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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再貿然獨自行動了,王隊一邊等待後麵的商隊,一邊反思自己的過失。


    王隊暗暗自責:身為一個有經驗的旅者,怎麽犯孤身涉險這種錯誤?!探險者的原則中,有一條是盡量不打擾野生動物,不到萬不得已,不幹涉野生動物的生活或生存方式,而自己不僅打擾幹涉了大熊貓母子,還造成熊貓媽媽的死。


    王隊懊悔不已。


    自己犯的錯誤會不會和“他”一樣呢?一個人在王隊腦海中一閃,卻立刻消失了。自己的潛意識抵觸,不願意聯想到這個人。可是王隊有一種預感,這個說不清楚的、模糊的預感和“他”有關。王隊潛意識裏十分肯定這點,就如同他確信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紀一樣肯定。


    ……


    後麵的商隊趕了上來,王隊隨著隊伍,繼續沿著崎嶇山路緩慢行進。


    “前麵到墊江了,休息一會,整理下東西,準備涉水過江了。”商隊領頭人吩咐著。


    腳夫們卸下貨物,重新捆紮,以免涉水時浸濕。


    眾人拿出幹糧、肉食、酒水狼吞虎咽起來……


    “準備走嘍……”領頭人一聲喊,眾人趕緊起身收拾。


    一個年輕腳夫將剩下的少許肉食和酒收進行囊。


    “你個瓜娃子找死嘍!”領頭人衝著年輕腳夫大叫,衝過去,劈手奪過行囊,將肉食和酒狠狠地摔到地上。


    “可、可惜嘍……”年輕腳夫十分心疼。


    “這娃兒是初次來嘍,曉不得規矩。”一個年長腳夫陪著笑幫年輕腳夫說話。


    “他曉不得,你就講給他嘛,莫害大夥嘍!”領頭人氣哼哼道,“走嘍!”引著隊伍,小心地向江邊走去。


    初春,江水不大,隻要注意別踩到圓滑的石塊就可以涉水過江了。


    王隊特意蹭到年長腳夫身邊,一邊幫他把扶貨物,一邊聽他教訓那年輕腳夫。


    原來,過了墊江,就到了巴西郡,巴西因離漢中郡更近,受漢中的影響也更大。漢中太守張魯,是“五鬥米教”第三代“天師”。漢中,雖是蜀地,歸益州牧劉焉轄製,但由於遠離成都,加上漢中百姓多信奉五鬥米教,因此漢中更像是獨立於益州之外的一個郡。(其實那時應稱“漢寧”,書中盡量采取大家比較熟悉的名稱)。


    五鬥米教,規定在春夏兩季,禁止殺生、禁止酗酒,此時正是春天,若是被漢中官府或是五鬥米教眾發現食肉飲酒,一定要被處罰的。


    “輕則罰你瓜娃子去修百步路嘍。”年長腳夫訓斥著。


    “不知者不怪嘛,他年輕,下次就知道了。”王隊替年輕腳夫解釋。


    “您是外鄉人吧,也得小心些哈,這邊規矩多得狠,莫要犯了法。”年長腳夫好心提醒王隊。


    “一定小心,謝謝您嘍。”王隊學著蜀人語氣,笑著謝道。


    ……


    巴西郡。(閬中)


    王隊到過長安、洛陽,這兩座城市可謂曆史悠久,但巴西和他們比起來,顯得更加古樸,與成都的風貌也有很大不同。


    連成片的房屋,一色的灰瓦,夾雜著暗綠的青苔色,讓人不禁感歎歲月的滄桑。


    商隊要在巴西過夜。


    安頓好馬匹貨物,商人們在客舍內吃飯,腳夫們互相招呼著上街吃飯。王隊沒什麽事,便跟著腳夫們上街看看熱鬧。


    那個年長腳夫引著大夥轉街過巷,路邊許多既幹淨又有特色的食攤,腳夫們卻不停留,熟門熟路地來到一所大屋,屋外的木牌上寫著兩個大字“義舍”。王隊看到名字,明白了,這裏一定是免費供餐的食堂。


    義舍裏擺著飯菜盆子,年長腳夫招呼大夥盛了飯菜,席地而坐,吃了起來。


    王隊看著有趣,飯菜雖說不上精致,倒也看著幹淨,王隊是軍人出身,對這種吃“食堂”本是習慣的,可是要在這“義舍”裏吃飯,王隊心裏有種怪怪的感覺――像是乞討。


    一個矮小幹瘦的白發婆婆走進義舍,顫巍巍將手中一小盆飯倒進義舍大盆裏。婆婆見王隊楞戳著不吃飯,張開沒剩幾顆牙齒的嘴笑笑,比劃著對王隊說了幾句,老婆婆方言很重,意思是叫王隊隨便吃。


    年輕腳夫飯量大,吃得也快,吃完一碗,起身還要盛飯,卻被年老腳夫製止:“瓜娃子莫貪嘴,吃得多嘍小心肚肚疼。”其餘的腳夫也說,這義舍雖不限量,但“天師”曾說過,不能多吃,否則會生病。


    吃罷飯,老婆婆和腳夫們說了些什麽,眾人跟著老婆婆向不遠處一所大殿樣的屋子走去。


    “要去幹嘛?”王隊問年長腳夫。


    “去聽治頭大祭酒講道。”見王隊不懂,年長腳夫給王隊解釋道:五鬥米教教眾是分等級的,初學道者,稱為“鬼卒”,受道並已信道者稱為“祭酒”,而“治頭大祭酒”是得道的高級教眾,管理著眾多教眾。


    大屋子裏已經坐了很多“鬼卒”,王隊一進屋,便引起周圍好多“鬼卒”的注意。王隊心想:可能是因自己的穿著和相貌,一眼便可認出是外鄉人的緣故吧。


    “治頭大祭酒”站到前麵的台上,帶領著“鬼卒”們唱經誦道。唱誦完畢,“治頭大祭酒”高聲宣告:今晚有“治君”講道並為“鬼卒”們齋醮祛病。台下眾鬼卒交頭接耳、興奮異常。


    王隊低聲詢問年長腳夫,後者告訴王隊:張天君(張魯,也稱天師)治理漢中,將教化之地分為二十四治,每一治或幾治設“治君”,既是道門首腦,又是行政長官。今天來的“治君”名楊柏,道行高深。


    “治君”楊柏登上台子,向“鬼卒”們講經布道,內容無非“道”、“精”之類,什麽“道者散型為氣、聚氣為太上老君”,“道精分之與萬物,萬物精共一本”雲雲。


    王隊雖沒宗教信仰,但因常年旅遊,寺院道觀去得多,偶爾還寄宿於此類地方,對道教的名詞多少也熟悉一些,這“治君”楊柏所講的內容,也不外乎道教基本教義,並沒什麽玄妙之處。


    但是這個楊柏的口才讓王隊吃驚不小,竟能把簡單的教義,解讀得既高深又通俗,可謂上天入地、遠近深淺,加之抑揚頓挫的演說節奏,很是具有鼓動性。


    王隊暗暗佩服:難怪張魯的五鬥米教能在此地廣泛流傳,並實現政教合一,這些教中骨幹著實有些能耐。


    布道完畢,便是“鬼卒”們最為期待的齋醮儀式,“鬼卒”們排起長長的隊伍,等等待著“治君”為自己“毛麵”。


    王隊雖不信道,但卻對這古樸的宗教儀式感到好奇。而且,既然來了,現在轉身出去好似也顯得對人家不大尊重。於是,便跟著隊伍,邊緩慢地往前挪動,邊參觀著齋醮儀式。


    今天的齋醮是塗炭齋,儀式簡化了許多,不是那種長達三十六天的大齋醮,也沒有根據不同法象開門的三層壇場,隻有“治君”和從官們,為“鬼卒”毛麵的儀式。


    王隊對“毛麵”並不陌生。這裏的“毛麵”是用脂肪、油脂等和泥,塗抹於麵部,再粘上些羽毛裝飾,和王隊他們當年在西南前線時塗抹的迷彩油妝基本類似。(參見第0038章)


    這種“塗炭齋”並非完全是宗教儀式,確是有些作用的。在多雨陰濕的西南地區,在裸露皮膚上塗抹粘土,可以抵禦有毒的蚊蟲叮咬。


    然而,對五鬥米教的信眾而言,由“治君”親自為自己“毛麵”齋醮,既感神聖又感興奮。


    終於輪到王隊了,“治君”楊柏一邊嘟囔著道經法決,一邊為王隊塗抹上黏稠的泥漿。倒也沒什麽不適的感覺。


    弄好了“毛麵”,王隊出了大屋,四處張望,尋找同來的腳夫們,卻被多個“鬼卒”團團圍住。


    “鬼卒”們嘰裏呱啦地講著難懂的土話,口水橫飛,言語不清,王隊一臉茫然。


    終於有個會講官話的“鬼卒”擠了過來,問清王隊並非教眾後,衝圍著王隊的“鬼卒”哇哩哇啦叫了一通,那些“鬼卒”們遺憾地散開了。


    王隊感謝替自己解圍的“鬼卒”,不敢再留在這裏了。那鬼卒領著王隊,離開大屋。


    路上,那鬼卒不停地向王隊宣講著加入五鬥米教的好處,聽了一會,王隊恍然大悟,方才的那些鬼卒便是要拉自己入教,而這個會講官話的鬼卒,也是這番心思。


    王隊心裏暗笑,問道:“這入教隻需交五鬥米嘛?”


    “是嘍,跟你說哈,這五鬥米哈,吃了長不了幾兩肉哈,而交了入道,就可得天師護佑,驅邪避鬼、醫治百病哈。老兄你會講官話,就能多化人入道,化得人多,就可以做‘祭酒’;再多了,就是‘治頭大祭酒’,我看老兄你的麵相哈,說不準能做‘治君’嘍……”


    王隊徹底明白了,笑道:“兄弟你快做‘祭酒’了吧?”


    “還差一個哈,你若入道,我就可以做祭酒啥,而且以後我化的人,都可以記在你名下,你看可好哇?”


    王隊突然問道:“那你拉一個人入道,能分得多少米啊?”


    “我嘛,還不是祭酒,分得少……”那鬼卒也夠機靈,“其實,咱入道,是為了成仙成神,可不敢說是為了啥子米嘛。”


    “我懂了,隻是我急著去長安,等下次回來,再找你。”王隊說完,趕緊抽身就走。


    那鬼卒又拉又拽,終是抵不過王隊的堅決。


    王隊走了,留下那個站在原地唉聲遺憾的“祭灑”。(這裏不是筆誤啊,人家不是還差一個人嘛,所以現在暫時隻能用“灑”字,而不能用“酒”字)


    ……


    躺在客舍房內,王隊搖搖頭:唉,怎麽每種宗教,總會有一部分人,將好好的布道傳教弄成“傳-銷”。唉,說來說去,還是利益驅使,這幫人把宗教當作買賣來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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