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軒是個固執的人,青青亦然。


    是以,當兩個人都有自己各自不同的意見,當兩個人都想堅持自己的主張時,拉鋸戰開始了。


    圍繞青青是否進宮的問題,兩人橫鼻子豎臉,冷戰熱戰都用上了,可結論仍舊沒出來。


    禦軒暗惱在心裏,臉色也很是難看,但語氣不太壞。


    “你就聽我一次,有何不可?”他顯得有點兒無可奈何。


    他第一次覺得,她是個很難纏,很讓人頭疼的女子。往常他倒是欣賞她這種不服軟,不服輸,敢當著他的麵直陳見解的性子,然而現在他終於領會到了正所謂“事情都有兩麵性,有利便有弊”的真理。


    青青這會兒趴在桌子上,雙手托腮,有氣無力地反問:“你就依我一次,又怎樣?”


    兩人僵持不下,大眼瞪小眼。深更半夜的,他們也沒想著疲倦了要睡覺,耗著唄,看誰耐力強。


    青青是不怕的,別看她現在一副焉茄子的頹廢樣兒,實則精神得很呢。要知道,若論打坐修習,她可以坐上一整天不瞌睡,不疲憊。


    禦軒又何嚐不是?他自幼習武,又正當盛年,甭說是一個通宵,即便是三個通宵,四個通宵,又奈他如何?


    不知不覺,也是四更天了。


    王府的李管家在房外叩了叩門,輕聲勸告禦軒和青青早些歇息。


    青青那雙靈動晶亮的眸子滴溜溜地轉動幾圈兒,望著禦軒,道:“你明兒不是要早朝?還不趕緊去睡,別在朝上打瞌睡讓人笑掉大牙。”


    “你還知道關心我?要真關心我,就聽我的,好好呆在王府。”禦軒怎肯妥協?逮著機會就遊說。


    青青別了別頭,好笑道:“誰關心你啊?”


    禦軒聽罷,嘴唇緊抿,直接將那性感的雙唇抿成了一條線。


    稍後,青青誇張地歎口氣,見禦軒依舊沉默,遂出聲道:“其實我可以偷跑,但我沒這麽做。”


    禦軒挑挑眉,眼中浮現一層精銳的光芒,也歎道:“其實我可以將你關起來,直到成親,但我也沒有這麽做。”


    “說得也是。”青青點點頭,表示讚同。


    兩人目光交匯,好吧,他們都承認,彼此還算光明磊落。


    “嘩嘩嘩!”


    青青執起桌上的青瓷茶壺,動作嫻熟地將壺嘴兒對準小茶杯,嘩啦啦地將已經冰涼的茶水注入杯中。一共倒了兩杯,接著,她自己端起一杯豪飲。


    禦軒也不客氣,直接執起另一杯,一飲而盡。


    這之後,便是滿桌無言,直到壺中茶水見底。


    茶水下肚,兩人更無睡意,精氣神兒越發好了。


    “我是不準備讓步的,看來,你也不打算妥協。也罷,我們來賭一把,誰贏了聽誰的。”青青眨了眨眼,調皮地下了戰書。見禦軒不開腔不出氣,似乎沒上鉤,又將激將法用了上來:“你覺得自己會輸?”


    “賭什麽?”笑話,他怎會是個不戰而敗的懦夫?


    青青佯作思索狀,片刻之後,笑道:“我們就賭誰大膽。”


    “誰大膽?這是個什麽賭法兒?”他可聞所未聞。膽大膽小,不是說說而已吧,得試膽子。他們現在坐在房裏,又三更半夜的,莫非還能有什麽危險的事情拿出來練膽子?


    青青見禦軒一頭霧水,樂嗬嗬地道:“就知道你想歪了。所謂膽大,在於大心,絕非是表麵上的虛張聲勢。真正膽大者,心中無懼,無所約束。今兒我們就拚拚,誰更膽大,誰敢說真話。”


    “說真話?”這丫頭,可真賊。想一箭雙雕?他玩味地勾起了唇角,眼中多了些柔和的光芒,俊逸的臉上,緊繃的線條也不複存在。少時,他頗感興趣地問及:“你如何判斷,我所言是否屬實?”


    “你這就外行了。”她興奮地又朝他眨了眨眼,那份兒靈動,那份兒朝氣,讓他也頗受感染,直覺心中好生輕鬆愉悅。稍後,她神秘兮兮地道:“這你就不懂了,我可是學過心理學的,但凡你要說謊,我一眼就看得出來。”


    “心理學?那是什麽學術?”他皺眉,表示不解。


    青青四兩撥千斤,豪氣地揮揮手:“這個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你隻管說,我就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事實上,心理學她確實很精通,不過那學說也沒那麽神是不?哪能一眼辨別真假?不過是她連蒙帶騙,咋呼他罷了。


    “這麽靈?”他表示相當的懷疑,不過:“若真是如此,那我豈不吃虧?你能判斷我所言是真是假,我怎能肯定你的話確實非虛?”


    青青擰擰秀眉,這家夥,怎就這麽多話?真夠龜毛的。


    癟癟嘴,這動作掩蓋在了麵紗下,自然沒有被某人所看見。


    之後,她耐心解釋:“別告訴你分不出真假話,你那心眼兒賊著呢。”


    “哈哈哈!知我者,莫若你。”禦軒開懷一笑,臉上陰霾全無,樂意奉陪:“開始吧……”


    “嗯。”青青頷首,終於將這家夥給繞進來了,不容易啊不容易!誇張地清了清嗓子,她很嚴肅地道:“在這之前,我們得先說好遊戲規則。我們輪流提問,一次一問,不可連問,不可搶問,否則視為違規,直接認輸;但凡說了一句假話,也是輸,沒有悔話的權力,要知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無可更改。”


    “可以。”對於她提出的那些個條件,他照單全收。


    問題開始了……


    青青拋出了個在禦軒看來有點兒反世俗而行的借口“女士優先”,便當仁不讓地要爭取到首先發問的主控權。


    禦軒也不計較,很紳士地向她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這一上場,青青立即來了個下馬威,饒有一招致命的架勢,問道:“你有沒有喜歡的女人?”


    嗯,這個很重要,不挖點兒他的心思,她心裏沒底,總覺得要被他給製得死死的。況且,這種感情問題,一般是最難控製的,他稍不注意便會猶豫難定,止不住就出錯兒。


    還真別說,這首當其衝的問題就難住了禦軒。見他又是皺眉,又是抿嘴的,一雙眼盯著青青直發呆,很久都不出答案。


    青青真後悔,之前為什麽不定個時間的限製?她該限製一下,思考時間不能太長,太長了就自動放棄嘛。這家夥莫非要這樣思考到天亮?


    “這個問題有這麽難麽?”青青變相地催促起來。


    禦軒點頭,毫不隱瞞,大方承認:“確實,這問題對我來說有點兒尖銳。”


    “你!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你磨蹭什麽?有你磨蹭的工夫,我們都可以問好些個問題了。”青青的催促已經顯得蒼白無力。


    禦軒望著青青,青青發現,這家夥一臉的深思狀。額……她該說他態度端正呢,還是該說他有意拖延時間?


    “既然不能說謊,我自然要慎重回答。”禦軒理所當然地道。


    青青沒轍了,等得她心發慌,尤其是他思考就思考嘛,幹嘛老用那雙比鷹目更銳利三分的眸子盯著她?是嫌她的問題太考人,還是在抗議她沒道德地挖他的隱私?


    罷了,她投降,她主動棄權還不行麽?於是,懶洋洋地道:“算了,這個問題跳過,我重新問個。你……”


    “你忘了規則?不可以連問,連問,搶問,都是輸。”他很“善意”地截斷她的話,提醒道。


    呀嗬!這家夥,他還真會活學活用!居然揪住了她的小尾巴!


    青青扁扁嘴,表示無語。她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作繭自縛?原是想找幾個規則圈住他,哪想到最後被困的是她自己。


    “你不會這個問題拖到天明吧?打算一直不答,跟我來個不輸不贏,打成平局?”她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他勾魂一笑,有恃無恐。


    良久,施恩般地開口了:“你以為我在耍無賴?”


    她不客氣地點點頭,可不是麽?他那樣兒,不是耍無賴,又是什麽?


    “有!”終於,他給了肯定的答案,言簡意賅。


    對於這個答案,青青自然沒有去辨別真假,直接判他說了實話。她隻希望,接下來他的問題不要那麽費腦細胞,因為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方才答案中“有”字背後隱藏的人,究竟是誰?


    哪知道,他居然小人的,將她的問題如法炮製:“你有無喜歡的男子?”


    “有!”她比他,就要幹脆許多了,幾乎是不假思索。


    為此,禦軒擰眉,深邃的目光久久凝視她。


    她卻笑得一雙眼兒彎彎的,好不開懷,哈哈哈,終於又輪到她發問了:“你喜歡的女人是誰?”


    “母後。”他這回也很幹脆,卻立即將青青眼中的期待破滅,讓她眼中的笑意僵住。說心裏話,他還有點兒小得意,跟著追問:“你喜歡的男子是誰?”


    “爹爹,哥哥們!”她仍舊脫口而出,不需細想。


    話落,兩人眼瞪眼,稍後,相視一笑。果真同道中人呢,耍詐都耍一起了。他和她,這該叫“英雄所見略同”,還是該叫“惺惺相惜”?


    笑過之後,青青正色相問:“如果真讓你找王妃,你喜歡哪型的?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知書達理的,還是野蠻刁鑽的?是錢婷玉那類的,還是鍾瑩瑩那種的?”


    禦軒語帶保留地道:“哪種也不找,要找降得住我的。”


    “哈哈哈……你這叫賤骨頭,非得找個人收拾你。”青青被他的話給逗笑,此刻似乎真話假話已沒那麽重要,重要的是這樣的聊天方式還真不錯。


    禦軒莞爾,待她樂完了,才道:“你若嫁人,嫁禦承那樣兒的,那是禦墨那類的?”


    青青擺擺手,肯定地道:“都不是!幹嘛選項都是你們皇家子弟?這有什麽選擇的餘地嘛,換湯不換藥。我若嫁,得嫁對我好的,脾氣好的,不花心的,懂浪漫……”


    出乎他的意料,她竟然會如此認真地回答這個問題。瞧她那熱乎勁兒,居然開始掰著手指幻想著自己未來一半的樣子,不過條件似乎有些苛刻。


    直到她將心中完美好男人的標準一一列舉完,禦軒才出聲詢問:“你覺得,世上真有那麽十全十美的男人?”


    “嗬嗬嗬嗬……當然沒有。”她還沒天真到那麽傻的地步,是以,又續道:“所以我就沒準備嫁人,寧缺毋濫!”


    聽罷,他扯了扯嘴角,沒言語。


    一問一答的方式,一直持續到破曉時分,仍沒論出個輸贏。禦軒見青青眼中似有睡意,不由心軟,賣了個破綻給她。經過方才跟她這一番鬥下來,他可以稍稍放心,憑著她那份兒機靈,在宮裏應該不至於太吃虧。


    青青贏了賭注,立馬來了精神,眼中神采飛揚。


    禦軒有點兒懷疑,之前那小妮子是否在耍詐?故意裝出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降低他的戒心?若真是如此,這小妮子,往後他可得好生提防著,省得稍不留意就給蒙了過去。


    不管如何,青青贏了,驕傲的小尾巴又高高翹了起來。額,雖然贏得不是很光彩,但贏就是贏,兵不厭詐嘛。


    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踩著輕快的步伐,她得去補眠了。瞅著這個點兒,還能睡會兒,養精蓄銳呢。


    禦軒跟在青青身後,直到將她送入房中,還在她的門外站了小半會兒才回自己的房裏。


    皇室的婚禮,不若民間,會很隆重,所以他們的新房其實早就布置得差不多了。就在他們現在住的這個院子,也是王府的正院,也就是禦軒往常的居室。隻不過最近因為還有重要的陳設需要布置,所以禦軒主動搬了出來,去隔壁的耳房居住。


    此刻,禦軒回房,了無睡意,不自覺地又邁步走向他們的新房。


    在燭光的映照下,大紅的新房,顯得格外喜慶,也很溫馨,有種家的感覺。這種感覺,之於尋常人倒是沒什麽,可對於禦軒就有些陌生了。


    彎下身,坐在離床頭不遠處放置的一張紅色圈椅上,鷹目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翌日清晨


    青青風風火火地趕往皇宮,不過沒有按照她的意思讓相府三公子送進宮,而是禦軒自個兒上陣,親自領著睿王府的一大票人,一路招搖顯擺而去。


    當然,相府三公子知道小妹要進宮,也知曉其中利害,趕緊丟了手頭的事情跑來送行,卻被禦軒甩在了馬車後。


    這架勢,真是羨煞了京城大小街巷的少女新婦。想想,這紫澤國出類拔萃的幾個男人,一大半兒跟在了個被人們公認為貌不驚人的相府小姐百裏青青之後,還真是個火爆的新聞呢。


    來到宮門口,沒有進宮腰牌的人,被擋在了門外。很自然地,睿王府的那些個侍衛啊,丫鬟小廝之類的,全數在宮門外停下。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很快就阻塞了諾大的正陽門。


    這正陽門是各位大臣早朝進宮的必經之路,這夥人擋在這裏,滿朝臣工都會知道先皇欽封的太子妃百裏青青進了宮。


    禦軒很滿意這樣的轟動場麵,隻留下貼身的侍衛秦羽和孟達隨侍,其餘的人沒有多帶。相府三公子原本就有進出皇宮的權力,所以跟著進去並不為怪。


    ﹍﹍﹍﹍


    皇帝昨晚在鳳翔宮耽擱,好不容易才在莊妃的幫忙下回了月清宮。一回去,兩人又在被窩裏謀劃了一番,快天亮了才睡著。算算時間,他們也不過才睡了一個時辰不到,正是美夢香甜之時,居然有人在這個時候不識相地前來打擾。


    “叩叩叩!”


    叩門聲聽起來很急。


    軟榻上,莊妃抱著皇帝正睡得爽,這突然被打擾,不由滿心不歡喜,語氣不善地道:“什麽事?”


    “娘娘,奴才小喜子有事稟報皇上。”


    “什麽事那麽重要,皇上還歇著,一個時辰後再稟。”莊妃說罷,倒頭又睡。


    倒是皇帝自個兒睜開眼了。小喜子是他跟前的總管太監,也是他的心腹,不可能無端打擾他的好覺,定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這麽想著,皇帝便坐起身,並將喜公公給召了進來。


    喜公公一進來,急忙道:“皇上,睿王爺和相府三兄弟護送著百裏青青進宮,已過了正陽門,怕是不多時便要到龍德宮了。”這龍德宮不是別處,正是皇帝休憩時所呆的宮苑,也是召見一般皇親國戚的地兒。


    皇帝聽罷,龍眉倒豎,低頭對躺在身邊兒的莊妃求證:“你不是說她不見了?讓朕連夜派兵攪動京城,這才幾個時辰的工夫,她就在睿王府和丞相府的護送下大搖大擺地進宮來了?”


    莊妃也相當意外,受驚過度,也跟著起身,口氣還不解地咕噥:“這不可能啊?難道禦軒昨晚連夜將她給找著了?要不然,就是那丫頭一直躲在睿王府裏沒出來。”


    皇帝凝著莊妃半天兒,這才向喜公公招招手。


    喜公公趕緊過來替皇帝梳洗更衣,之後,皇帝便在莊妃不甘的眼神中消失,立馬回了龍德宮。


    莊妃自是不甘心的,也趕緊命月琴過來伺候,三兩下穿戴整齊,追了過去。


    還是皇帝的速度快,畢竟嘛,他的鑾駕前套的馬兒都要多幾匹嘛。他回了龍德宮好一會兒,才聽到太監吆喝:“睿王爺到!百裏……”


    “行了,你且退下。”皇帝聽到太監那機械式的稟報聲,很是不耐煩。


    之後,他隻下旨召見青青,意在讓隨行的相府三公子和禦軒都回去。然而,禦軒還是執意要與青青一同進殿,這令龍座上的皇帝有幾分不快。


    “軒兒,朕明言隻召見青丫頭,你跟進來作甚?”在這件事上,皇帝顯得很較真兒。其實說來,禦軒跟來就跟來吧,也沒什麽了不得的,可皇帝這態度明擺著要避開禦軒。


    禦軒是個不服軟的主,皇帝越是不讓他在場,他就越是覺得有問題,便越發地不肯離開。


    “青青不懂宮中的規矩,兒臣在旁提點,也省得她莽撞惹惱了天顏犯下重罪。”禦軒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道。


    皇帝微眯著眼,好一會兒才道:“她是朕未過門的兒媳婦,即便有何言語不妥,朕也不會拿她如何,你大可放心。朕要單獨與青丫頭說幾句,你回睿王府去。”


    別以為皇帝下了聖旨趕人,禦軒就要照做。


    “咱們是一家人,父皇有什麽話兒還需瞞著兒臣?父皇且講,完了兒臣還得將青青送出宮才能去早朝。”禦軒道。


    皇帝立即變了腔調,厲聲斥責:“你連父皇都不信任?朕乃天子,一言九鼎,既已言明善待青丫頭,便不會因為小事為難於她。過幾日便是你們大婚之日,朕和你母後要親自調教一下兒媳婦,難道連這點兒權力都沒有?”


    看吧!調教?說好聽點兒,叫調教;說難聽點兒,不就是洗腦?


    青青睨了禦軒一眼,給了他個了然的眼神。


    聽到父皇的話印證了青青的猜測,禦軒心想:她既然早有所料,必定有所準備,也就不那麽擔心了。


    好不容易才將禦軒給趕走,終於隻剩下皇帝和青青兩人了。皇帝立刻漾出滿臉慈祥的笑容,朝青青招招手,示意她靠過來。


    青青遲疑了一下,還是遵照聖意靠了過去。


    皇帝開口便道:“青丫頭,往後軒兒要是敢欺負你,你隻管進宮告訴朕,朕替你做主。來,這是進宮的腰牌,往後你可自由在皇宮內各宮苑行走。”


    嗯,不錯,糖衣炮彈來襲,夠誘人。


    青青也不推辭,謝過隆恩之後,雙手接下純金的腰牌。


    這時,莊妃已經追來龍德宮,一進門便笑臉盈盈地拉起青青的手,就跟疼親閨女似的,噓寒問暖:“青青啊,你很快就是咱們皇家的兒媳了,你父皇可是打從心眼兒裏喜歡你。這回可得在宮裏好生孝敬孝敬你父皇,你父皇近來龍體欠安,跟前連個貼心人兒都沒有。眾皇子都不是細心之輩,哪有女兒媳婦貼心。皇上膝下也沒個嫡親的女兒,就指著你這個兒媳了。”


    青青佯作嬌羞狀,垂眸低頭,看似極為順從。


    此時,莊妃突然道:“丫頭,這都到宮裏了,在你父皇麵前,也沒必要遮遮掩掩的,你那麵紗便摘了吧。”


    對於莊妃的要求,青青並不感到意外。畢竟這是皇宮,在天子麵前,任何人都不該有遮掩的。更何況,自己長久以來臉上覆蓋的這層麵紗,已然讓太多人感到好奇,也讓太多人感到疑惑。


    青青彎腰,福身,恭敬而惶恐地道:“娘娘有所不知,並非臣女有意遮掩,實在是臣女貌醜怕衝撞了皇上和娘娘。”


    “不礙,不礙的。昔日第一美人崔玉盈的女兒,怎會太過遜色?許是你這丫頭眼光太高,對自己要求太過苛刻了。”莊妃就是因為當日在那破舊的四合院突然發現自己沒見過青青的真容,若非出聲相激,以聲音和氣勢辨別,否則她竟然無法去辨別真假。有了那麽一次經曆,莊妃便暗自打算,非要“認識認識”這位命定的太子妃不可。


    見莊妃那麽積極地想要探究青青的真容,皇帝自然得幫忙,推波助瀾:“青丫頭,你就將麵紗摘了吧,這天氣,戴著怪悶熱。至於說容貌不容貌的,也不那麽要緊,隻要軒兒喜歡,即便是貌不驚人也無傷大雅。”


    不傷大雅,不傷大雅才怪!若非不看重容貌,何以三番五次地要她露相?青青不服氣地在心中嘀咕,可表麵上還是很收斂,溫和順從,並未有任何言語和行動的不妥之處。


    “既然皇上和娘娘都說不打緊,那青青便摘了。”話落,她緩慢地將手湊近臉龐,纖細的玉指輕輕地掐住了麵紗。沒有人知道,此刻麵紗下的紅唇咧開了怎樣的弧度,垂眸微斂的眼睛裏閃過兩束怎樣絢麗的光芒。


    就這張臉,她可以變出十張出來,還不帶重複的。他們以為,麵紗一摘,就能看到真正的百裏青青了?


    “呲嚓!”


    隻聽得,一聲細微得幾乎難以辨聽到的摩擦聲響起,隨後,麵紗如鴻毛般盈盈飛開,飄落地上。不過,因為此刻青青低垂著頭的關係,皇帝和莊妃未能看個透徹,隻是依稀瞥見似乎……兩人不約而同地微皺起眉頭。


    “青丫頭,抬起頭來,都是自家人,不必害怕。”皇帝再度展現自己慈祥和藹的一麵。


    青青暗笑在心,緩緩抬頭……


    “這……”


    “啊?”


    皇帝和莊妃,反應恁是怪異,兩人簡直就是目瞪口呆,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莊妃心忖道:難怪這丫頭要遮掩,這容貌果真是奇醜無比了。五官倒是沒多大問題,雖說算不得出色,可也能看得過去,就那左臉頰上占據了半邊臉的紫紅色胎記就足夠倒人胃口了,更何況還加上那一臉的爛瘡!此時此刻,莊妃竟無比慶幸,慶幸自己的兒子沒機會娶這等“極品”女子為妃。


    皇帝的想法兒與莊妃不太一樣。


    他想:這百裏青青容貌如此不堪,依著禦軒性子,怎可能委屈自己至此?看來,禦軒看上的,是相府的勢力,以及百裏青青身上所附加的價值。或許以往他太低估禦軒的忍耐力了,連這等女子都敢娶,不難想象禦軒為奪正位的決心有多麽強烈,竟能賠上自己終生的幸福。


    要知道,依著先皇的遺旨,是沒有人敢休百裏青青的。若禦軒娶了她,即便再不喜歡,她終究也是他的正妃。即便禦軒往後納上十個八個側妃侍妾,又怎能不跟自己的正妃碰麵?見天兒對著這張臉,那是需要相當大的勇氣的。


    “皇上……娘娘……臣女嚇著你們了?”青青誠惶誠恐,蹲下身,試圖撿起地上的麵紗。


    皇帝和莊妃這才回神,雙雙搖頭,表示自己的內心很強大,絕對不會受此影響。


    不過,為了自己的眼睛著想,皇帝發話:“青丫頭,看你又去碰那麵紗。想來你是戴習慣了,剛摘下便這般拘謹。也罷,還是照你的意思,想戴便戴上吧。”


    “謝皇上體恤臣女。”青青趕緊撿了麵紗戴上,一雙玉手都在抖啊抖,好似被嚇得不輕。可誰又知道,她心裏是怎麽個樂法兒?真是些不知好歹的主,非要治治他們才行,不然還老惦記著要讓她露餡兒。


    一番折騰下來,皇帝和莊妃竟一時找不到話題,兩人目光對視,眼神交匯,後又朝彼此微微地擺了擺頭。


    青青看似俯首垂眸,事實上,餘光早將在場兩人的舉動看在眼裏。這兩人自認定力夠高,想裝,裝得夠辛苦吧?哈哈哈哈……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她真想仰天大笑。


    皇帝好脫身,直接來句:“莊妃,青丫頭就交給你了,你帶她熟悉熟悉這宮裏。朕得早朝了,小喜子,更衣!”


    莊妃心裏直犯怵,本是不願與青青多接觸的,就青青的第一印象給她就太不好了。不過,為大局著想,還是罷了,這丫頭醜就醜吧,可也是皇上的重要籌碼。一番自我安慰之後,莊妃含笑接下任務。


    出了龍德宮,莊妃心想著,幹脆帶青青在禦花園轉轉。因為室外空氣清晰,行走間,兩人也可以拉開距離,不至於讓她跟著醜丫頭挨太近,以免總讓她忌憚那張嚇人的臉。可這會兒正是用早膳的時候,青青推說肚子餓,使得莊妃不得不帶著她回月清宮。


    這會子,莊妃心裏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直覺比誤吞了蒼蠅還惡心。


    “娘娘,您走太快了,青青跟不上呢。”青青被落在莊妃身後好幾丈遠,“氣喘籲籲”地朝前方莊妃的背影喊道。


    莊妃頭也不回,邊走邊道:“得趕緊了,稍後太陽一大,熱得很。”


    “娘娘,您來時沒有乘轎麽?”青青很沒心機地問道。


    喝!醜丫頭,還妄想跟她同乘一轎?想得美!要她跟個醜八怪,邋遢女挨著坐一起乘轎子回去?她隻消想想就心裏直翻滾。


    “清晨起來,要多走走,身子才結實。”莊妃硬掰著如此解釋。


    青青小跑步跟上去,很為難地道:“可是娘娘,青青這一路走來,出了不少的汗,就怕感染惹到娘娘。”


    “惹到本宮?”莊妃聽罷,毫無預警地,猛力轉身,速度太快,動作太急,竟與青青巧合地來了個麵擦麵!驚魂未定之下,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說……你臉上的瘡會傳染?”


    天呐,莊妃悲哀的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在顫抖?皇宮內的女人,哪個不將容貌置於首位?美貌就代表了恩寵和榮華!


    “娘娘莫怕。隻要不出汗,這瘡不傳染。隻有瘡上的汗水沾到別人身上,才會……娘娘您等等,青青不識路啊!”


    青青話音還沒落下,莊妃的身影已經以光速消失……


    ﹍﹍﹍﹍﹍


    人的潛力果真是無窮的,想不到平日裏蓮步緩緩的莊妃,緊急關頭也能健步如飛。一得知青青臉上的瘡會傳染,她立馬狂奔,簡直比兔子還跑得快。


    她走了也好,青青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禦花園賞花納涼,呼吸新鮮空氣,沒人盯梢的感覺就是舒服!


    好久沒有這等閑心了,站在這裏忽然覺得心曠神怡。


    禦花園中,各式盆栽,假山,泉水設計得極為精妙,還有幾株掛滿碩果的葡糖。走進葡萄架,一股淡淡的果香味兒撲鼻,再看看那些熟透了的紫紅色葡萄在清晨第一抹柔和陽光的照射下泛著點點的光澤,不由讓人食欲大振。


    “葡萄啊葡萄,你都熟透了呢。再沒人摘,你就得落在地上報廢了。這皇宮的人真是不懂欣賞你,有果摘時直須摘,莫待無果空歎息。”青青一邊兒伸手摘葡萄,一邊兒念念叨叨,心情倒是相當的不錯。


    葡萄味道雖好,可水分太多,青青吃得既快且猛,沒多久,她的肚子便開始發脹了。撫著吃得圓滾滾的肚肚,她幹脆躲進葡萄藤架之下,打盹兒休息。此地氣氛靜謐,正是睡覺的好地方,所以她很快就跌入夢想,與周公下棋去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禦花園來了幫宮女太監,咋咋呼呼地四處找人,還壓低了聲音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


    “平素在宮裏,連皇後娘娘都得忌憚咱們娘娘幾分。這次竟對個醜丫頭忍氣吞聲,想想真恨不得將她好好治治!”某個宮女很是義憤填膺,想當然耳,她口中所言的“醜丫頭”是誰,不言而喻了。


    其他人紛紛附和:“可不是麽?她不就頂著個‘先皇禦賜太子妃’的名號?橫什麽橫?”


    “要我說,咱們直接將她弄死得了。她若一死,這太子妃人選不就另有其人了?咱們娘娘也甭受她的窩囊氣了。”


    “可是……皇上能同意麽?”


    “皇上?皇上是因為還用得著她爹,所以不方便下手罷了。你當皇上真想讓那醜丫頭當太子妃,讓睿王當太子?”


    “是啊,若皇上想讓睿王當太子,前些日子朝中那麽多大臣紛紛上表,他就該順水推舟,何必等到現在?”


    “不過若她真跟睿王成了親,怕是皇上也得盡快立睿王為太子了。不然,名不正言不順,朝中也會有非議。”


    “要真那樣兒,咱們康王爺不就沒了機會。這若以後睿王爺成了太子,咱們月清宮還有什麽勢力?”


    “一幫奴才,也敢妄議朝政!還不快掌嘴!”


    一幫人正議論得熱火朝天,忽然皇帝跟前的喜公公扯著尖尖的嗓子斥責著走過來,手裏握著的拂塵大力地揮舞著,揮得那長長的穗兒直晃蕩。


    “喜公公!”眾人委屈地低頭挨罵,不敢吭聲了。


    喜公公走進這幫月清宮的奴才身邊,瞄了他們幾眼,道:“這是禦花園,你等不在月清宮侍候莊妃娘娘,跑這裏胡扯亂啼作甚?”


    話說,喜公公是皇帝的心腹,時常跟皇帝在月清宮來往,自然是對眼前這幫奴才熟悉的。也正因為如此,他隻是吆喝了他們幾句便罷,如是換做別人今兒在此信口胡謅,喜公公就得以太監總管的身份治治他們了。


    被訓斥了一番,眾人不敢造次,隻得恭敬地回道:“太子妃走失了,莊妃娘娘讓奴才們過來找找。”


    “你、你們!”喜公公氣得直哆嗦,喝斥道:“知道人丟了還不趕緊找,竟敢說三道四,也不怕給人聽了去!”


    “是,公公,奴才們這就去找。”


    一幫人趕緊做鳥散狀,拔腿便跑。


    “蠢材!”喜公公望著那幫人漸漸走遠,口中還恨鐵不成鋼似的歎氣。


    這會兒,遠處走來兩個身影,一個穿著龍袍,自然就是皇帝了;一個穿著銀白鎧甲,定是悍將無疑。這一君一臣,也有閑心來禦花園散步?


    喜公公又放亮了眼睛,東瞅瞅,西看看,確信四周沒有不相幹的人了,這才小跑步往回走,跟去皇帝的身邊兒。


    “適才你跟誰說話?”身穿銀白鎧甲的人開口便問著喜公公。習武之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剛才禦花園中的小動靜,自然逃不出他的耳朵。


    話音一落,就連皇帝也將詢問的目光對準喜公公。


    喜公公彎腰,卑微地回話:“是月清宮的奴才,不懂事,胡說八道一陣兒,皇上和大將軍不必在意。”


    原來,這穿鎧甲的男人,便是當朝大將軍鍾進。此人一身是膽,鐵打的身子,戎馬一生,建下汗馬功勞,戍邊二十載,令鄰國不敢進犯半寸領土。他對朝廷的忠心毋庸置疑,隻可惜,身為武將,常年遠離廟堂,對朝中局勢難免知悉甚少。不知皇帝此番召他回宮,所謂何事?


    想必也定是天大的事情,要不皇上怎會大老遠將他從邊疆召回?直到此刻,皇帝的麵色也似有謹慎之狀,剛才還特意讓禦前太監事先來禦花園清理現場,驅趕不相幹的人。


    武將出身的鍾進,性子直爽,心中沒有那麽多彎彎繞。他可不管皇帝寵誰不寵誰,隻是就事論事,心想禦花園內大多都是龍德宮的奴才,怎就與月清宮扯上關係了?一個妃子的奴才也敢到此耍橫,不是亂了朝綱了?


    “月清宮的奴才豈敢到禦花園造次?”鍾進皺眉斥責喜公公,並將餘光瞥向皇帝。


    皇帝瞄了眼喜公公,給他遞了個眼色,喜公公當即住嘴。而後,皇帝轉頭對鍾進道:“最近禦花園的幾株葡萄熟了,莊妃愛吃葡萄,朕特許月清宮的奴才過來采摘。”


    “原來如此。”鍾進不再過問,趕緊談及正事:“恕臣直言,皇上隻需一道聖旨便可取消睿王大婚,何必再行李代桃僵之計?”


    “軒兒的脾氣,朕最清楚。他若認定的事情,即便是朕也難以更改。再者,有先皇遺旨在,朕無權幹涉大婚。”皇帝很無奈地道。


    鍾進仍然覺得不妥:“若是這般,皇上何不立即動手?待大婚時,丞相府,睿王府,朝廷,都會派大兵護衛。彼時若要得手便不那般容易了。”


    “現在可不行。軒兒是個人精,倘若現在調換了人,他指定會看出破綻,用不著等到大婚他便鬧得天翻地覆;這幾日,朕會好生琢磨青丫頭的習性,待調換之後才不至於露餡兒。隻要撐過了洞房花燭,便是鐵板釘釘,軒兒縱有天大的能耐也是無計可施。”原來,皇帝老兒千方百計召見青青進宮,居然還有這等目的。


    鍾進心中沒底,一臉惶恐,忍不住搖頭,:“睿王的智慧和身手絕非常人可及,要從他手裏奪人,談何容易。而且,他既然堅持娶百裏青青,就會加緊防範……”


    “正是如此,朕才八百裏加急召愛卿回宮。”皇帝凝眸歎道,隨後又滿臉笑意,很是熱情地指著前方的葡萄架:“這事托與愛卿,朕可高枕無憂了。愛卿且看,前麵兒就有一株葡萄,咱們君臣倆去嚐嚐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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