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牽情?!”


    殿中不知誰人低呼一聲,狄望舒朝三皇子一拱手,才凝眉看向那柳牽情道:“據傳近段時間並禹一帶出現一位能斷思解夢追尋往世來生的異人,江湖人雅稱其為‘無夢公子’。敢問閣下可是那無夢公子?”


    “是江湖同道謬讚了。”柳牽情微微一笑,耳畔玉環柔光潤澤。


    忽聽邊上一聲冷哼,隻見那拄杖老者鐵杖磕動,口中嘶啞地喝了一聲,便轉身朝外走去。經過三皇子和柳牽情身旁時,那老者腳步一頓,眼神如刀剜來。三皇子冷冷回視,柳牽情側身一引:“司馬執事請。”


    老者目視他一瞬,便頭也不回地走了。身後黑衣少年一拂袖,帶著殿側沉寂的不悔岩眾人一並跟上。


    三皇子口中鄙薄道:“不知死活的老殘廢!”


    雲覓言眉頭微皺:“……三皇子請上座。”


    “多謝。”


    三皇子在右側首位落座,柳牽情陪侍其側。同側的青衣中年人隻略略一點頭,那三皇子傲氣微斂:“原來文守公也在,小王失禮了。”淺酌酒水幾巡,但見三皇子鷹眼環視座中眾人,定在狄望舒身後劍童捧著的錦盒上:“看來雲掌門得了件寶物,不知可否借本王一觀?”


    雲覓言淡淡道:“恐怕不妥。請三皇子見諒。”


    被這般利落地拒絕,那三皇子何曾遭過這般待遇?登時不悅之色隱現:“讓本王看一看有何不妥?嗯?”


    皇室慣有的威壓陡現,江湖人士雖然極少涉及官府之事,皇室更是高遠莫測,但有一點卻是眾人皆知。這位被當今聖上譽為“傲岸不群”的三皇子,在這中鴻城卻是權勢傾天,不可輕易得罪。


    雲覓言白眉微動,忽然清雅嗓音緩緩散開:“王爺息怒。在下曾聽聞,這寶物,正是傳說中的流雲繪呢。”


    此話一出,殿中震動。江湖上雖然早有傳言,金刀鏢局接了一趟了不得的鏢,那鏢物被傳得神乎其神,有說是當年魔教葉慕清的殘留秘笈,也有說是百多年前天熙第一首富暗藏的黃金珠寶。總之謠言飛起,各種版本都傳得繪聲繪色如假包換。自金刀鏢局二公子郝雲堯率眾運鏢後,一路上大小山賊強盜不計其數。不想金刀鏢局一夜盡毀,各地分局人員也消失大半,郝雲堯一眾更是不知所蹤。這下關於所保鏢物為何、托鏢之人是誰的猜測更是紛紛雜雜。眼下這鏢物送到青霓派手中,雲覓言卻是緘口不言,眾人便是好奇也無處解惑。此時聽柳牽情一語道破,比對線索總總,殿中之人俱是恍然之態。


    眾人議論紛紛,那三皇子也是麵色陡然一變。他座下的青衣中年人神色不動,目光在錦盒和三皇子之間逡巡一個來回,靜靜仰首喝盡杯中殘酒。葉曼青見退到一旁的郝靈靈小臉乍白,輕輕推推麵容微凝的木懷彥,低聲詢問:“流雲繪是什麽?”


    “前朝定國之後,百巧師吳季子隨拾音大師仰觀天之雲氣變動,俯察地之龍脈走勢,耗時十三年,選中龍氣凝聚輪轉結點處為泉眼,以回音壁為界石布陣守衛。傳說此後各代帝王都會將無數珍寶秘密存入此處,一為存蓄龍氣,二為子孫國難危臨之時挽扶社稷。吳季子將此處山形繪成地圖,因其山勢如雲走向莫測,此圖名之為‘流雲繪’。”


    木懷彥嘴唇微動,細細的聲音便如絲線般進入葉曼青的耳中。她聽得明白,這麽一來,這就不僅僅是一幅藏寶圖了,而是一份國運圖啊!怪不得連那三皇子也失了鎮定。她看過不少古裝劇,自然知道古代當政者最忌諱的便是這類龍氣龍脈的存在。無論是真是假,這些都是可能影響王朝統治的隱性危害因素。金刀鏢局怎麽會接受這樣一份鏢……看郝靈靈的樣子,她似乎並不清楚所送的鏢物是什麽。


    那三皇子緊緊盯著雲覓言:“雲掌門,果真如此?”


    “……是又如何?三皇子該當記得聖上當年誓言。”雲覓言不為所動,“此物自然不歸我青霓派所有,卻也不能落入旁人之手。若真要說起來,此物隻有一個歸處。”


    柳牽情撫掌而笑:“然。唯有妙華庵。”


    世人皆知明展翼當年入中鴻城前,曾誓言“此生唯願天下太平,不以一己私怨妄動幹戈。若能誅除暴君以謝萬民,前朝舊事便如江水東流,逝者不追。”入城後,更是對城內百姓秋毫無犯,皇宮中的珍寶盡數計入國庫。此外,於皇宮地庫密匣內尋得一卷羊皮圖繪,似畫非畫,一角注“雲”字――原來那便是靖煬帝所持的半卷流雲繪。另外半卷在何方卻是無人知道,有人猜測是由肅寧王保管,也有人猜測是流落民間。有臣下向明展翼進言,要尋得另半卷流雲繪,探出前朝龍氣聚點以固朝綱,被明展翼怒言斥下判罪流放。不久,明展翼便將所得半卷流雲繪送至妙華庵湛如師太保管,並明令臣子不得有任何探尋流雲繪之心。


    三皇子勉強笑道:“父皇誓言,小王豈敢忘卻?”


    “王爺少年心性,見著傳說之物難免好奇。”文秀中年人淡淡看向雲覓言,“雲掌門何時將此物送往妙華庵?韓某或可隨行。聖上若是知曉,定會盛讚雲掌門處理得當。”


    “哪裏。雲某便先謝過文守公隨護之意了。”


    那三皇子似乎對這位文守公頗多顧忌,臉部肌肉微僵,卻沒多說什麽。他身邊的柳牽情一雙黑玉妙目幽光流轉,隨意撫過錦盒,稍稍一頓,便淺笑著舉杯向對麵幾人懸空敬酒。


    經了這幾番變故,殿中氛圍便透出幾分古怪。雲覓言自也察覺這點,稍稍環視眾人一圈,不少人在他的目光下心虛地低下頭去。


    卻見左側中席上劍眉星目的青年一揚酒壺,側頭笑問雲覓言:“青霓山的的回香釀果然是酒中極品啊,把在下的酒蟲都給勾動了。雲掌門,可得煩勞貴派接待一個醉鬼了……”


    “若真能把‘醉夢燕行”談九如醉倒,那本門可真得奔走相告,不定明日就是青霓酒貴!”雲覓言素白紫錦袍袖一展,朗朗笑聲響徹大殿,“不過,恐怕談少俠還是得先壓著腹中酒蟲,等到夜間大宴之時再開懷暢飲!”


    談九如故作無奈地搖頭歎息:“如此,在下也隻得從命了。”邊說著,他還邊抖抖手中空壺,似想再倒出一兩滴酒水。


    眾人都被他的做派逗笑了,一時間,殿內笑聲融融。


    “談師兄若是不嫌棄,便先引了婉瑤這壺酒解解饞,如何?”柔婉笑語清靈響起,隻見駱婉瑤玉指纖纖如蘭,略略勾起案上酒壺,挽袖傾身將談九如身前酒杯注滿。鬢間的青絲纖垂,單單一個倒酒的動作,在她做來竟是如歌如畫般叫人心蕩神搖。


    立馬就有些年輕氣盛的少年人橫眉怒視談九如,麵上俱是又妒又羨的神情。那談九如卻是巍然不動,悠然居然朝駱婉瑤致意,一仰首便將杯中酒一口吞下。駱婉瑤抬手要為他斟滿杯,他卻微微搖手止住。


    “哎呀呀,能得駱小姐為在下斟酒一回已如身在醉夢中了,要再唐突佳人,怕是在下今晚真會在睡夢中被萬刀分屍了!”談九如調笑的語氣自然而隨意,並不惹人討厭,殿中不少人禁不住笑起來。


    “是,婉瑤失禮了。”


    駱婉瑤麵上飛起暈紅,恰如三月的桃花初初染上的那一抹豔色,媚而不妖,楚楚動人。最是這般無意中流露的風情,更是叫少年郎們看直了眼。


    “美人啊!”


    “真是美人哪!”


    低低兩聲感歎聲同時出口,葉曼青一抬頭就跟撫著下巴嘖嘖有聲的齊楚對了個正著。她不由鄙薄道:“醜死了,這麽猥瑣的樣子人家怎麽可能看得上你!”


    齊楚哼聲道:“也不知道誰猛流口水對著蝴蝶男發癡!”


    “你――”


    “怎樣,你敢說你沒看?”


    “看了又怎麽樣,美色當前不看的人是傻瓜!”


    “不知羞!”


    “臭小鬼!”


    ……


    壓低聲音互掐的兩人已經從人身攻擊上升到精神摧殘了,就差沒互相指著鼻子對吼。況風華無言地看了他們一會兒,冷哼道:“幼稚。”


    木懷彥略帶無奈地笑看著他們,偶爾插手阻止戰況朝更無語的方向推進。比如,已經開始在桌子底下比賽踩腳的兩人……


    況風華雙眼冷冷掃過駱婉瑤,稍稍一頓,便垂了眼不動聲色地看向三皇子身側的撫著耳環微笑的柳牽情。這個人……


    靜靜端起杯子啜飲一口,木懷彥抬眼回視看向他們這邊的駱婉瑤。察覺他的目光,駱婉瑤嘴角漾出笑花,微微點頭。木懷彥微笑著回禮,眸中神思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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