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在沐晴雨的眼中與前幾天,並沒有什麽不同。


    風和,日麗。


    一如既往地催著蕭之起床,給他洗臉穿衣,哄著這個小祖宗吃飯。


    但是,沐晴雨又隱隱覺得,有什麽東西已經變了,完全不同了。


    可是到底是什麽,沐晴雨一時竟然說不出來。


    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麽,難道是因為風離辰沒有下樓和自己一起吃早飯的緣故嗎?


    小梅說:“公子有事,吩咐過不許打擾,小姐和小公子先吃吧。”


    風離辰的事情,沐晴雨心知肚明,自然也不敢去打擾,隻是莫名的心慌,自己在這場賭局裏,到底擔任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吃過飯,蕭之被教武功的師傅帶走,那小家夥對武功的熱愛的確超出了詩詞太多,竟然也沒有磨著沐晴雨,興高采烈的去了。


    小梅卻對沐晴雨道:“小姐,公子還沒下來,看來今日小姐要自己一個人去艾灸藥浴了。”


    沐晴雨的心咯噔一聲,想起風離辰昨夜的話:我就是讓她急,人急便會犯錯,隻要我一離開,她們便會迫不及待地動手了。


    如今,風離辰終於決定離開,放自己一個人去冒險了嗎?


    沐晴雨木然地點了點頭。


    隱在暗處的清兒和客卿長老正在密切的關注著珀嶽閣中,風離辰的房間的動向,那個人在那裏!


    一直在那裏,到現在也還沒有出來。


    可是裏麵也一直沒有打鬥的聲音,冷汗在他們的額頭滲出,今晨等清兒安排好一切帶著客卿長老來到這裏的時候,其中武功最高的那一個便發現了珀嶽閣的端倪,命令大家暗中隱匿了起來,差點被裏麵的人察覺。


    清兒沒想到,人來的那麽快。


    當一切都在最焦灼不安的時候,沐晴雨怎麽會從那裏麵出來!


    她是什麽意思?是風離辰的指示嗎?


    客卿長老看著清兒,正在等候她的命令。清兒卻緊皺著眉頭,想起屬下報告說風離辰昨夜與沐晴雨在荷花池邊長談,想必公子是有打算的,況且如今她們根本不敢輕舉妄動,萬一打草驚蛇,風離辰性命不保。


    清兒看著客卿長老微微的搖了搖頭。


    沐晴雨跟著小梅往昔日自己沐浴艾灸的地方走,一樣的走過了無數遍的路,沐晴雨隻覺得自己仿佛在刀上起舞的美人魚,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聯想,難道是因為自己馬上也要變成泡沫。消逝在天地間了嗎?


    曾經溫柔孤寂的花。此刻仿佛也沾染了這裏劍拔弩張的氣息。凜冽的寒氣從四麵八方湧動,遮天蔽日。


    終於心驚膽戰的進了沐浴的艾灸室,沐晴雨從來都不曾覺得這裏有這麽冷,為什麽仿佛沒有了風離辰。自己的世界竟然可以荒涼冷漠到這種境地。


    小梅對沐清雨道:“夫人先去躺著吧,奴婢去準備艾灸的物件。”


    沐晴雨點頭,看著那個溫暖的檀木床,聽著小梅和門而去的聲音,心冷到了極點。


    風離辰,他一定是已經安排了人在這裏接應自己的,他一定也是讓人在這裏保護自己的。


    他說過那些人隻是想掌控自己,隻是想利用自己的血玉手鐲,她們不會殺了自己的。


    可是。淚光在眸中隱現,可是沐晴雨不能欺騙自己,她的確沒有聽到一點其他的響動,除了眼前那個正緩緩逼近的老者。


    他渾身腐朽的氣味混合這危險的氣息,讓沐晴雨崩潰。


    那種強大的威壓讓人忍不住屈膝的衝動。沐晴雨已經動彈不得。


    她咬住唇,說服自己鎮定,說服自己不可慌亂,與之慢慢周旋。


    風離辰的人正在路上也說不定。


    沐晴雨靜靜的看著那個逼近的人,臉色不變,但是越來越蒼白的唇,泄露了她的秘密。


    老者如同樹皮摩擦般的聲音刺穿沐晴雨的耳膜:“哼……多久沒有見到上麵的人了,沒想到玄月族已經變得如此不堪,這樣一個懦弱無能的丫頭,竟然也能當玄月族的族長!真是可笑!”


    沐晴雨看著那一步步緊逼的人,他的話讓沐晴雨的大腦轟然炸開!


    “玄月族”!


    自己在哪裏?這裏是什麽地方!


    難道自己從來都不曾離開過?


    那麽翊玄是誰?!


    是誰!


    沐晴雨看得出那個老者眼中的嘲諷與恨意,不!


    風離辰猜錯了,他們要的不是自己的血玉手鐲!是自己的命!


    沐晴雨怎會不懂他眸子中嗜血的殺意!


    百刹要除了這個廢物,迎風玲萱歸位!


    他的刀砍了過去,隻是朝向的不是沐晴雨的脖子,而是她的手臂!


    無論如何,他都要先拿到玄月族族長的信物,隻要能取下血玉手鐲,風玲萱複位有望,殺了沐晴雨比捏死一隻螞蟻簡單。


    可是,如果……


    “小梅……”沐晴雨的唇顫抖這喚了一聲……


    她看著冰冷的刀朝著自己劈過來,可自己的身體竟然完全動不了,瞳孔皺縮:“小梅!”


    沐晴雨的聲音穿透蒼穹,可是這個房間仿佛陷入了一個金鍾罩,什麽聲音都仿佛被牆壁寂靜吸收。


    “翊玄!”在那冰冷的刀即將觸及她如玉的手臂之時,沐晴雨的腦海中下意識的喊出了這兩個字……


    翊玄,風離辰!


    你會來救我的,我相信。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第一夜,你白衣銀麵救我出地獄屠城,後來在無間峽地,在懸崖之上,在林城煙雨樓頂,在冷宮,在一次次生死之間……


    我信你,會在那一刻,救我。


    當一個人的心底依賴著另一個人,想著一個人,是不是就會盲目的相信在任何時刻,他都會如約出現在自己麵前。


    所以在看著那刀落下的瞬間,沐晴雨緊張的心竟然瞬間沉寂。


    如果死已經成為一種定局。那麽在這一秒鍾出現的所有可能,都是自己人生的奇跡,自己都賺到了!


    ***


    一個時辰前,珀嶽閣,三樓。


    風離辰靜靜的翻動著手中的那本《易經》,他在等待著什麽,或許是黎明前最最黑暗的夜寂,也或許就是那明亮起來的黎明。


    總之,他失眠了。


    乾,乾為天。


    乾:元亨。利貞。


    初九:潛龍勿用。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上九:亢龍有悔。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在夜濃到極致,風離辰默念著這似乎能靜心的文字,終於在翻頁的那個瞬間,等到了那個人。


    風離辰緩緩抬頭,看著那個仿佛瞬間出現在自己桌前的女子,翻頁的手緩緩放下了書。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聚——那是強者的較量。內力被催動到極致,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弱點都隱匿無形,那是最寧靜的較量。最危險的廝殺,一旦被對方察覺出弱點,一擊斃命!


    當風離辰深邃的眸凝上風玲萱的臉,那膠著的空氣似乎輕微地漾了一下。


    那張臉,竟然有五分像沐晴雨。不是沐晴雨作為姽嫿的那張妖嬈的臉,而是曾經的那個沐清雨,幹淨,清純,不過眼前的這個人的臉上萌生了更多歲月滄桑的痕跡而已。


    風離辰似乎下意識的覺得如果沐晴雨並沒有改換麵容,幾十年後定然是眼前這個人的模樣。


    那個女子眼部能視,卻隻是虛望著風離辰的方向,她的儀態一如二十年前的溫雅端莊,她的聲音幾乎沒有絲毫的改變:“辰兒,是……是你嗎?”


    手中的書墜落,風離辰隻覺得呼吸一緊,卻更加防備的看著眼前的女人,這聲音,這儀態,是那個曾經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夢裏的女人!


    是那個深深鐫刻在自己腦海裏的女人,那個主宰了自己一生,改寫了自己命運的女人!


    沐晴雨那一卦,說,她,還活著!


    “你是誰!”


    風玲萱的聲音微微地顫抖:“辰兒,真的……是你嗎?”


    風離辰雖然震驚,但是自己的防備除了那一瞬的波瀾,之後隻強不弱,他謹慎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努力的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我的母親二十年前已經死了,你是誰?!”


    風玲萱絕望的笑了笑:“二十年,已經二十年了……”


    風離辰感受到風玲萱言辭中的絕望,那種撕心裂肺的傷讓風離辰心疼,風玲萱竟然已經在他麵前緩緩的放下了戒備,就那樣將自己的一身空門暴露在風離辰銳利的內力保衛中,淚水驟然滑落:“當年,天玄沒有殺我,我沒有死,卻這麽生不如死的被折磨了二十年!還不如死,還不如當年就那麽死了,痛快……”


    風離辰看著風玲萱,隻覺得地轉天旋:“你說,娘親沒有死!”


    風玲萱看著依舊謹慎防備這自己的風離辰,苦笑了一聲:“辰兒,娘親沒有死,是天玄為了阻止你來救我,才給出了我已死的謊言吧。”


    當年那些幾乎已經模糊了記憶的往事在風玲萱眼前翻滾,她的聲音很輕、很痛卻很安然,似乎是在說前生的往事:“當年,天玄殺了我的丈夫,廢了我的族長之位,意圖將我也除之而後快……


    隻是她不能,因為當時,她還找不到另一樣東西,那東西比血玉手鐲重要千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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