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曼青莫名其妙地看著那女子如來時一般突然離去,來路緣由都沒半點蹤跡。若說不帶絲毫惡意卻又顯詭譎,若說她是有什麽壞心思……從她言行中又看不出。葉曼青壞笑一聲,手肘捅捅楚南漠:“這麽個大美女,該不會是衝著你來的吧?”


    楚南漠沒有回答,手臂一振收劍回鞘,帶著葉曼青騰身躍上馬背。


    葉曼青一驚抓住大青馬茂密的鬃毛,回頭道:“我要騎追風啦!”


    楚南漠把她的頭掰正靠在他懷中:“下次吧。駕!”


    韁繩一揚,青皮立時撒開四蹄狂奔而出。這衝勁甚大,葉曼青整個人都栽進他懷中。迎麵而來的風涼意襲人,她隻得眯著眼努力撐起身想要看看追風的狀況。不想剛抬頭就被楚南漠壓下,幾次三番後她終於忍不住捏了他一把:“喂!”


    精瘦的胸膛輕輕震動,楚南漠合攏雙臂,越發將她圈入懷中。雙腿夾緊馬腹,青皮箭一般在山道上奔馳。卻聽身後一聲長長的馬嘶,葉曼青從他手臂的縫隙中看出去,驀然眼前栗色身影一晃。她不由張大嘴,好半晌才驚笑道:“果然是我的好追風!”


    跑在青皮身前一個馬身的追風似聽到主人的誇讚般,深栗色的毛發在風中自在飄揚,一掃平時病弱老馬的模樣,神俊非常。


    葉曼青大笑喝彩,時不時拍著青皮的脖子叫著加油。


    楚南漠沉靜的麵容上現出一絲笑意,抖韁揚眸,少有的神采飛揚。隻是雙眸偶爾掃過身後縱掠而過的重重樹影,眉間隱隱浮現出冷厲的神色,映著幾分警告意味。


    林中。


    幾名黑衣男子麵麵相覷,其中一人對著身前三步遠的淺藍身影道:“雀翎君為何阻我等去路?”


    “誒……這可是冤枉在下了!”那人一翻手中羽扇,緩緩回身。那瀟灑不羈的散漫身姿,不是畢離塵是誰?“主上隻說是讓大家傳個訊息將他喚回便可,現下玄墨君已然發現諸位閣友的行蹤,這任務便算完成了,各人自行回閣便是。”


    他這番話說得輕巧,可惜對方卻不買賬:“可惜玄墨君不但不想回閣,反倒快速離去。雀翎君,主上的意思,是定要讓玄墨君回去的。”


    畢離塵一雙眼眸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直把人盯得渾身發毛才施施然揮扇道:“在下的一片苦心又被無視了……我一向脾氣好,自然不會介意。若是玄墨君,就沒這麽簡單了。”


    似想起楚南漠適才警告的眼神,那人不由身體微僵,口中仍道:“閣中最忌同道相殘,雀翎君以為玄墨君竟敢動劍不成?”


    畢離塵一聲歎笑,卻不多言,目光笑吟吟地在他們身上轉了轉。那幾人驟覺一陣寒意爬上後背,下意識靠攏了些。


    “……那燕門老二的下場,你們可還記得?”


    這燕門老二指的便是現今燕刀門二門主,數年前也是武林中風頭正勁之人,隻是後來不知為何卻忽然從江湖道上隱退了,少有他的消息。幾個黑衣人麵露疑惑,他們原是近年才被攬收入閣的,對閣中事原是所知不多,一時弄不清畢離塵提起此事的用意。隻有先前開口的那人一愣之後便是身軀一震,登時想起這樁舊事來。


    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了,楚玄墨剛加入使役閣不久,接的第一單任務便是狙殺橫行河下一帶的神龍幫幫主。這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任務,不想恰被那燕門老二撞上。也該是這位二門主倒黴,他平日裏也可算是風流倜儻之人,一向言行無忌,流言相傳他……卻是個好男色的主。楚玄墨眉目雖冷,但三年前也不過是少年初長成,青稚之氣未脫,容貌秀致如玉,自有一股泠然風姿。若那二門主單隻是言語輕浮也就罷了,偏生還動手動腳。楚玄墨的劍哪是吃素的?幾招交手,劍光落定,便斷了那人的孽根。


    這一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彼時使役閣不過剛成立,勢力所轄範圍實在不足以同門徒眾多的燕刀門相比,加之此事為楚玄墨私人所惹下,知情人多有不忿。於是在閣主未有示下之時,閣中便有人起意要將他捉了送去燕刀門以平燕門怒氣。一場殺手間的惡戰由此展開。


    那次究竟折了多少人手誰也說不清,隻知若非閣主趕到,使役閣的元氣還要被削弱幾分。那之後,閣主便嚴禁閣中之人爭鬥,楚玄墨也一躍成為閣中第一殺神。


    這領頭之人現下想起這事,心頭卻是一寒。同身後這幾個新手不同,他對於楚玄墨敬畏有加不敢有半分輕視。畢離塵此時提起這事,無非也是給他們提個醒,若是逼急了,恐怕……他們都得以命相償。


    想到這一層,這人頓時起了一身冷汗。雖則殺手不懼死,但無人不戀生。況且閣主之意尚不明確,以閣主一向的習慣,他對楚玄墨信護有加,因是不至到相殺的地步。若他們貿然起意,隻怕是平白送了性命。


    “……雀翎君好意,他日再報。請!”


    那人一躬身,輕喝一聲,便帶著幾個手下騰身離去。


    畢離塵麵上笑意閑散,右手慢騰騰搖兩下扇子,兀自眯著眼望向遠處的山巒。


    “小墨墨,做兄弟的也隻能做到這地步了,你自求多福吧……”他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笑了兩聲,忽然聲音一變,“誰?!”


    “看來做你的兄弟,也無甚好處!”


    嬌軟嗓音婉轉柔媚,依著風聲飄來。畢離塵神情一正,旋身四顧,陡然看見三丈遠的樹枝上不知何時半倚著一個粉色身影。


    “……豔姬,少見了。”


    那粉衣女子微側頭假嗔道:“怎的,你是不樂意見到我麽?”


    畢離塵笑容一揚:“哪裏!若能日日見到你這般美人,雀翎便是百死也無憾了。”


    他這般花言巧語說得極是順暢,那女子聽得吃吃笑個不停,烏亮的黑發在粉色紗衣上滑動,平添幾分麗色。畢離塵嘴上賣弄,眼神卻是清明無比,看似悠然站立的身姿隱有緊繃之勢。


    “使役閣‘笑殺’‘無淚’兩位殺神果然情義篤厚,閣主若是知道你方才的舉動定會欣慰……”豔姬眼神似盈盈秋波映照,“隻是,還不到玄墨君離開的時候。”


    柔媚的聲音傳遞著某種警示的訊息,畢離塵搖扇的手腕一頓:“哦,為何?”


    “布局多年,現在已到收局之時,殿下絕不容許任何意外發生。”豔姬軟軟靠向樹幹,挑高的眉角間鋒銳殺機一晃而過,“長憑府已多方出動,玄墨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豈能輕失?何況,他也是見過殿下麵容之人……”


    畢離塵抬眼一笑:“看來,小墨墨此番想脫身事外是不可能了……豔姬要親自動手?”


    “有雀翎君在旁,哪容得小女子放肆?”豔姬輕撫手中紗練,想起先前情形,唇邊笑意微微揚起,“偶爾作壁上觀,也是趣味。”


    ***


    策馬狂奔了一陣,楚南漠勒馬緩行,葉曼青卻是還未嚐夠這長風奔行的滋味,仍是意猶未盡。見她麵色紅潤如春,微微喘著氣漾著笑容看向前方,楚南漠隻覺心中一陣溫軟。索性放開韁繩,任馬匹自在行走。淺行漫步,漫漫山色遮覆四周。半垂的日頭從山頂照下,光線映射大地,山石拖出長長的陰影,將整個山穀一分為二,一半光明,一半陰暗。馬兒悠閑,正是從光明處邁入陰涼界限。


    不知何處枝頭傳來一聲奇異鳥鳴,尖銳得像是夜梟的叫聲。葉曼青微微一驚,沉穩的聲音便在耳畔響起:“莫怕。”


    抬頭便見他關懷的目光沉沉罩下,她登時便是一笑,點點頭又搖搖頭,窩在他懷中不做聲。


    楚南漠往右側叢林看了一眼,雙腿一緊,青皮蹬蹬蹬小跑起來。卻聽又是一聲尖利鳥鳴,聲音略微急促。他雙眼一眯,厲色頓起。似察覺他的變化,葉曼青低聲道:“怎麽了?”


    “……無事。”楚南漠攬在她腰上的手臂緊了一緊鬆開,抬手勒住韁繩,“有點小事,我……去解決一下。”


    他翻身下馬,葉曼青坐在馬上愣了一愣才恍然大悟地偷笑起來:“方便就方便麽,還這麽委婉!”


    楚南漠腳下一個趔趄,輕咳一聲,卻是無話可辯,隻吐出一句:“在這等我,我一會便回。”便不敢抬頭看她,轉身匆匆離去的背影顯出幾分倉皇,發間微微露出的耳尖卻也有些發紅。


    葉曼青笑吟吟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樹影中,低頭撫著青皮的鬃毛:“你說他怎麽就這麽可愛呢?”這般自言自語,她自己卻先忍不住笑了。笑著笑著,卻是慢慢發怔起來。說起來,木頭也是這般容易害羞的人……


    從那日被應殘秋帶離青霓山後,她便再未聽到他的任何消息,以後,怕是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吧?相逢不易,連句再見也不曾說出口,總歸……有些放不下。眼前仿佛映出那雙清和眼眸,溫柔注視著她。葉曼青略有些慌亂地低下頭,似乎那人就在麵前般。微亂的心跳毫無理由,節奏淩亂,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懷,便在亂中被囫圇壓下。反正……是見不著了,又有什麽可想的……


    能同阿默重逢,便已是足夠。阿默待她有如至親,這世上,她便也不再無依無靠。那些不清不楚的舊事、應殘秋那個便宜姐姐,她是不是就這般放下算了?從此與阿默相依為命、浪跡天涯,不也是人生樂事麽?便算是做一場策馬嘯西風、仗劍走四方的美夢,也不枉來這異世一行。哪天若是老天抽筋拉她離開,也不會有什麽遺憾留下……


    她一遍遍理順鬃毛,青皮舒服地發出一聲低叫,葉曼青輕笑道:“你也是這麽想的?”馬兒哪知人心,隻是聽見主人的聲音,跟著叫了兩聲作為回應。葉曼青停下動作,抬頭望向遠處稀薄的天光,唇邊笑意漸漸淡了。


    “……那就、這麽辦吧。”


    有阿默相伴,這世界,也許能讓她走出不一樣的人生路來。


    再沒有什麽命運捉弄、人生無常……


    身影掩進樹林的那刻,楚南漠的背脊便已挺直,仿佛出鞘的劍般沉默無聲,卻氣勢凜然。走到樹林深處,確信已離山道足夠遠,他才冷聲開口道:“敢再跟上來,是已做好赴死的準備麽?”


    “……玄墨君息怒。”樹葉微微晃動,現出兩道暗黑的影子,“我等此來,是奉閣主之命,請君上回去。”


    楚南漠靜了一靜,神色略緩:“代我告知君上,當年大恩,楚玄墨不敢或忘。來日若有關乎性命之事,在下定來相助。”


    其中一人怔道:“君上的意思是……”


    “我不會回去。”楚南漠語聲一頓,再起卻是多了幾分淩厲,“莫再跟隨,否則……楚玄墨劍下不容情。”


    話已說完,他轉身便走,身後一人急喚道:“君上稍待――”


    楚南漠微微側身:“還有何事?”


    卻聽不遠處一聲尖銳鳥鳴,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山道處!他神色登時一凝,卻見那兩人微微躬身:“還請君上隨我等回閣。”


    “你們……做了什麽?”


    “君上的朋友,自然是使役閣的客人。我等鬥膽,邀嬌客往閣中一遊。”說話那人雖是躬身,語氣中卻掩不住的得意。能這般不費一兵一卒就完成任務,閣主定有獎賞……他的思緒忽地被冷如冰渣的聲音擊碎。


    “自、尋、死、路。”


    狂囂的殺氣鋪天蓋地壓來,那人下意識拔劍在手,和同伴對視的眼中透出同樣的恐懼――這般絕殺的氣勢,仿佛可以撕裂任何防禦。他顫聲道:“君上,若是我等有何不測,貴友――”


    驀然噴濺而出的鮮血高高刺入空中,隨風洋洋飄灑,仿佛憑空下起一場血雨。樹葉上、虯枝上、草叢中,點點血滴凝成殷紅小珠,緩緩滾落。濃重的腥氣一時散不開,叫人聞之欲嘔。


    “廢話太多,我不喜歡。”


    冷厲的聲線像冰粒般砸下,那人漸目光所及,隻見那沉靜挺立的身影微微一晃,倏然消失。林中隻聽怪異的“咯咯”聲響起,那人猶自握劍未動,眼角餘光瞥見一旁站立的同伴青白的臉色,以及脖子上一寸來長的豔麗紅線。


    “你怎――”


    “咯咯”聲響起,他這才發現那詭異的聲音竟是從他喉中發出。輕風吹過,頸部涼意陣陣。他顫抖著手在脖子上摸索,忽聽一聲極輕微的崩裂聲,仿佛發絲拉斷的瞬間,他的眼前驀地騰起一陣紅霧。


    作者有話要說:這麽多天沒更新,真的很抱歉,鞠躬。


    隻是生活中難免出現一些意料之外的事,偶爾是驚喜,更多是驚嚇,甚至是???驚恐。


    同事家裏發生了一些事,不免叫我更加惶恐於人生無常。


    再加上與jp房東沒談攏,兩天內被迫搬家,實在是心力交瘁。現在暫時安在朋友家,本周末還得再搬一次。。。淚牛。。。


    最近盡量調節心情,避免帶入文中~更新上的問題,請大家見諒,每周至少1.5w字的更新是可以保證的。


    (ps:每次看到大家有留言,挖就算快被賬目埋掉也會偷偷開心~so,大家來留個言吧留個言吧~挖現在急切需要好心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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