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她不用思考也知道是誰……葉曼青沒有回頭,身體已經下意識地往後靠去,身後的人也極其默契地滑下手掌撈住她的腰身,身形一動側身退開丈遠,堪堪避開應殘秋和那男子的前後夾擊。


    “又是你!”應殘秋撐住車門,秀麗的麵容寒氣四溢,“……攔住他們!”話音未落,她屈身一彈,身形如利劍般迅疾刺來。


    楚南漠右臂一震,手中長劍自鞘中射出,依著應殘秋的來勢,劍柄不偏不倚,重重擊上應殘秋的左肩。應殘秋“呃”一聲退開三步,楚南漠卻比劍勢更快,腳下一點便已追上出鞘之劍,手中劍鞘恰恰套住劍身。隻聽“鏗然”劍刃滑動聲,楚南漠身形微晃,下一刻陡然出現在應殘秋身前,半入鞘的長劍鋒刃處已抵上她的脖頸處。


    這番變化隻在瞬間,別說葉曼青,便是應殘秋及場中一幹人等都無人反應過來。眼看應殘秋頃刻便要血濺當場,葉曼青不覺驚呼一聲。


    楚南漠手上一頓,身隨聲動,手腕陡然一轉,劍鞘橫旋,勁道一發便將應殘秋擊飛出去。


    “秋閣主――放箭!”


    一聲令下,箭矢如疾風之雨連綿而至,一箭接一箭,一層接一層,正所謂迅如疾風密轉連環。這“疾風連環箭”陣勢愈大效果愈佳,若是百人成陣,就成“疾雨陣”,乃是戰場絕殺之陣。然則要集齊如此多技藝高超的弓箭手,又要練到百人如同一人,默契十足心性相係,卻著實不易。更何況耀國重刀刃之利,輕弓兵之速,優秀的弓箭手更是難得。


    此時箭陣一出,便是楚南漠這等身手也不敢小覷,再加上他帶著不懂武功的葉曼青,身形本就慢了幾分。葉曼青隨他穿梭在箭雨之中,大氣也不敢出。楚南漠左手緊緊攬住她,步伐奇異轉換間,長劍疾旋,射至身側的箭矢被擊開散射四方,間或有幾隻箭竟是反轉而去。未料到有這般情形,朱衣弓箭手一時不察,有一兩個便被箭頭擦傷,陣勢一緩,連環陣的威力登時大打折扣。楚南漠縱身而上,長劍出鞘,劍氣橫掃一瞬,數個箭手的角弓登時斷裂。


    此陣一破,楚南漠不再戀戰,帶著葉曼青便疾掠而去。


    就在他轉身之時,那下令的男子卷住角弓,拉弓如滿月,三箭同弦射出。雖是同弦,卻不同時,後一箭隻比前一箭遲上一個箭身的距離,風中低嘯,卻是三箭連綿而至。楚南漠背後似長了眼睛般,反手橫掃擊飛第一支箭,不料第二箭被前一箭的箭尾掃到歪了幾分,箭身一斜卻是朝葉曼青的後背射去。


    應殘秋驚呼“小心”,葉曼青便覺心口一悶,背部一陣鈍痛,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撲去。楚南漠手臂一緊將葉曼青攬入懷中,眸色狠厲,回身豎劍向天,劍刃鋒利,竟是直直劈開緊隨而來的第三箭。


    沉茫天色中,荒野上劍光冷如弦月,驟起驟無。那男子手中角弓橫在身前,隻一瞬,但聽弦崩弓裂,那男子悶哼一聲,便栽倒在地。劍光一現即收,涼風乍起,碎裂的草葉紛紛吹起,這一片低地上,哪還有楚南漠和葉曼青的身影?


    應殘秋艱難地坐起身,擦去嘴角血跡:“快追!”


    “……恕屬下不能從命。”那男子捂著鮮血淋漓的手臂趔趄起身,“那人心思縝密,最後一招不隻傷了屬下,還連帶傷了馬腿。”


    應殘秋抬眼看去,果然,連同拉車的那匹馬在內,場中竟沒有一匹馬是完好的。她恨得直咬牙:“不用多說,跟上去!”


    “秋閣主,屬下此次領命而來,宮主吩咐過,無論結果如何,務必請秋閣主先行回宮。”


    應殘秋麵色一白,神色登時冷了:“我知了,便先回宮吧。”她緩緩起身,在經過長憑府眾人屍體時腳步卻是一頓,倦倦道,“把尾巴都處理了吧。”


    這一句平淡的話中無端地帶了殺機,男子應一聲“是”,被箭矢釘在地上的廖侍衛忽然彈身而起,直撲她而去。應殘秋頭也不回,徑自緩步前行。隻聽一聲淒厲慘呼,十字刀光疾閃而過,身在半空的廖侍衛登時被分屍四塊,汙血噴濺而出。應殘秋衣袂輕揚,那陣血雨似被無形的屏障擋住般,隻在那一塊地揚揚飄灑。


    火光輕搖,曲折的暗道中黑影被拉成奇詭的形狀在石壁上爬動。


    離境當先而行,狄望舒扶著顧飛揚跟在後麵。離境似乎對這暗道熟悉非常,腳步悠閑到簡直愜意,妖絕麵容上掛著莫名笑意。轉過數個彎道,眼前便出現兩條岔路。離境毫不猶豫地邁入右側的洞口,一直低著頭被狄望舒拖著往前走的顧飛揚忽然抬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十來見方的石室中隻有一張石桌,另一頭卻是一間窄小的囚室。此時牢門大開,雲覓言和長無兩人兀自靠牆而坐,木懷彥和齊楚正哐哐當當地試著去解開他們身上的鎖鏈。廢了老半天卻是毫無成效,齊楚振臂彈劍,便要劈斷鎖鏈。卻聽“鏗”的一聲金鐵交擊聲,火星濺開,那鎖鏈別說斷了,連個缺口也不曾有。齊楚頓時滿臉心疼地看向自己的寶劍,檢查一番沒發現缺口才鬆了口氣。


    木懷彥斂眉翻掌,銀色短匕在他手掌中旋出耀眼的白芒,凜然切向雲覓言身上的鎖鏈。數聲擊鳴聲過後,再看過去,那鎖鏈隻微有凹陷,卻不曾斷裂。


    狄望舒不由皺眉,離境眸光一轉,彈袖伸手,豔麗紅芒倏忽射出,隻一觸便收回:“原來是精鐵所製,怪不得這般堅硬。”


    “精鐵?”狄望舒神情一動,將顧飛揚放下,“師尊和大師稍等,弟子去去就來。”


    雲覓言微微頷首不言,狄望舒奔出秘道不久便回來,手中握著把古麗長劍。看到那把劍,顧飛揚的麵色微變,待看到跟在他身後的人時,眼眸中怒意奔騰如急流回旋。


    那兩人正是吳山青同顧風一,看到自家爹親半倚著石壁怒目相視,顧風一嘴唇微動欲言又止,卻是轉開頭先向牢中之人見禮。雲覓言淡淡看他們一眼,眼光略帶複雜。顧風一低頭走到顧飛揚身側,伸手扶住他,低聲喚道:“爹。”


    顧飛揚長髯微動,嘴唇顫了顫,雖是力不從心卻仍是勉強要推開他,不料用力過猛,反倒站不穩就要歪了身子去。顧風一趕緊拉住他,也不說話,隻默默扶著他。


    “師尊、長無大師,得罪了。”


    狄望舒拔出玄冰劍,略暗的囚室頓時被華光照亮,晶瑩的劍刃像是寒冰鑄就,點點星光閃爍似要從劍身上逸出般。隨著劍身而出的還有一張薄紙,被長劍帶出,輕飄飄地落在地上。齊楚離得近,順手撿了起來。


    “……暫借流雲繪一用――況風華。”


    這句話一念出來,場中眾人麵色陡變。


    顧飛揚眼眸圓瞪,似是不敢置信又似憤恨難平:“你、你竟是將流雲繪藏在玄冰劍中?!”


    眾人不由看向一直不動聲色的雲覓言,隻見他唇角微微揚起:“果然,你絕不會想到去動玄冰劍……”


    這句意味不明的話卻似觸到顧飛揚的逆鱗,他麵色潮紅須發賁張,胸口起伏不定,“你又有什麽資格去碰這把劍?害了她一輩子的人是你!”


    雲覓言麵色驟暗,臉上肌肉繃緊,像在極力克製著什麽:“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她既已為你生――”他的聲音忽然滯在喉中,看了看站在顧飛揚身側的顧風一,喘息著閉口不言。


    顧飛揚也似警醒了般,低下頭不再說話。


    場中其他人都被他們倆突然的情緒爆發驚住,這短短幾句話中似是隱情重重。不及細思,狄望舒上前一步,玄冰劍輕揮,隻聽“喀喀”兩聲,那精鐵製成的鎖鏈應聲而斷,稀拉拉掉在地上。木懷彥便去扶雲覓言起身,手指剛觸到雲覓言的手臂,木懷彥動作忽地頓住。當下顧不得失禮,翻掌探向他的腕脈。這一探卻是大驚,木懷彥震驚抬眼看著麵色淡然微微闔眼的雲覓言。


    “木兄,怎麽了?!”


    察覺不對,狄望舒不由開口問道。木懷彥卻不及答話,起身到長無身邊扣向他的脈門,灰白的臉色、不穩的呼吸、虛軟無力的脈象,在在都說明一個事實――


    “雲掌門、大師……”木懷彥長歎一聲,才看向狄望舒,“他們的武功……已被廢了。”


    這話彷如曠野之中響雷炸裂,滿室俱靜。


    狄望舒大驚失色,一時竟是無法置信,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他身後的吳山青身形一晃,“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隻悲聲叫一聲“師尊”,便再也無法成言。顧風一手臂一鬆,放開扶著顧飛揚的手,後退一步,眼光在雲覓言和顧飛揚之間轉一個來回,俊秀的麵容爬上難以抉擇的痛苦之色。齊楚手中的字條落在地上他也不知道,呐呐兩聲不知該說什麽。連離境也是笑容一頓,顯出愕然之色。


    隻有顧飛揚,唇邊笑意越綻越大,到最後竟是忍住不狂笑出聲。一時間,整個石室便隻有他狀似瘋狂的笑聲回蕩不休。


    “哈哈哈哈,我一輩子爭不過你又如何,師父偏疼你又如何?一輩子走到頭,你有的我都有了,你沒有的我也享受了……哈哈哈,就是這掌門之位,我也嚐過味了!我顧飛揚這一生值了!雲覓言,你武功盡失聲明俱壞,餘生便隻能苟延殘喘地在悔恨孤獨中度過!我不一樣,我再差還有個兒子――”


    顧飛揚囂張的話語終於在顧風一沉痛的眸光中止住,似是想到自己現下的處境,他倚著石壁坐下,雖不再狂笑言語,但看向雲覓言的目光中仍是充滿譏誚和得意之色。


    雲覓言的手指顫了顫,雪白的胡須抖動幾下,還未開口,便聽一聲低啞佛號響起,長無大師那雙沒有絲毫波動的雙眼卻透出看盡世情滄桑後的平和:“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雲掌門,浮世如塵,何必執著?”


    “……多謝大師指點。”雲覓言閉了閉眼,沉聲道,“師弟,你已入魔。”


    顧飛揚嗤笑一聲,低下頭不再言語。


    狄望舒勉強壓下悲痛,半跪在雲覓言身前:“師尊,石地傷身,弟子扶您。”他握住雲覓言略顯無力的手掌,眼眶酸澀,隻能默默低頭掩飾。


    雲覓言站起身:“山青,起來吧。”


    吳山青跪立的身影像是繃緊的弓弦,仿佛再多一絲力便會隨時斷裂。他蒼白的麵色此時已透出青紫,嘴唇毫無血色:“師尊,都是弟子的錯……若不是我考慮太多,怎會累師尊到如此、如此……”他再也說不下去,猛地伏身拜倒在地,額頭重重撞在石板上,發出咚的聲響。


    看著身前自責的徒弟,雲覓言眼光柔和:“怎能怪你?這些日子來你做得很好,為師很欣慰。”


    “不,是弟子的錯!當年三皇子將弟子送上青霓山弟子就該據實以告,師尊待弟子恩重如山,弟子卻……若是我能早些知道二師叔要動手,至少也能、也能免去師尊受這牢籠之苦,又怎會、怎會讓師尊落得如今武、功、盡、失!”吳山青雙目通紅,最後幾字是從齒縫中一字一頓逼出的,悔恨愧疚之色交替,情緒劇烈起伏之下,他呼吸一窒,忽地一口鮮血噴出。


    木懷彥一指點了他的昏睡穴,輕歎道:“吳兄太過激動了。”


    雲覓言低聲道:“山青自小便是過於苛責自己……其實若真要論起來,我派此次能安然度劫,他居功甚偉。”


    “阿彌陀佛。”被齊楚撫著的長無忽然開口,“天命如此,化城寺卻無這般幸運,貧僧心愧。”


    “……三皇子此時想必已入化城寺,沉寂多年的佛門聖地,怕是要再沾染血腥了。”離鏡妖冶的麵容難得顯出沉重的神色。


    長無大師抬頭,雙目雖是無神卻仍讓人禁不住生出被注視的錯覺:“朗塵既然敢動手,寺中之事定已被他全權掌控。可歎,化城寺諸人修行多年,卻仍是跳不出‘欲’之一字。”


    雲覓言沉默半晌道:“望舒,接下來的事你們是如何安排的?”


    “回稟師尊,弟子等人商討後議定,暫時莫要驚動各方勢力,還是維持原狀為宜。”


    “哦?如何維持?”


    離鏡勾唇一笑:“當然是顧某來維持。”


    作者有話要說:挖快要累死了tat


    今天在倉庫盤庫存盤了一整天,晚上八點才回到家門,一想到三更的事就止不住地淚流滿麵啊。。。偶可能、大概???肯定,在今天12點前是完不成三更了tat


    隻能盡量看後麵能不能再寫一章。。。mua,大家應該都睡了吧?正好,這些就算做明天的份好了。。。無恥地飄走~


    ps:祝賀掃雪j掛上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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