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白琅不甚讚同為白瑤和那位校尉牽一根線的想法,秦念便也不好再堅持。到底白琅才是家主,他的想法也未嚐全無道理,沒辦法,亦隻好同白瑤說一句,便將這事兒了了去。


    白瑤聽了自然是不愉快的,然而既然是兄長的意思,她便是再不悅也無計可施,隻能認了罷了。


    秦念見她這般,勸幾句也便罷了。隻想小女兒家懷了心思,看到個清俊的少年郎君一時情迷,實在尋常。但以白瑤的為人行止,也不會做出什麽了不得的事兒,便亦將此事丟到了腦後。於白瑤的婚事,也隻想著由白琅操心掛懷便好,左右現下還不曾有人催著她做這個。


    便這麽的過了除夕,過了上元,天氣一天天暖起來,秦念這將軍府主母做的也一天天得心應手起來。日子久了,她早就摸清了白琅的職田莊子該有多少進益,也曉得了家中這個那個下人的根底詳細,名字寫進白家宗譜之時,她已然能真真當起這一座府邸了。


    這樣的日子說來也順遂得很。除了白瑤那別扭脾氣,連上巳節出外踏青都不願與白家旁的姊妹們一道,叫秦念很是為難了一番之外,旁的皆算得上稱心如意。


    然而偏就是這一樁,白瑤卻咬死了不肯鬆口,無論秦念如何勸她,白瑤皆不願見到那些個姊妹姑嬸們。秦念心裏頭也知道,如白瑤這樣的性子,不會得了白家那些嫡女們的待見的,但她此刻也說不得什麽,隻能遣下人去和鄭氏好生賠了禮,隻道幼妹任性,娘子是不能陪伯娘嬸娘們玩耍了,隻好送些宮中賜下的花飾給諸位女眷賠禮。


    秦念這邊兒肉疼自己送出去的首飾――那些東西雖說不大值錢,然而做的精巧,隻有尚方的巧兒才折騰得出,拿來送給白家的親眷們,她實在是舍不得。然而她是新婦,總不好嫁進來還不滿一年便公然將長輩們的麵子駁了去。


    白瑤卻不曉得她的為難,上巳節出遊的前一天,還興衝衝來問她,道:“阿嫂,明日您要坐您的車出去麽?”


    秦念一怔,道:“那自然,怎麽的?”


    “我也……”白瑤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然而秦念聞歌知意,便道:“你可是也想坐我的車?”


    這一句問出,第二日白瑤便風光靚麗地出現在了秦念那找遍整個京城都找不出第二輛的馬車上。這車馬從外頭看,當真是精幹漂亮,然而坐進去滋味如何,卻隻有在裏頭的人方可體會了。


    到得青萍江時,秦念神清氣爽,白瑤卻是一身骨頭快顛散了架的模樣。


    “阿嫂這馬車,尋常人當真是消受不起啊。”白瑤下了車,麵色慘白地在樹叢後站了許久,欲嘔又嘔不出的模樣,終於好起來,說的便隻是這一句話。秦念卻笑笑,道:“我就喜歡坐在這車裏如同騎馬一般的感覺……我又不好在長街上騎馬招搖,這車顛簸,倒也醒神兒。你可還好?”


    白瑤勉強表示了一下自己無甚大礙,回程時卻死活不肯坐秦念的馬車了。秦念想想她被顛得半死的模樣,倒也並不在乎她這一份畏懼又或者嫌棄,隻是白瑤在李氏的車裏呆了沒多久,便又衝下車來,仍是朝著沒人的地方急跑了幾步。


    秦念的馬車正巧在後頭,她看著不禁有些詫異。白瑤雖然是個庶女,但日常間行動最愛做出高門閨秀的姿態來,至少這下馬車,於白瑤素來都是要扶著婢女的手,顫巍巍下來的,這身手麻利尚不待車停穩的一跳,實在有一點兒得她秦念的真傳了。


    然而拋去這打趣的念頭不提,白瑤再次捂住胸口的模樣卻叫秦念不由蹙了眉。她原以為白瑤來時難受是受了顛簸,可現下難受……難不成是早上出門的時候吃壞了東西?


    想著,她便叫停了自己的車,向白瑤那邊走去。她已然取了帕子在手中,意欲掩住口鼻,然而到得白瑤近前,卻不由一怔――白瑤隻是一味幹嘔,地上並無她預想之中的穢物。


    “你這是怎的了?”


    蒼天為證,秦念問出這句話時,當真並不曾多想,然而白瑤的臉色瞬時便漲紅了。見她這般不自然,秦念心裏頭便劃過一個念頭――她莫不是有身孕了吧?


    秦念雖然自己沒誕育過孩兒,但出嫁之前,這些個事情家中的仆婦也要同她說清楚的,以免小娘子到了夫家不知人事。若單掃了夫婿的興致也便罷了,萬一不知曉嗬護自己身子,傷了腹中胎兒,那才是悔之晚矣。這一套東西,她實在是聽熟了,因而看著白瑤幹嘔,實在不能不往男女情思上想。


    這念頭實在太可怕,單是想想,她便不由變了臉色,然而這地方下人多,隔得不遠便是官道,來來往往的遊人也不少,定是不能叫喊的。須臾之間,秦念便緩下了麵色,道:“早點用得衝撞了不是?先回去吧,叫婢子們做些清淡調和的飲食給你。”


    回頭上得馬車,秦念便將方才的想法拿出來思慮。她是不願意相信自己那一瞬的猜測的,她很努力地去尋找自己的猜測實在不對的例證――白瑤素日裏都在將軍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和什麽人私相授受呢?府中的男性下人也皆在外院,便是偶爾進來做些粗累活計,也不會有得了小娘子青眼的機會啊。


    而若不是府上的下人,白瑤哪兒有機會遇到外男呢?秦念實在想不通,越是想不通,越覺得此事斷不可魯莽,若是她聲張起來而白瑤實在並沒有做出什麽錯事,自己可便將她的名聲給毀了。女兒家,什麽都可以不要,一個好名頭斷然不能丟掉。


    如她自己這般不在乎名聲的女子,實在是少之又少――況且她也並非是真不在乎,不過是兩害相權,不得已隻能將虛名丟去腦後了罷了。


    秦念想著這事兒,便覺得焦心。因而馬車一停穩,她便低聲囑咐了身邊的殷殷:“去將阿瑤的一心叫來!我有話要問這婢子!”


    殷殷因了是主母跟前的人,在將軍府的下人們之中也很有些麵子的,她去尋一心,一心自然不會不來。那是個長得挺嬌俏的小女婢,然而到底沒怎麽見過世麵,見得秦念麵色沉沉,先自有了幾分畏懼。


    秦念卻坐在堂上,一言不發,手中慢慢悠悠地煎著茶――其實她煎茶的手藝很不如何,第二次將裴氏酸的嘴歪眼斜的茶湯,便出自她心血來潮多放的十來個梅果。然而如今她這般顯擺,不過是為了叫一心更慌張罷了。


    直至悠悠然然點完茶,秦念方瞥了已然站了許久的一心一眼,道:“你可知曉我今日為何要你來回話?”


    一心打了個顫兒,道:“奴婢不知曉。”


    “不知曉?”秦念也笑了,笑得假假的:“那麽阿瑤最近有何異常,你是知曉不知曉?”


    一心一怔,麵上的神色盡是不敢置信――人說奴婢隨主,白瑤那般簡單粗疏的人物,教出來的婢子,一俟破了心防,便也掩蓋不住什麽了。


    秦念輕哼一聲:“你不說?”


    一心當下便跪了下去,頭敲在地上,道:“娘子,請叫無幹的人都下去吧。”


    秦念瞥了脈脈一眼,她自會意,同房中的侍婢們一道離去,還掩了房門。那木扉扣合穩了之後,一心方顫巍道:“奴婢不敢說別的,隻是,小娘子的月信……上個月便不曾見了。”


    饒是秦念已然猜測過,親耳聽聞這一句時仍頗有一種五雷轟頂的體會。她愣怔了好久,方想起要問清楚是誰做的孽,不由蹙眉道:“瑤娘是和什麽人來往過?”


    一心低了頭,淚眼朦朧隻是不敢說,秦念實在捺不住性子了,道:“她總不會瞎了眼到和府上的下人私相授受吧?!”


    這一回,一心搖頭便搖得格外爽利了,然而目光對著秦念之時,她又低了頭,囁嚅道:“那人不是咱們府上的,您莫要猜測……”


    “不要我猜,你倒是說啊!”秦念是當真惱了,道:“不是咱們府上的,阿瑤哪兒來的機會見外男?”


    一心猶豫躊躇很久,道:“娘子,上元節……不禁夜……”


    秦念聽得這六字,簡直駭然,道:“上元節?你是說,阿瑤是上元節裏做下的這糊塗事?!你這該掌嘴的賤婢!阿瑤素日不出門的,上元節也是與幾位官家女兒同去,一直便沒見過幾個外男――難道她會被一個初見的男子迷住,便輕了骨頭,做出這種低賤事情?!你真真是要好生打一通了才是!”


    一心隻是哭,道:“娘子,奴婢不敢欺瞞您,實在便是上元節……同咱們一同出去的幾位小娘子與咱們被人群衝散了,她們也顧不得咱們,咱們也尋不得她們……再者,那人……那人先前也是見過的。”


    “先前見過?”秦念一怔,她忽然便想到了什麽,聲音有些發顫,道:“可是那一日來咱們府上的鷹揚衛校尉?!”


    一心點頭了。


    秦念登時便站了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些什麽,隻覺萬分羞惱。


    是啊,上元節,不禁夜。白瑤和友伴們被人流衝散,身邊隻有一心一個婢子的時候。自然是又慌又怕。那人偏又是負責京中秩序的十二衛中人,若是正巧撞到……


    但便是白瑤因這英雄救美的一回而徹底心折,也不該做出與男子苟合,辱沒門楣的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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