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擰起的劍眉襯著蒼白的臉色,隱匿在一席孤寂清冷的白衣裏,仿佛天山之巔一朵空釋佛蓮。


    因為太過清冷高寒,而注定被摧折埋沒。


    “風離辰,風離辰……”沐晴雨呼喚著他的名字的聲音有點顫抖,“你醒醒……”


    依舊沒有回應。


    心急如焚,沐晴雨看著那一碗藥,那是天機老人新給的麻痹止痛藥,沐晴雨嚐試著想給蕭之喂藥一樣給風離辰喂藥。


    可是,可恨這個大家夥和蕭之恰好相反,之兒小,忍受不了藥的苦,醒的時候隻是哭鬧,藥幾乎一口也喂不到嘴裏,昏迷的時候還好些。


    而風離辰或許是一種本能的自衛,他昏迷的時候總是牙關緊閉,誰都別想把什麽東西送進他嘴裏。


    無奈地為他擦去嘴角流下的藥,沐晴雨終於歎了一口氣,端起碗,看了半晌,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眸光流離。


    “風離辰,我們,認識多久了?”沐晴雨輕輕囁嚅了一句。


    靜靜的看著床上那個昏迷的人許久,終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碗送到了唇邊,含了一口苦澀的藥汁。


    低頭,覆上了他的唇。


    那柔然的觸感讓沐晴雨生畏,感受著風離辰的唇一點點鬆動。苦澀的藥汁緩緩流進他緊抿的唇。


    沐晴雨緩緩起身,眸光迷離。


    時間到低是如何流轉?一路跌跌撞撞,以為兩個人早就走到了終點,驀然抬頭,竟發現原來還在起點。


    苦澀的藥,一口又一口,在兩個人的唇邊引渡。


    風離辰,這四年。沐晴雨算不算陪你嚐遍了人間苦澀呢?


    那些痛,那些苦,如今含在嘴裏都感覺不到了呢。


    沐晴雨起身。又含了一口苦藥,俯身……


    其實。還是不一樣了。


    風離辰,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風離辰,沐晴雨也不是當年的沐晴雨了。


    覆上他溫柔的唇……


    可是,為什麽,現在的你,會讓我覺得那麽熟悉,那麽熟悉呢?


    淚水不知為何開始一寸寸暈染眼眶。


    風離辰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刻醒來的。隻是因為貪戀著那酥軟溫柔的觸感,不想醒來。


    可是,她冰涼溫柔的唇,一遍一遍。卻像極了一種迤邐的折磨。


    風離辰的呼吸微微緊了起來,腦海還在混沌著,蝕骨的疼痛似乎隻有那一雙薄唇才能緩解,那是他的罌粟嗎?


    一滴灼熱的液體重重的滴落他的眉心,仿佛給了一片混沌中的他致命的一擊。


    神誌緩緩清醒。風離辰費力得睜開雙眸,卻被眼前的美景驚住――一雙璀璨如星辰的眸子靜靜的懸在眼前,仿佛愁雲蔽月,露氳嬌花,是星星哭了嗎?


    晶瑩的淚珠從那雙美麗的眼睛裏。珍珠一般地搖搖欲墜,那如同雪域上的月光一樣的眼神……


    看著她空茫擔憂的表情,風離辰的心裏忽然說不出的難受,就像有一根拔不出的小小的尖刺紮在肺葉,雖不流血,卻使人痛得窒息。


    而她的唇還帶著清涼的溫度覆在他的唇上,她似乎也被風離辰的突然醒來而驚呆了,一時竟然忘記了反應。


    沐晴雨終於魂歸來兮似的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爬起來,背過臉去不看他:“那……那個……我隻是……啊!”


    沐晴雨隻覺得自己的手臂被大力一拉,整個人猝不及防地撲倒在風離辰身上,他還有些迷離的眸子,那樣緊緊地鎖著自己飄忽的眸子。


    沐晴雨的手抵著他的胸口,想掙脫他的束縛起來:“我……唔……”


    他的手扣在沐晴雨的後腦勺,禁錮了她的一切舉動,唇封住了她呼之欲出的解釋。


    熟悉的冷香通過唇舌流入肺腑,讓風離辰的心髒觸電般的狠狠一顫,竟然是久旱逢甘霖似的滿足!吻住了沐晴雨,風離辰才發現自己內心渴望被填滿的黑洞竟然這麽大!


    沐晴雨瞪大了雙眼,他的吻不似那天在流星下的溫柔繾綣,而是帶著疼的霸道,沐晴雨仿佛能從他的吻裏感受到他此刻的痛苦,他仿佛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藥,恨不得把她吞進腹中,沐晴雨全身顫栗,卻無處可退,隻能在他那個不斷加深的吻中溺水而去。


    天機老人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那兩個相擁相吻的人的人,心狠狠的一顫,已經來不及了嗎?


    天機老人終究沒有再向前一步,轉身離去。


    沐晴雨的手一直盡力地抵住風離辰的胸,躲避著他的深吻。風離辰已經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他的手像鉗子一樣死死將她固定,那種無力動搖的感覺讓沐晴雨想起了被釘死在木板上的蝴蝶。


    這個漫長的吻一直持續著,直到沐晴雨咬破他的唇,直到鮮血鐵鏽般的味道混著苦澀的藥味,蔓延在彼此唇間……


    “晴雨……求你……求求你……”


    沐晴雨聽著那個無所不能的人在自己唇邊嘶啞的哀求,他的眸子依舊是夢裏一般的迷離,沐晴雨能感受到他的身體不可抑止的顫抖,那是一種痛入極致的絕望。


    求我?求我什麽呢?


    自己有什麽值得他苦苦哀求?


    “晴雨……晴雨……求你……”


    溫柔的吻覆上她剛剛流淚的眸,不同於剛剛痛入骨髓的霸道,那時一種精心的嗬護,溫婉溫存……


    她們都走了……一個又一個……


    “求你……不要走……不要再走了……”


    那一刹那,不舍的哀傷漫上沐晴雨琥珀色的眼眸。


    “娘,從來都不曾想殺你……娘臨終親口對我說……若不是她意外受傷,你體內的幻毒不會失控,她不可能傷害你……”


    身上的那個人的身體微微一顫,又仿佛歸於平靜。


    從暮聽雪的死,到若水的死再到風玲萱的死,他平靜得近乎麻木地處理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體,誰說他不痛啊!


    沐晴雨的手。輕輕的脫離他緩緩鬆動的鉗製,緩緩抱住了他覆在自己身上的身軀。


    那樣堅強,又那樣脆弱。


    “風離辰。我不走……”沐晴雨忽然間那樣心疼這個人,心疼到。一張嘴,眼眶就開始紅,“隻要你不走,我就不會走。


    你知道嗎?娘親臨終前說過,她希望有一個人,可以能與我共同體味這萬丈紅塵的繁華與悲歡,無論風雨顛沛。生死遙距,隻要一息尚存,此生此世便永不分離……


    風離辰,如果真的會有那麽一個人。我希望他是你!”


    沐晴雨靜靜的說著,感受這身上那個人軀體的漸漸無力和放鬆。


    他是又睡著了嗎?


    剛剛或許隻是他一個迷離躁動的夢吧。


    沐晴雨輕輕的推開他,起身,又給他蓋好了被子,看著他不知道是昏迷。還是睡著。


    沐晴雨輕輕的擦了擦紅腫的唇,心情複雜地端著碗出了他的房門。


    聽著門緩緩合上。


    風離辰緩緩睜開明亮深邃的眸,眉頭緊緊皺起。


    “風離辰,你剛剛一定是瘋了!”


    ***


    對於天機老人阻攔她們上路,風離辰很是不解:“我並不覺得五日後上路有什麽不妥。五日之後之兒便可以停藥了,一路上有沐晴雨照顧,不會有什麽大礙。而且五日後,清兒的傷也不妨礙上路了。”


    天機老人氣得直跺腳:“好好好!她們一個個的你都安排好了,想到了,那你自己呢?!”


    風離辰語塞。


    隻得在暴跳如雷的天機老人的淫威下,接受沐晴雨的內力引渡療傷。


    但是,不願多留一天。


    而與其說風離辰是在引渡沐晴雨身上的內力給自己療傷,不如說是在給沐晴雨梳理她的內力。


    當時風玲萱傳內力給沐晴雨時很是倉促,她的內力又霸道,且她的身體又是強弩之末,根本控製不好,差點讓沐晴雨筋脈盡斷,如今雖然天機老人為沐晴雨大體穩住了體內的狀況,不會對自身產生傷害,可是梳理那些內力讓它為己所用,還是需要沐晴雨耗費漫長的時間的。


    如今風離辰發現,可以先將沐晴雨體內亂七八糟的內力引渡到自己身上,壓製幻毒,然後再經自己梳理,反饋給她,可以幫沐晴雨控製體內的內力。


    於是,風離辰也不反對天機老人的建議,日日與沐晴雨相對而坐,同氣連枝。


    可是,最讓沐晴雨受不了的是,風離辰這幾天竟然像個沒事人一樣,又恢複了他一如既往的淡漠冷靜。


    仿佛他們之間真的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那天,他近乎強迫的舉動,難道在他自己的意識裏真的隻是一個夢?!


    雖然沐晴雨能夠理解、體諒,但是,那種強迫的感覺還是讓她心裏很不愉快。


    他對自己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為什麽總是忽冷忽熱,若即若離。


    剛以為自己在他眼中一文不值,他又那樣不顧自己的安危拚盡全力地救她,吻她,抱著她說不要離開他。


    可是,自己的一汪春水剛被他攪動,心跳不已的時候,他又好像什麽的沒發生過似的,看都懶得多看她一眼。


    “專心!”


    風離辰冷冷的吐出來兩個字,打斷了沐晴雨的胡思亂想。


    “你!”沐晴雨又氣又怒。


    門“吱呀”一聲打開。


    天機老人看了一眼正在運功療傷的兩人,熊熊的怒火瞬間噌噌噌竄了起來:“臭小子!我是讓你引渡她的內力給自己療傷,不是讓你給她梳理內力!”


    沐晴雨聽著天機老人的咆哮,抬眸靜靜的看著那個閉眸合目,懶得睜眼看天機老人一眼的白衣男子。


    他身後的窗外,六月荼蘼如雪,洋洋灑灑。


    一種恬靜、和煦、溫馨的安寧,慢慢、慢慢地擴散到喉頭,蔓延到四肢,填滿了整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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