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以為王後婦妌油盡燈枯活不了幾天,就連她自己也以為大限將至,把身後事一一做了安排。該做的做了,該托付的托付了,她心裏輕鬆了許多,每日裏什麽都不想,該吃則吃,該睡則睡,坦然的等待死神的降臨。


    可是說來奇怪,她的身體竟然奇跡般好起來,不僅活過了蕭瑟秋日,也熬過了冰天雪地的寒冬,轉眼間過了立春,已經是武丁七年(公元前1244年)的春天。


    打春陽氣轉,朝陽的積雪開始融化,戶外的行人逐漸多起來。


    這幾日,王後婦妌心情一直很好,這天忽然心血來潮,在正陽宮偏殿設宴邀請婦好、婦息和婦嬕,四姐妹飲酒聊天很是開心。


    大家正聊得起勁,太和宮(東宮)的婦嬕娘娘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突然不合時宜的問了一句:“王後姐姐,您宮裏那個作惡的丫頭寧兒還沒有找到嗎?”


    此話一出,大家的目光頓時都聚焦在婦嬕的臉上,似乎覺得她此時此刻問這話未免有點二,誰都知道王後對她的侍女寧兒恨之入骨,一提起來就生氣,可婦嬕偏偏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王後婦妌的臉上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不要提她,想起那個小蹄子我便恨得牙根直”婦妌端起剛剛斟好的一杯酒,也不謙讓,對準自己的口腔咕嘟嘟喝了下去,頓時嗆得咳嗽起來。


    “姐姐,你不要命啦?”婦好大驚,她知道患肺病的人不宜喝酒,即便喝也應該少量慢飲才行,絕不可以量大急飲;但是此時想勸阻已經來不及了,王後的一杯酒已經全都喝了下去,一陣嗆咳,臉紅的好像塗了厚厚的胭脂。


    婦息心裏卻是暗自高興,這個癆病鬼早就該死,嗆得好,一下子嗆死最好假惺惺的走過去裝模作樣的輕輕在背上拍了兩下,說道:“姐姐,瞧你急什麽呀,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寧兒那丫頭謀害主子肯定會遭報應的,這會兒怕是早就下了地獄”


    “就是呀,虧得姐姐對她那麽好,她居然恩將仇報,這樣的人就是死了也得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婦嬕繼續說道。


    兩個人一唱一和配合的十分密切。


    婦好實在聽不下去了,便道:“兩位姐姐,你們都少說兩句吧,大家難得聚在一起,多說點高興的話題,少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婦嬕撇了撇嘴:“那我們聊什麽,我們可沒有妹妹東討西殺南征北戰的本事,也不曉得那些馳騁沙場驚天動地的業績,隻知道宮裏邊這麽一點點小事,當然也就說這些了。”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婦妌喝完酒後忽然喘的厲害,隻好支撐著說道:“各位妹妹,實在抱歉,今日身體欠佳,實在不能與妹妹們盡興暢談,姐姐先行休息去了。”起身踉踉蹌蹌的走了兩步,侍女安兒趕忙上前把她扶住。


    婦好、婦嬕、婦息趕忙起身恭送。


    婦妌剛剛走了幾步,忽然感覺胸口發熱嗓子眼發甜,感覺不好,這是咳血的征兆,便想忍住把那股熱血憋回去;但是她剛剛喝了酒,心跳加快,血管擴張,傷痕累累的肺已經無力承受,肺動脈破裂,鮮血如泉水般湧出,通過氣管直奔口腔;她終於憋不住,一口鮮血哇地噴出,瞬間滿地紅色。


    所有的人都惶恐起來。


    婦好跟師父學過醫術,知道咳血的患者該如何緊急處理,立刻喊:“來人,快快取門板來”同時分別命人立刻去請大王和薑神醫。


    古時候的門都是兩扇對開,每扇門都是由實木木板製成,故稱板門,也叫門板。每扇門上下都有門軸,隨時都可以卸下來,緊急情況下可以代替擔架。


    很快有人抬來了門板。


    婦好指揮侍女們把王後婦妌平放在門板上,抬回她的寢宮。


    婦嬕和婦息相視一笑,臉上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酒是不能繼續喝了,王後病重她們也不好自行回去,何況她們也想知道王後這次病情如何,當然她們都盼著王後早死,巴不得她周身的血都從嘴裏吐出來。她們隨著擔架也來到了王後的寢宮。


    王後婦妌此時已麵白如紙,側臥在榻上雙目緊閉。


    大王正在龍德殿與相國甘盤、亞相傅說等朝中大臣商議國事,聞報大驚,立刻宣布停止議事,急匆匆趕往正陽宮。


    來到正陽宮時,恰好薑神醫也到了。


    薑神醫坐到榻邊,認真的詢問婦妌發病的經過,又仔細的給她看了脈,發現她的脈象竟然是浮大而軟,按之中空,此乃芤脈也,乃是大失血後的脈象;她的體內供血嚴重不足,時刻都有性命之憂。


    商王子昭問王後的病情怎樣,薑神醫向他使了個眼色,他便知道王後的病情不宜告知王後本人,隻好等他離開時再問。


    薑神醫給王後留了幾包自己配製的止血散,又開了幾劑涼血止血的湯藥,命其速去藥鋪抓藥,早些拿回來煎煮熬製。他看了看屋裏的十幾個人,說道:“病人需要靜養,屋裏隻留下一個人護理即可,其他人最好離開。”


    子昭便命令隻留侍女安兒在屋內護理王後,其餘人立刻到外邊去。


    婦息和婦嬕本來是想打聽明白王後的病有沒有危險,見大王下了逐客令隻好先行告退。二人私下議論,婦息說:“我看她是撐不了幾天了,人身上總共能有多少血,她今天吐了足有兩大碗,身上恐怕沒有多少了”婦嬕道:“婦好說的沒錯,自己有病還喝酒,純粹是在找死並非我詛咒她,我看她怕是連三天都活不過去”


    王後婦妌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下午,傍晚時才醒過來。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仿佛一片樹葉被風一吹就可以飛上天空,但是眼皮卻很重,怎麽用力都睜不開。雖然雙目緊閉,她心裏還是清楚的,知道自己這回是真的完了。幾十歲的人了,遇事怎麽還是不能淡定,人家不過就是問問有沒有找到寧兒,至於發火嗎?就是不高興也不該多喝酒哇


    她們兩個一向關係密切,說不定婦嬕是針對自己的弱點故意提起寧兒的,對,一定是,肯定是我怎麽如此的愚蠢,竟然上了她們的當婦嬕,婦息,你們這兩個挨千刀的女人,我婦妌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心裏一激動,胸口頓時又升起一團熱浪,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就融在這團熱浪裏,可是這團熱浪卻不受她的控製,如脫韁的野馬在她體內亂撞,終於突破胸腔的藩籬衝向口腔,噴薄而出……


    “娘娘,娘娘,娘娘又吐血啦,快來人啊”安兒驚慌的呼喊著。


    平兒、順兒及外麵打雜的幾個侍女聞聲也跑了進來,她們見王後氣息微弱,連脈搏都摸不到了,趕忙派人去報告大王。


    商王子昭此時正好在明德宮與婦好下棋,聽得這個消息預感到王後可能是不行了:“愛妃,跟寡人一起去吧,我們還能見上最後一麵。”


    “嗯”婦好點點頭。


    他們隻帶了兩名侍女,穿回廊,走小徑,很快便來到了正陽宮,寢宮外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她們在商議要不要去叫太子和兩位王女。


    子昭急急進屋,看見奄奄一息的婦妌頓時淚流滿麵,心痛不已。這便是曾經多次戲弄過他的邢國***嗎?這便是與他深深相愛的結發妻子嗎?這便是勇冠三軍與他多次並肩作戰殺敵無數的軍中大亞婦妌嗎?老天啊你是何等無情,為什麽讓人衰老,為什麽讓人病殘,為什麽不讓人青春永駐紅顏不減?


    婦妌似乎感覺到了他就站在榻邊,微微的睜開眼睛,聲音微弱的說道:“大王,你,你怎麽哭了,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嘛……”


    “愛妃,你不要說話了,要好好休息”子昭抓住她的手,淚眼相望。


    婦妌淒然一笑:“大王,臣妾不行了,此後再也不能幫你……還好,如今有了婦好妹妹,臣妾死後,大王一定要重用她……她文武兼備,才華橫溢,實乃國之棟梁……臣妾已將咱們的孩子托付給她……希望大王能明白臣妾的心意……”聲音越來越弱。


    “寡人明白,你不要再說了。”子昭心裏好痛。


    婦好也在榻邊坐下,拉住她的手泣不成聲。


    過了一會兒,婦妌再次睜開眼睛:“大王,把孩子們……叫來吧,臣妾要見他們……最後一麵……”


    子昭趕忙派人去叫。


    不多會兒,子弓、子妥、子媚便跑來,齊刷刷跪在榻前痛哭。


    婦妌把他們叫到身邊,喚著他們的名子,逐個撫摸著他們:“以後娘親不在了,一定要聽父王和……和婦好母親的話……”


    又叫婦好。


    婦好趕忙過來拉住她的手:“姐姐,什麽都不要說了,你沒事的,一定會好起來”


    婦妌無力的搖搖頭:“妹妹,大王和孩子……姐姐就都……交給你……”言未盡,便停止了呼吸,與世長辭。


    正陽宮響起了一片哭聲。(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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