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眼朦朧之中,楚雲裳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十一歲的少年人的模樣。


    那少年模樣清秀俊逸,眸光幽藍,薄唇緊抿,神情峻冷,那是——墨染塵!


    十一歲的少年人,又是出身皇室,身份如斯高貴,本該萬千寵愛,集天地造化、鍾靈毓秀於一身才對。


    可是他,卻是活的那麽艱難,活的那麽孤苦。


    楚雲裳又是想起自己小的時候,她四歲之時被冰山帶離太傅府,十歲那年學有所成,打敗冰山,自以為天下無敵。


    而後,一年之後,也就是十一歲那年,她見到了一頭金發的人皇。


    當時的她,神采飛揚,趾高氣昂,卻是從未想過,一招,僅僅是一招,就被人皇從天堂打落地獄。


    信仰的坍塌,使得她萬念俱灰,幾乎要徹底崩潰。


    好在後來不久,雪山之上,來了一個白衣黑發,如用水玉做成的男人,他叫雪淵,他說:“小家夥,跟我走吧。”


    沒有許諾,沒有誘惑,就是這麽一句話,偏偏讓人極為心安。


    然後,她拜了雪淵為老師,從此走上了一條常人難以想象的血腥殺戮之路!


    人生的際遇,有的時候,就是這麽難以的琢磨。


    楚雲裳很多時候在想,若是四歲那年,不是因為貪吃去外邊買bing糖葫蘆,她就不會被冰山給拐走,若不是一心追求自身強大的極限,她也不會被人皇一招打碎所有的驕傲,更不會跟著雪淵離開雪山,走上一條不歸之路!


    那些年,跟隨著雪淵,為了讓自己變得強大,她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那些年,她身份多變,一會是黑暗世界的絕色羅刹,一會是橫行天下的錦衣大盜,一會是黑白兩道聞之喪膽的絕世殺手,更是客串過天下第一樓的大紅頭牌。


    可是即便人生經曆如此輝煌,那些年經曆過的很多事情,也即便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楚雲裳還是不願意去想起,她更願意,蝸居在太傅府,戴著一張醜陋的人皮麵具,任由世人唾棄責罵,


    因為,或許,重活一次的人生,本來可以過的很簡單,隻是因為她太過理想化,反而導致事情變得無比的複雜。


    楚雲裳在十六歲之前的人生,和墨染塵的人生軌跡毫無交集,但二人命運之崎嶇坎坷,實屬異類。


    或許,當日明月城外相遇,並非偶然,乃是必然吧。


    這世間,他那樣出來拔萃,卓爾不凡的男子,也隻有她這種為人不羈,性格凜冽的女人,才配的上吧!


    而她,或許從魂降這個世界開始,冥冥之中等待的,就是他這樣的一個如妖如狐的男人,非他莫屬!


    “墨染塵,如果你我早點相遇,或許,將會有一個非常美好的結局吧。”


    幽幽一聲輕歎,楚雲裳擦幹眼淚,繼續往下看。


    “母妃,今天是你的四周年忌日,也是塵兒的成人禮,可是塵兒沒辦法過來給你上一炷香,因為父皇將我留在了皇宮,他替我選了一個王妃!母妃,你不會怪塵兒的對吧?母妃,塵兒的心好痛,塵兒好想你!”


    ……


    “母妃,塵兒的王妃死了,嫁過來才三天就死了,她是投井自殺的,外邊很多人都說是塵兒命中克妻,這是真的嗎?”


    ……


    “母妃,皇後娘娘今日召喚塵兒進宮了,又給塵兒選了一個妃子……”


    ……


    “母妃,塵兒的王妃又死了,或許,塵兒這輩子,都注定得不到愛人了吧!”


    ……


    一行連著一行,一頁接著一頁,雖然還是平淡無奇的敘事,但是看在楚雲裳的眼裏,那字裏行間,卻似乎是有血溢出來,染紅了她的眼睛。


    自墨染塵十四歲成人禮以來,短短兩年時間,一共娶妃六次,六個王妃,全部沒有挨過一個月就都死於非命。


    各人有各人的死法,有的投井自殺,有的跳樓自殺,有的上吊縊死,有的吞金而亡。


    也是在這兩年的時間,關於墨染塵天煞孤星之命的傳聞愈演愈烈,傳的滿城風雨,傳的人心惶惶,傳的再無一個女人,敢嫁給這個天性涼薄卻風姿秀逸的男人,不是不想,而是怕了,不敢!


    甚至,在墨染塵的記敘之中,因為墨龍皇和陳皇後一直擔心著他的婚事的緣故,在這之後,又是安排了幾樁婚事,但是無一不是被抗旨不遵,墨龍皇惱怒之下,甚至誅殺了其中一家的九族。


    可是如此一來,不僅沒能幫助到墨染塵,反而愈發的將之孤立起來。


    也就是在那兩年,墨染塵的傷病發作頻率越來越高,最嚴重的時候,幾乎是每天都會嘔血,好幾次幾乎身死,到最後,不得不帶著墨飛雲遊四方,以期待能夠找到療傷的聖藥。


    墨染塵雲遊之時,寧王府愈發的清冷,整座王府常年無人登門,他這個王爺的威勢徹底墜到穀底,若不是有一次,他一劍斬殺了一個駐守邊關,試圖自封為王的大將軍的話,或許,他這個王爺,就真的被從皇室除名了。


    楚雲裳看著記事簿,雖然上邊,墨染塵的日常生活都有記錄,但是太過簡單,往往都是簡單的一筆帶過。


    比如說今天拜訪了一位絕世名醫,不治!


    比如說今天在路上遇到了一群擋道的蟊賊,殺之!


    ……


    這種簡單的記敘習慣,隨著墨染塵年紀的增長,愈發的明顯,他的性格自此,也是變得越來越淡冷,越來越不近人情。


    楚雲裳透過哪些簡單的字裏行間,看的血氣翻湧,五味雜陳,好幾次幾乎要看不下去,卻是強迫著自己往下看。


    直到,看到了三個月前的那一幕。


    “她叫楚雲裳!”


    那是在明月城外,她和墨染塵相遇的那一次,火星撞地球,墨飛惱怒珠兒放風箏擋了道,幾乎要揮劍殺人,後來被她三言兩語震退。


    再後來,她嫁入寧王府,珠兒這丫頭,居然也開始和墨飛眉來眼去,不得不說,這世上之事,有太多是難以預料到的。


    隨著墨染塵的記敘方式越來越簡練,楚雲裳也是看的慢了起來,她必須去費了心思去分析墨染塵簡單的幾個字是什麽含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楚雲裳,第七個王妃!”


    ……


    “一個月了,她還沒死,或許情況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


    “今夜聽琴,琴聲如人!”


    ……


    “舊疾發作!”


    ……


    “王府遭遇暗殺!”


    ……


    後邊所記敘的事情,因為楚雲裳都有參與的緣故,看的很熟悉也很親切,透過這些簡單的文字記錄,楚雲裳也是跟著回憶了一遍她嫁入王府以來的點點滴滴。


    直到看到了這麽一句話的時候,楚雲裳這才臉色大變,內心大震之下,手腳都戰栗起來——刺香,母妃當年也是死於刺香!


    後麵緊接著就是——皇後娘娘。


    ——天煞孤星之命原來是場掩人耳目的驚天騙局!


    ——我知道真相了!


    ——我該怎麽做?


    再後麵,就都是空白的白紙了,這本記事薄的記敘,到此為此。


    似乎墨染塵忘記了這本記事薄一樣,保持了多年的記事習慣,一朝中斷!


    這是怎麽回事?


    楚雲裳喃喃自語,聲音沉悶幹澀。


    當日沈詩月對她下毒,陰差陽錯,反而是毒死了十幾個無辜的民眾,後來眾人齊聚王府鬧事,刺香之毒,由此揭開。


    也是那日,她挺身而出,徹底顛覆了那個草包六小姐的形象,一舉成名天下知。


    那一天,因為墨染塵遲遲沒有出現的緣故,她心懷怨氣,解決完事情之後,對著墨染塵笑的清冷而慘淡,並且咄咄逼人的質問了幾句話。


    可是墨染塵的反應始終極為淡然,和以往的言行大相徑庭,她當時沒有看出問題來,可是此時聯想,卻是大大的震驚。


    葉沉檀居然也是死於刺香之毒,如此一來,墨染塵當日遲遲沒有出現,並不是真心要試探她,而是因為,刺香之毒的再現,勾起了他心底灰色的回憶,讓他無法去麵對。


    他當時的心情肯定是非常糟糕和沮喪的,不然怎麽會那般沉默,甚至連沈詩月幾人的死,亦是一句都不曾過問呢。


    因為,在他的心裏,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女子,比的上他母妃在他心裏的分量。


    這時,楚雲裳也是明白了王府之內,假山之下,那水晶棺內的女人,為什麽身體會蘊含著古怪的香氣了。


    那其實,並不是葉沉檀身上的體香,而是因為被刺香之毒浸入五髒六腑而融入血液之中化成的異香。


    雖然楚雲裳並不知曉為什麽葉沉檀沒有全身潰爛,麵目全非而死,但想必,墨龍皇以及墨染塵,為了讓葉沉檀死的體麵一些,定然是付出出尋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的,若非如此,葉沉檀的屍體,根本就無法保持十多年容顏不變。


    可是,為什麽會出現皇後娘娘這四個字,而且僅僅是提了一下名字,沒有注釋,更沒有前因後果。


    因為墨染塵的記敘風格越來越簡單的緣故,楚雲裳看著這四個字的時候,好一陣頭疼,但是她知道,墨染塵絕對不會無因由的將這四個字寫上上去,皇後娘娘這四個字,定然是代表了某些東西,甚至是真相!


    真正讓楚雲裳大吃一驚的是後麵的一句,天煞孤星之命原來是場掩人耳目的驚天騙局!


    怎麽會是騙局?


    當日在琅琊山上,白鴉寺內,無琅國師還曾就這事說過,他在墨染塵十一歲那年,為墨染塵批了一命,引動天地煞氣,勉強逆天改命!


    既然是逆天改命,為何會是騙局?


    除非說,無琅國師說謊了。


    隻是無琅國師為何要說謊,他說謊的用意又是什麽?


    特別是墨染塵又來了一句,我知道真相了,難道真相並非指天煞孤星是一場騙局,而是指的其他的東西嗎?


    又是什麽呢?


    掩人耳目,又是為了掩誰的耳目?


    楚雲裳看的心頭極為沉重,也是極為糊塗。


    而後,她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最後一張書寫過的紙上,那上麵寫著,——我該怎麽辦?


    簡短的一句話,後麵帶有無數個疑問號,而且這幾個字的字體,也和前麵的記敘的字體略有不同,似乎是匆忙之間寫就,又似乎是當時墨染塵寫下這幾個字的時候,極為迷茫而痛苦,更或許,其實墨染塵當時已經下了決定,但是,他在猶豫是不是應該去做,因為,透過這幾個字,楚雲裳感受到了一種酷冷的殺意!


    墨染塵欲要殺人,可是,他要殺誰?


    楚雲裳偷看這本記事薄,原本是想多了解一些關於墨染塵的事情,可是,越是看到最後,反而愈發的糊塗起來。


    楚雲裳盯著記事簿,絞盡了腦汁去想,卻始終不得要領,難以真正明白墨染塵這三言兩語之間的含義。


    她又是歎了口氣,慢慢的將記事簿合上,塞到枕頭下麵。


    這時,她才發覺,原來自己已經看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波斯貓在她的懷抱裏睡的香甜,憨憨的模樣極為討喜。


    隻是楚雲裳此時哪裏有心思管著這些,她隨手將這隻懶貓提著放在床頭,起了身來,往洞穴外邊走去。


    剛走到石門邊上,就是聽到外邊傳來陣陣的腳步聲。


    看來,昨晚她在寧王府殺人的事情,已經傳開,驚動了宮裏的那位陳皇後,陳皇後派了更多的人前來搜查,欲要斬草除根!


    陳皇後?


    皇後娘娘?


    楚雲裳在心裏輕聲念了兩句,聲音淺不可聞:“陳皇後,墨染塵的母妃,是你殺的嗎?如果是的話,你可真是,該死了!”


    一句話過之後,楚雲裳透過緊閉的石門,看到了一線亮光,這亮光刺眼,和夜明珠所散發出來的柔和光暈不同。


    “原來,天亮了!”


    ……


    天亮了。


    太陽穿透厚厚的雲層,終於將光亮灑落人間,灑落滿明月城,新的一天,正式開始。


    皇宮之內,早朝議事。(.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文武百官,個個斂了麵容,微微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龍椅之前,珠簾垂懸,一身明黃色錦袍的陳皇後,端坐於後。


    透過珠簾,隱隱的,可以看到陳皇後的臉,那是一張傾國傾城美豔無雙的臉,或許正是因為這張臉,令的群臣,無一人敢與之直視。也或許,是這幾日時間所發生的事情,令的群臣一個個心頭沉重,抬不起頭來。


    墨龍皇身體抱恙,陳皇後代為垂簾聽政,雖然這種事情,在墨龍國曆朝曆代都沒有發生過,但事急從權,陳皇後又是一個極具威嚴霸氣的女人,是以,文武百官雖然各有想法,卻無一人敢流露出來。


    而且,峫王墨修竹死,寧王入獄,閑王不學無術,弘王又是一個心智單純的癡兒,皇室一族,實在是關鍵時刻無人可用,也隻得讓陳皇後暫時代為聽政,統帥群臣,穩定朝邦。


    隻是誰也不曾想到,陳皇後野心勃勃,豈會甘於隻是暫時代為聽政!


    她要做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代女皇!


    珠簾之後,陳皇後的視線,一一在群臣的臉上一掃而過,滿意於群臣的表現,這才緩緩開口說道:“周將軍,你且說說,邊關情況如何了?”


    周將軍叫周堯,身長八尺,孔武有力,麵帶煞氣,乃是墨龍國有數的幾位名將之一,他之前一直坐鎮邊關,前不久回明月城述職,遇上了百年一遇的動亂,這才留了下來,坐鎮明月城,周堯本人,也是陳皇後看重的人之一。


    周堯上前兩步,緩緩說道:“回娘娘,齊國方麵野心昭著,百萬大軍壓境,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揮師南下。”


    陳皇後輕輕點頭,接著問道:“既是如此,周將軍可有做過應付準備。”


    周堯說道:“臣已令李玉李將軍,潘傑潘將軍,帶領百萬王師北上,鎮守邊關,二位將軍英勇善戰,深諳用兵之道,齊亦風即便是野心再大,短期內,也是不敢南下一步。”


    “短期內?”陳皇後眉頭微微皺起,聲音微微一沉。


    周堯臉色微微一變,說道:“娘娘有所不知,齊國方麵,自齊亦風登基以來,一直勵精圖治,積極擴張,強馬礪兵,等的就是南下中原的一刻,即便我朝王師再如何的不可侵犯,齊亦風亦是不會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邊關,遲早會有戰事發生。而且,臣有聽聞,齊國後方,齊亦風親自領兵出征,又是有源源不斷的兵馬持續南下,齊亦風,野心太大!”


    陳皇後聽聞之後,一聲冷哼,不悅的說道:“周將軍,本宮令你,積極備戰,不得有誤,若有絲毫差池,提頭來見!”


    “是!”周堯凜然領命,暗自驚詫陳皇後一介女子之身,竟有如此威勢,比之墨龍皇,絲毫不差!


    陳皇後擺手示意周堯退下,又是對著另外一人說道:“錢太守,目前明月城內治安如何?”


    錢太守錢鬆浩,明月城太守,負責明月城全城的百姓生計安危,這是一個精瘦的老人,但是目光炯炯,極有精氣。


    錢鬆浩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說道:“回娘娘,明月城治安良好,皇宮禁軍及墨龍衛功不可沒,盡請娘娘放心!”


    陳皇後哪裏聽不出來錢鬆浩並未將她這個皇後放在眼裏,有心發作訓斥兩句,又是知道不是時候,隻得暗暗記在心裏:“好一個錢鬆浩,居然敢不把本宮放在眼裏,等本宮登基為皇,第一個,就拿你祭刀!”


    “錢太守為皇城太守,一舉一動關乎全城百姓之安危,還望太守恪守盡職,不要讓百姓失望,亦不要讓本宮失望。”陳皇後淡淡說道,話語之中,不乏敲打之意。


    “微臣決然不會讓百姓失望,亦不會讓娘娘失望。”錢鬆浩後退一步,隻是這番話,幾分真心,幾分虛與委蛇,就不得而知了。


    陳皇後又是點了另外一人的名字:“杜尚書,不知和秦國方麵接洽如何了?”


    吏部尚書杜偉涵,負責和秦國方麵的接洽,這一次墨龍國邊關吃緊,戰事懸於一線,陳皇後當日許諾秦書容,並以犧牲仲無歡的代價換秦書容回國,為的就是爭取到秦書容對她的支持,好讓她早日坐穩皇位。


    自然,私下裏的交易,外人無人知曉,陳皇後這話,也是說的公事公辦。


    杜偉涵是一個白麵儒生,他上前一步,恭敬的說道:“回娘娘,派往秦國的使者還未曾傳消息回國,具體情況微臣不知,不過,有消息從秦國傳來,秦皇於一日之前,新立秦書容為太子,並讓秦書容掌兵百萬,壓境楚國。”


    “秦皇,好大的野心!”陳皇後呢喃一句,又是問道:“秦國皇宮,可還有別的消息傳來?”


    “回娘娘,有小道消息言稱,秦國欲與我朝結秦晉之盟,永不侵犯,隻是此事是真是假,隻怕還需要時間證實,微臣也是在等待使者傳來的消息。”杜偉涵恭敬的說道。


    “好!”陳皇後微微一笑,她情知這正是自己放秦書容回國所帶來的好處,心情也是好上不少。


    緊接著,陳皇後又是過問了一些其他的事情,這才下令退朝,由宮女扶著,往禦書房方向而去。


    進入禦書房之後,門窗隨即緊閉,中年胖宮女從黑暗之中悄然走出,走到陳皇後的麵前。


    中年胖宮女笑著說道:“娘娘天生王者氣度,群臣折服,登基為皇,為時不遠。”


    陳皇後淡淡一笑,掩飾住眸中的那份得意,隨意問道:“皇上今天情況如何了?可有什麽變化?”


    中年胖宮女說道:“皇上如同前幾天一樣,沒什麽變化,照舊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說著,中年胖宮女眉頭微微皺起,有些懷疑的說道:“娘娘,皇上的反應太過平靜了,這其中會不會……”


    話還沒說完,就被陳皇後擺手打斷,陳皇後淡淡的道:“皇上貴為九五之尊,氣度非凡,自然不是常人所能比擬的,他如此反應倒是正常,若真是不吃不喝,絕食抗議,萎靡不振的話,本宮才會真心瞧不起他!”


    中年胖宮女雖然覺得有些不對,聽陳皇後如此之說,又是將後麵要說的話吞了回去,說起另外一個話題。


    她說道:“娘娘,到處都找遍了,還未找到楚雲裳,她似乎憑空消失了。”


    “憑空消失?”陳皇後冷笑:“出城的路已然全部封死,除非她真能上天入地,否則插翅難飛,你傳本宮令下去,讓禁衛繼續找,就算是將寧王府掘地三尺,將明月城翻個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到!”


    “是!”中年胖宮女趕緊點頭,神色卻不以為然。


    她臉上的神情如何能逃脫陳皇後的雙眼,陳皇後冷冷說道:“小翠,你是不是對本宮的這個命令心有異議?”


    中年胖宮女臉色大變,趕緊匍匐餘地,聲音顫抖的道:“屬下不敢,屬下該死。”


    陳皇後不去看她,喝了一口參茶之後才緩緩說道:“小翠,你有這種念頭,本宮一點都不奇怪,究其原因,隻是因為,你不了解楚雲裳,或者說,這世上之人,都被楚雲裳給騙了!如若本宮對你說,十個你加起來,也抵不過楚雲裳一個,你肯定更不相信!”


    “怎麽會?”中年胖宮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失聲說道。


    陳皇後苦澀輕笑,接著說道:“一個能夠讓墨染塵看上,並娶為王妃的女人?如何會是一個簡單的女人?一個能夠從圍追堵截之中,從月亮山上將墨染塵救下的女人,如何會是一個簡單的女人?一個潛忍數年,被人罵之為草包白癡而不動聲色的女人,如何會是一個簡單的女人?一個能夠從天牢之內逃脫而不會發現的女人?又怎麽可能會是一個簡單的女人?以上種種,不管是心機還是能力,小翠,你可敢能相比?現在可又曾服氣了?”


    “小翠啊,你哪都好,也足夠忠心,但是這些年來一直跟在本宮身旁,傲氣太重了,有些事情,往往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才是決定大局的關鍵,切忌,不管是誰,都不容小覷,特別是這個楚雲裳,她一定要死,不然我不安心!”


    說完這些,陳皇後緩緩的籲了口氣。


    她注意到楚雲裳已經很久了,可以說,楚雲裳所給她帶來的層出不窮的驚喜,一次又一次的震驚住了她。


    這種人,心性隱忍,武力超群,偏偏又不知來路,且沒有任何缺點和破綻,才是一局棋中,最大的變數。


    隻可惜,她當初看走了眼,將楚雲裳嫁給了墨染塵,本以為會給墨染塵帶去一個天大的麻煩,哪曾想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如若楚雲裳能為自己所用,不然何愁眼前之事,登基為皇,必成定局!


    她的心底有陰霾,是以才會一力促成將已然辭官的楚琮一家收監關押,並且也隻是收押,並不如何為難,此舉,無外乎是故意做給楚雲裳看的,要讓楚雲裳有所顧忌,不會頭腦發熱,衝入皇宮實施斬首行動。


    因為她心裏清楚,以楚雲裳的武功,要殺她,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當日墨染塵一手掐死墨修竹,殺人如殺雞,在她的心裏,留下了極深的陰霾。


    對於超群的武力,她心底,深深忌憚。


    楚雲裳一天不死,她就一天不得心安,那麽楚家,也是一天不能去動!


    而這種被人威脅的感覺,也是讓她,大大不爽!


    中年胖宮女自是不知陳皇後有如此多的想法,更不知陳皇後竟會對楚雲裳這個其貌不揚的女人如此忌憚,不過她對陳皇後忠心耿耿,隻要是陳皇後交代下來的,即便是不解,也會不遺餘力的完成,是以,她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讓陳皇後放心!


    她本就是陳皇後手裏一把殺人的刀,以前沒有讓陳皇後失望過,以後,更加不會!


    話題至此結束,陳皇後批改了一會奏折,見時間差不多了,便是起身招呼道:“走吧,跟著本宮一起陪皇上吃頓飯。”


    “是!”中年胖宮女恭敬的說道,之前三言兩語,早就將她震撼的無以複加,是以陳皇後去陪墨龍皇吃飯的事情雖然有悖於常理,還是不再多問。


    墨龍皇被陳皇後軟禁在邱陽殿,這裏,也是墨染塵的母妃生前所居住的地方,陳皇後將墨龍皇軟禁在這裏,對墨龍皇而言,不過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是一個巨大的折磨,其心思,可見一斑。


    進入殿內,見得墨龍皇,陳皇後微微一笑,躬身請安:“臣妾見過皇上,皇上吉祥。”


    墨龍皇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懷玉,此地又無外人,何須如此?”


    陳皇後的本名叫陳懷玉,隻是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叫過她的名字了。


    陳皇後聽的墨龍皇叫出這三個字,微微一怔,情不自禁就想起了年輕時候,和墨龍皇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不過她很快就搖了搖頭,屏去雜念,臉上笑意不變:“皇上何出此言,難不成是對臣妾有所不滿。”


    墨龍皇淡淡說道:“你做的很好,朕沒什麽不滿的。”


    “是嗎?多謝皇上誇獎,臣妾定當再接再厲,不辜負皇上的期望!”陳皇後笑意盈盈的說道。


    墨龍皇不去看她那張笑臉,轉移視線,看著窗外的風景,幽幽說道:“你這次來,有什麽事嗎?”


    陳皇後說道:“臣妾好幾日不見皇上,心裏想念的緊,自是前來看看皇上,順便陪同皇上用膳,不知皇上是否允準?”


    明明是一句假話,可是她的聲音嬌嬌柔柔的,加之一張臉極具欺騙性的緣故,這話,倒是說的七分假三分真,讓人難以辨明真假。


    不過墨龍皇遭遇此次大變,早已看清楚陳皇後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自是不會被陳皇後三言兩語弄的暈頭轉向,他不曾回頭,說道:“允!”


    聲音不高不低,自有霸氣,絲毫不像是一個被軟禁奪權的皇帝。


    陳皇後聽的這話,微微一愣,終於意識到中年胖宮女之前那句沒說話的話是什麽意思。


    墨龍皇實在是太平靜了,平靜的心底似乎沒有一絲的漣漪,這和墨龍皇以往的所作所為,極為不相符合。


    陳皇後侍奉墨龍皇多年,對墨龍皇的性格秉性無一不知,她心裏很清楚,墨龍皇從來不是一個仁善的人,一個仁善的人,也注定做不好皇帝的。


    可是,這是怎麽回事?


    “皇上真沒對臣妾有所不滿?”陳皇後壓著聲音,試探的說道。


    “你很期待朕對你不滿?”墨龍皇此刻終於轉過頭來,看著陳皇後說道。


    他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平靜,但是那雙原本已經渾濁的雙瞳,卻是瞬間迸出出一抹戾氣,那是皇者之氣。


    看到墨龍皇的眼睛,陳皇後才微微心安。


    墨龍皇並非是真的平靜,他隻是隱藏的太深,讓人難以察覺。


    作為帝王,墨龍皇的這一點心機還是有的。


    想著此點,陳皇後心裏有了底,她笑意淺淺,說道:“沒有就好。”又是招呼道:“傳膳!”


    禦膳很快就傳了上來,擺滿一整張桌子。


    墨龍皇和陳皇後各坐一頭,麵對麵而坐,陳皇後此舉可謂是極為無禮,有和墨龍皇分庭抗禮的意思,不過她本身就野心昭昭,倒也不懼墨龍皇。


    墨龍皇示意宮女太監退下,親自倒了兩杯酒,問道:“皇後喝酒嗎?”


    “陛下親手倒的酒,臣妾自是要喝的。”陳皇後接過酒杯,心裏快活。


    以往隻有她給墨龍皇倒酒的份,墨龍皇哪曾給她倒過一杯酒。


    一杯酒過後,墨龍皇就動起筷子吃了起來,墨龍皇果然和中年胖宮女所說的一樣,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似乎胃口比之平時還要好了許多。


    陳皇後隻動了幾筷子就不吃了,她看著墨龍皇吃,心裏冷嗤,吃的再多又有何用,莫非以為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不成?隻待本宮收攏墨龍衛,殺了墨染塵,隨後,便是你的死期!


    本宮可不是什麽宅心仁厚之人!


    墨龍皇並不知道自己的表現引起了陳皇後的殺機,就算是知道,他也未必在意。


    一頓飯,墨龍皇吃的有滋有味,陳皇後則是食不知味。


    不等墨龍皇吃完,陳皇後就起身離開。


    陳皇後一離開,墨龍皇就是抬起頭來,看著陳皇後的背影笑了笑,這笑不陰冷不嫉恨,而是一種可憐的笑。


    一個人,連吃一頓飯的耐心都沒有,這種人,又如何能成的了大事?


    懷玉,你終究,還是太過著急了點。


    根基不穩,羽翼未豐,真的以為自己能夠登基為皇嗎?


    你未免太小看本皇,也太小看塵兒了。


    陳皇後走了,墨龍皇也是沒了吃東西的心思,他這幾天表麵平靜,內心深處,何曾不是波濤洶湧,隻是不願意被外人看到罷了。


    這頓飯,他雖然看似吃的很有滋味,實則根本就吃不了多少,是硬撐著給陳皇後造成一種假象。


    放下筷子,起身,墨龍皇來到窗邊,他看著窗外那鬱鬱蔥蔥的景致,又是看了看天空那若隱若現的太陽,喃喃自語說道:“塵兒,還不出手嗎?”


    ……


    陳皇後離開邱陽殿,臉色極為陰鬱。


    她一路走的極快,腳步生風,中年胖宮女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滿臉忐忑。


    終於,陳皇後停下腳步,厲聲問道:“墨龍衛那邊情況如何了?”


    中年胖宮女聽她語氣極為嚴厲,趕忙說道:“墨龍衛的四位統領,已有三位歸順於娘娘。”


    “剩下的一個是誰?”


    “賈宗威。”


    “好一個賈宗威,他真是大膽,難不成就不怕本宮要了他的命!”陳皇後厲色道。


    中年胖宮女苦笑:“這人脾氣極為倔強,冷硬不吃,娘娘許以的榮華富貴,也是概不放在眼裏。而且,賈宗威手裏掌管著墨龍衛中的精銳,實力極強,怕是不好動手。”


    陳皇後不聽這些話,冷聲說道:“過了今晚,如果賈宗威還不曾改變主意,你親自出手,殺了他,奪他令牌!”


    “是!”中年胖宮女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殺機。


    陳皇後的心情這才稍稍平複一點,她招手道:“走吧,去天牢看看那個人,也是時候去看看了,但願,他還沒死。”


    中年胖宮女微笑道:“三天時間不吃不喝,就算是不死,也差不多成了一個廢人了,而且,他在天牢,舊疾發作過一次!”


    “是嗎?”陳皇後眼前一亮,臉色更是柔和,柔中帶媚,“如此一來,倒是省了本宮不少功夫,走吧!”


    中年胖宮女知道陳皇後並非想這麽快就殺掉墨染塵,之所以去看看,還是為了看看墨染塵落寞時候的狼狽模樣。對這一點,她本身也是極為期待。


    隨之有禁軍統領過來,護送著二人出宮,前往天牢。


    路上,陳皇後又是詢問了一些關於墨染塵的消息,得知墨染塵的情況的確很糟糕,心情又是好上不少。


    天牢共有七層,被關在天牢之內的人,大多都是窮凶極惡的犯人,這些人,一旦被關押進來,終此一生,都再無出去的可能。


    天牢之內陰暗潮濕,常年不見天日,特別是天牢最底層,更是鼠蟻橫行,蟑螂壁虎肆虐,幾乎連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


    陳皇後平素最愛潔淨,此時也不在乎這些,隨意換了雙靴子,就跟隨著禁軍統領一路深入。


    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來到天牢地底,禁衛統領拿手一指,指著其中一間監獄說道:“娘娘,就是那裏!”


    陳皇後循著他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一盞燭燈,燭燈照耀之下,一道影子朦朦朧朧的映照在牆壁之上。


    燭光黯淡,緋衣如血!


    陳皇後示意禁軍統領和中年胖宮女退下,大步走過去,隔著柵欄,往裏麵看了一眼,淡笑著說道:“塵兒,母後來看你了,還不起身相迎嗎?”


    她本以為說出這話,墨染塵定會極度惱怒,哪裏知道,側過頭來的墨染塵,居然衝著她笑了笑,這一笑,一如既往的溫潤如玉,出塵脫俗:“娘娘,我等了你三天了,你來晚了!”


    暗淡昏暗的燭光之下,墨染塵突然迸發出來的笑,卻是比之天上的日月星辰還要來的璀璨奪目。


    那笑容,晃花了陳皇後的眼睛,亦是晃痛了陳皇後的心。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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