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長公主早就在青霓派布下這個局,來掐斷三皇子的暗線?”驚歎過後,葉曼青凝眉思索,卻仍是覺得疑問,“可是,她怎麽能把時機掌握得這麽好?”青霓派的慶典本來並沒有什麽特別,隻算作一場規模較大的武林人士集會。如果不是郝靈靈帶著流雲繪出現在眾人麵前,後麵的局勢也不該會演變成這樣。“難不成她一開始就知道流雲繪在靈靈身上?”


    葉曼青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剛到中鴻城那時,郝靈靈曾磨著她一起出去逛街,當時就和賣風箏的離鏡有過接觸。如果說,郝靈靈當初來中鴻城就是長公主的安排……


    況風華搖搖頭:“有個疑點說不通,金刀鏢局的滅門慘案是在靈靈出京都後發生的,如果長公主提前安排靈靈帶著流雲繪離開,那又怎會放著歹人行凶不管?”不管怎麽說,金刀鏢局對北烈皇朝的意義非同一般,怎麽可能這麽輕易放棄?尤其傳言中,郝家二公子又是內定的駙馬人選……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莫名的疑慮。


    葉曼青斟酌道:“江湖事我了解的不多,況風華,關於金刀鏢局滅門的事,你知道多少?”


    “因為靈靈的關係,我曾特意調查了一番,得到的消息和江湖傳言並無多少不同。當初江湖突起謠言,消失已久的國之重寶流雲繪現身江湖,有人將之托付給金刀鏢局。那幾日,便有不少心懷叵測之輩明裏暗裏想闖入金刀鏢局,都被鏢局中人擊退。案發當夜,有人忽見金刀鏢局大火漫天,待眾人趕到時,火勢已是救之不及。大火足足燒了兩個多時辰才熄滅,原本樓閣繁華處盡數成了廢墟,慘不忍睹。眾人在廢墟中翻找,也隻找出幾具燒焦無法辨認的屍體。其中一具屍體的手上帶著一個鐵扳指,正是郝總鏢頭的信物。郝家大公子自小便因體弱在外求醫,當時並不在局中,而本該守在家中的二公子郝雲堯和一幹鏢師卻都不見蹤影。”況風華歇一口氣,“此後又有消息稱,曾見到郝雲堯帶著不少鏢師趁夜出城,便是為了秘密將流雲繪運走。武林中有意流雲繪的人不論黑白兩道,都在查探郝雲堯的下落。之後每隔一兩日便陸續有郝雲堯現身的消息傳出,各派勢力由北而南跟著追蹤數日,始終未能直接攔住郝雲堯。再得數日,金刀鏢局一眾人便似消失了一般,再無任何消息,便是各州的分支鏢局,也盡數散的散走的走。不過幾日之間,雄及一時的金刀鏢局便成了江湖過往。”


    葉曼青聽得仔細:“也就是說,隻是靠一個鐵扳指就認定死的是郝總鏢頭?”完全燒焦不便身份的屍體,不正是李代桃僵的常用道具嗎?“那麽多人追蹤郝雲堯,竟然都沒有能和他正麵相對的機會?”


    況風華沉聲道:“此處確實疑點重重,郝雲堯現身的消息似乎是有人刻意放出來吸引眾人注意的。正因如此,才沒有人想到真正的流雲繪卻是在靈靈身上。”


    葉曼青點點頭,這招暗度陳倉實在用得高妙。“如果從這一步往前推,那麽,就隻有一個結果。”她看一眼況風華,“這場所謂的滅門慘案,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局。”


    況風華轉動短匕,眼中光芒驟起,“一個將各派勢力引出、挑動兩位皇子爭奪的開局!”


    “隻是……長公主為什麽要這麽做?這麽做有什麽好處嗎?”葉曼青啃著指甲,不解道,“兩位皇子的爭鬥激化,於國於民都不利,長公主要做的應該是盡量避免兩方相爭,怎麽會故意引誘雙方對峙?”


    “我也不知。”況風華看向窗外,語氣中帶著猶疑,“這不過是我們的推測罷了,事態究竟如何,還得看後續走勢。時候不早了,我該告辭了。”


    葉曼青隨意“唔”一聲,況風華站起身:“還有一事,你若有機會,近日便離開駱家莊吧。”


    葉曼青一愣:“這才是你今天真正要說的話?”


    “是。”況風華眼神微動,轉身便要走。


    “況風華!”葉曼青趕忙叫住她,“你一再要我離開,是不是因為你知道什麽?你……你現在算是長公主一派的嗎?”


    況風華哂然:“你那是什麽表情?我不過是選了一個最有可能達到目標的方向。”


    “確實如此。”葉曼青起身走到她身邊,輕聲道,“假如這世上有一個明慧的女皇,其福澤將遍布整個天下,昴州和望雷山莊也不例外。”


    況風華臉上的笑容漸漸淡掉,她靜靜看著葉曼青半晌,才挑高眉吐出一口氣:“現在我真正有些好奇,葉曼青,你是什麽人呢?女子娶親、女子成皇,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在你看來似乎沒什麽稀奇。不過,你想錯了。”


    “哦?”


    “長公主是否真有心問鼎我不知道,但望雷山莊舊習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清除的,更不是誰登上大寶就可以輕易改變的。”天外雲淡風輕,況風華的目光微現恍惚,“這個痼疾,非利刃不能斬削殆盡。所以,就隻有一條路可行……”


    “哪條路?”


    況風華身體一震,回神笑道:“時機未到。”她忽然伸手按在葉曼青的肩膀上,神色變得柔和起來,連那奔放的“狂”字也多了分可親,“葉曼青,你喜歡他吧?”


    “他、他,哪個他……”沒料到她突然問出這話,葉曼青一時慌了神,結巴了幾下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麵上一陣熱浪湧起,卻是鎮定下來了。


    “是呀。”這兩個字說出口,葉曼青便覺全身一陣輕鬆,麵對自己的心意,卻原來也是這般令人歡欣自在的事,“我喜歡他。”


    況風華嘴角的笑意變深:“我看得出,他對你……不管你為了什麽,我隻勸你,早日隨他離開吧。”


    葉曼青掩下眼瞼:“隻怕暫時,我還走不了。”她怎麽能一走了之?染豔日日在別院周遭出沒,不過是為了警告她莫要忘了阿默還在他們手中。


    “……你在發抖?“況風華握著她的肩膀,眉頭一皺,“你在怕什麽?”


    “我――”話到嘴邊,她卻猶豫了,現在還不是時候。無論是柳牽情、應殘秋還是染豔,都對她有莫名的執著,一次次的設計追捕,他們決不會輕易放她離開。當初她手臂上曇花一現的赤螭龍紋,之後任憑她如何泡水搓洗,都沒再出現過,想來是要暗合一定的藥性才會顯現。這麽刻意隱藏的標誌,龍紋……她心中總有股隱憂,揮之不去。


    “我有什麽可怕的?”她故作一笑,“你也太會操心了!”


    盯著她的笑臉好一會兒,況風華的眉頭仍是緊鎖:“葉曼青,你非要這麽逞強麽?”


    逞強?葉曼青頓時一呆,她哪裏有逞強?她這麽貪生怕死小心翼翼的人,恨不得把麻煩事都推到別人身上,哪裏是逞強的人?


    “罷了,你不願說,我再問下去也是無濟於事。”況風華輕歎一聲,“我明日便要離開這兒了,日後相聚時日難以預料,你多加保重吧。”


    葉曼青猛地一驚:“你就要走了?去哪?”她在這個世界的朋友不多,況風華和郝靈靈都是她真心認定的朋友。尤其況風華的能力性格這般強勢,隻要有她在葉曼青就覺得安心不少。這時陡然聽到況風華要離開,她不覺有些著慌。以後,那些詭譎的事態,都要她一人獨自麵對了……


    “自然是隨眾人去圍剿使役閣。”況風華的嘴角有絲諷意一掠而過,似乎看出葉曼青的擔憂,況風華寬慰地拍拍她的肩:“你有什麽事,記得要多去跟他商量。難道他還不能讓你信任麽?”


    “當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別什麽事都自己憋著扛著,多跟他說說。”況風華打開門,“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幫我照顧好他。”說罷快步走了出去。


    葉曼青愣在當場,最後那句話說得模糊,她似乎沒聽清……


    一路走出別院,況風華抬頭看天,胸中的情緒莫名而奇特,欣喜、感傷、寬慰不一而足,隱隱地似乎還夾雜著一絲半縷的欣羨。她不覺握緊袖中的銀匕,借著那冰涼的觸覺來警醒自己,還不是時候,現在什麽都不能說不能想。望雷山莊的事一日不了,她就不能隨心所欲。況風華這三個字,將是斬斷過去迎接新生的烙印。


    秋風蕭瑟,伴著豔陽迎麵吹來,卻讓人倍覺沁涼。隻聽樹葉嘩嘩作響,被風力卷襲而起的黃葉肆意在半空中翻飛,漫天漫地撲向獨行風中的況風華。


    況風華揚起臉,任由勁風將黑發拂開。她的背脊挺得很直,仿佛百丈絕壁的剛硬,身姿上下似都透露著一種俯瞰蒼生的傲岸。長公主明熒麽?就讓我況風華好好看看,你能走出一條什麽路來!


    若是目標相同,那麽,這通天道,她倒是樂意隨她走上一走。隻希望她莫叫她失望才好!


    心中思緒翻轉,況風華想起當日和離鏡的交涉。那位公主殿下心底到底是如何想的?要她打著望雷山莊的旗號來此,到如今別說接應的人了,連一點消息也沒有。難不成就是叫她來看戲的?


    正思量間,眼角餘光忽地捕捉到一個暗色身影,她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出來!”


    樹後一人畏畏縮縮地探出身來:“奴、奴婢隻是路、路過……”看那身紅色布裳裝扮,原來是個婢女。


    況風華麵色微鬆:“你走吧。”


    那婢女驚喜地抬頭:“多謝女俠,奴婢這就走、這就走!”她似乎頗為畏懼況風華,頻頻躬身點頭。若是葉曼青此時看到這場景,怕是忍不住要皺眉了。眼前這個畏縮的女子,不就是染豔麽?


    “站住。”


    剛轉身要走開的染豔身形一僵,緩緩回過身來:“女俠是有什麽要吩咐奴婢的麽?”


    況風華注視她幾息,道:“我對貴莊的路不熟悉,煩請帶我一程。”


    “這……您可是要回西樓處所?”西樓正是駱家莊待客的宿所。


    況風華點點頭,忽聽身後一人道:“不想在此偶遇少莊主,幸會幸會!”


    回頭便見一位作書生大半的藍衣青年施施然走來,手中羽扇還煞有介事地搖來搖去。況風華眼眸微凝,便認出此人。先前在議事廳中她看得真切,正是這人彈出一顆花生米擊中葉曼青腳踝,隻是當時人多擁擠,便讓他走脫了。


    “你是何人?”


    “無名小卒畢離塵是也。”畢離塵羽扇一擺,示意染豔離開,“我正要回宿舍,恰好與少莊主同行。你下去吧。”


    染豔眼光一閃,低聲諾諾應了轉身離開。


    況風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口中毫無情緒地笑道:“畢離塵?南武林的逍遙客,久仰了。”


    “聽少莊主這般說,在下真是受寵若驚。”畢離塵漫不經心地走到她身側,“少莊主看出什麽了麽?”


    “嗯?”


    畢離塵含笑看向正從院牆拐角轉過的紅色身影,況風華不動聲色道:“畢先生想說什麽?”


    “在下隻是想向少莊主詢問一位舊友的消息。”


    “我不認為畢先生的朋友會與我有何交集。”


    畢離塵搖搖扇:“誒,少莊主不先聽聽我那舊友的名諱?”見況風華側目,他輕咳一聲,壓低嗓音,“離鏡那小子少莊主難道就忘了麽?”


    況風華一怔,定眼看他一瞬,“原來是你。”怪不得離鏡說隻要她到了南武林,自有人會來找她。南武林勢力繁雜,長公主又豈會放著這一處不著手?“現今局麵,你打算如何安排?”


    “此事不急於一時,少莊主請。”畢離塵神態悠閑,似乎是在閑聊風月,“少莊主還未說方才看出了什麽呢。”


    “那個婢女不對勁。”


    “哦,怎麽說?”


    況風華淡淡看他一眼:“尋常人看見我的臉,少有不驚詫的。更何況,她從一開始便稱呼我為‘女俠’。”況風華是女子的身份,江湖人盡皆知,但眾人從來都是稱呼她為少莊主或者“公子”。隻因望雷山莊威勢在前,他們既不承認況風華為女子,又有誰敢這般不識趣沾惹麻煩?


    “哈,她若知道這般輕易便露了馬腳,不知該有多惱怒!”


    “畢先生認得她?”


    “這便是稍後我要同少莊主詳談之事。”畢離塵笑容微斂,“聚塵宮的觸角,已然跨過墨江北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葉子的身份,要揭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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