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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浩答應了孫策,接下“間諜”的差事,“工作”還沒開展起來,已經把自己嚇得夠嗆了。


    關在屋內,外麵一點風吹草動,都令他萬分緊張。這樣憋了幾天,耿浩才緩過神來:我怕什麽怕啊,我啥都沒幹,提哪門子心、吊哪門子膽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答應了孫策,耿浩隻能硬著頭皮去做了,耿浩感覺比以前更害怕孫策了。


    ……


    大清早,耿浩就爬了起來。


    “耗子哥今天又去釣魚嗎?我給你準備餅子去。”波兒媳婦放下手裏活計,和耿浩打著招呼。


    “今兒不釣魚了,我去寫生。”耿浩夾著自製的畫板,接過波兒媳婦遞過的餅子,匆匆出了門。


    波兒媳婦扭頭問剛起床的江波兒:“啥叫寫生啊?”


    江波兒一邊洗臉一邊道:“莫多問,耗子哥古怪著呢。”


    ……


    近來,曲阿城多了一位寫實主義繪畫大師――耿浩。曲阿城街頭巷尾,犄角旮旯,城裏城外,田間道旁,都留下耿大師勤奮創作的身影。


    圍觀的人們不僅驚詫於耿大師的繪畫方式――速寫,更對耿大師的繪畫工具感興趣,幾隻燒焦的樹枝,在耿大師手裏,上下翻飛,勾挑抹塗,刷刷點點間,亭台樓閣、街路車馬已躍然畫布之上。


    興之所致,耿大師還會信手為邊上圍觀的孩童畫個素描、漫畫,引得孩子們癡癡地看、嗬嗬地笑。


    白天“寫生”,晚上夜深人靜,耿大師掩好門窗,參照白天的速寫,仔細地繪製著曲阿城及周邊地圖。耿浩把原本正常的藝術創作,弄得做賊一般,其實根本就沒人關注他。


    沒用幾天,地圖就弄好了,耿浩長出一口氣,隨後又歎了一聲:“唉,這兵馬配備,我可咋幫孫策了解啊……”


    ……


    這天下午,耿浩在整理著厚厚的速寫稿,波兒媳婦在院子裏喊著江波兒,讓他去買些菜回來。


    江波兒在屋裏有氣無力的叫著:“哎呦,我肚子不舒服,你去買吧。”


    “我正洗衣服啊。”


    耿浩聽到夫妻倆對話,趕緊跑了出去,衝著屋裏叫道:“波兒,你病了?”


    “啊,沒事,可能是方才喝涼水鬧得,歇一會就能好,耗子哥你回屋吧,一會我肚子好了就去買菜。”


    “沒事就好,你歇著吧,我去買吧。”


    耿浩拎著菜藍剛一出門,江波兒就從屋裏溜出來,小兩口扒著門縫,看著耿浩背影,哧哧笑著,江波兒道:“以後就讓耗子哥買菜,他愛幹這活。”


    ……


    耿浩晃晃悠悠自然而然來到城外錢寡婦的賣菜攤。


    “大哥來買菜了。”錢寡婦熱情地招呼耿浩。


    “嗯,那什麽,啊,是,買點菜。”耿浩每次見到錢寡婦,都感覺有些緊張。


    錢寡婦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個子不高,改製的襦裙既方便幹活,又凸顯豐滿的體態。稍稍顯黑的臉蛋上,始終掛著笑意。


    耿浩最喜歡那對彎彎的眼睛,總是跟著耿浩轉,耿浩反而不敢多看。


    “大哥今天想吃點啥菜啊?”錢寡婦會說話,不問耿浩想“買”啥菜,而是問想“吃”啥菜。


    “啊,那什麽,你看著給、給我裝吧。”耿浩躲著錢寡婦的眼睛,一見到這雙眼睛,耿碎嘴就變成耿結巴了。


    錢寡婦幽怨地盯著耿浩,一邊挑著上好的蔬菜,一邊低聲抱怨道:“每次都不說想吃啥,都是讓我看著給你裝,我又不是你媳婦。”


    耿浩被錢寡婦說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傻傻地等著人家裝滿了菜,掏出一把錢放到錢簍裏,好像怕被燙似地,“嗖”地縮回手,伸手去提菜籃,菜籃卻被錢寡婦死死按住。


    “你看我一眼,我還能吃了你呀!”錢寡婦聲音很低,卻充滿了怨氣。


    “不能!”耿浩下意識答了一句,身體跟著哆嗦了一下。


    “嗤”錢寡婦被耿浩的樣子逗樂了。


    “哎,大哥……”錢寡婦大聲喊道。


    耿浩嚇了一跳:“你小聲點……”抬頭看,卻見錢寡婦和走過來的一個老軍人打招呼。


    老軍人是曲阿城軍營負責采購蔬菜的,和錢寡婦也很熟絡,來告訴錢寡婦明天給軍營送什麽菜。


    老軍人和錢寡婦說著話,耿浩心情稍微平複些,擦了擦汗,待老軍人走了,才主動開口問道:“你還給軍營送菜啊?”


    “我家裏公婆體弱多病,小叔子年幼,光靠這菜攤,養不活了家,給軍營送菜賺得多。”


    “唉,是不容易啊,你該找個人再嫁了嘛……”耿浩話還沒說完就後悔了。


    錢寡婦盯著耿浩:“我想找啊,可是人家連瞅都不多瞅我一眼……”


    “我不敢……”耿浩使勁往下低著頭


    “哈哈,你快抬起頭了,再鑽就鑽菜堆裏了,真像個耗子……”


    一聲“耗子”讓耿浩感覺親切很多,耿浩喃喃道:“人家都喊我‘耗子哥’。”


    “那我也喊你耗子哥,行不?”


    “嗯。”耿浩點點頭。


    “耗子哥。”


    “哎。”


    “明晚來我家吃飯吧,我做好吃的給你吃。”


    “我不敢,再說,你家還有公公婆婆……”


    “你可真是耗子啊,你怕什麽,你沒娶,我也孤身一人,連我公婆都勸我再嫁,你倒事情多。”錢寡婦撅著嘴,“你到底來不來?”


    “來……”


    ……


    第二天下午,江波兒兩口子在院子裏幹活。


    “弟妹,你看見我那件綠色深衣沒有?”耿浩在屋裏喊著。


    “啊,我給你洗了,耗子哥你現在要穿?”


    “嗯,啊,那什麽,我今晚不在家吃飯了啊?”


    江波兒兩口子對看了一眼,摘下掛著的衣服,送到耿浩房間。


    “耗子哥,你不在家吃,去哪吃啊?”


    “嗯、嗯,”耿浩漲紅著臉,“我去串個門。”


    “串門?耗子哥,你說實話,是不是上錢家去吃飯?”江波兒盤問道。


    耿浩紅著臉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梗了梗脖子:“我沒娶,她沒嫁,我去吃個飯怎麽了?”


    “哦、哦、哦,沒怎麽啊,你急什麽啊,快去吧……”


    “耗子哥,你不會就這麽空著手去人家吃飯吧?”波兒媳婦提醒道。


    “我一會在路上買些點心,她家裏有公公婆婆呢。”


    “你不給錢家姐姐買點東西啊?”波兒媳婦說著,轉身回屋裏,取了一袋錢塞給耿浩。


    ……


    錢寡婦早在路口等候耿浩了。


    耿浩將食盒遞過去:“這是給二老和小叔買的吃食。”


    錢寡婦卻沒有接:“一會你自己給他們。”


    “哦”耿浩四下瞅瞅沒人,掏出一塊漂亮的頭巾塞過去。


    麵前的人笑了,笑得如一朵花:“好漂亮啊!”


    “嘿嘿,那當然,我選得嘛!”藝術家耿浩的審美眼光絕對是夠時尚的,選的是高級密織提花蜀錦。


    女人小心地捧著,用手輕輕地摩挲著,這次反倒是她不敢看耿浩的眼睛了。


    兩人慢慢地往錢家走著,耿浩開口道:“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


    “娘家爹媽叫我‘孟彭’。”


    “哦,我明白了。”耿浩終於有機會在女人麵前賣弄知識了,“你在家排行老大。”


    女人點點頭。


    “你娘家姓彭,所以這麽叫你。”耿浩覺得自己的理解合情合理,和“孟薑”一樣嘛。


    女人詫異地盯著耿浩:“我要是姓‘彭’,怎會嫁到錢家?錢彭一家人啊,我的名字叫‘彭’。”


    耿浩覺得自己被“學問”出賣了,紅著臉走進錢家。


    小小的屋子、院子,簡樸而不失整潔。


    錢家二老一小淳樸又熱情,耿浩緊張的心情舒緩了很多。


    “這是晚輩給二老買的點心。”


    兩位老人欣喜地上下打量著耿浩,口中不停地叫著“好、好”。


    ……


    晚飯後,耿浩幫著孟彭洗碗,水盆裏,耿浩的手背無意思地觸碰到女人手背,雖因勞作而略有些粗糙,但那溫燙的感覺,讓耿浩似做了理療般舒服,女人的手停在那裏,在等待著、期盼著、渴望著……


    “你的名字我喊著別扭。我叫你‘夢兒’好不好?不是‘孟仲叔季’的‘孟’,是‘美夢’的‘夢’。”


    女人深低著頭:“你怎麽喚我都行。”聲音低得似蚊子聲。


    耿浩的手終於顫抖著抓了過去,也許是過於用力,女人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卻任由著男人的手在自己的手上揉捏。


    耿浩的頭微微向前探著,急促的喘息聲,不知出自誰,喘息聲越來越大,兩人的呼吸仿佛形成了共振……


    女人猛地向後躲了一下,將滾燙的臉埋在胸前。


    耿浩身子抖了一下,緊張、又很甜蜜。


    “夢兒,你紮這塊頭巾真好看。”


    “那我就紮一輩子。”


    “那哪成啊?那還得餿了啊!”耿浩又恢複了沒正經。


    “你買給我的,餿了我也紮。”


    “那我就給你買多多的頭巾,讓你每天都換一個新的。”


    女人笑了,笑得很滿足,這種謊言,足夠讓每一個女人死掉――幸福死了。


    和女人談論給她買東西的話題,是戀愛中的不朽真理。牛頓的經典力學理論,最終還是無法全麵解釋浩瀚的宇宙,但“買東西”對於女人,那是永恒的,起碼永恒了五千年。


    女人享受著幸福,好似漂浮起來,一點一點地飄到了耿浩麵前,確切地說,是飄到耿浩嘴前,靜靜地等待著。


    耿浩的嘴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夢兒……”


    沒有回應,就是回應。


    “你明早幾點去軍營送菜啊?”耿浩問完了話,真想抽自己一個嘴巴。


    “啊”女人往後退了半步,不情願地扭轉身子,“天一亮就要送過去。”


    “我陪你去送吧。”


    “好啊。”


    耿浩突然打了個冷戰。啊,我去送菜,不就可以順便了解軍營情況了嗎?不過這個想法,也令耿浩感到自己非常無恥,竟然借助了感情。


    耿浩拚命地跟自己解釋:我真的是要幫她幹活,做奸細不是我的初衷。


    耿浩也對自己方才大煞風景的問話極為惱火,竭盡全力地想辦法彌補。


    “夢兒,你的頭巾歪了。”


    “你幫我正一下。”女人背對著耿浩,半蹲下身子。


    當一個人自然而然地背對著另一個人時,傳達的信息永遠是“信任”。就如同在浴池裏,當一個人要揀肥皂時,他提防的永遠是正麵的人。


    耿浩的手指微微碰了下頭巾,便向兩隻百合花瓣樣的耳朵移了過去……


    “砰砰砰”


    敲打院門的聲音把還未移動到目的地的手嚇得縮了回來。


    女人開了門,是兩個兵卒。


    耿浩的心快蹦出嗓子眼了:這、這、這間諜太難了,還未下手,就被人家發現了……


    兵卒們是來通知女人,明早要比平時多送些蔬菜去軍營。


    兵卒走了。


    耿浩擦擦汗:“太、太晚了,我也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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