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那老婦人的話說得有些淩亂,秋慕霜卻也從中聽出了些原委。“唉!”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幽幽說道:“自古皇家最無情。哪一任的帝王即位不是踏著鮮血而來的。”


    “嗬嗬……小娘子也知道皇家無情?難道你也是被皇權之爭牽連了?”老婦人停止了哭聲,抬頭看著秋慕霜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憐憫和同情。


    “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算是吧。”秋慕霜搖搖頭,苦笑著說道。


    老婦人又上下打量了秋慕霜半晌,忽然說道:“可憐見的,你才這麽點兒年紀,在這掖庭宮裏熬到那年才算到頭啊!”


    秋慕霜輕輕搖了搖頭,她知道,有梅鬆庭、白采茹的奔走和維護,自己在這掖庭宮裏留不長的,隻是這些話沒有必要和陌生人說起。


    “你坐下!坐下陪我說說話!這裏已經好幾年沒有人來了,我都忘了外麵是什麽樣子了。”老婦人祈求地望著秋慕霜。


    那迷茫、孤寂、落寞的目光讓秋慕霜沒有辦法拒絕,便坐在了老婦人旁邊的台階上。“阿婆想說什麽?”


    “說……”老婦人遲疑了,半晌又忽然笑了起來,“這些年沒有人來說說話,我竟不知道說什麽了。”


    “如果阿婆不介意的話,說說阿婆的事情吧。”秋慕霜想了想說道。她知道,孤獨的人最需要的是傾聽,而不是聒噪地炫耀自己的多知多懂。


    “我的事情……”老婦人仿佛陷入了沉思,好半晌才幽幽地再度開口。


    “我原本是先帝的四妃之中的賢妃,母家姓徐,在瑨國也算得上是世族大家。我在先帝麵前雖然說不上得寵,也不至於被冷落,膝下生了一個兒子。原本以為,等兒子大了封個王,我便跟著兒子去封地,收著兒孫了卻一生。


    “可我沒有想到,因為我和先帝屬意的一位皇子的生母走的近了些,便招致當時的皇後鄭氏的猜忌。她為了保住她嫡子梅錦的太子之位,在這後宮之中掀起了一場血腥般的暗流。幾年下來,不僅對梅錦有威脅的幾位皇子暴斃的暴斃,削爵的削爵,就連我們這樣沒有爭權之意的皇子、妃子也受到株連。


    “我的兒子就是在那場浩劫中被生生害死的,那一年他才隻有十歲啊!而我,便長居在這掖庭宮裏的荒院之中了。……”


    徐太賢妃說著,似乎又想起了自己那夭亡的獨子,渾濁的眼睛裏閃過淚光,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秋慕霜靜靜地聽著,她這才知道,瑨國的皇室之中曾經發生過這樣殘酷的事情,鄭太後竟是如此的狠辣且果斷。


    “沒想到太後為了自己的兒子能夠奪得太子之位竟如此狠辣!”


    “為了自己的兒子?”徐賢太妃冷冷一笑,笑聲中摻雜在不屑,鄙夷和怨恨。“她如果真是為了自己的兒子,也算她尚有一絲善念。但是,她如此煞費心機,名義上打著為了自己兒子的旗號,實則不過是想通過梅錦實現她的野心,要獨攬瑨國朝廷的大權罷了。她那個人野心勃勃,必要將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全部掌控在手裏方才得安心。若是有人違逆於他,必要想盡一切辦法將其折磨的生不如死方能稱願。”


    秋慕霜默然了,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鄭太後為何屢次為難自己了。夏靈衣之死讓鄭太後和梅挽月原本掌控在手裏的梅鬆庭失去了掌控,從而遷怒於自己了吧。


    耳邊,徐賢太妃還在幽幽地說著話,說著她的母家,說著她初入宮廷的往事|……秋慕霜靜靜地聽著,想到了遠在鍾國的母親,鳳鳴宮裏的白采茹,想到了那些身入宮廷身不由己的薄命紅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又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梅鬆庭,想到了已經死去的夏靈衣……後來,又想到了自己的幼子、養女……


    耳邊的蒼老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徐賢太妃靠在柱子睡著了。秋慕霜和中年宮婢將她扶進屋子安置好。告辭出來,秋慕霜心情沉重地回到自己暫居的屋子。秀雲還在熟睡,秋慕霜沒有驚動她悄悄躺了回去。


    仲夏的夜晚雖然炎熱,夜風卻最是沁人的。四更時分,秋慕霜睡意朦朧之中隻覺得遍身酸困,頭疼如裂。一聲聲壓抑卻劇烈的咳嗽驚動了秀雲,待她將燈光撥亮,看到兩頰潮紅,唇色如雪的秋慕霜頓時大吃一驚,連忙找出帶來的丸藥服侍秋慕霜服下去,又找來半盆清水浸濕了巾帕為她敷在額上。


    紅日初升,夜色退去。秋慕霜的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加嚴重,甚至有些昏迷不醒的趨勢。秀雲嚇了一跳,顧不得許多急忙趕到禦醫署請求遣女醫為秋慕霜診治。誰知,卻被告知鄭太後下令,不許禦醫署的醫者隨意出入掖庭宮。秀雲萬般無奈,隻好去鳳鳴宮向白采茹回稟。


    鄭太後一早便接到心腹內侍的稟報,說秋慕霜忽然重病,秀雲請禦醫署派人診治的消息。她端正的容顏上浮起一絲淡淡的冷笑,“去掖庭看看咱們的平王妃。”


    永壽宮的宮婢、內侍素日知道鄭太後說一不二,便也不敢勸說,隻得簇擁著她離了永壽宮,乘坐步輿來到掖庭秋慕霜暫居的院子。鄭太後並沒有下步輿,令宮婢:“命平王妃出來見我。”


    秋慕霜昏昏沉沉中聽見屋子外麵腳步聲雜亂,正心裏納罕,便有永壽宮的宮婢走到她身邊喚她:“太後來了,命平王妃出去拜見。”


    “唉!”秋慕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忍著頭暈目眩,周身酸疼扶著牆壁站了起來。腳步有些蹣跚地勉強支撐著走到鄭太後的步輿前,福身施禮:“妾拜見太後,太後萬安!”


    鄭太後上下打量了秋慕霜幾眼,見她額上包紮著素帛,鬢發淩亂,形容甚是狼狽,不由心中暢快了幾分。“哼!秋氏你好大的膽子!儀容不整便來見我,此乃是不敬之罪,你難道不知道嗎?”


    “太後來得突然,妾尚未來得及整理妝容,還請太後見諒!”秋慕霜微微低著頭,眼簾輕垂遮住目光中所以的情緒。


    “如此說來,竟是我的不是了?我不該來的。”鄭太後的聲音越發冷了,想起晨起梅挽月進宮說的話不由更加對秋慕霜厭惡了幾分。


    今晨,梅挽月一早便進了永壽宮,將昨日梅鬆庭到長公主府說的話添油加醋地向鄭太後說了一遍。鄭太後聽說梅鬆庭為了維護秋慕霜,竟不顧姑侄之情威脅梅挽月,登時便火冒三丈。眼下,正要將秋慕霜狠狠發作一番,方消心頭的火氣。


    “妾並無此意。”


    “你儀容不整不敬長輩在先,出言頂撞在後,今日若是不讓你受些苦楚,你便不知梅氏家法、皇宮宮律的利害。來人!鞭笞二十,以儆效尤!”鄭太後一麵說著,一麵臉色陰沉地看了看兩邊侍立的宮婢、內侍。


    這些宮婢、內侍皆是永壽宮的人,自然以鄭太後馬首是瞻。如今見鄭太後下了令,連忙喚來一個粗壯的內侍取了藤鞭過去執行。內侍執鞭走到秋慕霜的近前,說道:“太後之命婢子不敢不從,請平王妃莫怪婢子等身不由己。”說完,便揮起粗長的藤鞭向秋慕霜的身上落了下去。


    秋慕霜靜靜地站在那裏,她知道鄭太後辭行必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刁難自己,便是開口辯駁不但不能平息她的怒氣,隻怕更加火上澆油,便索性一言不發,默然受刑了。隻是,預料之中的藤鞭並沒有落在身上。她抬眸望去,卻是梅鬆庭緊緊攥住了藤鞭。


    “鬆手!”梅鬆庭多了內侍手中的藤鞭扔在一邊,這才走到鄭太後的麵前施禮:“太後安好!”


    鄭太後見梅鬆庭奪了內侍執刑的藤鞭,心裏更加氣惱,“哼!七郎這是何意?”


    “請問太後,平王妃犯了什麽過錯要如此罰她?”梅鬆庭雖然心裏對鄭太後的隨意動用私刑很是不滿,礙於一個“孝”字,卻不得不忍耐。


    “她儀容不整便來見我,不服訓誡言語頂撞,分明是不敬我這個祖母。我對她略施小懲有何不可?”


    “太後!平王妃昨日受傷,如今有身染重病,一時失禮也情有可原。請太後網開一麵,暫且饒過她這一次吧!”梅鬆庭說著,向鄭太後深深施禮,“七郎代她向太後請罪!”


    “你……”鄭太後看著一揖到地的梅鬆庭,心頭的火氣幾乎要燒到頂梁了。思及梅鬆庭如今在梅錦心目中、以及在瑨國朝廷中的地位,勉強將怒火壓了下去。“好吧!看著你的麵子,我不與她計較就是了。回宮!”


    “多謝太後寬恕!”梅鬆庭再次施禮,看著鄭太後在宮婢、內侍的簇擁下遠去,方回身看向秋慕霜。


    秋慕霜在秀雲的攙扶下站在階下,因為高熱的緣故渾身瑟瑟發抖,雪白的雙唇也有些幹裂。她強撐著向前走了一步,“多謝大王於妾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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