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笑春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舉起雙手接過梅錦手裏的金印,“笑春遵旨。”接過金印的一霎那,梅笑春心潮澎湃,不禁熱淚盈眶了。梅錦扶起梅笑春,上上下下端詳了半晌,拍著梅笑春的肩頭連連點頭,“好,好啊!好啊!我的七郎又回來了。”說著,兩行熱淚滾了下來,打濕了花白的長髯,仰天長笑道:“七郎,你的兒子已經長成了,他秉承了你的全部風采。你在天之靈也該瞑目了。”


    梅錦的一番話更勾起了梅笑春的傷心,想起亡故的父親,看著麵前須發斑駁,麵目蒼老的祖父,梅笑春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了,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滾了下來。“祖父,請祖父放心!隻要有春郎在就不會讓瑨國陷入危難之中。”


    梅錦連連點頭,長籲一聲,說:“好孫兒,祖父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大伯父正在教軍場點檢三軍,正在等著先鋒,你去應個卯吧。”


    “是。”梅笑春躬身答應著,捧著先鋒印大步走出英華殿。


    在宮門外上馬,帶著換玉、明晨兩個貼身的侍童出東城門趕到大校場。


    遠遠就看見教場裏層層旌旗遮天蔽日,隊隊兵器寒光閃閃。元王梅蘭庭在親兵的擁護下站在中軍將台上正點檢三軍。梅笑春舉著先鋒印飛馬趕到將台下,從馬上跳下來躬身施禮,高聲說:“前部先鋒梅笑春參見元帥。”


    自從梅鬆庭過世之後,梅蘭庭對這個侄兒頗為關愛。一則,是惋惜弟弟的英年早逝;二則,梅報春和梅迎春弟兄隻讀書習文,並沒有學武。梅氏後輩十幾位小郎君中隻有梅笑春文武全才,可以當得起大任。這次瑨國陷入危難,梅蘭庭有意借機鍛煉鍛煉梅笑春,才向梅錦提出讓梅笑春做前部先鋒。


    雖然梅錦答應問問秋慕霜,可是梅蘭庭心裏卻有些沒底。梅鬆庭過世,秋慕霜傷心過度,能不能讓梅笑春從戎還在兩可。一邊在將台上看著中軍官點檢將士,一邊不停地張望,希望梅笑春的影子盡快出現在眼前。看見飛馬而來的梅笑春,心裏不禁一陣狂喜。連忙抬手示意,說:“春郎,快起來吧。你來了就好了。已經定下了十日後啟程奔赴玄武關,你趕緊去召集先鋒軍準備出征。”


    “是。”梅笑春頂手答應,回身在旗牌官的引領下趕到先鋒營,和本部將士見麵。


    梅笑春昔年曾跟著梅鬆庭在武營裏摸爬過一年多的時間,對軍營裏的事情駕輕就熟,做一個先鋒自然不在話下。


    一直忙到夕陽西墜,梅鶴庭才下令各歸本處。三軍將士散去,梅蘭庭和梅笑春並轡回城。一邊走,一邊鼓勵一番。回到城裏在王宮前分路各自回府。


    梅笑春回到王府下馬,領著換玉、晨明剛進書房,穆氏身邊的青衣侍女進來說:“穆娘子請小郎君回來速去見她。”梅笑春一驚,本能地想到是不是秋慕霜出事了,顧不得更衣洗臉便跟著侍女急匆匆趕到穆氏的房裏。


    階下玩耍的小丫鬟看見他來了,連忙跑過來挑起簾子,向裏說:“穆娘子,小郎君來了。”


    穆氏正焦急地等著梅笑春,聽說他來了連忙迎了過來,問:“小郎君怎麽才回來?”


    梅笑春連忙說:“我跟著大伯父去教軍場集結三軍,故而回來晚了。”


    “你坐下,我有句話和你說。”穆氏說著,向小丫鬟使了一個眼色。小丫鬟連忙退了出去。穆氏見房裏沒外人了才問:“怎麽忽然決定去前敵了?”


    “呃……”梅笑春遲疑片刻,說:“目下瑨國難當頭,我身為王室子孫自然要為瑨國解除危難,替祖父分憂解愁。”


    穆氏微微冷笑一聲,單刀直入地說:“隻怕小郎君更想避開王妃?”


    “這……”梅笑春臉上露出一絲尷尬,“阿婆,阿娘看見我就生氣,我在她麵前也不自在,不如先出去躲一躲,讓阿娘消消氣。”


    “小郎君這麽想也不是沒有道理,既然決定了就去吧。自從大王去世以後,王妃的心情便很不好,有些事難免一意孤行,小郎君別往心裏去。等過一段時間王妃的心情平靜一些了,有什麽話再慢慢商量就是了,母子之間哪有解不開的結啊。”穆氏語重心長地說。


    梅笑春連連點頭,說:“我記下了,多謝阿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我走以後,請阿婆多勸慰勸慰阿娘。”


    穆氏又說:“這不用小郎君費心,我自然會勸慰王妃的。回去洗漱洗漱,趕緊去定省吧,說幾句溫存的話暖暖王妃的心。”


    梅笑春看著穆氏慈愛的麵容心裏一暖,感激地說:“多謝阿婆,我先去了。”說著,向穆氏深深施了一禮,轉身回到自己的書房。換玉服侍淨麵更衣,吃完飯,漱洗完畢,出了書房去定省。


    梅笑春忐忑不安地走到秋慕霜的臥房的外麵,憐娟等人正在院子裏收衣服,看見他進來連忙迎過來,低聲說:“這會兒王妃的臉色好看了些,趕緊進去吧。”說著挑起簾櫳。


    梅笑春拾階進來,不覺一愣。當地的團圓桌上放著盔盒甲包,豎著一杆銀槍,一張虎筋弓。秋慕霜在繡榻上半倚半坐,合著眼養神。梅笑春連忙放輕腳步走到秋慕霜的身邊,輕聲說:“阿娘安好。”


    秋慕霜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站在身邊的梅笑春,沉吟半晌,問:“什麽時候走?”


    “十日之後。”


    “唉!既然你堅定去前敵,就要給你的父親爭光。你也是在沙場曆練過的了,自己萬事當心吧。”


    “孩兒不孝,沒有請示阿娘就自作主張了,請阿娘原諒孩兒。”


    “‘兒大不由娘’,你已經長大了,自然有你的打算,我不原諒你又能怎樣?你能聽我的嗎?”


    “阿娘……”


    “好了,不要說了,等你從前敵回來再說吧。這是你父親留下的東西,你試試合適不合適,合適你就先用著,不合適以後再重新打造。”


    “是。”梅笑春看著桌子上的盔甲,想起梅鬆庭生前的形容,眼淚奪眶而出。


    “憐娟,你們服侍小郎君試試。”


    憐娟、惜娟等人連忙過來解開盔盒甲包。梅笑春頂盔掛甲,罩袍束帶,收拾完了,來到秋慕霜的近前,“阿娘。”


    秋慕霜愕然地看著滿身戎裝的梅笑春,不由自主地坐起了身子,幾乎喊出梅鬆庭的名字。時光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眼前又浮現出沙場上偶然相逢的那個翩翩少年。


    “阿娘。”梅笑春疑惑地看著滿眼愕然的秋慕霜,輕聲喊了一聲。


    “呃。”秋慕霜這才回過神來,“哎!這身盔甲穿在你身上竟然這樣合適,看來你生來就是沙場征戰的命啊。上天安排你來到世間,就是要延續你父親的生命的。”


    “阿娘又想父親了?”梅笑春看著滿眼哀傷的秋慕霜,心,再次絞痛了,在繡榻邊上坐下,拉住秋慕霜的手關切地問。


    秋慕霜連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我累了,你回去歇息吧。穆娘子已經吩咐人給你預備行裝了,你看看有什麽缺少的再讓他們添加。以後你是六軍中的先鋒了,凡事要身先士卒給部下的將士們做一個表率。”


    “兒謹遵母親教誨。”梅笑春看著秋慕霜複雜的眼神,隻好站起來,說:“請母親安歇吧,孩兒告退。”說,回身拿起槍、弓,躬身退出了秋慕霜的臥房。


    梅笑春站在台階上,回頭看了看房裏,心裏一陣傷感,眼淚湧上了雙眸,心裏暗暗說:“阿娘,對不起。阿娘的苦心兒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可是我和雪娘是兄妹,兒怎麽能做出違背人倫之事啊。倘若被天下的人知道兒納了自己妹妹為妻,兒還有什麽顏麵立足於世上啊。請阿娘體諒兒的苦衷,原諒兒不孝了。”


    秋慕霜望著梅笑春的背影,梅鬆庭的音容再次浮現在腦海裏,再也忍不住滿眼的淚水,“撲簌簌”灑落衣襟。


    “君鬱,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春郎和你太像了,莫非真是上天派下來延續你的生命的嗎?誰又來延續我的生命?是雪娘嗎?也許是吧,如不然怎麽會那麽巧遇見雪娘遭難,收養了她呢?春郎和雪娘結成夫妻,就能延續你我的情緣了,是嗎?可是,……春郎他……雪娘又走了。不知道這個孩子打的什麽主意,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還是……還是和春郎一樣不情願這樁親事?君鬱,你說,我該怎麽辦?……”


    盛夏的天氣格外悶熱,幾場暴風驟雨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更加重了天氣的沉悶。沉悶得讓置身於其中的人,心情更加沉鬱。


    秋慕霜再次病倒了,延醫用藥始終不見起色。


    梅笑春啟程日期眼看就要到了,秋慕霜的病情卻讓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心來。臨行的前夜,早早吃了飯,趕到秋慕霜的臥房,想再安慰安慰母親,陪著她說說話。


    憐娟煎了藥捧進來,梅笑春連忙接過來親自端進內室,“阿娘,請服藥吧。”說著,端起藥碗捧到秋慕霜的麵前,用小匙舀著送到她的唇邊。


    秋慕霜在梅笑春的手裏服了藥,梅笑春又服侍著漱了口。秋慕霜說:“回去早點兒歇著吧,明天還要早起去點卯。”


    梅笑春看著秋慕霜有許多話想說,卻不知道從何處說起,隻好說:“兒知道了。阿娘,……請阿娘多多保重,好好將養身體。”


    慕霜點了點頭,勉強笑了笑,說:“你放心,我還有心願沒了呢,死不了。”


    梅笑春心裏更不是滋味,起身說:“兒告退了。”說著,轉身往外走,剛走到內室門,忽然又站住了,回身說:“雪娘有消息,請阿娘盡快打發人告知孩兒,免得兒在前敵放心不下。”


    慕霜微微點頭,沒有說話。梅笑春又停了片刻,才心事重重地走出秋慕霜的臥房。


    旌旗獵獵,刀槍耀眼,瑨國抵禦外辱的先鋒部迎著初露的晨曦踏上了征程。梅笑春滿身戎裝端坐在馬背上,微微蹙著眉回首凝望。


    早起去向秋慕霜辭行的時候,秋慕霜並沒有見他,而是吩咐憐娟叮嚀他諸事小心。也許兩年前,生離死別的陰影還沒有從她的心裏消散,讓她無法再次親曆又一場離別。梅笑春隻好含著淚,在秋慕霜臥房外的階下恭恭敬敬地叩拜了八拜。然後,一步一回頭地帶著侍童出了王府。


    數萬軍馬在元王梅蘭庭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地出了瑨陽,一路向邊疆奔馳而去。


    梅笑春回望著漸漸遠離的京城,想起跟著梅鬆庭出征的一幕幕,眼淚不由自主地湧上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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