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鬆庭抬眼想要看看秋慕霜,眼前卻再次浮現出夏靈衣彌留之時的慘景,如一方寒冰將他心頭的柔情瞬間封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他的手微微一抖,茶盞裏的茶幾乎潑濺出來。


    “梅兄!怎麽了?”秋慕霜見梅鬆庭臉色突變,不由心生驚悸,連忙問道。


    梅鬆庭穩住自己的手,垂下眼簾掩去目光中的彷徨和無措,勉強笑了笑,“無事。晞卿獨坐房中難免孤單,不妨到內宅和徐娘子一處守歲。元聰今日未必得空回去。”說著,站起身來,“叨擾了。”說完,舉步向外走去。


    秋慕霜愣愣地看著梅鬆庭舉步而行的背影,喃喃道:“梅兄不多留片刻?”


    梅鬆庭的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停留,“想必眾將還在等著我。”說完,挑起綿簾,有些倉皇地疾步而去。


    秋慕霜看著梅鬆庭的身影淹沒於綿簾之外,不由泛起一抹苦澀的笑容。“晞卿!他能來看看你,已經是望外之舉了,何必再要強求。”


    伸手將梅鬆庭用的茶盞端過來,將剩下的半盞香茗飲盡,茶水雖然尚有餘溫,落喉之後卻涼如冰水。


    春瑟、夏笙笑鬧著挑簾進來。夏笙向秋慕霜道:“公主!方才婢子看見平王從這裏出去,他來看望公主了?為什麽不留下來陪伴公主守歲,又走了?”


    秋慕霜笑了笑,“大王還要和眾位將軍宴飲,哪裏有時間在這裏守歲。你們都看見什麽趣事了?這般歡喜。說來讓我也歡喜歡喜。”


    春瑟、夏笙知道秋慕霜心情不好,便將在都尉府外看到的驅儺盛況娓娓道來。


    秋慕霜在她們繪聲繪色地描述中,慢慢露出一抹微笑。那微笑中似乎少了些哀愁,多了幾許喜悅。春瑟見了,便更說得賣力。


    除夕也的守歲,便在二婢女的說笑中緩緩流逝。


    新歲的第一縷晨光透過窗欞驅走了室內的黑暗,熬了一夜的春瑟、夏笙終於耐不住困頓,歪在熏籠上睡了。


    而秋慕霜卻沒有一絲睡意,反而雙眸清明。她披了一件白狐翻毛紅綾裏鬥篷,輕輕移步出了房門,站在天井遙望東天邊那一片如火般的雲霞,火紅的太陽穿透雲霞,露出半個笑臉。


    枯敗的枝頭上,兩隻跳躍鳴唱的喜鵲吸引了秋慕霜的目光。她望著那兩隻相向而鳴的喜鵲,微微展開愉悅的笑容,“古人雲:雀善送喜。你們早早便在我的房外歡喜鳴唱,莫非與我送來什麽喜訊不成?”


    “當真是喜訊呢!”一聲爽朗的女聲打破了秋慕霜的遐思。回身看時,卻原是徐元聰的妻子林氏。


    林氏生情豁朗,對人極為熱情,自從得知秋慕霜是遠嫁和親的平王妃之後,對秋慕霜尤為親近。在她養傷期間,經常攜了小女兒過來陪她說話散悶,讓她因不能出門的寂寞得到排解。對此,秋慕霜很是感激。


    今見徐娘子攜著剛剛兩歲的小女兒進了院子,秋慕霜連忙迎了過來,接著徐娘子懷裏的小女孩兒逗引,“徐姊姊來了,快請室內坐著說話。”


    徐娘子已經和她熟了,便也沒有客氣,跟著她走進內室,在榻上坐了。杏兒等婢女連忙奉茶,又向秋慕霜施禮賀歲。


    秋慕霜命徐娘子起來,令剛剛被驚醒進來服侍的春瑟、夏笙放賞,又命拿了一個精致的荷包送於徐家女兒玩耍。


    徐娘子便命婢女抱著女兒出去玩耍,向秋慕霜笑道:“怨不得清晨便有喜鵲在王妃房外叫呢。王妃可真是大喜了。”


    “哦!”秋慕霜疑惑地看了看徐娘子,苦笑著微微搖了搖頭。


    “王妃尚且不知,自然這麽說了。前廳已經傳開了,當真是有大大的喜事等著王妃呢。”徐娘子有些神秘地笑著說道。


    “哦!徐姊姊說來聽聽!”秋慕霜對於徐娘子的話自然是不信的,隻當她是寬自己的心,有意說笑而已。


    徐娘子笑道:“剛剛聖人派了使者前來,說是平王已經大挫薑國元氣,量著他們一半時不敢再來侵犯邊境,招平王攜王妃還朝,要為平王和王妃舉行正式的大婚。大婚之後,頒授王妃皇家禦牒,入譜宗廟,王妃便是正正經經的皇家新婦了。”


    秋慕霜聽了徐娘子的話,不由陷入沉默。


    “怎麽?王妃不喜歡?”徐娘子對秋慕霜的沉默有些不解。


    “多謝徐姊姊告知我此事。”秋慕霜沒有回答徐娘子的話。


    喜歡嗎?說不上來,自從在風淩關完婚之後,梅鬆庭對自己的態度已經十分明顯了,即便再舉行多麽盛大的大婚,又能有什麽區別。


    不喜歡?似乎也不是,入譜宗廟,頒授禦牒,從此便是堂堂正正的梅家婦,即便是再有人說三道四,隻是這一個理由便可以擋去所有非議。


    “那平王……”秋慕霜壓下心底地輾轉,吞吞吐吐地問道。


    梅鬆庭得了這個消息時什麽反應,令秋慕霜有些擔心。自然不會高興就是了,那會不會在敕旨壓迫之下起了逆反之心,更對自己添上一份厭棄。


    “平王?”徐娘子遲疑了片刻,令秋慕霜的心猛地一沉。


    “平王沒說什麽,便命侍童安置使者,命三叔召集眾將議事。可能不日就要安排啟程還朝了。”徐娘子是精明人,秋慕霜臉上一閃而過的忐忑沒有瞞得了她,便沒有說徐元聰回房更衣時臉上的無奈和歎息。


    秋慕霜隻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下去。


    果然,剛剛過了元宵節,冷宜便奉梅鬆庭之命來見秋慕霜,“請王妃速做準備,後日便啟程回瑨陽了。”


    秋慕霜點頭,命冷宜去了,便吩咐春瑟、夏笙準備行裝。


    她的行裝本是極為簡單的,除了梅鬆庭令人給她趕製的衣服、妝奩並無其他,收拾起來很是方便。隻是,要離開徐娘子和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兒心頭有些舍不得。


    另外,離開堆雲關回瑨陽,也就意味著離鍾國的國土越來越遠。這一去,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再回故園。秋慕霜不由起了離鄉之愁。


    “春瑟!取胡服來,我想出去走走。”


    春瑟連忙去取了一身胡服,服侍秋慕霜換了。


    秋慕霜沒有帶著春瑟、夏笙,隻命她們好生收拾行裝,便獨自一人離開都尉府,順著堆雲關的長街向著堆雲關北城一座聳立的佛塔信步行去。


    平時,和徐娘子閑話時便聽她說,堆雲關內有一座十三層佛塔,雖然廟宇已經拆遷,那佛塔卻依舊聳立於關內。那時,秋慕霜並沒有將其放在心上。而即將離開此地,那佛塔似乎是個不錯的可以遙望故土的絕佳之處。


    雁回塔,曆經百年依舊巍峨聳立,梵鈴聲聲。


    秋慕霜順著一級一級的台階緩緩走向塔頂。十三層的佛塔,光是台階就有一百餘層。每層佛塔內都有金身的佛像端坐在內,每個佛像都是眉目如生,寶相莊嚴。秋慕霜每至一層佛塔,便在佛像前五體投地而拜,為自己遠在異國的父母祈求平安。


    十三層佛塔一一拜來,等她登上塔頂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此時,正直午後,冬末初春的陽光有了幾許溫度,拂過臉麵的風也柔和了許多。


    秋慕霜站在塔頂,遙望著鍾國的方向,兩行清淚緩緩滑過麵龐,“父親、母親,一年又過去了,父親和母親又添了壽數。不知父親、母親可還安寧?不知朝廷裏可還順遂?不知鍾國的危機是否已經化解?……女兒遠在異國不能侍奉膝下,惟願父母保重身體,免得女兒時刻牽掛。……”


    耳聞梵鈴叮咚,觸目鳥雀飛旋,唯獨聽不見親人的呼喚,看不見故國的景色。


    清風拂過,將幾縷青絲挑起貼在秋慕霜的麵龐,遮住了她遙望的目光。“風兒,你竟也是這般調皮,不去追逐雀兒玩耍,卻分明有意戲弄我失意之人。”


    紅日西墜,彩霞滿天,塔頂的風漸漸涼了,吹在身上有了縷縷寒意。


    秋慕霜最後望了一眼遙遠的北方,轉身拖著幾近麻木的雙腿向塔下走。


    剛走到階前,卻見梅鬆庭緩步行來。兩個人不意在此地相遇,一時四目相對,彼此無言。


    “梅兄也來理佛?”秋慕霜率先打破了寧靜。


    梅鬆庭垂下眼,輕輕搖頭,“我是尋晞卿來的。”


    “尋我?”梅鬆庭的答案大大出乎秋慕霜的意料,不由驚詫地問道。


    “是的,尋晞卿。”梅鬆庭走到秋慕霜的近前,“徐娘子說晞卿獨自出了都尉府,她不放心,便請我來尋晞卿。”


    梅鬆庭有些敷衍的借口,讓秋慕霜不由微微一笑,“有勞徐姊姊費心了。晞卿正要回去。”


    “如此便回去吧。”梅鬆庭說著,轉身向塔下走去。


    秋慕霜連忙舉步想要跟上,卻忘記了麻木的雙腿,腳下一軟,一步踩空便向階下摔去。


    梅鬆庭在前麵聽見身後動靜不對,慌忙回身看時,隻見秋慕霜直直地向階下栽去,急忙伸手去扶她。


    秋慕霜下意識地用雙手向前去扶,不偏不倚正撲進梅鬆庭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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