之兒輕車獨馬走過大半國土,領略過絕世風光,見證過曠世大戰,也走過高山平原,也去過青樓妓院,雖然在暖香閣看到紅岩的那一刻,他並無甚異樣的感覺,與自己想得一樣,這女子不過是自己曾經利用的一個工具。


    世間苦辣嚐過,也算是無悲無喜。還有幾年的苟延殘喘想必也就會如此平靜無波的過去,好,也不好,畢竟感覺總是少了什麽。


    自己在這世上,難道就沒有一絲的留戀嗎?


    難道過去的自己真的是世間萬般不關心嗎?


    他在杭州小住了幾日,卻聽火雲說,那女子不是沐晴雨,不是他的姽嫿,姽嫿在濱州。


    之兒一直嚷著要來,他便也不急不慢地來了。


    卻不想,在這裏他自己覺得有兩樣是賺到了,一是讓他刹那間心動的沐晴雨,一個便是久候的死亡。


    能在死前,感受到心髒的跳動,能在死亡前,發現自己在這世上還是有過牽掛的,能在死亡前,證明自己活過,他何其有幸。


    又,何其不幸啊!


    可是此刻,他卻是感謝命運的,讓他能再見沐晴雨一麵已經足夠了。他還沒有記起他們的恩怨糾葛,他也不曾記起曾經的光彩時刻。


    不記得那個被屠城的火點燃的夜晚,他救起的那個女孩;不記得在無間峽底,那女孩揮著火把守護重傷的自己,不畏狼群;不記得自己曾經在林城最高的酒樓,對她說:“我帶你回家。”;不記得六月雪下她彈的琴,不記得她荷池上凝望自己的身影。


    不記得她倔強著不許自己喂藥,恨著自己的眼眸;不記得她在蒼月閣等自己吃早飯的恬淡身影;不記得遠人山莊她在亭中與自己對望的那一眼,不記得他落在眉梢的吻;不記得自己與她在流星下許的願:“願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不記得她給他算的那一卦,不記得他們一起站過的城頭,不記得她為了救民於水火對他的那一跪,不記得為了過容枯的那一關,他與她的日夜苦熬。


    不記得她說:“呃,這是……白酒?”


    不記得,他說:“我們一起過生辰吧。”


    不記得,自己對她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等我回來,我有話對你說。”


    然後,就沒有了結局。


    他忘了,全忘了,可是心還會跳,還會痛,還會喜,還會悲,已經夠了。


    此刻他可以從容赴死,雖然有那麽幾分遺憾,但是總好過幾年後,自己再愛上她,從此再也舍不得,那樣的離別該多疼啊。


    天機老人的劍在風離辰胸口停下:“你……可想好了?”


    風離辰淡淡地笑著問他,即便是此時身上染滿血跡,卻依舊不失風範,那是融進他的骨血中的從容,不可辱,不可欺:“無可想,無可憶,無可追。”


    天機老人看著風離辰不知是悲是喜,忽而長歎一聲,仰天長嘯:“如此甚好,師徒一場,便也算我這老頭子,送你一程了。”


    言辭間,青冥劍已經無情地沒入風離辰的胸膛。


    故事戛然而止,沒有人知道風離辰的屍首哪裏去了,畢竟當時戰場中一片混亂,就連之兒那瞬間也因為沐晴雨忽然情況不好而轉身,再回頭的那瞬間,原本鮮血橫飛的地方,隻剩血跡,卻不見了白衣。


    眾人正七手八腳地抬著沐晴雨離開,沒有人注意城下的情況,隻有睿兒,靜靜的看著剛剛白衣矗立的地方,眼眸明亮。


    ***


    沐晴雨做了一個夢,很真的夢,她已經有很多年不曾做這樣的夢了,她夢見自己小時候學箏的琴行,夢見了柏油馬路,夢見了人來人往的街頭,夢見了海和棧橋……


    夢見了尹楓。


    她夢見她不再是如同以往那樣轉瞬即逝,她仿佛是生活在這裏的,而她並不是一個人,她身邊一直都有尹楓陪著,他陪著自己到自己生活過的地方轉了一圈,所有有自己生活氣息的地方,一切顯得那麽陌生又那麽熟悉。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她不知道這是她的夢還是真正的世界,她看著眼前的尹楓,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棧橋上的風雨如舊,可是這究竟是昨天,還是上輩子。


    是自己做了一個古代的夢嗎?自己溺水之後的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仿佛是認定了這一點的,別人都說夢裏不會疼的,可是為什麽此時此刻,她感覺那麽疼,如果這隻是夢那麽愛該怎麽辦?


    如果這不是夢,那麽心該怎麽辦?


    那個上輩子為了她跳入驚濤駭浪的男子,那個帶著前世的愛恨情仇的男子,那個與她有一樣的出身,擁有同一個時代的男子,他拉著她的手,說:“晴雨,你回不來了嗎?無論如何都回不來了嗎?”


    沐晴雨哭著不答。


    其實,她想回去,天知道她多想回去,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回到自己的親人身邊,回到那個至少自由,至少平等,至少和平,至少能活的世界裏去。


    可是:“尹楓,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他站在自己麵前,刹那間是波濤洶湧的海,他笑了,說:“如果,你不能來找我,那麽我就去找你吧,等我……”


    等我……


    不!


    沐晴雨看著那個仿佛很多年前一般義無反顧跳下大海的男人,心跳幾乎停住,不!


    不可以!


    “尹楓,你怎能這麽傻,我們早已經不是一個世界了,不要!快上來,上來!”


    “不要!不要!啊!”沐晴雨驚叫一聲,豁然睜開雙眼。


    耳邊是一聲急切又欣喜的:“晴兒,你終於醒了!你昏睡了快一個月了,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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