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曼青一愣,下意識推推阿默:“還不快追?”


    阿默無聲看她一眼,她頓時訕笑道:“人家那麽個小姑娘……”卻是說不下去了,隻好刮刮臉皮自嘲地笑笑。就那麽個小姑娘,可是隨便就能要人命的――她可真是興奮過頭到連什麽情況都搞不清了。


    “天快亮了,葉姑娘,我等還是速速回到雲琅宮為宜。”木懷彥望向遠處天際淺淺的浮白道。


    葉曼青這才驚覺這一夜就這般過了,許是她一直心神緊繃,又加上同阿默重逢,竟也沒覺得疲憊。也不知道況風華追回郝靈靈沒……探尋地看向阿默,她還記得先前他似乎剛從山上下來。


    “下山。”


    似乎想到了什麽,阿默的眉尖罕見地微微一凝。


    下山?葉曼青一怔,心下卻有些不確定起來。就這麽下山?況風華大概會氣得再不理她吧?還有郝靈靈,現在都不知道安全與否。雖然她知道劫走郝靈靈的人,是那個妖詭的離境……


    木懷彥的聲音適時響起:“葉姑娘是要隨這位兄台下山?”他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葉曼青身上,清和溫良,卻帶著淡淡的疏離。


    這種神情……葉曼青撇開頭,“阿默,山上還有事,我還得再回去一趟。你不和我一起嗎?”


    阿默垂眼,握著她肩頭的手掌微微收緊:“我在山下等你。”


    “好。”


    葉曼青沒有多問,正要走向木懷彥,卻覺阿默的手仍是擱在她肩上沒有動的意思,不由好笑道:“喂喂,快被你壓扁了!”先前阿默中毒時行動不便,她勉強撐著他是林中走動時就會拿這話來打趣。


    果然,阿默的嘴角為不可見地彎了一彎,像分別那夜般探手將她鬢側的發絲攏在耳後,嗓音低沉輕緩:“吾名,楚南漠。”


    葉曼青一愣,笑意湧上,眼眶卻是微濕:“我叫葉曼青。阿默阿默,我還真沒叫錯!”


    “嗯……阿青。”


    他的神情沉靜又認真,葉曼青扶著他的肩膀止不住噴笑出聲:“噗嗤……阿默你真是……”太可愛了!她看著他秀致的臉龐、空茫的眉眼,隻覺得能與他重逢真是幸福至極。


    “咳咳……我下山了怎麽找你?”


    “我會找到你。”


    他這般說,她便也信了。拍拍他的肩,說一聲“走了”,便向不知何時已離得有些遠的木懷彥走去。


    “木頭,走吧!”


    木懷彥回身,背光的麵容顯出些晦暗,他凝眸注視著滿臉笑意的葉曼青走到身前,點點頭,轉身往山上行去。臨走的那一瞬,眼角的餘光中,隻見數丈遠的黑衣男子靜靜佇立在山岩上,那抹身影映在稀薄的天光下,似未曾散去的夜色沉鬱。那樣的眼神……木懷彥斂眉,慣常帶笑的唇角微顯僵直,隱隱透出股執拗。


    白紗般的晨光穿過雲層,將天空映成奶白色,隱約帶著淡淡薄霧。霧氣將散未散,隨意在山林中流淌,或凝露,或飄風,蹤跡時有時無,在你以為它已經消失時,它又從濕潤的葉縫中鑽出,像是調皮的孩子在同人玩捉迷藏。


    這是葉曼青來到異世後第一次覺得山林也是這般可親,而不是暗藏著毒蛇猛獸的奪命之地。她似褪去枷鎖般,神情輕鬆腳步輕快,周身氣息都透出滿滿的雀躍。青山重重氤氳,似遠似近,天地間俱是寬廣山林,叫人幾乎生出放聲長嘯的心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清爽的氣息塞滿整個胸腔,激得她胸中止不住的歡喜就要滿溢而出。


    “剛才還沒發覺……木頭,你怎麽穿著狄望舒的衣服?還把他的劍也背了來?”木懷彥的身形同狄望舒相似,他作這番打扮,從背後一眼看去,還真讓人難以分辨。


    一直默默無語的木懷彥對上葉曼青掩不住笑意的麵容,怔了一怔:“……呃,隻是為行事方便……”


    “誒?該不會……是假扮了狄老夫子做壞事吧?”


    “怎、怎會?”木懷彥瞠目,待看清葉曼青笑意中捉弄的意味後,白淨的臉龐染上緋紅,“事關應姑娘,狄兄不方便出麵,在下同齊兄便僭越行事。”


    想起這遭,葉曼青不由神色一正,“查清楚了沒?劫人的是誰?應殘秋現在在哪?”若不是碰上離境,連她自己也差點被抓了去。


    “……應姑娘已然無事。”木懷彥眼眸虛垂,“……那位兄台可是自行下山了?”


    葉曼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容綻開:“嗯,他說會在山下等我!”


    不知是她太過興奮還是此時山中太過清靜,一時間,隻覺四下靜悄悄的,單隻她的聲音清晰得叫人耳朵發麻。木懷彥默默前行,行走間步伐越來越快。葉曼青開始還勉強能邁開步子跟上,不多久便支撐不住,眼見落後他十來米遠了,再也忍不住叫了一聲。


    木懷彥身形一頓,回轉了身看著葉曼青氣喘籲籲地走近,呐呐道:“在、在下一時心急……”


    葉曼青累得連氣都喘不勻了,更別說開口,隻得擺擺手示意他繼續走。見她這般辛苦,木懷彥下意識伸手要幫她撫勻氣,手指方觸到她背後的衣料,卻是一顫,硬生生轉而扶住她的右臂。


    “……我扶你。”


    這般的接觸不是第一次了,木懷彥又是守禮之人,葉曼青一個現代人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隻是此次似有些不同,不說木懷彥握著她手臂的手指僵硬,單是她自己,心裏不知怎的竟有點惴惴然。於是兩人便這般木木然地相攜而行,期間葉曼青數次想要打破這個情境,偏偏手臂上的熱度綿綿潤潤,似將她的嗓子也給燥幹了,怎樣也開不了口。木懷彥靜靜看著低頭不語的葉曼青,眸光略略染上笑意,耳際卻不由泛紅。


    華闕峰抬眼便可看見,但這山道卻是彎彎繞繞,說遠不遠,卻也算不上近。氣氛稍有尷尬,卻是叫人舍又不忍,不舍又磨人。倒真不知心裏頭的想法,是盼著這路越走越長的好,還是速速走完的好。拂身而過的勁風並不鋒銳,甚是舒爽。無需側轉,葉曼青眼角的餘光便可清楚地看見木懷彥溫和秀氣的側臉。


    那是――


    葉曼青隻覺木懷彥的手指微緊,隻見他正看向雲琅宮的方向,眉頭蹙起:“出事了。”葉曼青眯起眼,這麽遠的距離,憑她的眼力還瞧不清什麽,但隻她眼中模糊的輪廓,也能覺出不對勁。但見雲琅宮前人影攢動,山道上盡是往來移動的黑點。雲琅宮一貫是謹然有序,便是大典當日,也不曾這般雜亂。


    不多時奔得近了,便見白衣青霓紋飾的弟子匆忙奔走,神色間竟是掩不住的慌亂。一個十來歲的少女剛從宮門衝出,正好同門口的少年弟子撞上,身子一歪便往地上跌去。她身後一人適時扶住她,沉聲道:“師妹莫慌,穩著點。”少女回頭見是神色微肅的顧風一,登時臉皮一紅,輕輕點點頭走了。


    葉曼青挑挑眉,顧風一已然看見他二人,桃花眼一亮,快步迎上前來:“木……木兄,你總算回來了!”卻不待木懷彥答話便接著道:“快去琮玉閣,大師兄受了重傷!”


    木懷彥腳步一緊,帶著葉曼青風一般晃進雲琅宮。


    葉曼青在雲琅宮住了一日,知道這琮玉閣正是青霓派曆代掌門清修的居第,平素裏若無掌門召喚,便是門下弟子也不能隨意進入。木懷彥對雲琅宮的分布極為熟悉,步伐叫錯,在樹影小徑中穿梭自如,轉眼便到了宮內東北角的琮玉閣外。許是早有吩咐,門口守著的弟子並未阻攔,客氣地引他們入內,請他們上樓。


    琮玉閣共有三層,第一層是掌門日常教導弟子之處,第二層是掌門私人生活的居所,第三層是四周欄杆圍繞而成的亭閣。這樓地勢極好,恰是整個雲琅宮位置最高的地方,從極遠的地方便能看到樓頂曲如龍爪的屋簷映在青山中。


    葉曼青一上樓卻是吃了一驚,剛才來得匆忙沒有注意看,哪裏會想到堂堂一派掌門的居所竟然會如此破敗?地板上的木料坑坑窪窪,走廊上的圍欄也有數處折斷的地方。隻是木板斷口很新,稍一細看便知這地方是新近被破壞的,想來是這兒有過一場打鬥。木懷彥當先走進居室,卻見齊楚一臉呆怔地坐在八仙桌旁。察覺有人進來,他猛地一驚,忙不迭地打著手勢示意他們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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