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婉瑤豁然抬起眼,帶著淚光的美眸死死盯著駱淩戈,瞬間的愕然過後,她忽地嫣然一笑,豔麗的唇瓣間噙著一抹瘋狂。


    “你要流雲繪……而我,要那個賤人,生不如死!”


    呢喃一般地說完這狠毒的話,她的肩膀輕輕一掙,往後退開了些,嬌柔的聲音帶著萬分委屈地在大廳中揚起:“爹爹,您要為女兒做主啊!”


    看著女兒絕豔的麵容,駱淩戈的嘴角微微動了動。他沒想到,她竟然敢偷走流雲繪,而這,不過是她為了讓他上百裏莊的誘餌罷了。這卷流雲繪,他原本是打算等陛下駕崩後再獻給四皇子的。隻要四皇子登基,到那時,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他想要什麽得不到?


    可這個不孝女,眼裏心裏都隻有穆寒簫!


    他早就告訴過她,隻要大事能成,什麽樣的男人她都能得到,如今……


    之前大費周章地布置了那麽久,要是到最後沒有流雲繪,那四皇子絕不會放過他!


    越想越是怒意湧動,駱淩戈的手掌成爪,輕輕握緊,又緩緩放鬆,如此往複三次,他才重露出慈愛的神色,淩空安撫似地虛拍了拍駱婉瑤的肩膀,淡淡道:“放心吧,爹爹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駱婉瑤嘴角微微勾起,緩緩起身走到駱淩戈身後,那雙滿是恨意的眼睛緊緊盯著一直靜立不語的穆寒簫。


    穆寒簫,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穆寒簫,現在瑤兒就在此處,你可敢跟她當麵對質?”駱淩戈冷哼道。


    穆寒簫厭惡地看了眼駱婉瑤:“駱婉瑤,事實如何,你自己告訴駱莊主吧。”


    駱婉瑤驚奇道:“什麽事實?寒簫,那個女人要殺我,你不僅不救我,還將我關入地牢。我倒是要問問你,你穆寒簫當真是沒有心的麽?竟冷酷至此!”


    見她如此無恥地顛倒黑白,穆寒簫一時無言,隻是像看到怪物般瞪著她。


    駱淩戈一拍桌子:“穆寒簫,可有此事?今日若不交代清楚,老夫定不會善罷甘休!”


    “駱婉瑤,你當著我的麵再說一遍。”穆寒簫沒有管怒氣衝衝的駱淩戈,或許是因為疲倦,或許是因為可笑,他一向冰冷無波的麵容上竟帶著點譏誚的神情,“天地明證,堇兒有靈。六年前,是不是你殺了堇兒?幾個時辰前,是不是你想要殺害老夫人嫁禍給葉曼青?”


    他的目光冰冷如刀,駱婉瑤禁不住瑟縮了下,往後退了兩步,撞到那個黑衣人身上。黑衣人伸手扶住了她,她也像是完全沒感覺似的。


    “我……我沒有!”


    異常尖銳的聲音驀地在大廳中震響,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般,刺耳得連談九如都不由皺了皺眉,司徒玄匕更是翻手就想拔出梟龍刀了。


    但駱婉瑤卻像是因此得到了某種力量般,她挺挺胸,洶湧的恨意幾乎壓抑不住:“是葉曼青!都是那個賤人,是她陷害我!穆寒簫,你色欲熏心,竟被那個妖女迷惑至此,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死去的堇兒嗎?!”


    “你瘋了。”穆寒簫不願再跟她多言,轉頭看向和伯,“去請老夫人來。”


    和伯剛要答應,卻聽駱婉瑤冷冷道:“我瘋了?我看你們瘋了才是!連老夫人也被那個妖女蠱惑!”她屈身蹲在駱淩戈的椅子旁,仰起頭楚楚可憐地望著他,“爹爹,他們早就串通好了要陷害我!”


    駱淩戈點點頭,手指輕輕點在桌上:“穆寒簫,你和瑤兒各執一詞,真假難辨。我看,你也不必請老夫人來了,直接把那姓葉的女子叫出來!我倒要聽聽,她是如何說!”


    說著,他征詢似地看向燕獨行:“燕門主,你說呢?”


    燕獨行微微一愣,卻也明白駱淩戈的意思。雖然木懷彥保證流雲繪不在葉曼青身上,可若就這麽空手而回,實在也讓人心中疑竇難解。倒不如趁此機會,探探那女子的口風。


    想到此處,他微微頷首:“也好。此事事關人命和駱小姐的清譽,確實應當請葉姑娘出來一見。”


    聽到他這般說,廳中眾人反應各不相同。


    駱婉瑤和駱淩戈的嘴角都翹起一絲弧度:隻要葉曼青出現在此處,以駱淩戈的身手,要擊殺她不過是瞬時的事。隻要她一死,那一切便好辦了。


    談九如、司徒玄匕自然明白燕獨行這般說的含義,互相對視了眼便沒有做聲。


    齊楚和狄望舒都是眉頭一皺,還未開口,就聽穆寒簫一口拒絕:“不行!她身體不適,不能出來!”


    駱婉瑤突然咯咯笑起來,笑聲中滿是冰冷的惡意:“哦,身體不適?她之前不是很能耐麽,差點一刀要了我的命呢!還是說,她是心虛?”


    穆寒簫的眼神驀地淩厲起來,然而不待他有什麽舉動,廳中忽地響起一聲清晰的劍鳴聲。


    “嗡!”


    利刃刺透空氣的震鳴帶著讓人眩暈的響聲,憑空霎那旋起淩厲的勁風,將坐在兩側的談九如和司徒玄匕的衣擺都吹得獵獵飄動。


    奔雷一劍!


    快!


    快得無法形容的劍光一瞬間似乎將所有人的麵容都映得蒼白,駱婉瑤花容失色,隻來得及尖叫一聲――


    “爹!”


    駱淩戈猛地一抬手,袖中寒光驟然閃現。


    “豎子,爾敢!”


    隻聽“叮”的一聲輕響,劍光頓時消散,露出那個執劍而立的黑衣青年。


    “……楚南漠!”


    駱淩戈的聲音從齒縫中迸出,枯瘦的手指緊緊壓住虎口,全身散發著毫無掩飾的濃烈殺意。


    楚南漠穩穩站定,直到此時,因方才的雷霆一擊而飄揚的發絲才緩緩落回他肩上。他的劍尖定定指著駱婉瑤的喉間,冰冷的劍氣讓她頸部生寒,逼得她不得不仰起頭來。


    剛才的一刹那,她真的以為自己死定了。此時劫後餘生,她的牙齒禁不住咯咯作響,要不是被劍指著,她早就癱軟在地上了。


    然而真正讓她覺得可怕的,並不是這奪命的利刃,而是眼前這黑衣男子的眼神。


    在使役閣中,她曾見過他數次。他那仿佛看破虛空的空茫眼神,總讓她下意識想要躲避。而此刻,這張秀麗如玉的麵容殺氣四溢,那漆黑的眼眸第一次緊緊盯著她,依舊空茫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仿佛她在他眼中早已是具屍體般。


    “想死麽?”


    楚南漠低啞的聲音落在駱婉瑤耳中,仿佛是死神的低語般,她的臉色慘白,瞪大的眼睛中滿溢著恐懼:“爹,救、救我……”


    駱淩戈還沒反應,一隻青竹般的手忽然緩緩按在楚南漠的劍柄上。


    “楚兄,交給在下吧。”


    卻是木懷彥。


    他的眼中似帶著些冷意,然而麵上卻猶然溫和帶笑。然而這般的神情,卻更叫駱淩戈心生警覺。


    “駱莊主,駱姑娘的事,大家心知肚明,我看也不必浪費口舌了。”木懷彥淡淡瞥了駱婉瑤一眼,“在下倒有些旁的事要請教駱莊主,或者,該叫您駱閣主。”


    駱淩戈臉色微微一變,便見木懷彥緩緩攤開手來,待看清他掌中之物時,駱淩戈的瞳孔終於不可抑製地縮了縮。


    那是一枚薄如蟬翼的無柄飛刀,形製古怪,刀身呈菱形,四邊都磨成極薄的利刃,隻在中心處鏤雕了個鬼臉。


    ――役鬼之麵,每一個被使役閣暗殺的人身邊都會用不同方式留下這麽一張鬼臉。


    而這菱形飛刀,更在江湖中鼎鼎有名,被驚怖的人們喚作“鬼刃”。在使役閣剛現身江湖時,偶爾會有鬼刃出現在死者身上。而隨著使役閣在江湖中名聲漸響,這奪命鬼刃反倒漸漸消失了。


    卻原來,是潛藏在了更深處。


    隻是一瞬間,燕獨行、談九如便已拔刀出鞘,將駱淩戈圍住。司徒玄匕懶懶站起身,隨意邁了兩步,恰到好處地堵在了駱淩戈左側。


    如此形勢,駱淩戈哪還有不明白的?


    他迅速伸手扯住駱婉瑤的後領,狠狠一甩把她扔給身後的黑衣人,然後抬頭掃了眼圍在身周的幾人,目光在溫和帶笑的木懷彥身上頓了一下,最後落在已然收劍回鞘的楚南漠身上。


    “修羅,你背叛我!”


    楚南漠搖搖頭:“我說過,取回流雲繪,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而你、你們,越界了。”


    在他的目光下,連駱淩戈都不由喉結滾動了幾下,更別說躲在他身後的駱婉瑤,她顫抖得幾乎不敢抬頭。


    燕獨行大步上前,失去右臂的右肩狠狠撞了楚南漠一下。楚南漠手掌本已握住了劍柄,但看到他空蕩蕩的袖管時,卻靜靜退開了兩步。


    燕獨行仿若未覺,一雙虎目緊緊盯著駱淩戈,聲音嘶啞如即將發狂的猛獸般:“駱盟主,你當真……是使役閣閣主?!”


    駱淩戈輕輕歎了一聲,似是萬分遺憾般:“燕門主,老夫也是無奈……”


    “無”字剛出口,他的身形猛然暴起,手掌揮動間,兩枚菱形鬼刃左右包抄著射向燕獨行兩側。


    燕獨行失去右臂,左手使刀本就不習慣,再加上他此時心緒波動,未動手便已落了下風。眼見得他左支右絀,定然無法將兩枚鬼刃都攔下。談九如右腳猛地一蹬地板,整個人便如箭一般撲向他右側,手中古樸短刀旋出一片刀影,便將右側那枚鬼刃卷入其中。


    駱淩戈要的就是這個機會。


    談九如一動,這個小包圍圈的右翼便成了漏洞。他手掌一拍扶手,整個人像一片黑雲般躍起。


    “走!”


    他低吼一聲,身後黑衣人便帶著駱婉瑤一同跳出。


    不曾想燕獨行根本不顧襲來的鬼刃,不管不顧地一刀砍向駱淩戈下盤。


    ――駱淩戈雙腿殘疾多年,他的下盤自然是他最大的弱點。


    駱淩戈冷哼一聲,那原本無力垂著的雙腿忽然顫了顫,足尖恰恰在燕獨行的刀身上一點,借力躍出。


    燕獨行猝不及防,幾乎一頭栽倒,而從左側襲來的鬼刃也毫不留情地切向他的脖子。


    此時離他最近的隻有談九如和楚南漠,談九如在他右邊,卻是救之不及,而在他左側的是楚南漠……以楚南漠和燕刀門的恩怨,他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了,又怎會出手相救?


    “大哥!”


    在談九如的驚叫聲中,燕獨行慘笑一聲,竟不自救,反倒甩手一刀淩空射向駱淩戈。短刀脫手,燕獨行閉上眼,等待著鬼刃到來。


    然而預期中的痛楚並未出現,反而是一股大力陡然頂在他腰間,下一刻,他整個人便憑空飛出三丈遠,重重撞在牆上後反摔回地上。


    緊接著,女人吃痛的慘叫聲驟然響起:“啊!”


    燕獨行吃力地抬眼看去,竟是駱婉瑤。原來他方才一刀射出,駱淩戈身在半空中無處可躲,慌忙中扔出枚鬼刃擊中刀刃,然而倉促出手,力道畢竟不如燕獨行豁命一刀來得強勁,短刀並未被擊落,隻是方向微變,卻是一刀砍在了駱婉瑤左腳腕處。


    此時駱淩戈也顧不得照看女兒,隻是一掌把黑衣人和駱婉瑤推了出去,怒聲喝道:“快走!”


    “留下駱婉瑤!”


    穆寒簫冷哼一聲,瞬間射出數枚銀針,直奔黑衣人而去。那黑衣人也不回身,隻是衣袖如雲般在身後連連翻卷,那些銀針便像射入泥潭般,立刻沒了蹤影。黑衣人腳尖在地上連點幾下,便迅疾射向廳外。


    眼看駱淩戈也即將逃出,木懷彥和狄望舒都是清喝一聲,同時追出。


    大廳中頓時空了許多,談九如手忙腳亂地衝過去把燕獨行扶起來,看他身上並無傷口,這才鬆了口氣,眼神有些複雜地看向楚南漠。


    “……多謝。”


    剛才,正是楚南漠一腳把燕獨行給踹了出去。


    楚南漠正揮劍把那枚鬼刃絞碎,聽見談九如的話,他看也不看他們,隻是徑自往外追去。


    “別擋路。”


    談九如一愣,看著他的背影,瞬間有股拔刀的衝動。


    “囂張的家夥!”司徒玄匕嘖嘖走上前,有些興奮地舔了舔嘴唇,“真想把他砍翻了!”


    話剛出口,身後猛地襲來一道勁風,司徒玄匕想也不想,揮刀往後劈去。卻聽“砰”的一聲,一張木椅被從中劈成兩半。


    原來是齊楚,隻見他麵色陰沉地舉起另一張椅子:“想動我大哥?也要先問問我答應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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